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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镜(专家)-第7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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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还有清灵梦散的残留……白衣说的倒是实话。”
这话对的是心内虚空中的赵相山,后者嗯了一声。
“清灵梦散”这种近于迷药的香料,对人身无损,却有干扰最近一段时间记忆的功效。据白衣讲,那晚上,就是用的这种手段,使雪枝失去了部分在船上的记忆。
为确保无误,更早之前,余慈也探测了雪枝的形神交界地,不像有被篡改的痕迹。
这样的话,大致可以认定,夏夫人交待的事情,确实属实了。
余慈在思考,雪枝没有得到他明确的态度,又不敢直视他,只能跪在地上,头面似抬非抬,好生别扭,却动也不敢动一下,静待对她命运的宣判。
殊不知,早在几十个时辰之前,她的命运已经被人强行改变了!
这种荒谬之事……
余慈暗叹一声,最终还是开了口:“你起来,我有事对你讲。”
他的声音一直非常柔和,即使之前也差不多是这样,可对雪枝这种经历丰富,又极懂得察颜观色的女子来说,还是很敏锐地发现了里面的微妙差异。
担不起这份礼数,雪枝有些惶惑,但她还是依言起身,垂眸听余慈说话。
在苏双鹤身边多年,被逼着模仿夏夫人的“风范气度”,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要保持着淡定的姿态,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她也算给历练了出来。
之前面对余慈,她虽是谦卑顺从,其实心里是放松的,因为她终于不用再强自装出别人的模样,可以在自己的新主人面前,展现出最自然的姿态。
可如今,不祥的预感,立刻激发了多年来历练的本能,她瞬间就做了一定的心理建设,不管余慈说什么,她一定要控制住,不能失态……
只听余慈道:“咱们谈一谈你腹中胎儿的事情。”
“……”
“这胎儿……”
“天君!”
雪枝失声而叫,强行打断了余慈的发言,这种行为当然是没有礼貌、无视尊卑的,可如今,她心中尽是荒腔走板的滑稽,顶得她情绪想绷绷不起来,松又松不下去,一时失控,都分不得是嗔是羞、是气是笑,却又不得不分辩:
“天君,我与苏双鹤已经多年……我是说,自天地大劫以来,他去了外域,我们已经多年没有行过、行过房事了!”
“我知道,不过世间之事,总有例外。”
此时,余慈的表情也颇是复杂,应付这种情形,他并不擅长,正筹措言辞,对面雪枝却是误会了。
刹那间,荒诞的情绪扫灭,彻骨的冰寒生发出来,脸上血色已然褪尽,又是跪了下去:
“天君!妾身虽出身伶伎,又身事强梁,全无自主可言,然而总还懂些廉耻,更知道轻重,且不说绝无此事,便是有,也定不会厚颜欺瞒,以此污浊身子侍奉……”
话说到这儿,已是哽咽,难再说下去,只能以头叩地,砰然有声。
余慈就摇头,世事就是如此,弯弯绕绕,反而把事情给搞复杂了。
他干脆不再过多考虑,淡淡道:“你想得倒多,我说一句,你能补上十句。”
雪枝听出他的不悦,本能收声,身子跪伏在地上,微微发颤。
这回,余慈是蹲下去,毫不顾忌,探手轻按住她的小腹,微微摩挲:
“我说你有,便是有……只是这胎儿其实还未成形,外面更有一层封禁,也如胎膜一般,供养元气,尚用不到你。说白了,你就是一个寄存的工具罢了。”
雪枝一时都忘了羞惧,愕然抬头,对上了余慈冷澈的眼神。
“我……”
“不是你!这事情,本来与你无关,可惜就是霉运罩顶……那晚上,你同白夜到这儿,中间有段时间,意识不是太清楚吧。”
雪枝忆起那夜情形,先是略感羞惭,随后却是记起来,果然如余慈所说的一样,那晚上,她的记忆出现了一片比较模糊的区间,不过,依稀也能与白衣所说的对上。
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余慈就在她耳边轻声道:
“据夏夫人讲,那晚上,她与慕容轻烟一起到了船上,以巫门秘术,将‘怀璞抱玉’之法孕育的巫胎精气,渡入到你的体内。”
霎那间,雪枝脑中一片空白。
耳畔,余慈的声音继续传来:“想来你该知道,你身具夏家大巫血脉,这样,待那胎儿精气的外层封禁失效后,可以依附到你的血脉上,保持相对的纯净……这是夏夫人交待出的,现在,要看你如何选择。”
“……我?”
