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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镜(专家)-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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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二位,余慈不免好笑。上次见面,他与白日府之间,还只称得上是龃龉不和,而如今再见面,却已经是深仇大恨了。
当然,这一点他并不意。
余慈来得晚,轮不着好位子,倒是进门的时候颇为显眼,被昂四顾的匡言启现。两人目光对上,余慈勾起嘴角,匡言启一愣,回肘撞了下同伴,金川抬眼,而此时,余慈已经低头去找位置,直接把二人忽视掉了。
两个年轻人脸色都不好看,可这个时候,殿诸人翘以盼的宗门仙长正从侧殿转出来,一下子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余慈靠近殿门处找到了位子,盘膝坐好后,也抬眼打量。
转出来的是一个身量瘦高的道士,昨日听过宝光介绍,此人名叫解良,乃是山门排名前二十的高手,已经进入那传说的步虚境界,可以踏空蹈虚,飞行绝迹。
其实余慈对步虚修士还缺乏直观的印象。
按照叶途的理论,步虚境界是“羽化脱蜕”之始,从此境界起,修士超越还丹水准,已经可以不依靠外物,遨游于天际,到火候深处,甚至可以飞至霄云外,去那无边广大的“天外域”接引天地至清至纯的“玄真之英”,淬炼“真形”。
而所谓“真形”,也就是修士长生不灭的肉身基础,淬炼完满,便可打破时间和衰老的捆缚,驻颜长青,甚至万劫不坏的地步。
这个境界上,步虚修士的神魂层次,也由“阴神”向“阳神”转化。但这一点,叶途所的宗门并不看重,所以也就语焉不详。
此时,余慈对步虚修士的印象也仅有两个:飞行绝迹、真形法体,仅此而已。
当然,天裂谷下见到的鬼兽与那双头四臂的妖魔,看起来也有步虚的层次,但妖魔与修士毕竟不同,没有什么可比性此时此刻,看着这位解良仙长,余慈还是很难将心的印象具现化。一时间,余慈甚至想开启照神图,看看那上面,又会是个什么情形。
仅以目见,这位解仙长和传说的仙家高人相去甚远。其人面目平板木讷,一看便是平日里少言寡语,不苟言笑之辈,余慈不会以貌取人,认为来者名不符实,却担心以此人的性情,口才怕不怎么便捷,纵是心有千般道法玄奥,也难以形之于口。
便这种心思之下,解良开口说话:“今日我讲符法。”
语音干涩,几乎全无起伏,还带着一些地方口音。不过,长辈仙师的威严还是让殿一下子静寂下去,人们的呼吸也不自觉变得细了。
哪知他下一句话便是:“不谙符法、平日用符不超过五个的出去,强留无益。”
余慈为之愕然,金川和匡言启的表情也差不多。不过其他人,无论是外室弟子还是挂单道士,都很是乖觉,当下便有七八个人站起来,向解良行礼后,陆续步出大殿,殿堂内一下子空旷许多。
余慈想了想,干脆上前,就近找了个蒲团坐下,除了金川二人剜来两眼,也没人管他。
解良眉目低垂,神色冷淡。等殿内恢复平静,他再次开口,语调依旧:“画符的心法,紧要的便是三条,尔等记好:
“符箓,布精气、书图象以通神者也。
“气通天真,独具其神,可为符。
“窍窍相通而灵光焕然,符成矣。”
毫无起伏地列出三句话,解仙长便又停了下来,似乎是留给众人思考的时间。
余慈听得入神。这三句话,他并不陌生。
《上清聚玄星枢秘授符经》的全书总纲内,便有此言论,几乎一字不差。但之前可没有人会把这三句话单独抽出来,并以这种秩序排列。
便是余慈基础再差,也能听出来,这三句话,分明是以一种递进的关系排列,使得本来模糊的含义变得清晰起来。三句,第一句是说“何者为符”,第二句是说“符之关键何处”,而第三句则是谈及“应该如何画符”。
明白了这个,余慈的思维便有些散。《上清聚玄星枢秘授符经》那些熟极而流的句子,一个个的好像都活了过来,眼前飞舞,但事实上是围绕着那三句话,重排列。
这是一个非常奇妙的字和思维重组的过程。
是的,对余慈来说,那三个“论符”的句子,真正的价值不其本身,而于它们体现出来的鲜明的层次性,以及简明扼要、提纲挈领的作用。
有了这三句话,《上清聚玄星枢秘授符经》总纲洋洋洒洒近千言,便不再是诘屈聱牙、似是而非的生僻字词,而是一层层、一段段可以寻到其内部源流的绝妙章。
“高人啊!”
