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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帆-铁扇公子-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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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脸上挂着吊儿郎当的笑:“还是说,你喜欢上我了?”
  “嗯。”出乎他的意料,楚洛坦然地点点头,“我喜欢你。”
  这回轮到樊江宁不说话了。
  楚洛往前走一步,“所以,你之前说的喜欢我、等了我很多年、要很努力很努力地追我……这些,都只是说说而已吗?”
  樊江宁将视线由她脸庞移开,声音低了几分,“是啊,我随口说说而已,你做人怎么这么认真?”
  楚洛不语,就那样望着他。
  樊江宁被她看得生出了几分不自在,他移过目光,又突然笑出声来:“楚小姐,凡事要往好处想啊,也许我不是不喜欢你,只是得了绝症所以不想拖累你呢……这样想你会不会觉得好受点?”
  楚洛咬着嘴唇,眼圈渐渐发红。
  面前的男人和陆琛长了一张过分相似的脸。
  奇怪的是,从前望着他的时候,楚洛从未联想起陆琛。
  可如今,在这种死一般的寂静里,这张过分相似的脸,终于令她重新回忆起了陆琛。
  时隔多年,楚洛再一次精准地被陆琛曾给她的惶然、屈辱、灭顶的恐惧,以及那几乎将她摧毁的痛苦所击中。
  楚洛想,也许真的是自己的问题,所以到最后,不管是陆琛,还是樊江宁,他们都会将她抛弃。
  可是她那么努力地回忆,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楚洛看着他,“你不想再见我,没问题。我说了,给我一个理由,我不会再纠缠你。”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已经带了隐约的哽咽,有风暴在平静的表面下暗暗酝酿。
  樊江宁突然就沉默了下来,他低着头没有说话。
  楚洛的眼圈通红,眼泪终于掉下来,“你说啊,告诉我理由。”
  樊江宁低着头,轻轻笑一声,“都江湖不见了,理由不理由的,有那么重要么?”
  “重要啊。”楚洛望着他,“樊江宁,是你来找我,你闯进我的生活里……既然是你开始这一切,那就拜托你,好好地把这一切结束。”
  樊江宁再一次沉默。
  楚洛却在这一刻发了怒,她将手里的包狠狠地往他身上砸去,声嘶力竭地冲他喊道:“樊江宁,你不是喜欢我喜欢得要死要活么?不是喜欢我喜欢到要去替我顶罪么?这才过了几天?好,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没问题。可你说啊!你告诉我为什么啊!”
  “好,你想听,那我就告诉你。”
  樊江宁终于抬起头来,直视着她的眼睛,“樊深他是混蛋,他是罪有应得。可他也是我的弟弟……楚洛,从头到尾你都是受害人,你没做错过什么,可你也该知道,我的家人不可能接受你,就像你的家人不可能接受我一样。”
  “不是这样的!”她脸上泪痕交错,因为愤怒起的红潮还没消,却在这一刻慌乱地解释起来,“他们怎么可能不接受你呢?你都帮我……”
  “好好,他们接受我。”樊江宁轻笑出声,抬起头来,一双笑眼对上楚洛惶然无措的脸庞,“可我说了,我的家人不会接受你的。”
  楚洛咬了咬唇,没说话。
  “从小到大,我父亲对我都算不上好。”樊江宁的眼神有些放空,“可是楚洛,我不会为了和你在一起,就和他断绝关系。”
  楚洛觉得有些滑稽,没想到他说出这样的理由来。
  听起来好荒唐,可又确确是无解的。
  过了很久,楚洛终于回过神来。
  她轻轻擦了擦眼泪,声音中的哽咽未消:“樊江宁,我知道不是这个原因。”
  她不敢说有多了解他,可也知道,他绝不会因为这个,就对她避而不见。
  楚洛红着眼睛,轻声道:“我再问你一次。如果你现在不说,以后就永远不要再对我说。”
  令人尴尬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楚洛望着樊江宁,而樊江宁却低头盯着脚尖。
  不知等了多久,楚洛终究还是没有从他嘴里听到哪怕一个字。
  她终于觉得有些疲倦了。
  楚洛看着他,慢慢开口:“江宁,如果这就是你要的结果。那么……如你所愿。”
  她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过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
  楚洛走到镇口,司机在那里等她。
  她看见了停在路边的那辆白色雪佛兰。
  楚洛走过去,没有多犹豫,走到车侧,握住后视镜,手上用力一掰,然后就听见“咔”的一声。
  断了。
  她又走到另一边,如法炮制,握住另一个后视镜用力一掰。
  又是“咔”的一声。
  楚洛拍了拍手,然后坐上了旁边那辆等候的车里。
  司机师傅小心翼翼地瞅她,“姑娘,咱们现在要去哪里?”