雪枝脑中轰鸣,心头荒谬之感,强出之前何止十倍!一切的一切,都像是陷在了一个全无理性可言的噩梦里,充盈着虚幻的气息。
余慈没有得到回应,却是保持着耐心。
别说是雪枝,就是他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半晌做不得声。
夏夫人真叫一个异想天开!
她竟然将万众瞩目的巫胎,“寄存”在了雪枝体内。
按照夏夫人的说法,因为苏双鹤暴露她所结“巫胎”之事来得突然,她也没有多么万全的准备,只是希望能通过这种方式,让过冲击的正锋,至少撑过湖祭这个关口。
当然,如此做法,也注定了湖祭上会出岔子。
夏夫人本来就没有想着彻底瞒过余慈,雪枝是余慈的“近人”,便是一时瞒过,待封存了巫胎精气的封禁解除,也肯定是要暴露出来。
反过来讲,如果余慈帮着遮掩,谁也发现不了。
更重要的是,这件事,必须要有薛平治的参与,以其阴阳造化的手段,使雪枝与胎儿血脉相通,才能在后续,源源不断地供给所需的纯净血脉元气。
只不过,夏夫人没有想到,余慈直接拿出了不循常理的强硬姿态,将此秘密提前数日,强行从她嘴里撬了出来!
余慈将夏夫人所说的这些话,几乎一个字不漏地复述给了雪枝。
随着信息逐步完善,雪枝的思维能力渐渐回来,沉默许久之后,她低声开口:
“天君与夏氏达成了协议吗?”
“……有的。”
“妾身在协议中,是必须的环节?”
“这倒不是。”
余慈冷笑一声:“若真让她牵着鼻子走,还谈什么协议?这里可操作的空间很大,所以我对你挑明这件事,就是看看你的想法,再说其他。”
“听凭天君吩咐。”
“嗯,你仔细想想,对你而言,其实也是有利有弊……”
“妾身听凭天君吩咐。”
“唔?”
余慈这才听明白了雪枝的意思,正沉吟的时候,雪枝又伏下身去,以额触地:
“此事妾身没有什么想法,任凭天君处置便是。”
她话音虚弱,却没有什么犹豫。
说她认命也好,说她决断也罢,这个态度是没有疑问的。
这世上,有人容不得任何一丝桎梏,不惜与天地宇宙相搏,只求那一个超脱;
但也有人,全无志向,舍弃自我,在红尘漩涡里依附求存。
雪枝无疑就是后者。
对此,余慈没什么轻视。其实,到了他这种境界,更能明白,人与人之间的差异,本身就是天地宇宙运行法理的一部分,没有这份差异,生灵之间,哪有阴阳消长变化?
树有千尺,藤蔓攀附而得其高,这是路线的差异,没有什么道德的评判好讲。
相比之下,某人的做法,就不是路线选择的问题。
余慈理解雪枝,却不信任夏夫人。
那个女人,所言所行,绝不值得信任!
第一百五十二章任君处置真身回返(中)
有些事,没有必要对雪枝讲,余慈心里自有判断。
仅隔一夜,夏夫人和雪枝两位美人儿都跪伏在他脚下,都是悲切凄凉,可是其间差异之大,不可不知。
夏夫人的姿态里,能挤出多水分。
只从她对雪枝行事安排的人来看,就可见一斑。
那一夜,雪枝意识浑沌,只记得白衣和赤阴,却是把最关键的夏夫人和慕容轻烟漏掉了。她见到的,就是最没有意义的两位。
如果,从飞魂城到洗玉湖,慕容轻烟是不可或缺的必要人物,本着保密的原则,又何必让赤阴和白衣掺合进来?是嫌秘密暴露不够快吗?
后面又没想着瞒过余慈,若真如此,提前一步和余慈联系,两边私相授受,岂不更佳?
细究起来,里面的依据是站不住脚的。
更何况,在夏夫人的辞中,漏过了最为关键的东西:
像这样的女中英杰,她自己的位置在哪儿?
