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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高不见章台路-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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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证明,沈莙对于倒霉事情的第六感向来很准,那两位话音刚落就见小云子伸出手来往她这个方向一指,语气快活地说道:
  “我看这一位就很不错。”
  沈莙双眼一闭,脚下发虚,在一屋子人的打量和惠妃的眼神示意下不得不咬牙往前走了几步,行了个礼才接过了小云子手上的西厂对牌。
  小云子显然对自己方才的行径非常满意,看着表情呆滞的沈莙装模作样道:
  “这位女官看起来面善,不知姓甚名谁?”
  沈莙难以控制地微微翻了个白眼,硬邦邦地答道:
  “奴婢沈莙。”
  小云子笑眯眯的样子深深刺激了内心崩溃的沈赞善,她手里头捏着那块对牌,在小云子再次开口讨人嫌之前退回了人群中。
  解决了云总管的要求,惠妃和庄妃便理所当然地开口留了自己宫里的女官近身支使。
  人散开之后秦湄便拉着沈莙出来了,见她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疑惑道:
  “你怎么闷闷不乐的,这一屋子人接的差事都比你要繁重些,你也是走运,被云总管挑中了,不过跑跑腿而已,已是很轻松了,你难道不满意吗?”
  沈莙心里那个苦啊,她多么想像小马哥一样摇着秦湄的肩膀狂吼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啊姑娘!
  两人正在前头走着,突然被后头传来的声音止住了脚步。沈莙回过头,小云子身边的一个小太监正摇着手唤道:
  “沈大人,沈大人留步!”
  她长叹一口气,对着秦湄道:
  “你的事儿多,不用等我,自己忙去吧。”
  秦湄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才转身接着往前走,沈莙则略显忧伤地拖着沉重的步子慢慢走到了小云子跟前。
  “云总管有什么事吩咐?”
  小云子见她走来了,对着右手边上的一个小内官使了个眼色,那内官便会意地将自己手里抱的一沓名册全都丢递给了沈莙。
  “沈赞善现在应当没什么要紧事吧,快将这些初选的秀女名册送去西厂,别叫大人等着。”
  手里捧着的近一尺高的名册将沈莙的手都压麻了,她看着满脸惬意的小云子咬牙切齿道:
  “云总管不是正要回西厂么,不若顺便将这些名册搬回去。”
  小云子手里的拂尘一甩,无辜道:
  “沈赞善误会了,杂家在内务府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一时半会儿只怕难以抽身,此事还得烦劳赞善去办了。大人昨儿就问过了名册的事,內庭的人拖沓,险些叫我受了罪,赞善还是快些去送吧,免得大人责罚。”
  沈莙强忍着将手里的名册砸在小云子脸上的冲动,深呼吸几次才稳住了心绪冷着脸改了方向往宫门去了。
  她走之后一个年幼的小太监向着小云子疑惑道:
  “昨儿不是因为总管把这事儿给忘了名册才没有交到大人手里么?督主还说让您今日送去的时候顺便把板子领了,您这样随便差个女官去送,大人会不会怪罪?”
  一面说一面心里对方才那个娇娇弱弱的女官心生同情,督主等得不耐烦,此时只怕正是心情不佳呢,她这样撞枪口上去可是大大的不妙。
  小云子提起拂尘就在小太监背上打了两下,板起脸道:
  “我说是內庭拖沓就是內庭拖沓!几日没罚你们皮又松了是不是?再说了,这东西要是我去送,少不了一顿打,旁的人去送,少不了一顿毒打。不过要是方才那位沈赞善去送嘛,多半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小云子想起从前几次这位沈小姐都犯下了本该交到司刑监去剥皮抽筋的事儿,可看自家大人对这位沈小姐的态度,那叫一个和蔼可亲啊。想到这些,他心里越发自信起来,在手下人疑惑的目光下哼着小曲儿往内务府去了。
  凡事总是一回生二回熟的,沈莙觉得照这个态势发展下去,自己过不了多久就会把进出西厂当成家常便饭了。
  在手握西厂对牌的情况下,各处看管宫门的带刀侍卫都没有多做为难,沈莙轻轻松松地就穿过了西华门。
  西厂大门还是一派庄严肃穆,沈莙走了一路,手麻脚酸地问候了小云子几句,站在门口艰难地腾出手来将对牌交到了门卫手里。
  看门的番役中有一个是上回见过沈莙的,因此也没有多加盘查就放她进去了。沈莙进了门,一时懊恼方才没有向门卫问清姬浔现在何处,于是在茫然之下抱着名册站在一条长廊的尽头发着愣。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放男主!

