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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沧海-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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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全军撤退,全军撤退必然遭遇毁灭性的追击,尤其是一旦泉州失守的消息泄露之后,留从效完全可以想象这些大部分从泉州来的部队士气会遭受多么毁灭性的打击,到时候撤兵一定会被追击者演变成一场崩溃。
所以,只能丢车保帅,留从效留下了约摸三千弃子作为断后,自己率领仅剩下八九千人的主力南下泉州城。
……
留从效带着人马星夜往回赶的同时,在泉州城内,成功夺城的吴越水师从将领到士卒都毫不担心。论兵力,如今城内的吴越军与留从效可能回援的人马规模基本相当,并没有兵力规模上的劣势。而泉州城池的攻防易位,理论上足以让吴越人顶住两三倍人数的攻城。
再加上留从效主力的粮草军需大部分都囤积在泉州城内,占了泉州之后吴越人毫无后勤补给的压力,而留从效即使短时内不担心断粮,也需要忍受从莆田回运军需物资以支持军队攻城所需,路上的损耗自然就大得多了。
从地利,到后勤,一切的因素,都对吴越一方有利,对于吴越人来说,差别只是在于他们究竟是需要一场干净利落的大胜,还是一场死磕歼敌的惨胜。
夜凉如水,这支吴越军的实际统帅者水丘昭券还在泉州城头巡查防务的整备。白天的作战中,城门楼橹有破坏的,都号召士卒加紧修复。因为没有随行的文官,水丘昭券只好派了两个指挥使马先进、诸温安抚城内平民,一方面开启官仓放出一部分粮食施粥,一边把在白天的战斗中因为乱兵纵火毁坏了屋舍的平民组成民夫,在城北的清源军内牙兵营内,统一以工代赈,既避免出现民夫饿死,又避免心向留氏的人扎堆作乱不受控制。
哪怕如今内牙水师在福州闽江、迂回泉州两战都建立了奇功,在普通的内牙水师士卒眼中,那也依然是靠水丘昭券指挥得当,顾长风、诸温、马先进等一干指挥使用命敢战换来的;至于挂着诸军都指挥使头衔的小王爷,在众人眼中依然还是一个人畜无害只会镀金的官二代,每天在后方吃吃喝喝就能捞到功劳无数。
当然,这种见识,也只限于普通士卒,到了指挥使乃至都头这一层面,内牙水军的中、高级军官好歹都是知道了小王爷的厉害至少,在偶然出一点奇技淫巧的小玩意,或者是突破兵家一贯惯性思维、弄出一些天马行空的诡计方面,小王爷的造诣已经一定程度上折服了内牙水师的中高级军官。
水丘昭券一直忙到深夜亥时,也没有回留后府,直接就在泉州城西门的城楼上睡下了。一方面也是为了方面督办防务,一方面也是等待白天请命出使漳州陈洪进的小王爷回来。
小王爷是在顾长风带着一队侍卫亲军在上午出发的,如今算来应该已经到漳州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也许明天就有结果了吧。留从效虽然得到消息应该也挺快,但是他大军开拔,又没有战马,行军速度不可能快得了,应该不会给小王爷造成危险才是。
第24章 震慑陈洪进
泉州城西南240余里,就是清源军节度使治下的另一大州府漳州城了。与“八闽之地”中的其他州府相比,漳州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州府,因为直到唐高宗李治晚年、女主干政的时候,漳州才作为一个独立的州府被划建起来,算来至今不过200年而已。
漳州府的建立者,就是被后世称作“开漳圣王”的中唐将领陈元光唐高宗年间,陈元光领中郎将衔、率右鹰扬卫兵马进剿“潮寇”(潮州的山区苗人土著武装),后来肃清潮汕东北部地区之后,奏请朝廷额外设置一个州府,才有了漳州。
陈元光死在任上的时候,漳州还是蛮荒之地,基本没有多少中原文明开发的程度,形同羁縻州。不过陈元光这一支的陈氏家族却在漳州落地生根,开枝散叶,成为绝对的郡望大族。
钱惟昱体内那个顾胖子的灵魂,后世曾经供职于一家台资合资企业,合资公司的中高层里面,很多都是空降的。顾胖子和那些高层混的熟了,有一次聊起百家姓,那些就宣扬了“自古陈林半天下”的理论。
当时顾胖子口中假意逢迎,其实心中不屑,但是这种理论从侧面也可以反馈出一个客观事实:如果仅仅以台湾这个弹丸之地作为“天下”的话,陈、林二姓确实可以在后世台湾的2000万人口中占到四成多的夸张比例!