夏夫人绝不会是“舍己为人”的性情,否则但凡只为腹中胎儿着想,也不会临到头来,才用“怀璞抱玉”之法,更不会将其渡入雪枝体内;对其夫幽灿,更是大有视为寇仇之意。
到底,其所作所为,还是为了巩固她本人的权位。
明白了这一点,再看她的种种谋划,便有豁然开朗之感。
她寄胎雪枝,就是跳出束缚,重掌主动的一步。
只要能撑过过这一段,应付过去各方的置疑,待冲击过后,观一观风色,处置起来必然是得心应手:
若一切顺遂,就是她机智保全了幽家血脉,为飞魂城保住了未来的领袖。将来把孩儿迎回,亦可母凭贵;
若诸事艰难,也能是她果断处置,没有给各方的“豺狼”以任何可趁之机,反而引来了后圣、渊虚天君这样的强力外援,帮助飞魂城渡过覆灭之厄。
若实在躲不掉劫数,她早早将巫胎转移,又借着慕容轻烟这个渠道,等于是告知了罗刹鬼王——不要找我,找后圣去吧!
真要两边打起来也没啥,到那时,天地鼎革,巫神血裔存灭与否,又有什么意义?她反而可以脱离漩涡中心,最大限保全自身,甚至还有可能从中渔利。
至于这个过程里,余慈、雪枝、她未出的孩儿的伤损,还有那个很可能要依靠此胎施为的丈夫,自不会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不只是这几位,那夜,慕容轻烟携她在洗玉湖和飞魂城之间强行挪移往返,为了躲避耳目,可没有用飞魂城预设的地脉、水脉通联秘阵——也许有其他的什么助力手段,也不在余慈的情报范围里。
余慈知道,幽蕊眼下灵巫水准,携人虚空挪移,也是十挪九不中。
虽不知慕容轻烟是怎么办到的,却必然会付出绝大的代价。
这是把慕容轻烟往死里用啊!
匪夷所思的是,慕容轻烟竟也任她使唤……
夏夫人的设计还是有一套的,至少那“寄胎”的一步,当真绝妙。然而,她毕竟是在洗玉盟这个环境中呆久了,且限于修为境界,思维眼光与当前天地变革的大势,出现了大的落差。
鱼儿在水中,固然是随心所欲,可若这“水”变成了鼎沸的岩浆,她不思逃脱,反而依旧想着摆动涟漪,无疑就是在寻死了!
夏夫人看错了局势,找错了对象!
她没料到,余慈竟是这么地强势和直接,根本就是不讲道理,直接上了手段,强行压制下来。
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一步错,步步错……不,是根本没了翻身的余地。
余慈就是要用这种方式,把自己这边的资源做得水泼不进。
相较于罗刹鬼王、大黑天的深厚实力、长年布局,他除了卡在关键环节上的些微先机,再没有其他优势,再不把资源整合起来,难道等着被那边压得抬不起头来吗?
回到当前,从现实层面来讲,巫胎自然有他不可替代的价值,在这个前提下,雪枝的态没什么意义,但她的顺从与配合,还是省去了一层麻烦。
当下,余慈就请薛平治过来,领了雪枝下去,以其手段,足以确保这对勉强可算得上的“母”无忧。
处置了雪枝这边,余慈却还不能松口气。
心内虚空中,赵相山适时提出了建议:“这一胎虽在控制之下,但另一胎也不能大意。”
“唔?”
“苏启哲与葛秋娘的那个胎儿,听夏夫人讲,应是要足月了吧。”
“不错。”
“主上请看,这才是正常的孕育过程。都十月怀胎,其实巫胎在夏夫人腹中,何止十个、个十月?便是‘怀璞抱玉’之事暴露后,也有相当一段时间了。这就给了人一个错觉,似乎只要解了束缚,胎儿随时可以出……”
余慈没作声,坦白讲,他之前也差不多是这个思。几个月来,但凡是与夏夫人接触,总是不自觉看她是否显怀。
赵相山却是将错觉击破:“可从夏氏渡得胎儿精气来看,巫胎分明还在浑蒙未辨之时,连男女都分不清。可以,是从今日平治元君施为之后,才开始算十月之期,此一过程,必须遵循天理规则,却是催化不得……东海那位也好,幽灿也罢,真能等得了?便是等得,万一事态生变,就没有别的准备?”
“你是,一旦事有不谐,那边可能会找替代?”