  “回去吧。”
  “好好。”司机师傅总算松了口气,忙不迭发动车子。
  ………
  在火车站的时候,楚洛接到了妈妈打来的电话。
  楚洛说:“妈妈,晚上五点的飞机,我就回去了。”
  妈妈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温温柔柔的:“宝贝,那你见到你想见的人了么?”
  楚洛紧紧握着手机,声音很低:“他看起来并不想见到我。”
  妈妈笑起来:“现在的男孩子也变得这么口是心非么?”
  楚洛只觉得鼻子酸酸的,“妈妈,我以为他喜欢我……可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是绝不会把她推开的,对么?”
  妈妈说:“宝贝,你先回家来。如果他喜欢你,他还是会来找你的。”
  楚洛心中酸涩难当,“他不喜欢我,他也不会来找……”
  话音未落,她的身后却传来一声怒喝:“楚!洛!”
  楚洛慌忙回过头去,正看见樊江宁,他气势汹汹的站在她身后,手里提着那两个断了线的后视镜。
  他凶神恶煞的语气:“赔!钱!”
  楚洛的眼泪“哗”的一声就流下来了。
  樊江宁赶紧收起龇牙咧嘴的神情,走上前来,手足无措:“哎,我开玩笑的,你别哭啊。”
  他这样一哄,楚洛“哇”的一下,哭得更大声了。
  樊江宁急了,“不要你赔钱,真的!”
  说完又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擦她的眼泪,“乖,不哭了啊。”
  楚洛双手重重一推他的胸膛,“你滚!”
  借着她这股劲,樊江宁顺势将她整个人都拥进怀里。
  楚洛象征性地挣了挣,没用力,然后就安安分分地被他抱着。
  “糖糖。”樊江宁的声音里憋着笑,在她的头顶响起,“我发现——”
  楚洛安静地听着他接下来的话。
  他拉长了声调:“我发现,你真的是狗型恋爱人格啊。”
  也许是外表太过高冷,刚接触时,大概没人能想到楚洛是这样的性格,包括樊江宁。
  可一旦了解多了,便能很轻易地发现,楚洛这种人,就是典型的狗型恋爱人格,一旦喜欢上了一个人,就不管不顾,掏心掏肺。
  这话其实不好听,楚洛气得重重捶他。
  “别闹别闹。”樊江宁箍住她的双臂,吻了吻她的额头,“我是担心你,你总是这么傻里傻气的,我害怕我走了后你被人骗。”
  楚洛还未意会过来他话中的意思,但在短短一瞬间,却觉得全身的血液像是被冻住一般。
  “糖糖,你说我会不会太自私了?可你今年才二十八岁,我不能耽误你太久……你就陪我三个月吧,三个月就好。”
  ………
  抛却最初的不可置信,樊江宁反倒成了最快接受自己病情的人。
  当初他从拘留所被送到医院,诊断结果出来后,一夕之间,他的整个世界都好似崩塌了一般。
  父亲日夜守在医院里,Daisy也千里迢迢从美国赶来,她的两个孩子,一个刚从死亡线上抢救回来,另一个却因为白血病,被医生宣判了死刑。
  樊父去验了HLA,可惜和他的匹配度很低。樊深自己本身便是白血病人,尽管和樊江宁的HLA匹配,他的造血干细胞无法进行移植。
  可樊深却是不管不顾,他抓着医生大吼大叫:“为什么不让我移植骨髓给他?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死吗?!”
  樊父在旁边看着,神情疲倦,一夜之间仿佛像是老了十岁。
  樊江宁问医生:“如果没有合适的骨髓,我能活多久?”
  医生说:“……一到两年。”
  然后医生紧接着又说:“樊先生,我们已经把您的血样传给了中华骨髓库那边,如果有匹配的消息,我们会马上联系您。另外,您同时还可以向美国国家骨髓库那边提出配型申请。”
  樊江宁已经彻底镇静下来了,他心里清楚地知道,骨髓匹配这种事情,向来是可遇不可求,当作心理安慰就行,强求不来。
  病房里的樊深正在要求樊父将樊江宁的亲生母亲找出来。
  樊江宁在旁边低声开口:“不用找,我妈早就死了。”
  病房里的另外两个人都是一怔。
  樊江宁笑笑:“我回国后一直在找,上个月终于找到了,她十多年前就死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说的人不以为意,但却将听的人心里最后一点期盼都扼杀。
  樊深却突然冲过来揪住樊江宁的衣领,他几乎是恶狠狠地说道:“樊江宁,你给我好好活着!我有办法救你!我有办法救你!”