后世的台湾人大部分是哪儿来的?自然是闽东沿海迁徙而入的,福州的林姓,漳州的陈姓,都能占到该州人口的三分之一以上。
此时此刻,被留从效任命为漳州防御使的陈洪进,就是漳州陈氏出身,土生土长的漳州势族虽然陈洪进从当初“开漳圣王”陈元光的嫡系子孙分叉出去,如今已算是出了五服之外。
如果没有钱惟昱的出现,那么再过十几年,陈洪进就会等留从效病逝之后,贬斥留从效那两个没来及的在军中建立威望的儿子、架空张汉思、夺过清源军节度使的头衔,自己做漳州泉州的土皇帝。届时,其任上的所作所为,别的不论,单说与民休息、关注民生两点,确实是做得值得称道,也可以看出作为当地大族的领袖,陈洪进对漳州百姓还是深有感情的。
……
钱惟昱带着二十余骑的扈从侍卫,策马奔驰在从泉州去往漳州的官道上,自从一大早泉州落城之后,钱惟昱只是草草在泉州城内走马观花地巡抚了一番之后,和水丘昭券、顾承训打了个招呼,就一意孤行踏上了直扑漳州的路途。
水丘昭券一开始拼死阻挠钱惟昱这个疯狂地想法,但是在钱惟昱让他看好陈洪进那些当初被留从效留在泉州为质的家属,并且和他附耳低语了一番之后,水丘昭券算是明白了钱惟昱的苦衷,才对其放行饶是如此,水丘昭券还一再劝谏钱惟昱可以另换他人出使,不要以身犯险。
钱惟昱他们此行的目的,自然是去劝降陈洪进的。因为年轻力弱,钱惟昱没有单独骑一匹马,而是让自己的侍卫长顾长风扶着自己骑同一匹马,还在马鞍前部额外垫了一些锦面的棉垫,免得马匹的颠簸把人皮肤磨坏。
一路上,钱惟昱心中反复回忆着后世的历史知识中对陈洪进这个人物的评价。陈洪进是漳州大族,虽然如今论官职不如留从效高,但是如果自己把漳州陈氏得罪透了,那么就算吴越国靠武力压服了闽地,以后在这里的统治也会永无宁日。
当初,他也是因为基于这一点,才在水丘昭券面前力陈对留、陈二人要采取一打一拉、一剿一抚的双重政策的重要性。
不过事到临头,终归是艰难的,上辈子毕竟没有这种身入虎口的经历,所以胆识也谈不上刚毅,还没到漳州城,钱惟昱就有点小脸发白,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是被冬季跑马时的扑面寒风冻得呢。
两百里路,靠着奔马的速度,最多一天也就跑完了。不过很显然,以陈洪进带兵严谨的态度,是不可能让他们直趋漳州城的。这天午后,钱惟昱一行距离漳州还有八十多里路的时候,就遇上了迎面撒网的漳州军斥候,吴越人亮出了来意,表示自己乃是拜见陈洪进的使节。
陈洪进如今毕竟还只是一个漳州防御使,漳州这一亩三分地与吴越此前并不接壤,陈洪进的嫡系人马也没有和吴越人死战结仇过,所以下属斥候也没有接到过要与吴越人不死不休的命令,听说来的是使者,也就只是采取了见识的手段,包围着吴越人前往漳州,一路上汇拢来的漳州军斥候越来越多,居然聚起了数百人,把吴越使团团团围裹着送到了漳州城下。
在钱惟昱一行人到漳州城之前小半天,陈洪进就已经接到了泉州失守的消息张汉思在泉州城内战死、泉州失守之前,可是分派斥候以快马分别向莆田的留从效、漳州的陈洪进报信的,那些信使不息马力一路狂奔,自然比好整以暇而来的吴越使团要早到几个时辰。
所以,听到吴越使团到来的消息的时候,陈洪进多多少少已经猜到了一些对方的来意。
……
知道归知道,架子还是要端的。吴越使团的人马踏进漳州防御使府那座节堂的时候,陈洪进已经摆好了谱金刀大马地坐在帅案后面,两旁手持长戟大斧的卫士排了两排,颇有威势。
一看吴越人在堂下站定、还没见礼,陈洪进就猛然一拍桌子,对着站在那队吴越人最前面那个看上去穿着最牛逼铠甲的年轻人大喝出声:“哼,看在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份上,今天不与尔等为难。卑鄙小人以诈术偷夺泉州城,只不过是张汉思不知治军、御下不严所致,若是籍此就敢小觑我漳州军马,尽可放胆来攻,我陈某人奉陪便是。”
那个穿着暗沉色泽铠甲的年轻人正是顾长风,闻言后表情毫无变化,确切的说刚才是面瘫,被大喝之后依然保持了面瘫就是高希希三国里的面瘫男刘备那种赶脚不过,在他身后,却有一个小孩闻声转了出来,打量了两眼陈洪进,随后开腔答话:“陈将军乃节帅之才,张汉思如何比得。如果不是明知陈将军不可力敌,我们又怎会遣使来谈呢。”
陈洪进闻言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来,倒不是对面的人说话有多犀利,关键是对面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孩。而自己全身明光铠,案上架上摆着快剑长戟,刚才还出言恫吓,如果是对着旗鼓相当的武士恫吓也就罢了,对着个小孩子说这些摆这个腔调,传出去岂不是为人所笑?因此当下立刻不好再耀武扬威了,略一支吾,就用赶苍蝇一样的口气嫌恶地说道:“兀那毛孩!哪里来的不知死之辈,吴越难道无人有胆了么,居然让这种童蒙混在使团之中!念你初生牛犊,不明事理,这次不与你一般见识,送你一句话:不求死便不会死!”
