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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华只觉得一股熟悉的气息萦绕在自己的鼻尖，不由地松了一口气，就势靠在了他的怀里，轻声正要说话，忽然脸色一变，低呼了一声哎哟。

　　　　董行成本是在把玩着她的头发，正在揣测她的心中所想，一听到她的这声低呼，连忙紧张地握住她的肩问道：“怎么了？”

　83乱世新生



　　　　“我想，我可能是要生了。”桃华捂住自己的肚子，感受到那一阵疼痛过去，额上已然渗出了细汗。

　　　　董行成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连忙高声道：“快来人，叫福贵儿去请产婆，把城里最好的产婆都请来，还有大夫。”

　　　　外面值夜的正是春杏，听闻此话，便知道是桃华要临盆了，连忙出来叫了小丫头子们去四处吩咐，她自己去寻了当年尹老太太送过来专门给桃华调理身子的嬷嬷。

　　　　一时间，整座宅里灯火通明。产房是早已准备好了的，一切均按照桃华的要求布置的。桃华已被抱了过去。产婆赶到后，瞧见董行成在产房里，不由地有些尴尬：“大人，您看可否方便移步到外等。”

　　　　“我就在外间，这样不算犯忌讳了吧。”董行成始终紧紧地握着桃华的手，见产婆如此说，他的眼睛却是望着桃华说的。

　　　　桃华抬起头来看他，对着他微微地笑了一下，那满无血色的脸，看上去越发的憔悴，但是她心里是明白的，董行成的这番话是对着自己说的。她轻轻地点头，董行成不顾产婆欲言又止的模样，大踏步地走到外面的大厅里坐下。

　　　　这也，只隔了一堵墙啊，这个算是避开了吗？这血光之灾这东西，难道这位大人不怕。产婆还想劝，看到董行成扫过来的目光，瞬间就被吓了一跳，立刻噤若寒蝉。

　　　　夜里总是显得十分寂静，虽然周围的人忙忙碌碌，不断地进出，可是里面传出来的桃华的呼痛声，让董行成的心有些空荡荡的。这种感觉，只有他在那一次被敌军包围，身边的兄弟越来越少的时候出现过。桃华，桃华，他的手握成了拳头，隐在袖里，想端杯茶来喝一口，伸出手来却发现，手竟有些微微地颤抖。他索性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地踱起步来。

　　　　桃华只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快要被掏空了，但是产婆仍旧说是她的孩子还没有入盆。腹部的疼痛仍旧是没有规律的，她记得自己在现代曾经看到过，要阵痛开始有规律的时候，这个时候孩子才快出生了。可是，谁来告诉她，这种疼痛又该怎么办呢？她不敢大声叫，怕自己筋疲力尽，那个时候才真的是最危险的时候。

　　　　产婆时不时地过来查看一下桃华的状况。终于，当桃华腹痛的感觉越来越厉害的时候，产婆们终于开始行动起来了。

　　　　这样的时刻，屋里的人的痛苦，和屋外的人的煎熬是一样的。桃华只觉得自己的力气正在一点一点地被抽空的感觉。嘴里被塞进了一片参片，桃华的手死死地攥着床头上系着的布条，满身满头都是汗，整个人像是从汗里面捞出来的一样。

　　　　“夫人用力，吸气。对对，就快看到孩子的头了。”产婆的声音回响在桃华的耳边。桃华很想接着用力，可是身体的劲儿，似乎已经用完了。

　　　　“主子！”福贵儿的声音突然从外间传了进来，“不好了，压不住了！”

　　　　“什么！”董行成刷地一下抬起头来看向福贵儿，“说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了。”

　　　　随着福贵儿的这句话，屋里的忙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桃华的神经一下子就紧绷了起来。腹内的疼痛仍旧是一波波地袭来，但是她的注意力显然已经完全转到了董行成那边去了。压不住了，压不住什么了。

　　　　“福总管，外面来消息了！”由于大厅离门口较远，除了董行成以及跟他亲近的小厮外，别的人并不敢轻易踏进这里。

　　　　桃华的心思瞬间就提了起来，难不成，真是局势有变。偏偏董行成那一声过后，外面的人的声音骤然就小了许多，桃华就是竖起耳朵听，也是没有办法听见外面的人在说什么的。她的心不禁饿着急了，到底外面怎么样了。