  ☆、琈章楼

  容弼看到沈莙的时候正在西厂院子里来回巡视,老远就看到一个女侍打扮的少女抱着一沓文书站在岔口不知所措。他心里略微思量了一番,最终还是一撩衣摆,几步轻点飞身落在了沈莙前头。
  沈莙正是着急,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个男子的身影,吓得她把手里的名册一抛,整个人都往后仰去。容弼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她手里的册子,皱着眉头看着后退几步的沈莙,开口问道:
  “怎么是你?”
  沈莙惊魂未定,好容易稳住心绪定睛一看,居然又是个熟人。
  “你怎么没声没响的就到了我前面,吓我一跳!”
  容弼一边听沈莙抱怨,一边看她伸手将自己手里的文书搬了回去,皱着的眉头放松了些,依旧开口问道:
  “好端端的,你到西厂来干什么?”
  沈莙一听这话就又摆出狰狞的脸色来,沉声骂了小云子几句才冲着容弼比了比怀里抱着的名册,哀怨道:
  “这是今年年初参选的秀女名册,‘云总管’差我送来西厂交给大人。”
  容弼听她说明来意,即刻就想起了昨日里小云子被姬浔一顿臭骂的原因,再一想姬浔今日的心情状况,心知沈莙是被小云子坑了,看她的神情也变得古怪了起来。
  “督主现在琈章楼办公,你往前头走,在假山处拐一个弯就到了。”
  沈莙不疑有他,向容弼道过谢之后便撑着发酸的手臂往前去了。
  琈章楼比之前沈莙到的毓暮楼要好找多了,有了容弼的指路,沈莙几乎是毫不费力就到了挂着大大牌匾的三层小楼。
  楼前有两个守门的番役,不知为何表情十分忐忑。沈莙到时正是换班的时间,只见那两个番役把手里的绣春刀一放,逃命似地迅速撤远了,于是后来接班的两个番役便更加忐忑不安地在门口站成一尊石雕。
  沈莙疑惑地皱皱眉,深吸一口气,手里攒着那块对牌便往门口走去。外头站着的一个较年轻的番役匆匆扫了一眼她手上的对牌便对她挥了挥手,用一种‘自求多福’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沈莙一番才伸手替她推开了门。
  沈莙也是被他们弄得挺郁闷的,心道怎么西厂的人一个个都神神叨叨的。
  琈章楼里烧着地龙,沈莙一进到里头就被热气熏得有种想即刻脱了披风的冲动,名册的高度很好地阻挡了她的视线,在木门被外头的番役掩上之后沈莙才摇摇晃晃地往楼上去了。
  二楼闷热的感觉稍缓,沈莙模模糊糊地听着里面似有响动,也就没有多想地进到了里间。手上的重量不容她东张西望,进门之后她便直接抱着名册跪在厚厚的绒毯上行了个宫礼。
  “大人,这是内务府整理出的秀女名册,请大人过目。”
  沈莙说完这话就一直老实跪着等着姬浔的回应,可是她左等右等,上方只有悉悉簌簌的纸张翻动的声音,压根没人搭理自己。着急之下她不得不轻手轻脚地将名册摞在地上,自己则小心翼翼地抬头打量。
  这不看还好,一看竟叫她有些呆愣地开了嘴。在沈莙心里,一直把姬浔当成一个只会杀伐绝断玩弄人心的权臣,端的是倨傲狠毒,深不可测。从前见他时要么是阴狠无常要么是惬意享乐,以至于沈莙完全忽略了作为两厂提督,每日都有大把的文书工作需要他处理。
  眼前景象无疑是难得一见的,里间摆设不似毓暮楼一般绮丽,但也是十分雅致。姬浔坐在岸几前,依旧赤足踩在白色的绒毯上,桌上堆满了各类文书奏章,摆不下的甚至都蔓延到了地上。屋内的热气加上繁杂的工作使这位平日里暴佞恣睢的‘九千岁’烦躁异常,头发散着,身着单衣,不修边幅地伏在岸前。他的眉头紧皱着,一脸不耐烦地翻动着奏本,动作粗鲁而急躁。
  屋内本就燥热,再加上姬浔心里烦闷,于是他便伸手扯开了身上那件白色单衣的领子,露出一片略显苍白的脖颈和形状优美的锁骨,看得沈莙即刻就涨红了脸。
  姬浔不开口,沈莙既不好起身也不敢在他心情糟糕的时候发出响动来找虐,一时间竟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在姬浔在随手摔下一本奏章之后终于腾出了片刻空档,眯起眼来扫了一眼跪在地上局促着的沈莙,不耐烦道:
  “怎么是你送来?小云子呢?”