“想知道我是哪里来的不知死之辈,何妨撤去卫士,让他们退出堂外,我自然为你解惑。”
“放肆!身入重围,还想伺机刺杀我家都帅!”一旁的陈洪进卫兵闻言纷纷大怒,一下子双手握持兵刃,怒目相向。
“我又没说只要陈将军的护卫退出去我们的护卫一样可以出去候着,不过陈将军应该不屑于一对一挟持我一个小孩子吧,我就留下一个护卫就是他了。”钱惟昱伸手一指顾长风,继续说道,“陈将军勇冠漳州,不会连只对付一个勇士的勇气都没有吧。”
陈洪进见那小孩的口气,略一思忖似乎已经有些明白过来,但是又有些诧异和震惊,随后一挥手让自己的卫士和吴越使团的卫士都退了出去,反正吴越人都已经在城里了,团团围裹之下要是暴起发难,难道还能飞出城去不成?
“陈将军是聪明人,想必已经猜到我的身份了,不错,我正是吴越王世子钱惟昱。这次来福建,是因为父王病重,想着让我早几年就出来历练,跟着水丘昭券老将军混功劳的,如果这次彻底拿下清源军,想来也是大功一件。”
“小王爷倒是早慧,看来和最近的传说颇有不同啊。不过你似乎很有信心,如此孤身犯险,本帅若是不代你父王教你做人,让你明白江山险恶,岂不是有失长者之风。”
“陈将军不会的留从效敢放陈将军镇守漳州,几乎与留从效各掌清源军一半地盘,岂能不预作打算?陈将军留在泉州让留从效安心的家人,目前小王一直有让人好生照顾,他们都等着陈将军弃暗投明之后和将军团聚呢。”
“哈哈哈哈”陈洪进貌似是听到了世上最搞笑的笑话,不可抑止地大笑不止,“小王爷,您是金枝玉叶,有你在手,我那些卑微的家眷算得了什么,就是让钱弘佐把刚吞下去的泉州城吐出来换你,只怕他也肯吧!”
“如果提早半年的话,情况肯定如陈将军所言,但现在,恐怕不行了小王之所以敢出此下策,就是因为时不我待,而且知道小王如果不能速胜,恐怕这个世子就会变成过气的毫无价值的头衔了。”
“哦?”
“打开天窗说亮话,小王之所以贪功冒进,是因为小王出征之前,父王已经沉疴深重难愈了我父王半年前的遭遇,想必天下人都是知晓的吧。”
钱惟昱说的,自然是钱弘佐巡查浙江海塘、被钱塘潮水打落江中落下重病的事情。这件事情,对于南方诸国来说都是大事,是封锁不住消息的,各国肯定都知道,各国打探不到的,无非是钱弘佐后续病情的恶化进展进度。所以钱惟昱一说出来,陈洪进马上就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件事了。
“此事,和小王爷冒险来我漳州,又有何干系?”
“大有干系如果有朝一日,轮到我王叔在位,我这个世子,对于吴越国还值什么呢?陈将军到时候如果再做傻事,别说换回泉州城,就是想扣住我换回家小,也做不到,相信我王叔还会想尽办法激怒你,好借刀杀人,然后再搬出一副侄孝叔慈的面孔,起大军为我报仇吧。”
第25章 一拉一打
“起大军报仇!我陈洪进怕过谁来!休要用这等言辞耀武扬威!”
