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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沧海-第2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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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通!赵普又一次跪下,免冠叩首答道:“还望陛下明鉴!”
“好你个赵普,朕的家事都敢插嘴了,滚——”
……
赵匡胤在赵普面前提到让赵德昭就地以陕西兵与京师增援禁军讨伐蜀中叛乱的提议,本不是赵匡胤自己心血来潮的——其实,赵德昭这个人选,是卢多逊在奏章中首次提到的,可见卢多逊也是个善于揣摩上意之人,与陶谷纯粹出于道德和贪污的考虑希望临阵换帅动机完全不同。没想到,提出来之后反而遭到了赵普的阻击。不得不说赵普说的确实很有道理,可是赵普本身屁股不干净的立场,让赵匡胤不敢相信更多。
因为赵普本身也是一个曾经累计贪腐过黄金十几万两、白银铜钱上百万贯的超级巨贪!虽然经过贬官前的又一次追赃已经填补了不少空缺,差额依然巨大。赵普口口声声说是想为那些“求田问舍以自污自保”的人安心,殊不知会不会是为了赵普他自己的安心呢?这就好比一个全国最大的贪官,在最高统治者面前说:“非常时期,才能和忠心最要紧,贪污不贪污无所谓的,千万不能反腐反散了人心。”想想都觉得讽刺。
军队出征的筹备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毕竟这是真的打仗,不是陈桥兵变那种剧本排演好之后知道只要走四十里就能打道回府的闹剧,后勤的安排肯定不能马虎——又过了两日之后,随着历史的时钟转入开宝六年腊月,曹翰也押运着最后一批“日进纲”送到了汴京——四川已经叛乱了,短期内搜刮四川银子铜钱珠宝送到汴京的活计自然会中断。曹翰押运到得这最后一批,其实也是兵变之前就起运了的,经过将近一整年的掠夺,如今的“日进纲”已经没什么黄金和御用物可以看到了,同样的运能分量,所得也要廉价一些。
曹翰到了汴京,入川援军主帅争夺的暗流,自然也到了最高峰。
曹翰,河北大名人。初隶周世宗帐下,参加过对北汉的高平之战,以及周世宗征伐南唐的寿州之战,也在淮南正阳干过杀降的残暴之事,只是当年他不算是赵匡胤的直属手下而已。入宋后,平定潞州李筠叛乱的战事倒是全程赶上了,但是李筠灭了之后没有被派去继续打李重进,而是继续在西北驻防,算是从征经历基本上局限在北方的将领,建隆末年一些升迁机会就没赶上。灭蜀之前,为均州刺史兼西南诸州转运使,所以王全斌一出兵,他就被赵匡胤提拔到了都监的位置,督运军饷物资供应入蜀大军,也顺带着在汉中和一些蜀军干过几仗。
不过,如果有先知先觉的人,翻开后世的史书看一下,就会发现,曹翰此人的特色到了如今这个点还完全没有发挥出来。历史上的曹翰,便是一样在王全斌灭了蜀之后负责押送搜刮金银的“日进纲”,同时也在全师雄兵变后带兵入川参加围剿,而且在川中杀戮掠夺甚重。而他一生残暴、狡诈与贪婪三大特性的最大体现,则是在平行时空历史上的南唐灭国之战中:那时的曹翰负责西路灭唐军马,因为李煜投降之后,南唐在江州(江西九江)的守将胡则、宋德明坚持不相信宋军传递的李煜已经投降的消息,认为那是诈城的奸计,坚持抵抗。曹翰率兵攻城中宋军伤亡不少,于是破城后就尽屠江州城,杀人七八万众,掠夺全城财宝而归。
即便在江州屠城中捞了个饱,他晚年依然贪得无厌,有一次在给宋太宗赵光义宿卫的时候,他自吟两句处心积虑想好的诗句——按照他自称的说法,那是他自己临时有感而发作的诗,名为《退将诗》,其中有两句“曾因国难披金甲,耻为家贫卖宝刀。”意思是说天下太平啦,用不到他们这些武人立功啦,光靠薪俸养不活家人。赵光义最终因为曹翰的这次哭穷还赏赐了他一笔钱。