  沈莙聪明地没在这时候显现自己的傲骨,放柔了声音,略带讨好地答道:
  “回大人,云总管说他在内务府还有差事要处理,因此遣奴婢将秀女名册送来。”
  只要是沈莙心存讨好,那么她就会变得十分乖巧柔顺,眼下她害怕自己被姬浔的火气波及,愈发讨人喜欢,软糯的声音和清泉一般的双眸在某种程度上也确实缓解了姬浔心里的烦躁不耐。他停下手里的事之后才觉得自己被屋子里的暖流闷得有些口干舌燥,伸手去提桌前的茶壶却发现茶壶早就空了,火气一上来脸色立马就变得很吓人。
  沈莙一直仔细盯着姬浔的一举一动好确定自己什么时候该求饶,什么时候该逃命。此时见他脸色一沉就知道大事不妙,不等姬浔开口骂人就一骨碌地从地上爬起来,抢过他手里的紫砂小壶,笑得一脸谄媚,
  “那边烧的热水滚了,奴婢这就替大人添茶。”
  眼看着姬浔的表情略微缓和了些,沈莙一面心里夸赞了一番自己的察言观色,一面迈小快步跑到角落里烧着水的小火炉旁。先是将火堵上以免燃尽,然后才换上新的茶叶来仔细地将滚水灌入茶壶,等了一会儿之后又拿起茶杯来倒了一杯热茶送到姬浔跟前。除了略为狗腿,动作也算伶俐。
  “大人喝茶,这是滚水,小心烫。”
  姬浔用手背稍稍探了探杯身,挑着眉不耐烦道:
  “既然烫那就吹凉,呆站在这里干什么?”
  沈莙眼角跳了跳,心里骂了句“你大爷的”,强忍着心塞缩回了端着茶杯的手,掀开杯盖送到自己嘴边,小心地鼓起腮帮子开始不停地吹散杯口冒出的热气。一下又一下的,直到脸颊都酸了才将茶杯重新递给了姬浔。
  提督大人接过热茶来,低头噙了一口,见温度刚好,终于稍稍露出了惬意的神色,悠然地喝着茶。余光扫到静静站在岸几前的沈莙,勾起唇角来和善地问道:
  “会算账吗?”
  沈莙被姬浔那春风似的笑容弄得浑身一颤,哆嗦道:
  “这个……这个……刚进宫时在掖庭学过一阵儿……”
  姬浔一听,脸上笑意更甚,伸手将桌上一沓厚厚的文书往前推了推,拉长了声音道:
  “既如此,你将名册搬到岸上来,再将这一沓账目都比对清算了。”
  他的话音还没落,沈莙一张笑脸就完全垮了下来,站在原地支支吾吾的不肯动。姬浔嘴角一抿,眼中流雪一般的寒光乍然显现,沉声问道:
  “怎么?你不愿意?”
  沈莙被他威胁的表情和上扬的尾音吓住了,身体比大脑要先明白利害关系,行云流水似地抱起了地上的名册摞在桌上,
  “愿意愿意,奴婢方才是怕自己算账学得不精,给大人添麻烦。”
  末了又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大人,西厂难道没有账房先生吗?”
