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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沧海-第1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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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陆地进兵还存在被人截断粮道的问题,让人在作出冒进决定之前还得掂量掂量。水路进兵的话,因为水运军粮物资成本低得多也快捷便利的多,只要水军绝对占优的一方,是完全没什么好怕的。
白舍静看完密函,把里面的内容略略和谢从晖说了一番,让谢从晖在东北门也好生注意提防,随后便让他回去了。他刚刚策马靠近东北水门,就看到城头摇旗呐喊,大为混乱,他立刻拨开人群冲上城头,就见到刚才禀报情况的那个都头火急火燎过来问道:“谢虞侯,下面那艘船究竟能不能放进来?刚才虞侯走后不久,远处江面尽头又出现了一批战船,这还越来越多,刚才那人莫不是越贼派来诈门的吧!若是有诈,咱便让兄弟们放夜叉檑,砸烂他那破船!”
“什么?这么快,莫非吴越人是昼夜兼程直接绕过了池州?且待我看个分明,那些敌船距离多远?”谢从晖一边说着,一边靠着城头垛堞望去,只怕视线之内已经有数十艘船只绵延而来,最近的距离水门已经不足二百丈了!谢从晖记得这个方向当日也是派出果八九艘水师大小船只搜索警戒的,如今一艘都没回来,吴越人却到了,显然九江水师那些斥候船都遭了毒手。
水门开启比陆地上的门要麻烦一些,需要用绞动千斤闸的绞盘慢慢转起来。因为水门如果和普通门那样扇形开合,水流的阻力会让门变得更加沉重。看来船的速度甚快,也不知道仓促开门把信使放进来会不会有危险,谢从晖咬了咬牙,只好对着城下喊话:“友军兄弟们听着,越贼已经靠近了,此时不可开门。尔等还是速速转向南边,进入鄱阳湖去。”
这句话立刻遭来了城下的喝骂:“干你酿的,尔等腌臜厮、贼厮鸟,自个儿拖了那么久,否则不早进城了。如今这么近,如何还吊得转头。兄弟们,快弃船跑啊。”
十来个报信船上的水手也不去开船,纷纷扑通扑通跳进水里游开,游出数十丈后寻墙根处上岸而逃。那艘报信船便被留在水门门口堵着门,显然是被弃船了。
谢从晖心中苦笑,但也不好说什么,着实是自己一方耽误了开门的时间,才让池州友军的信使被来袭的吴越人追上了,这事儿本就赖他。如今友军弃船也不能算错,毕竟吴越人从水路来,弃船登岸后吴越人没法追上,也不会陷入混战,好歹可以逃得性命。
那些信使船上的水手远去后不久,吴越人的船队也已经冲到了江州城东北门外不远。吴越人突然放缓了速度,让谢从晖很是诧异,不知道吴越人为什么要放弃猝然发难的机会。可惜几秒种后他就没有机会思考了。
“轰!”一声震天巨响,堵在水门城门口那艘报信的车轮舸突然炸裂开来——这艘只有五十料载量的小船上,便装了足足五十石的高硝火药,约摸七八千斤的样子。那些故作跳水逃跑的人在跑之前,隐蔽地点燃了船舱内的引火线。
有时候,诈城并不一定是要靠诱骗敌人打开城门的。在高硝火药问世之后的年代,能够让敌人毫无戒心地允许你把一个可以藏下乾坤的大家伙塞进城门洞里,便已经足够了。尤其是千斤闸这种格局的城门,有时候你主动绞起来了人家反而不适应——万一咱前军入城后,你又把千斤闸的吊绳砍断,直接砸下来呢?还不如彻底炸毁来得方便。
总重数吨、嵌入铁棍千钧闸的城门,被七八千斤火药的爆炸力直接整面炸飞出数丈开外。上面的城楼和石质门洞也被菊花底下的猛烈爆炸掀飞起来,四散抛落。江州城的东北水门,便在一瞬间消失了。虽然落下的巨量碎石让水门内外的水道变得暗礁处处,但是居然还可以正常出入浅吃水的船只。