余慈再看解良的眼神,已是彻底不同了。
他努力竖起耳朵,争取把此人的每一句话都记心里。现他已经后悔,没有拿纸笔过来,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天知道这一整天的课程之后,他会漏掉哪些重要的信息。
然而很不幸的,事情接下来就起了变化,说完这字字珠玑的三句话后,事态分明是向着余慈先前设想的糟糕情况倾斜过去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解良简单就此三句话挥了一下,辞采平平,这还可以忍受,但阐述完毕后,他话锋一转,却以“通神”二字为主题,说起了修炼符法的清规戒律!
也许解大仙长确实是肚子里有料的,他说的都是很明白的道理。那些“符法通神,当有虔诚之心”之类的言论,确实是很值得深思,可是他显然不明白,下面这些修士,想知道的究竟是什么。
又或者,他知道,但就是不说?
不管怎样,整整一上午宝贵的时间就这么用掉了。
这段时间内,殿修士听到的,全部都是清心明德、避离污秽、纯净灵引之类的句子,这些东西又何必他讲,一本粗浅的符书上,都写得明明白白。当然,余慈从来都是看过就算,也没有刻意践行过,却也不见他画的符有什么问题余慈初时还听上几句,后面就一直脑整理《上清聚玄星枢秘授符经》的总纲。而距离解大仙长近的两个年轻人,为了保证将自己优秀的一面展示给仙长看,腰背依然挺直,面目严肃,然而那眼神怎么看怎么呆滞。
就余慈因为这一整天都要这样过去而叹息的时候,忽有一段话,流入耳:
“天地自然,万物人心,都离不开一个‘理’字。这个‘理’不是法理、不是物理、不是心理,而是抛开一切具象,斩却一切缀饰的纯粹之物。天地得‘理’而存、自然得‘理’而运、万物得‘理’而生,人心得‘理’而纯。我所言之一切清规戒律,非是限制尔等之桎梏,而是近于这纯粹之理的标准。所为者,无非是要尔等由模仿而至纯熟,由纯熟终至于纯净无疵……戒律之义,其了。”
这话里有话啊!
余慈先是以为解大仙长因授课效果不佳,话里带刺,但细想一回,又觉得这段话实是很有些味道。尤其那个“抛开一切具象,斩却一切缀饰”的形容,隐约还有点儿熟悉。再想想,这岂不是与他昨天心湖漫溢、与外界天地沟涌信息之时的某些感觉极其相似?
他心头一跳,竟是脱口问道:“纯粹之‘理’,可由神魂感应得来?”
此言一出,包括解良内,满殿的修士齐齐看来,前面金川和匡言启的眼神,像是看一个疯子。
第91章贯气
第91章贯气
旁人的目光余慈是不乎的,可是解大仙长却不一样。此人的眼神,便像是一把有形有质的利剑,从他眼眶里插进来,再直捣进心里去。
余慈一时间竟是窒息了,倒是耳边传来一声赞语:
“问得好!”
解良的语调似乎扬起一些,但很快,事情又回到一如既往的轨道上。对余慈的疑问,只有淡淡的一句话打回来:“尔非内门弟子,此等大道之学,例不得传,噤声!”
遭了训斥,余慈很听话地闭了嘴,前面两个年轻人送来的眼神里,已是彻底的嘲笑,却被他直接忽略掉了。
余慈心远不像他脸上表现得那么平静。解良那一句话,看似训斥,但也可以说是从侧面回应他了的提问:大道之学……这岂不就是说,那纯粹之‘理’,与神魂感应脱不开干系,而且,他前行的方向,是合“大道”的?
这个问题只能由他自己去思。解良以那一段话结束了戒律方面的课程,转而说起另一个问题:
“你们会画符吗?”