……
曹翰到京师的次日晚上,晋王赵光义入宫求见,说是有平蜀方略要进言,赵匡胤也不疑有他,立刻便准了赵光义所请。
自从赵普回到汴京之日起,赵光义便一直很安分地做着自己分内的事情,丝毫不问平蜀兵事,看上去完全与他无关。事实上,他这段时间也确实颇有一些别的事情可忙:今年初夏的时候,赵光义通过一场与吴越人的外交斡旋,为大宋立了一桩大功。
原本,吴越海商从美洲弄来的土豆作物是被吴越朝廷严格控制其流动的。吴越地处南方,又湿润肥沃,气候温暖,还有琉球鸟粪石肥料的补充,如今早已做到了稻米一季亩产三四石的程度,所以长江沿江流域完全可以不用种植土豆。纵然如今土豆移到吴越也有六七年了,经过最初的官方繁殖后给民间引种也近五年,却依然在福建和闽南山区,乃至南岭部分高海拔相对低温地区推广,至于淮南那几个州吴越人此前更是严格查禁种植玉米、土豆、红薯诸般作物。这种情况下,有着吴越人水师严格巡查江防海防的情况下,数年之内土豆种子要过江便是千难万难,除非将来继续物种扩散,彻底烂大街为之,北宋才能轻易拿到。
年终的时候,吴越王钱惟昱送给晋王赵光义的大功,便是这桩事情了——当时赵光义与吴越人谈判加强边境榷场贸易的流动,责问吴越人对盐铁出口的种种限制,最终“因为赵光义崇高的人格魅力与远见卓识地言辞说服”,居然让吴越人放开了北宋朝廷通过边贸大规模囤盐和囤铁器农具的限制。更让赵光义喜出望外的是,连土豆种子都在解禁之列。
当然了,这个时代的北方人没见过土豆,更不知道土豆种子是啥样的,也不知道耕种工艺,所以他们拿到的其实是带芽胞的马铃薯块茎。当时赵光义花了几万贯银钱,买了两万石土豆种粮,运到北方之后,便在汴京以西寻坡地官屯种了——当然了,这桩事情始末,自然是要向赵匡胤禀报的——一开始赵光义对于那些已经切块了的果子能不能种出庄稼来也是心中惴惴,到了秋末的时候居然收上来了,一看亩产最高的居然居然有十一石,最少的也有八九石,不由得大喜过望。马上当做大功一件报了上去。满朝也纷纷上表以祥瑞相贺,称颂因赵匡胤圣天子在朝、晋王殿下公忠体国,才折服吴越属邦如何如何,一时之间让赵光义这个开封尹、晋王更加名声大震,颇有贤王之威望。
镜头依然拉到太清阁,已经颇有一些白发的赵匡胤刚刚喝完药酒,便看到赵光义入阁行礼:“臣弟叩见皇兄!吾皇万岁万岁万岁!”
“光义今日倒是有暇,何故夜至?坐!前几日,则平倒是常来游说。”
“皇兄说笑了,为臣子者犯言直谏,怎可说是游说呢。臣弟原本不欲前来,可是这几日汴京城内似乎流言颇多,一些跟随皇兄多年的宿将据说都是心中不稳,臣弟斗胆前来,也是想请皇兄安抚人心才是。”
赵匡胤一改原本的颓废之态,目光如电地鄙视着赵光义:“人心不稳?朕为何没有听职方司禀报?竟是何人心中不稳?石守信王审琦不稳?还是只有王全斌曹翰不稳?”
第442章 斧声烛影…下
医官程德玄在服侍赵匡胤用过药酒之后,晚间便不必随驾了。王继恩自然是按理说要时时伴驾的,不过赵光义和赵匡胤仅仅说了两句之后,赵匡胤就挥手让王继恩也退到外间,内室中只剩下赵匡胤与赵光义兄弟二人。很显然,那是有一些明显不符合高高在上的皇帝与王爷身份的赤裸言语要被说出来了,以至于连贴身的太监都不好意思让听到。
“皇兄,臣弟问心无愧,自问乃是为了我大宋江山,才恳请皇兄切勿在这个时候做出让功臣狐疑之事。王全斌纵然贪婪,罪有应得,也绝不能在蜀人服软之前就动摇,曹翰亦是如此。否则天下将领岂不人人都害怕卸磨杀驴的帝王心术?”
“大胆!你……你……”赵匡胤听赵光义亲口把“帝王心术”四个字都说出来了,纵然心中早有准备,还是气得不轻,哆嗦着戟指戳向赵光义,骂道,“好你个赵光义,连帝王心术这几个字都敢揣摩了,那是要坐上朕的位置来试试不成?朕一直不立德昭,对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了,难道今日真要不顾兄弟手足不成?”