起码一个指挥的城头守军在这一炸当中被炸死震死,守门的头号长官谢从晖也不例外。有战斗力的活人至少要从三十丈开外的城墙跑过来——虽然他们遭逢此变故,是否有胆量第一时间跑过来看个究竟,还在两说之间。
吴越人的战船猛然冲进了已经掀去了门楼的空洞城门,然后立刻择地靠岸,丢下登岸的板子,数以百计的骑卒和战马居然直接牵着马从船上小步奔下来,然后翻身上马,开始冲杀。
从来没有人在攻城战中直接使用过骑兵,因为骑兵对于城墙和城门总是毫无办法——当然,这种一瞬间就拿下城门的情况除外。
顾长风指挥着铁骑都的勇士,以萨达姆的三百马穆鲁克为核心箭头,向着防御使官邸的方向,沿着大街一路冲杀而去。陆陆续续探头探脑过来抵抗的南唐守军根本来不及组织起阵势,被一阵冲杀屠得七零八落。直到防御使白舍静的府邸外头,才有数百强弓手和长枪手、刀盾手列阵防守,试图负隅顽抗。
“鬼啊!鬼啊!这些人都是鬼啊!”一个南唐弓手在手持八斗弓对着冲来的银光闪闪的骑士连射三箭,并且三箭全部命中、全部弹开之后,便惨叫着弃弓逃跑,被督战的都头一刀砍了脑袋都犹然挣扎不止。不过那个砍了他脑袋的都头也没多活几秒,就被钢质的马蹄直接踩踏而死。
毕竟无论是射到人体正面,还是大腿正面,抑或战马的胸膛脸面,都是毫无威胁的。南唐兵卒还没有能耐在五十步内精确到专射马眼或者人脸的程度,瞄准人臂和马腿同样不易。而等到他们的弓箭精确到可以如此指哪打哪的时候,三百马穆鲁克骑兵那爆发力惊人的恐怖连珠箭已经招呼过来了。
这个时代的人,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一往无前地凌厉骑兵冲锋、与冲锋前的密集骑射结合到如此完美的战术。哪怕是契丹人,女真人,党项人,他们也都是该用骑射游斗的时候专注于骑射游斗,该肉搏冲杀的时候肉搏冲杀。或许马穆鲁克和女真人比帕提亚战术或者说康塔布里圆环阵的时候不如女真人,但是在把冲锋和冲锋前瞬间的爆发骑射杂糅到一点上,马穆鲁克是无人可敌的。
血箭飙飞,人头翻滚。连珠箭的声声入肉,十文字枪的推刺剃剁,大马士革弯刀和倭刀的顺势劈杀把城北防御使官邸周遭变成了一片修罗场,无数南唐守兵试图涌过来堵漏,但是仅仅一盏茶的功夫就被杀崩盘了。
防御使官邸好歹也和一座小的内城差不多规模,墙高一丈有余。杀散了抵抗者之后,吴越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口装满了危险品的大酒坛子,然后故技重施轰然一炸,随后破门而入。江州防御使白舍静带着数十亲兵在院子里负隅顽抗,很快便都做了刀下亡魂。
据说,这一战结束之后,华夏大地上的名将都会告诫自己的僚属子侄一句话:以后绝对不要让你的敌人把一些不知道是啥的大家伙塞到你的城门或者府门底下!吴越人有一种开山凿石、疏浚险滩的玩意儿,不仅可以用来节省工部的人力,同样可以用来在战场上攻坚破敌!
……
半夜时分,钱惟昱带着数千后军缓缓赶到了江州——因为他们此战配合陆军行动的水师规模还不够大,没法有足够的快船一次性把五万大军都运过来,所以运了五千骑兵之后,富余的运力就只够运送数千后军先行。剩下四万人只能靠两条腿沿着长江边、黄山北麓的道路缓缓而行。
钱惟昱进城的时候,杀戮已经终止了,原本历史上会成为南唐灭国之战中殊死抵抗最为激烈战场的江州,以及几乎完好地落进了吴越人的手中。只有城北大约占到两成面积的城区遭到了兵火的破坏,其余八成城区几乎还没有被波及,手术刀一样的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各部立刻出榜安民,接收唐军战俘。略作整备,待后军赶到,寡人便要和十叔会师,饮马鄱阳湖了。”说完最高指示,钱惟昱立刻转向他最信赖的顾长风,说道:“长风,你的人马休息一日,便先行带着池州、江州等处降官溯江而上,直奔鄂州招降。即使鄂州暂时不降也不妨事,只要确保不要让鄂州落入武平军之手,便是大功一件。”
第323章 无血开城