这话问得颇不寻常,就算是答案明摆着,殿内也没有一人敢于回应。
解良不需要别人配合,自顾自地道:“今日,我教你们如何画符。”
说罢,他伸出手,细长的手指虚空屈折几下,便有灵光焕然,组合成一个屈曲的“静”字,这是清心咒。
如此简单的符箓,这里每个人都能轻松地完成,但接下来的事,便让殿修士两眼直。
一符既成,解良重头开始,依旧是清心咒,却没有画别的地方,而是就刚刚完成的符箓上,重描画一遍。外行人看不出什么来,可座的修士哪个精研符法多年的行家,他们自然能够看出来,解良第二次画符,指尖吞吐的灵光不带半点儿玄虚,就是沿着前面符纹的轨迹,合上去的。
此法看来简单,可满殿的修士没有一个能做到。
因为符箓一成,灵光自附,此时的符箓也就不再是单纯以精气抹画的符号,而是唤取灵应,引动天地自然、万物灵性的全符法灵物。待此时再注入精气,若不能完全符合附灵后的回路,两气相冲,符箓便保不住了。
从来就没有完全相同的符箓。就算是简单的清心咒,这里又有谁敢打包票,能够将附灵回路完全记心,且重抹画精气的时候,完全按着既定的回路来进行?
况且这还没有完,解良似乎是重复上了瘾,二遍已过,却毫不停留,依照前例,三遍、四遍……乃至遍、十遍,终足足抹画了三十三遍,这才停了手。
此时,悬空的清心咒,已经算不得清心咒了。“静”字的笔画已经灼灼的灵光变得模糊,浑厚的灵光聚而不散,符箓外围形成一圈拳头大小的光晕,看上去,符箓像一颗硕大的明珠,悬浮殿。
显德殿死一般的寂静。
神乎其技!
殿修士大概也只剩下这个念头。
解良此时方道:“此为贯气法,是符法修行里很有效的手段。你们照着练便成。”
照着练?怎么练?
不是没有人偷偷下面尝试,但无一例外的,全部都失败了。这个看起来近乎儿戏的技巧,却让这些符法上浸多年的修士们挠头不已。此时众人都眼巴巴地看过去,等着解良进一步讲解。
然而,解良只以一句话应答:“此术没有技巧,唯手熟尔,尔等自修即可。”
满殿木然,余慈则觉得头皮生疼。这位仙长真是不讨人喜欢,为什么人们不想知道的他滔滔不绝,想知道的偏又惜字如金呢?
对解良来说,众修士的怨怼没有半点儿意义,他依旧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见殿无人说话,直接就进入下一个程序:
“今日我所讲之内容,你们若有疑难,现便可询问,我酌情回答。”
此言一出,殿分明有些骚动。那些长住观的外室弟子和挂单道士都是知道这个程序的,也不浪费时间,三五个人聚一起,交头结耳,很快便有了共识。
有一位外室弟子被推举出来,先行一礼后,试探性地问道:“贯气法如何算得小成,如何算得大成?可有一定之规?”
“如此小术,哪有什么大成小成。”
解良见众修士还是抓着前面的问题不放,语气听起便有些不悦:“若是成了,自然回回都成,若是不成,成了千回万回,下一回也可能要出乱子。”
那外室弟子碰了个钉子,缩头坐下,与同伴面面相觑。
余慈听得却是心一动。按解良的说法,这里面果然还是有窍门的,否则怎会有“回回都成”之语?
他这里想着,前排,有人施施然站起,向解良行礼后,口齿清晰地说话。余慈目光投去,只见说话的那人,正是匡言启。
“弟子常听家长辈说及,符法一道,辅而不主,重准备谋算而轻应急变化。若能划定敌人,长期准备,自然有大用,但若狭路相逢,白刃相见,必然要吃大亏。弟子愚钝,不知此说法对错与否,恳请仙长指点。”
此言一出,殿的气氛又有变化。
匡言启这问题问得很肯、很巧妙。使用符法,避不开的问题,便是如何解决灵符的威力和效率的关系。
谁都知道符法博大精深,威力卓著。但与其他手段相比,画符的时间实太长了。越是威力大的符箓,就越是复杂,虽然符法一道有无数精简、急就的技巧,但相较于其他的攻击手段例如剑气、法器、神通之类,差得实不是一点半点。
一道灵符没画完,别人已经砍了你的脑袋下来,这种事情几乎每天都生。对殿这些精擅符法的修士来说,是非常现实的问题。
毫无疑问这是个大题目,若是解良回答,很有可能便要拿出长篇大论,这对座的修士来说,自然是好不过。余慈便看到,很多人朝向匡言启的眼神变得分外和善。
余慈也笑,同时对这年轻人的评价有所提升。
解良抬眼扫了匡言启一记,略微点头:“因人而异罢了。”
如果他还只是一句打掉,谁也不知道极失望的众修士们会做出什么来。解良似乎终于看明白了局势,稍稍一顿,便继续道:
“所谓应急变化,无非是想让画符快起来。这样,尔等有两种选择。一是求诸自身,二是利用外物,二者又是相辅相成。”
这是长篇大论的先兆,殿修士都屏息宁神,生怕漏过一个字。
可解良又不说话了,而是取出一个物件,展示给众人看。那是一颗龙眼大小的珠子,色泽深紫,内里隐蕴光芒,还有一些奇妙的纹路上面流转。解良以拇食两指轻轻拈住,以使众人看得清楚,但暴露空气不久,珠子的光晕便向外扩张,淹没了解良的第一指节。
众人脸上都是好奇与茫然并具:“这是什么东西?”