“这才是符合当下的节奏,时间也更加恰当……万一是瞒天过海之策,不可不防。”
“很有可能。”余慈沉吟道:“是要让夏夫人盯紧……”
“主上,如今不能指望夏氏尽心。”
赵相山忽地提醒道:“主上不能觑夏氏的心智。主上以强势手段,压制住她一时,却压不住她一。要知人的心思是会变的,困局之下更是如此……更何况,现在她的视野,也等于是被主上强行拓宽,见识了新的层面,想法自会不同。”
“这倒是……”
赵相山又道:“恕我直言,主上之前手段狠,不给她一点儿喘息的空间,且以‘外道神明’之法,加以限制,别的时候还好,此时就有些不合适了。”
余慈奇道:“何出此言?”
“自几日前,杨朱之事后,主上的‘外道神明’加持承诺,已经轰传天下。此事固然推高了主上的名望,但也拉低了‘加持’的价位。要知夏氏这等人物,对权位的渴望,是刻在骨里的,她可以容忍一时失势,却绝不会容忍前途缈然……简单地,主上没能给她足够的差别待遇,也就降低了其心中的预期。”
“那你认为,应该如何?”
“这个,要看夏氏本人的想法。她认为,主上会看中她什么;或者,主上可以让她以为是这样……不用给她什么,相反,拿走她什么,会让她更明确,更信任她的价值。”
“……好好话,你那是什么表情?”
“呃,主上见谅。”
赵相山很懂得把握火候,立刻就转移了话题:“愚意以为,葛秋娘那边一定要控制住,不能假手于人。当然,冲突真的转移到那边,我们也不一定阻止,也可能利用嘛……
“几乎可以肯定,不管是哪个胎儿,都会发生多方争夺,我们的优势,就是最贴近漩涡中心——夏夫人、雪枝、葛秋娘,全都在我们手里。打着夏氏的旗号,我们可以明火执仗,其他人都不行。
“但与之同时,我们的劣势,便是过于被动,只能招架……执行‘寄胎’之事的慕容轻烟、赤阴、白衣都不可信,等于是四面漏风。至于暗处的各方,真的是就是盯着巫胎打算盘?
“还有,有一个环节,分明就是缺失掉了。”
余慈嗯了一声,几乎与赵相山同时出来:
“妙相!”
赵相山拱拱手,算是拍个马屁,但面色凝重:“苏启哲是巫胎的关键一环,却沾染了妙相的香气,两人怎么接触的?妙相这位主上的旧友,又想透露什么消息,这条线必须要查下去,这样的话,苏启哲就很重要了,偏偏在这当口,这家伙却是人间蒸发!”
余慈当然知道苏启哲的重要性,其实自从在苏双鹤家中遇到之后,一直都在设法监控,葛秋娘的存在,就是这样发现的。
可他在洗玉湖的根基毕竟浅薄,又出于谨慎,没有用神意星芒之类的手段。
日前,却是失去了对其行踪的控制。
在此之前,苏启哲没有任何异动,每日里都是花天酒地、颓废不堪。
余慈也怀疑,在“血脉”已经借走的情况下,此人已经没了用处,很可能已被灭了口,夏夫人也完全有理由这么做,但那边坚决否认,也不像是在谎。
这个关键人物,就这么脱出了两家的掌控。
由不得他们不在意。
这两日,在赵相山的主持下,对苏启哲的寻,从来就没断过,却一无所得。
“主上,此事还是要从夏氏身上着手……且宜早不宜晚,待真身转移过来之后,便要做了。”
“嗯……嗯?”
第一百五十二章任君处置真身回返(下)
赵相山某些意思,很是隐晦,但有件事说得清楚:
有些细节,确实只有夏夫人才能讲明白——将座下美貌门客赠予,连孩子都有了,什么理由?苏双鹤再看苏启哲不顺眼,那也是族里长辈,而苏双鹤又与夏夫人势同水火,苏启哲凭什么信任夏夫人?得到葛秋娘,他又做了什么?付出了什么代价?
总不能说老子把葛秋娘肚子搞大了,留了种,就是功劳……
这一系列问题,需要联系夏夫人,弄个明白。
也许,与妙相有关的细节,就在其中。
不过这时候,夏夫人已经闭关,在巫门特殊的咒法封禁中,隔绝内外,这也是幽煌和祖巫堂耆老的要求,为的就是断绝夏夫人这段时间翻覆局面的可能。
余慈通过“外道神明”加持,倒是可以联系上,却要冒一定的风险。
那么,找谁?慕容轻烟?
这不等于是告知罗刹鬼王和大黑天,苏启哲我怀疑了,你们赶快斩断线索吧……
而且,余慈觉得,里面或许还有别的学问,需要再琢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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