江州城,在机缘巧合之下躲过了一场全面浩劫。历史上的江州,在十五年后会成为南唐坚持抵抗到最后的一个死硬据点,在南唐后主李煜都投降赵宋之后,依旧坚持抵抗宋军大半年,最后因为缺粮缺物资,守将重病而破城,被宋将曹翰屠城洗劫,化作白地。
历史上,十五年后的江州头号人物、康化军节度使谢彦实,如今已经在多年前被林仁肇在战场上干掉了。十五年后江州之战的主战派将领胡则、宋德明在这个时空成为了吴越国收编淮南流民编组的白袍军将校。一切机缘巧合之下,江州的死硬分子在历史车轮的碾压下纷纷不存在了,在吴越骑军数百里奔袭打击之下,仅仅付出了三四千杀伤就安然易手,也算是一桩功德。
拿下江州之后,顾长风带领的铁骑都继续溯长江而上,直奔如今南唐与武平军接壤的鄂州进行劝降。并且随军带着江州城中数名还算地位可以、在赣地威望尚可的官员,以及此前投降的池州刺史周宏祚,相信鄂州那边在南唐大厦将倾的危局之下,还是会做出正确判断的。
此前的池州、江州坚持抵抗,那是因为南唐陪都洪州(南昌)还在鄱阳湖核心地带坚持着,即使池州与金陵的联络被切断,战前被南唐皇帝李璟空降过来、作为洪都留守的皇太弟李景遂还是可以主持一定的局面。
但是等到江州都被打下之后,鄂州之地就已经彻底和南唐的任何一个政治核心分离了,成为了一块被江北的后周、下游的吴越、上游的武平军三面围困的飞地。再加上吴越人来得迅猛突然、池州江州几乎一鼓而下的飞飙突进,确实很有可能直接震慑鄂州、让鄂州军在掂量之后无血开城——
毕竟鄂州人和江北政权的认同感要差一些,虽然后周名为正朔,但是周人毕竟没有水军,暂时捞不过来。而武平军那种区区一个割据节度使的政权,如果投靠过去完全是要多受一番屈辱。吴越有水军,又有文人治国的优良传统,在阶级立场来看,也就只有投降吴越了。
……
顾长风萨达姆带着铁骑都上路后,钱惟昱便在江州屯驻多日,等待后军逐次取齐到位,休整恢复。同时钱惟昱自己少不得亲自出面安民,稳定江州局面。
钱惟昱问了江州降官,江州本地可有名门望族、地方上影响力比较大的,他要亲自赐宴赏赐以示安抚。然后江州降官马上表举了江州城西南的豪门望族——义门陈氏,请钱惟昱旌表。
“义门陈氏?可有什么事迹掌故么?”钱惟昱听了也是不甚了然,这边继续追问道。
那名江州参军回答道:“义门陈氏起源于唐玄宗开元年间,当时浔阳郡守陈旺因到任江州,于城西南置陈家庄。后陈旺在浔阳郡守任上致仕,终老于此,年八十一岁。因家教有方,以忠孝节义为本,世代耕读传家,子弟驯良。至僖宗、昭宗年间,凡一百五十年,仍未有分家析产之举,家族人口繁衍数百口,依然同灶而食。
僖宗、昭宗及本朝烈祖、当今李璟,均曾亲自敕封其节义孝行。自僖宗至今又过百年,此族已经增至一千余口,依然不曾分家。号称‘千人同灶、百犬同槽’。非但人丁饮食全族一起,连各门饲犬都要一并而食。若有犬因故晚到,其余家犬还会等候同食。”
钱惟昱一听,倒是觉得上辈子曾经略有涉猎知道一些这回事儿。再仔细一想,这才恍然:上辈子他看ccav《百家讲坛》的时候,有一次是复旦大学教授钱文忠的专题,专讲《百家姓》,其中便提到过陈氏的这个典故。江州陈氏最后一直到宋仁宗庆历年间,发展到将近四千口人还不肯分家,结果朝廷一方面为了宣化仁义,一方面为了防止在当地形成巨大势力,由朝廷介入分家析产,具体主持者,便是当时以公允著称的包拯。
不过如今说来,钱文忠那小子据说按照族谱来看,应该是自己目前这副肉身的三十九世孙。钱惟昱恶趣味地想着:自己要是日后建立了吴越朝,不知道钱文忠那老小子将来还会不会去当复旦教授呢。
既然是节义孝行素著的望族,钱惟昱自然是要跟风旌表一下的。尤其是他想到吴越国也是以宗室团结著称的,除了钱弘俶重用外戚压抑宗室、有些不自觉之外,钱惟昱的亲父钱弘佐、七叔钱弘倧都是为了国家宗族而传弟的,数代安稳在五代十国各个政权中堪称楷模。由吴越国表彰一下义门陈氏的孝行,说不定更有代表性意义,不但有利于尽快安稳江州形势,还能够为吴越“先王钱弘俶死于外戚孙承佑一党狗急跳墙”的事情淡化一下影响。