　　　　“报！外面朱大人来人，请老爷过去商讨对策！”不过一柱香的工夫，外面再次来了一个人。

　　　　董行成听了福贵的讲述后，眸色更加凝重，心里却在掂量。看样子的确是捂不住了，可是桃华这边，正在紧要关头，他又怎么能离开。但是家国大事，与儿女情长，孰轻，孰重。正在他的眉渐渐拧紧的时候，下属的通报，适时地打断了他的沉思。同时，这一声也让桃华的心倏地纠紧，一个用力，她只感觉到什么东西滑出了体内。

　　　　孩子清脆的啼哭声，适时地拉回了所有人的视线。董行成只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就落了下来，也不顾别的，径直往产房内走来。

　　　　门被推开的时候，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众人回头一看，见是董行成进来，都是吓了一跳。产婆更是惊住了，想上来拦，被董行成直接忽视，越过她的身边就往床边走去。

　　　　幸亏服侍的嬷嬷们经验丰富，已经伺候着桃华换了一身干净衣裳，被褥什么的也都收拾好了。桃华转过头来，看见他进来，对着他微微一笑，笑容都有些浮，脸色越发的苍白。

　　　　董行成在床前停了下来，俯下身来，将她鬓边的发别在了耳后，手指顺着她的脸颊慢慢地下滑，有些恋恋不舍的意味：“现在还痛吗？”

　　　　桃华微微摇了摇头，其实哪里可能不痛呢。董行成自然也知道，只是这个时候他竟然词穷了，刚才福贵儿说的话，他在心底酝酿了许久，也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你去吧。孩子也平安降生了。我也没事。正事重要。”桃华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握住了他停在自己颊边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我真的没事，你放心。”

　　　　放心，怎么可能放得下心。那件事情，一旦开头，就不知道何时才能平息。但是，如今的局势，要想保他们周全，自己必须离开。董行成接过了身边的产婆抱过来的大胖小子，轻轻地在他的额头上印了个吻，轻声地对着他们母子道：“等我回来。”

　　　　这一等，等过了孩子满月，等过了孩子百日，等来的，却是越发兵荒马乱的景象。

　84夫君何处



　　　　孩子满了两个月，出外平乱的董行成仍旧没有赶回来。周围的谣言四起，各处的流寇不断。百姓只是在担心家里的财物会否被这些流寇所抢。桃华毕竟活了两世，又是待在这样的官家，对这些事情自然是有些敏感程度的。

　　　　好在董行成虽然是出去了，心里也是惦念着桃华这头，把福贵儿留了下来听后差遣。桃华此番越发心神不宁起来，好几次拿起了书，也看不进去。拿起针线，还没开始绣，就先刺中了自己的手指。她定了定心神，打定了主意，叫进了丫鬟们梳洗换衣裳。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桃华到这边的时候，正值有孕，随后就是临盆月子，除开最开始的时候陪同董行成拜见上峰出去了两三次，过后身子越发地沉了，董行成担心她一路奔波动了胎气，她索性顺了他的意也没出门。故而这次，听到桃华要出门的消息，福贵儿先是惊讶，随即便解了过来，也没说什么，而是自己去挑了些人，跟着桃华出门去了。

　　　　桃华的第一站就是朱布政使家。朱夫人是一个容长脸的妇人，不算漂亮，却自有一种官太太的威严。桃华以往与她打的交道不算多，但是却隐隐觉得她是一个喜欢发号施令的。这样的人，说起来其实也挺好相处的。

　　　　朱夫人见到桃华，倒是没有什么惊讶，浅笑着叙了几句话。还没说到重点，外面来回话的管事婆子们就络绎不绝了起来。朱夫人也不多说什么，听了回话，两三句便吩咐了下去。而朱大少奶奶，却在旁边乖顺地垂手坐着，一句话也不说。看起来，果然如此。

　　　　一盏茶都快喝完了，朱夫人才像是刚刚发现桃华在一旁坐着，笑着道：“实在是不好意思，近儿外面也乱，家里也乱作一团，事儿也多，实在是有招待不周。瑶儿，我这边忙着，你怎么也不提醒我，冷落了董夫人，耽误了正事，可不是显得生分了吗。”

　　　　朱大少奶奶连忙起身，一脸的惶恐。桃华只是微微一笑：“朱夫人言重了，我只不过是在家闲着也没事做，所以才冒昧上门来了。也叨扰了朱夫人这许久，家里着实也有些牵挂，我也想归家去瞧瞧。”说着就站起来了。