解良仍不开口,松开手指,那珠子便悬浮虚空,光晕又扩大了一些,和旁边三十三层清心咒符箓已经差不多大小。然后解良开始画符,就那颗珠子上面。
那是五雷符!
先前他画清心咒的时候还不觉得,此时转制五雷符,余慈终于看出解大仙长的不凡之处。五雷符的纹路是一串“雷”形符字缀连一起,外辅以云气星图之纹,当解良指尖抹画之际,乃是由外而内,由星图及于云气,再由云气及于雷,速并不甚快,可步骤之标准,完全可以拿来做教材。
而此三步,作星图用以浩茫,作云气用以滞重,至于书画雷,则了不得,每一次灵光挑动,余慈周身元气便震荡一回,震于内而诸外,他的耳分明便是郁郁雷音。
余慈深吸口气,努力稳定心神,至少让自己不要从蒲团上跳起来。事实上,此刻他已经看得如痴如醉,只觉得解良每一笔抹画,都是挑他心尖痒处。
以前余慈不是没用过五雷符,甚至可以说用得非常不错。像是对屠独老妖怪,他便是以一记五雷符,呼应天刑雷法之威,轰开了日魂幡的屏障,与雾化剑意内外夹攻,终撕开日魂幡,给了屠独一个好看。
可是此时观看解良画符,他才现,自己以前运用此符时,原来也有大量照猫画虎以至似是而非的地方,而这些细微瑕疵,解良只一笔便能给他一个完美的答案,等整个符画下来,余慈对五雷符的理解已经是焕然一了。
直到这时,他才想到一个问题:解良干什么?
随后,殿修士便看到了,紫光圆珠上的五雷符,融了进去!
珠光又是一涨,受其影响,旁边清心咒的光芒陡然扭曲、拉长,似乎就要崩溃掉,足足一息之后,才恢复正常。
解良终于开口说话:“此乃我成就还丹之后,所制的第一个五雷符。此后我若有闲,必于当日以贯气法附着一次,时至今日,已有五十七年。”
他的话音并不甚大,然而每字均如雷鸣电击,震得殿修士作声不得。
余慈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的,他现第一个想法,就是把屁股下的蒲团向后挪一挪……
第92章符盘
第92章符盘
解良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依然沿续着前面的话题:“如有此物,应敌时符箓激也顷刻之间,威力亦随心意调节,颇为趁手。尔等日后若能将贯气法练成,也可一试。”
说罢,解良收起那颗恐怖的五雷符珠,又道:
“当然,若修为不足,或练不成贯气法,这法子便不好用,只有借助外物。外物之,又有玉符和符盘的分别,我建议你们使用后者。你们之,谁有符盘?”
殿静了半晌,才有一个挂单道士躬着身子站起来,低声道:“弟子有一件,只是粗陋不堪……”
“且递上来。”
那挂单道士立刻涨红了脸,半晌才从袖取一件盘子模样的东西,上前几步,高举过顶,送了上去。
解良拿手,稍事把玩,便点了点头,对那挂单道士说:“我暂用片刻。”
挂单道士如有荣焉,兴高采烈地坐了回去。
解良将那盘子立起,使之正面示人,让殿修士都看个清楚。
众修士,有知道此物的,也有不知道此物的,都睁大眼睛去看,余慈也是如此。不过,一望之下,余慈却有些奇怪了,这玩意儿,怎么就那么眼熟呢?
解良手这个盘子模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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