这种事情,想到了说做就做,虽然随军钱粮不多,但是也没必要赏赐太多,钱惟昱让江州降官把各个豪族势力的头面人物都请进城来。钱惟昱亲自设宴安抚了一番,又给义门陈氏族长等人赐了两幅钱惟昱当场挥毫泼墨的墨宝,好让他们回去裱起来做匾额。
最后顺便给各族赏赐了棉布千匹,江州降官也各自有份。拿出一万石军粮在江州舍粥赈济,安抚失去屋舍的民户。没有几天,江州周遭的局势就彻底安定下来了。
这边安民,另一头五万大军也逐次赶到取齐,完成休整。三月初二,顾长风飞马传来喜讯,说是在武力威慑和劝降、拉拢之下,鄂州已经顺利无血开城,归降了吴越国,顾长风亲自带领铁骑都镇守,以监视对面的武平军是否有不冷静抢桃子的举动。确认了这些问题都得到了妥善解决后,钱惟昱便带着五万大军从江州沿着鄱阳湖西岸缓缓南下,直逼洪州而去。
这一次,钱惟昱也不怎么着急,三百里路缓缓而行,大军日行六十里,到三月初八日才赶到洪州。而钱惟昱的大军到位的时候,从东边赶来的十叔钱弘亿也带着平南军各部、从南而来的十三叔钱弘俨则带着福建的威武军、清源军人马也在数日内一并赶到会师。
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袁州、饶州、抚州等等赣北外围州城已经全部落入吴越手中。也就是说,吴越如今在江西地区的疆域,已经全面推进到了后世湖南省和江西省的自然地理边界——罗霄山脉,并且往北一直延伸到湖北省东南角的武昌(鄂州)。
至于南唐军前期颓势的原因,一方面赣北南唐军大多团练、缺乏精兵是一个重要原因。另一方面那些和吴越接触较多的州城,也因为吴越的免除徭役废除人头税政策,导致百姓根本没有为南唐效忠的心思——毕竟。
江西地区还是比金陵周边要穷很多,越是富有的地方,统治者多搜刮一些或许没什么感觉,越是贫困的地方,就容易比较。除了南唐皇太弟李景遂亲自坐镇的陪都洪州之外,其余被分化瓦解全部易手,也是正常不过的了。
一言以蔽之,三月十二这天,八万吴越陆军、两万吴越水军已经把洪州城四面团团围定,严丝合缝不留一点缺口。而且营寨扎立严整,军粮源源不绝沿着鄱阳湖和长江、赣江运到前线。后面,吴越人或需要面临一场至今为止最为艰苦的作战,一场没有劝降和分化瓦解余地的正面攻坚硬战。
李景遂身为南唐皇太弟,是绝对不可能投降的。洪都城里,不算外围各州失守前被撤回来的团练军,也还有三万南唐军主力精锐部队,其中两万人还是李景遂从金陵出发的时候带来的,这些将士大多深受南唐李氏多年恩泽,如果一个大国要覆亡的时候,一个死于国事的人都没有,那不是太可悲了么。
或许,堂堂一战成全他们的忠义,也是对他们的一种尊重吧。
……
夕阳洒在鄱阳湖上,泛出一派本该是渔歌唱晚般闲散的粼光。南唐皇太弟李景遂站在城头,看着层层扎营稳固地吴越大军旌旗林立,营帐连绵。湖面上战船阵列迁延,竟然把城南城北临湖要津彻底堵死了。吴越人的大营中,还不时传来忙碌地尘嚣与嘈杂,可以看到一群群运输伐木的大车和舟船进进出出,很显然吴越人是在打造各式攻城器具,准备稳扎稳打了。
李景遂想起了他和皇兄嫡长子李弘冀之间的恩怨。叔侄二人为了储位勾心斗角,最终却落得先后战死的下场——李弘冀已经死了六年了,当年便是死在钱惟昱手上,如今他也要死在钱惟昱手上了。叔侄互相构陷,却最终在身死国灭之间俱归尘土,实在是很搞笑的事情。
“钱惟昱此人,当年果真是一心为国,才来我南唐为质,消弭伪汉内乱那几年我大唐的兵锋么?钱弘佐那厮,当初当真是一心为国,宁可送子为质为国消灾,自己病死宁可传弟么?为什么吴越人的宗室,能够如此团结,唯有一个钱弘俶心怀动摇、重用了一下外戚便遭到了反噬。我大唐要是能有吴越人这般宗室团结,何至于今日的下场。
也罢,不过若是当年杨吴宗室能有这般团结,也轮不到我大唐得国了,休说杨吴,便是徐温诸子……终乱世者,莫非当真非兵强马壮者可为之,唯有宗室一心者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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