“陈将军自然不怕,但是漳州陈氏二百年开枝散叶、‘开漳圣王’一脉,难道就全都不怕了么?”
“你哼哼,漳州陈氏,三分漳州有其一,再加上姻亲牵带,如果要对付陈氏,难道新王要做屠尽一州的暴君么。”
“我们本意当然并非如此,只是小王实在想不到,陈将军为何一定要拒我吴越义师闽中王氏丧德,三年前唐军初入境时,闽人箪食壶浆如迎王师,留从效和将军你不也任由唐主宰漳、泉任命官员、派驻军马的么。后来文徽御下不严,在建州焚毁闽王旧宫,尽掠其财货、重敛于民以养唐军,才让人心离散、留从效与将军才纷纷驱赶唐人流官、戍卒,自行割据,小王所言,是也不是?”
“你们吴越和唐人,难道不是一丘之貉!福州城下之后,鲍修让难道不曾重敛于民?”
“那是年前的事情,当时我军初立脚跟,周转不济,前军无食,加赋也是一时难免而已。冬月已来,已经三令五申降低明年田赋,并且由官府供给低息青苗借贷,想来来年的赋敛已经低于前闽之时,只要略有斥候细作去福州打探,自然明知就里。
数年之前,我父王初登其位,一次求于掌三司税赋的大臣,问明常平仓谷米可供一国兵马用度多久。当时小王正在一旁,亲历此事,当时执掌税赋的元德昭元相爷告知父王,太仓钱谷可供军需十年,父王得知之后立刻下令此后三年免去田赋与民休息我父王如此仁慈爱民,两浙十三州的地盘都轻徭薄赋做下来了,两浙人民谁人不知?难道还会缺福州一州的钱粮?若按常理,即便是为了沽恩市义,也该在福州减免钱粮才对。
之所以第一年在福州税赋过重,还不是武夷山、仙霞岭阻隔,转运艰难,而我吴越海船不惯走闽地水道,海运未曾畅通所致。如今,我吴越水师隆冬逆风直取泉州都可去得,闽地粮荒转运须臾得便,又岂会坑害黎民!”
陈洪进默默不语,钱惟昱的这番话,说的都是实打实的大实话,陈洪进是听得出来的,当初南唐军马刚刚入福建,在建州把王家的政权干掉的时候,留从效、陈洪进都是短暂真心投诚过南唐的,并不是一开始就铁了心打算自己割据。后来实在是看南唐人不像话,不把闽人当自己人,横征暴敛,而且搜刮了闽王的府库之后把值钱的东西都往江西搬,弄得福建人民不聊生,才纷纷而起当然,南唐的老李家之所以这么干,主要也是小农思想作祟,那老李家当年的“龙兴之地”乃是洪州,也就是现在的江西南昌,穷地方出生的人往往有点小家婢的短视,一有钱财搜刮到就喜欢往家里囤积。
就陈洪进自己而言,他在漳州驱逐南唐的流官戍卒,一开始的动机,说白了就是想让自己的族人乡亲过好日子,毕竟陈氏就是漳州,漳州就是陈氏,有利于漳州的事情,就是有利于陈氏的,实在是血浓于水的关系。
“那么,你焉知当初文徽不是因为转运不便,才重敛于民的呢?如果是因为那样,你们和唐人还是一丘之貉。”
“文徽、陈觉把建州的珍宝都运回洪州、江州、升州,这难道也是转运不便大军缺粮的表现么?退一万步,且不论文徽横征暴敛的本因是否真是因为赣南粮草入闽转运不便也不论如今文徽已经是我吴越军的阶下囚,就当我们放他回去这个问题只怕他永远也解决不了吧?除非他花比秦皇修直道、隋炀开运河更大的代价,在武夷山区开凿一条贯通闽北赣南的通衢!他文徽也配么!
而我吴越之地和闽地一衣带水,两国本来就分别以东海、南洋海商贸易见长,只要互通有无、互相师法长处,只怕是合则两利的事情。如今我大军已经击破文徽、全取福州城。自古首义者赏、末降者杀,小王亲自前来劝说,也足见我吴越诚意,如此千载良机,陈将军难道还看不明白么。”
按照历史的本来轨迹,整整三十年之后,陈洪进会为了避免本乡本土无谓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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