“皇兄,有些话别人不敢说,也就只有臣弟敢和你说——而且今日连王公公都不在侧,臣弟才斗胆全部说出来的,那也是顾及了天家颜面,算不得什么丧伦败德吧?德昭的事情臣弟从来没有去想过,臣弟只是以为,这一次援蜀统帅,非得是曹翰不可!德昭不行,臣弟也不行——除非皇兄想御驾亲征,那倒是无所谓。”
“哈哈哈哈哈哈……”赵匡胤怒满填胸,气极反笑,“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还口口声声说纯出公心,结果还是不欲德昭立了战功、收拾叛逆与军中败类。”
“王全斌是军中败类?好,且算是军中败类,曹翰也算一个——那石守信王审琦算不算军中败类?赵普算不算朝臣败类?王继恩王公公算不算宫中败类?”
“放肆!这关赵普王继恩什么事情?来人呐!”赵匡胤病中猛力站起身来,却是因为血压问题觉得眼前一黑、身形一晃,撑住桌案才稳住身子。不过那一声显然已经可以让门口的王继恩听见了。但是,门外却没有反应。
赵光义逮住这个时机,加紧逼问说:
“杯酒释兵权就是仁厚了么?就代表你比刘邦慈悲了么?那不过是天下未定、登位初上,你只敢杯酒释兵权,不敢做得更过分罢了!不是你不想,是你不能、不敢!否则你有种就在刚刚登基的时候就杯酒释兵权啊,为啥要等一年,两年,三年,李筠完蛋了,李重进也完蛋了,才动这个念头?赵普帮你干了那么多脏活,还不是纸币超发民怨沸腾马上就罢相了?是你不想拿他的人头平民愤吗?是你怕他还有用吧!是你怕赵普如果下场太惨,以后就没有无良文臣帮你干那些需要背黑锅的脏活了吧!你没有动王继恩,是因为你果真认为他忠心不二么?实则你已经在心里猜忌了他多少次!只是你怕赵普以为他知道你知道他偷偷昧下了吴越王钱惟昱的巨款,怕赵普以为他知道你看过吴越王给他的密信,所以才不敢动王继恩吧!
若是天下真的彻底在你手上太平了,这些人都得死,都会被你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当然了,许是并非因为如刘邦那般猜忌功臣。德昭的性子,喜怒不形于色,比汉惠帝刘盈那般窝囊废自然是强得多,开国武臣,只要石守信王审琦高怀德三个不在了,其他德昭尽皆降服得住。到时候你杀王全斌、杀曹翰,定然是要用来平民愤,为那些被搜掠了家财供你征讨天下所需的百姓出气,转移他们仇恨的对象——赵匡胤,朕说的对否?”
赵匡胤急怒攻心,本想冲过去把那乱臣贼子一脚踹翻,却浑身使不上力气,一用力,居然翻倒在龙榻上,只好抄起榻边架子上的玉斧,指着赵光义怒骂:“你这逆贼!果然胆敢犯上作乱!尔等在程德玄的药酒里动了什么手脚?”
“陛下勿怪,程太医虽然动摇,或许还不知晋王殿下所谋,乃是老奴所谓——晋王殿下待老奴以赤忱,恰才也说了,若是陛下经晋王殿下言语试探,并未漏出对赵相、对老奴及功臣鸟尽弓藏之意,老奴自可将这无害麻药之解药献给陛下,晋王殿下甘心自刎谢罪。然陛下似乎不愿意放过老奴与赵相、功臣等人,老奴手上沾了陛下太多见不得人的事情,为求自保,也只有得罪了。”
赵匡胤的玉斧都几乎拿捏不稳,瞠目结舌看着转进殿内的王继恩,半晌才颓然而不可思议地悲愤问道:“王继恩?是你?为什么?朕哪里亏待你了?”
“陛下没有亏待老奴,只是从陛下杯酒释兵权时,老奴也想明白了,陛下什么都敢干,只是不敢毕其功于一役,但是这些事情,陛下终究是要干的——晋王殿下比德昭皇子年长十二岁,他身登大宝之后可以镇住的文臣悍将自然比德昭皇子更多数倍。所以他登位后如老奴这般非死不可的人也会少许多,便是这么简单了。老奴不读书,多亏晋王殿下教诲,今日才明白这个道理——国有长君,社稷之福。这个社稷,可不仅仅是一姓江山,更是跟着先帝立过功的大将文臣、内侍心腹啊。柴宗训留下了陛下,遂有今日,德昭皇子他日还会留下咱这些老人么?”