　　　　朱大少奶奶在一旁局促不安地站着。朱夫人推辞了一番，也就应了，吩咐人送了出去。

　　　　丫鬟菊容是新添的，性子直爽。走出了朱夫人的院门，她扶着桃华，有些不高兴地道：“这朱夫人也欺人太甚了，谅着夫人您，居然就自己去处理起了家事。”

　　　　“哪家没有几件急事。这可不是自己家，隔墙有耳！”桃华瞧了她一眼。菊容低头不敢做声了。桃华却是瞧着地上不断变换的石子路，心里却越发不安了起来：朱夫人今儿如此，恐怕，她自己也不知道朱大人他们的下落，还是，真的是有紧急，连自己都不能透露。

　　　　桃华她们一走，朱夫人就挥退了朱大少奶奶他们一众人等。她一个人静静地靠在椅子背上，目光愣愣地望着不知名的点。她又何尝不知道桃华今儿来是何意。但是她应该怎么说，自己的丈夫也已经快十天没有归家了。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乱。自己帮不上丈夫，也就只能这样拖一天是一天了。

　　　　这前几天，终归桃华是按捺下了性子。可是这城中的女眷们不见得都有桃华的这番思量，终于有人不管不顾地去找朱夫人讨主意了。这朱夫人自然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渐渐的城中起了流言，说是恐怕要变天了。

　　　　这日，正值妞儿满百天，虽然家里没有男主人，但是桃华仍旧是将各色东西预备齐全了的。一大早，便有人络绎不绝地上了门。若是平时，估计着并没有这么多的人来。如今，好不容易有一个可以见到各家夫人太太的机会，各门各户都是削尖了脑袋递了帖子过来，只为一通消息，也就顾不得这许多了。

　　　　午宴之时，朱夫人才姗姗来迟。众人的目光瞬间落在了她的身上。朱夫人却是浑若未觉一般地坐下闲话。桃华自然是陪在这桌的。妞儿被乳娘抱着，一直在她的身后寸步不离。

　　　　妇人们聚会无非就是吃饭看戏闲话。这饭用过，众人挪到了花园，几位有头面的太太夫人点了几出戏。那开场就是武戏，锣一敲，妞儿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桃华连忙接过孩子来自己哄，却是一点儿用也没。她正要将孩子交予乳娘抱下去，忽然瞧见了福贵儿急匆匆地进来，给桃华打了一个千儿：“夫人，流寇已经打到了蕹城了了。”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蕹城，就在此城的边上，不过百十里的距离。恐怕，此城也就是这几天了。在场的人纷纷变了颜色。便有胆小的已经站了起来告辞了。桃华也知道是如今情况紧急，连忙吩咐下人去套车送各府家眷回去。而自己则带了一众下人回屋收拾细软。

　　　　值钱的笨重物事带不走，只能带些随身衣裳。好在过来不久，也没置办什么东西。那些银票仍旧是没有兑换过来的，如今正好救急。桃华让人去兑换了一些散碎银子。不露财的道理她还是懂。只是，当丫鬟们问是否装上马车的时候，桃华这才猛地惊醒过来：是了，该去向哪里？

　　　　福贵儿！桃华正要让人去叫，外面已经通报了他求见的事情。桃华叫了他进来，福贵儿开门见山：“老爷有交代，让夫人往南方一路而去。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好。”既是董行成有所安排，那是再好不过的了。桃华下令了下去，她却是缓缓回过头来：“那老爷，如今可安全？”

　　　　福贵儿思虑良久，却开口道：“夫人，端王仍旧没有动静。皇上下旨让敬王出兵平乱，敬王却病倒在家，无法带兵。”

　　　　桃华只觉得心里被什么重重地击打了一下，说不出话来。真的，要变天了？

　85最后安排



　　　　桃华他们往南下的马车还没有准备好，京里却已经传来了一个消息：尹老太太病重了！

　　　　福贵儿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桃华之后，一直躬着腰，动也不动。桃华久久没有说话，屋子里面静极了。

　　　　“京城，究竟怎么样了。”安静了许久，桃华终于开口问道，声音却是出奇的平静。

　　　　福贵儿这才微微地直起身子，却仍旧是四平八稳地道：“京城如今不甚太平。”

　　　　“皇上的身子如何了？”桃华的目光炯炯，似乎在期盼着什么答案。

　　　　福贵儿抬了一下头，又躬身下去：“圣上，龙体欠安。”