  姬浔冷哼一声,将背靠在椅背上,轻飘飘地扫了沈莙一眼,
  “西厂自然有账房,不过因着账房里办事不力,本座前几日将他们依次罚了一遍,此时西厂已经没有起得来身的账房了。”
  沈莙一听,冷汗顿时就下来了,正想找个什么法子脱身,却见姬浔神色淡淡地指了指岸几旁的矮桌,
  “自己把东西搬过去,纸笔都在柜子里头。”
  这骑虎难下的势头逼得沈莙脸都青了,欲哭无泪地在姬浔凉飕飕的眼神下开始搬账本,那摞起来的一整沓压得沈莙胸口发闷,正想要去后头找纸笔的时候却听姬浔轻声唤了一句“等等”。
  沈莙疑惑地转过头去,只见他端着一张似笑非笑的俊美脸庞,伸手指了指桌上另一沓摞得更高的文书开口道:
  “这些也是,一并搬过去吧。”
  沈莙瞪大了眼睛,此时的心情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了。她呆呆傻傻的样子取悦了烦闷了一天的姬浔,他缓缓曲起左手,用指节敲击着桌面,催促沈莙赶紧动作。
  矮桌窄小的桌面放不下这么多东西,沈莙不得不将账本堆在地上,桌面只留了纸笔和正在清算的账册。屋子里除了姬浔坐得那张大靠背椅,其余连个小墩都找不着,最终沈莙只得盘腿坐在了厚厚的绒毯上,高度竟也刚刚好。
  姬浔一下少了一件最繁杂费时的工作,心情也不似刚才那般烦躁了,他抬头看了一眼窝在一旁奋笔疾书的沈莙,歇了半刻才继续执笔批阅着手里的文书。
  无论是在内宅还是在□□,清算账目永远是最琐碎耗时的活计,账本这个东西马虎不得,小小差错都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一般手脚不伶俐的人半天也对不完一本。沈莙记性奇佳,看东西快,记得也准,按理说算账对账这样的事由她来做是又快又准事半功倍。可是账本这个东西呢,又最能叫人瞧出猫腻来,什么贪私人情都在账册里一目了然,因此在宫里也没有人敢将这东西交给她去清算,说起来她倒是歪打正着地凭此躲了不少懒。
  如今被姬浔这个煞星逮着做了苦力,沈莙一方面是欲哭无泪,另一方面也怕自己从中发现些什么西厂的秘密而被姬浔灭了口,因此一直胆战心惊的。
  容弼进到里头的时候明显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早前还很是烦闷的姬大人此时正心情颇佳地在文书上勾勾画画,时不时喝一口热茶,整个人看起来惬意极了。而另一边则是窝在矮桌前‘辛勤劳作’的沈莙,脚边的两沓账册有一沓已经少了一半,可是剩下的数量依旧惊人,不同于姬浔的自在轻松,她的表情像是即刻就要哭出来一样难看,不住地伸手揉着酸麻的手臂,一点也没闲心去留意屋里进了什么人。
  容弼惊疑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直到被姬浔的眼神一刺才匆忙收回了落在沈莙身上的视线,弯膝行了个礼才开口道:
  “大人,安排在上阳宫和宫的眼线前来复命。”
  姬浔“嗯”了一声,放下笔吩咐道:
  “叫她们进来。”
  容弼得了令,临走时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头也不抬的沈莙才转身出去了。
  沈莙今日还只用过早点,此时已经快到晌午,整个人又饿又累,被这些堆积成小山的账本弄得头昏脑胀。等她实在撑不住了打算放下笔来歇会儿的时候才发现屋里除了她和姬浔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两个小宫人,其中较年轻的那个沈莙再熟悉不过,正是许久不见的忍冬。
  沈莙是才看见屋里进了人,丝毫不知方才忍冬和另一个宫人进门看见她时的惊讶。姬浔和她们说了几句话之后,劈手将一本秀女的名册甩到地上跪着的两人跟前,声音平静地吩咐道:
  “知会惠妃和庄妃,新进秀女中着重抬举这一个,务必让她在新人里一枝独秀。”
  沈莙一时好奇这个即将要发达的贵女是谁,可是隔得有些远,她又不敢明目张胆地看,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忍冬和另一个宫人接过名册应了声是,起身从里间退了出去。

  ☆、琈章楼(二)

  忍冬和那个宫人出去之后,屋内又陷入了只有沈莙和姬浔的困局。姬浔也没大顾忌她,低着头继续圈圈写写,其间时不时的感觉沈莙眼神往自己这里飘,等他抬起头来看过去的时候对方却又做贼心虚地迅速低下了头。
  在这种诡异的的局面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姬浔终于将手里的东西随手一扔,斜眼睨着一旁装鸵鸟的某人,不悦道:
  “说吧,什么事?”
  沈莙听出了姬浔话里的不虞,稍稍抬起脸来偷觑着他的脸色,白白的小脸上挂着一副可怜兮兮的委屈表情,支支吾吾道:
  “大人……这个奴婢……奴婢今日一大早就进宫了……只用了早点……”
  她这么一说,姬浔哪里还有不知道的,看沈莙那副唯唯诺诺的小媳妇样子,脸上笑意盎然,伸手在身旁的一块活拓板上扣了几下,不一会儿就有一个丫鬟敛声上了楼。
  那丫鬟不敢轻易进门,蹲身在门口问道:
  “大人有何吩咐?”
  姬浔脸上的笑意略为收了收,沉声吩咐道:
  “你去厨房里端些吃食来。”
  听他这样吩咐,沈莙眼冒精光盯着丫鬟远去的背影,仿佛是在看一盘美味佳肴朝自己走来。姬浔咳了两声,伸出手来在紫砂壶旁敲了几下。沈莙立马会意,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一阵小跑地到了岸几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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