是啊,金三胖上位了之后,都知道不要姑父,赵光义虽然不知道千年之后金三胖的例子,但是帝王心术自古皆同,他只要潜移默化地在功臣、赵普、乃至任何给赵匡胤干过脏活的人渲染一下这番意识形态,他们就都会惧怕有朝一日幼主临朝。
到了这个时刻,赵匡胤反而平静下来了,他把玉斧往面前案上一搁,目光哂然地逼视着王继恩,王继恩终究做了赵匡胤快十年奴才的人了,心理素质自然扛不住,没几秒钟目光就开始闪躲。赵匡胤轻蔑地一笑,喝斥说:“王继恩啊王继恩,你这老奴也不知道被光义贼子教导了些什么浆糊在脑子里。他说的果然是真不假,然朕是马上得天下的天子,身子硬朗,如今不过四十来岁,至少还有二三十年阳寿。或许你王继恩获得到那么久,石守信王审琦赵普活得了那么久么?到时候德昭也会是奔四十岁的人了,你们还怕什么国无长君?你这老奴,就是脑子笨,被人一忽悠,便疑神疑鬼起来。今日若是不从贼,那之前你说的朕便当你是受逆贼愚弄,既往不咎。机会只有一次,可别再行差踏错了。”
“这话却是……”王继恩被这么一说,许是赵匡胤积威未去,居然失神了一阵。
赵匡胤看似淡然,实则也是背后冷汗涔涔而下;至于一旁的赵光义更是方寸顿乱,脚步发抖,似乎是已经紧张到了在盘算要不要把王继恩一起干掉……可是一起干掉的话,如何再装作赵匡胤是暴病而亡呢?
许是生死关头的人特别容易爆发潜力,赵光义的智商在这一瞬间似乎提高了,灵光一闪后断然对王继恩喝道:“别听他瞎说——他若是真的打算着自己再做二十年,然后考虑真心为国,为何今日就非要让德昭带兵平蜀?那是已经打好了正反手先后拿反贼全师雄和贪官王全斌曹翰的脑袋给德昭立威望了!”
不能再给皇兄时间开口了!这是赵光义说完之后的唯一念头。于是,电光火石之间,他纵身扑了过去,便要抢夺玉斧。赵匡胤离得近,马上夺斧在手,无奈麻痹药性发作,浑身使不出力气来,依然被后至的赵光义绞住了胳膊和斧柄。王继恩完全不知该如何动作,许是还没过完两兄弟的论据,便呆在那里毫无作为。
斧头在赵光义手臂上划了一道血口,却不影响其动作,生死相搏之间,赵匡胤终究气力不济,被赵光义猛然发力用斧背倒撞过去,重重磕在赵匡胤额头上,赵匡胤目眩之间,手一松,玉斧便被夺走了。赵光义也是福至心灵,见用斧背磕赵匡胤的脑袋看不出血迹外伤,却依然可以形成伤害,便形同锤棍之类的重兵钝器,于是也不调转斧面,只是用斧背继续猛砸赵匡胤的脑门。
“你行此篡逆,便不怕害我大宋内乱交迭、为吴越所趁么……呃……”数息之后,赵匡胤双目无神,死不瞑目,手足已然无力地瘫堕再地,软绵绵地一动不动。可惜他最终的问题,虽然问得赵光义心中一凛,却依然无暇多想。
“陛下……先帝……驾崩啦!陛下,这可……?”
“先帝连日忧劳成疾,医药不愈。况已六七日不曾正式朝会,有事皆是召见重臣,不正是沉疴之状?今日乃是头风突发,血溢天灵而亡,非人力可救!速速召使相赵普觐见议事,并召程德玄验病!”
“老奴……老奴遵旨!”王继恩匆匆退去,不过半刻钟赵普就入宫了,假作还装模作样和赵匡胤奏对了些机密事,随后,才是程德玄出场验尸。
……
次日天明,赵匡胤因忧劳国事过度、旧病未愈、又诱发头风迸发、驭龙宾天的消息,便立刻传遍了汴京城。
山南西道节度使、皇长子赵德昭身在长安,镇守关中,原本赵匡胤打算以他为援军主帅时,也没有召回,只是打算大军行到长安后交割与赵德昭统领,所以此刻自然是鞭长莫及。赵匡胤如今的正妻宋皇后是开宝六年初刚刚娶的,如今不过16岁,甚至比赵德昭还小一岁,自然更是翻不起浪来。
赵普号称临终时在赵匡胤身侧受了遗命辅佐,正式官复执宰,最后也便请出据说是杜太后所遗“金匮之盟”,宣谕以“国有长君社稷之福”的道理,其中明书赵匡胤昔年在杜太后驾崩是灵前盟誓、兄弟传继。赵光义遂以此命入继大统,改名赵炅,上先帝庙号太祖。暂时仍沿用开宝五年年号,自一个月后,也就是公元968年元月,再拟改元为太平兴国。
朝中文武对于太祖暴毙一事,自然是诧异非常,整个汴京似乎暗流涌动,然并无人敢当真质疑赵炅的合法性。继位之后三天,赵炅便正式任命曹翰为入川援军主帅,领汴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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