　　　　龙体欠安，连福贵儿也能知道的消息，恐怕，是不太好了。虽然是如此混乱的局面，但是，也许，她还真能回京城去看看尹老太太。

　　　　虽是做好了准备，仍旧是要遮眼。马车一路南行，快到岭南之时突然折转往东，随后换作水路，竟是一路北上了。

　　　　桃华坐在摇晃着的马车上面，想着京城里的情况。尹老太太如今究竟怎么样了，京城里面各家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还有董家，不知道为何，桃华的心里总是有些惴惴不安，这个节骨眼儿上，可不要再出什么乱子啊。

　　　　一路上来，有仓皇逃离的百姓，但多是当地有天灾人祸，大多数人仍旧是在自己的家里照常作息。桃华隔着马车帘子一路观来，倒是心里有了些许羡慕。都是说高门大户里面穿金戴银，不愁吃穿，可是，真的到了这种新旧皇帝交替的时刻，可都是时刻悬着脑袋的。一步行差踏错，满门抄斩都有可能。纯臣纯臣，什么时候都能明哲保身自然最好，可是，秋后算帐这种事情，就不是你能预料到的了。早早的站队和明朗后的投诚，都是带着一定的风险的。桃华微微地闭了眼：不知道身处漩涡中央的董家，以后又会是什么样。

　　　　出来的时候桃华还是双身子，顾忌着她的身子，因而马车走走停停，一路耽搁的时间很多。现在回去，由于归心似箭，董行成不在身边，一个女人带着幼子，虽然有护卫保护，但是桃华的心里仍旧是七上八下的，恨不得插一个翅膀就回了京城，因而路赶得很快。不到半月功夫，已经到了京城了。

　　　　虽然尹老太太病重，但是桃华已经是出嫁女，即使尹府更近，即使她再想回去，但是也必须先回董家，这是礼法。

　　　　果不其然，董大太太发话了：“今儿个天晚了，你也累了，先歇下，明儿个一早再说别的。若是要出门，明儿个让奶娘把孩子抱过来。”

　　　　孩子还小，尹老太太的病也不轻，过了病，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也的确不是好玩的。桃华就是满心里有再多的话，如今也只能也必须是满口应了下来，退了下去。

　　　　不过才隔了几个月时间，再回到这里，虽然一草一木都没什么变化，但是晚间，仍旧是有些冷冷清清的陌生感，辗转了许久也睡不着。

　　　　她刚披衣起身，便听见了外面有人走动的声音。桃华警醒，喊了一声双萍。这是她新调/教上来的大丫鬟，今儿个值夜。果然，门开了，双萍披着大衣裳，脸上却是毫无睡意：“四奶奶，哥儿不肯睡，奶娘正在哄他。”

　　　　桃华想着尹老太太不知道究竟如何，怕自己走后这几日，哥儿没有自己睡不着，今儿个故意让奶娘抱去的。如此看来也是无法。命了奶娘将哥儿抱来，便让她退下了。

　　　　孩子到了她的身边，许是闻到了熟悉的气味，便打了个小小的呵欠，也不哭了，眼睛微微睁开看了看桃华，脑袋往她怀里拱了拱，动动小嘴，也就睡熟了。桃华将他放在床里侧，看着他，心里空荡荡的一块总算是安了些。

　　　　次日一早，桃华早早地便起了。她抱了孩子过去给董大太太请安，正好碰上了董大老爷来上房。瞧见桃华将孩子递给董大太太，突然说了一句：“这孩子瞧着，倒是像老四小时候。”

　　　　“可不是。”董大太太的动作顿了顿，顺手将孩子递向了董大老爷，“瞧着眉眼，竟像了个七分。”

　　　　董大老爷伸手接过了孩子。在场的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了。桃华感觉到正在喝茶的二少奶奶朝自己投过来的视线，桃华却无所动，只是心念一动。

　　　　董大老爷像是没有感觉到周围的目光一样，沉默着看着这个孩子，半晌，他才将孩子交回给了董大太太，说道：“果然是有七分相似。”

　　　　董大太太脸上的表情十分自然，接过了孩子，对着桃华温和地道：“你去吧，若是有什么消息，打发人回来说一声。若是晚上能回来，就早些回来，哥儿小，离不得亲娘。”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在两人面前的桃华明显感觉到了董大老爷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不过她也没细想，就退了下去。

　　　　尹家的气氛在一片沉静之中，下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