  很久之后,樊江宁才终于知道这一刻樊深口中的“办法”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最近更得有些慢,之后尽量日更到完结。
  下一更,周日晚上。

  ☆、第40章 Chapter 39

  Chapter 39
  楚洛哭得太久,久到连樊江宁都觉得手足无措的地步。
  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一个漂亮姑娘站在那里放声大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实在很难不引人注目。
  她哭得这样伤心,樊江宁只觉得心疼,开始他还能好好哄她几句,可后来他却突然发现围观群众都对着他指指点点了起来。
  他凑在楚洛耳边小声说:“糖糖,你这个样子,别人都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哪晓得他这样一说,楚洛哭得更大声。
  好吧好吧,严格来说,的确是他欺负了她。
  樊江宁敞开怀抱,视死如归道:“糖糖,想哭就到我怀里来哭吧。”
  楚洛不理他,继续哭。
  樊江宁见她眼睛都哭肿了,可他却是一筹莫展。
  一抬头看见火车站的执勤民警已经往这边走过来了,他赶紧将楚洛往自己怀里一揽,压低了声音:“不哭了啊,警察都来了,你再哭警察叔叔就该把我抓走了。”
  樊江宁是在开玩笑,可楚洛却是真的觉得悲戚。
  他才二十八岁,正处在一个男人最好的年纪。
  他还太年轻了啊,年轻到楚洛有时甚至觉得他太过幼稚。
  楚洛怎么想也不明白,他怎么能那样轻轻松松地就将自己的病症说出口。
  楚洛掏出手机来,想要打电话给熟识的专家,但却被樊江宁伸手按住。
  他轻轻摇头,“糖糖,别找医生了。你陪陪我,这样就很好。”
  楚洛咬着嘴唇:“你为什么不想治疗?难道你要什么都不做就放弃吗?”
  樊江宁笑了笑,“医生说了,治疗效果好,也就三四年的寿命。我不想化疗啊,要是我变成了个大光头,你就不喜欢我了吧?”
  楚洛的眼泪再次掉下来。
  樊江宁帮她擦干眼泪,柔声道:“你也想我有尊严的活,对吧?”
  楚洛的声音沙哑:“骨髓配型呢?没有合适的捐献者吗?”
  她记得樊江宁说过,他曾经给自己弟弟捐献过骨髓。
  樊江宁将她的手包进自己的手掌中,用力握了握,“可能有吧,这要看天意。”
  楚洛眼圈通红。
  樊江宁看她双眼哭得红肿,实在心疼,便又吻了吻她的眼睛,声音却是喜悦的:“糖糖,能够再见到你,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老天爷对我已经不薄了;我真的不敢再抱怨什么。”
  其实不是。
  再见到她,他才觉得悔恨,从前荒废了那么多时光,直到现在他才与她重逢,可却已经晚了太多。
  他有许多的不甘、不舍和懊恼,可所有的这些,他一个字都不能对她说。
  “那我呢?”楚洛的声音哽咽,“你走了,那我要怎么办呢?”
  “樊江宁,是你先来招惹我的。”她的声音悲戚,“我现在喜欢上了你,你又要把我一个人抛下吗?”
  樊江宁的喉头似被哽住,说不出话来。
  ………
  虽然同他一起回了平宁,可楚洛还是在积极联系北京那边白血病方面的专家。
  她这样大张旗鼓,家里当然知道了,妈妈打了电话过来,温言道:“糖糖,不管怎么说,你先和你的朋友回北京来,好不好?”
  楚洛只得说:“妈妈,他在这边还有些工作……等结束了我们再回去。”
  樊江宁这次到平宁来,其实并非完全是为了躲避她。
  之前楚洛采访的那个孩子,陈小鹏,他在外打工的哥哥得知自己弟弟被那个美国外教Mike猥亵了三年之久,冲动之下,他便将那个外教捅死了。
  外国公民在中国境内非自然死亡,而且对方还是个小有名气的外教,曾多次被媒体报道过,这件事非同小可。
  樊江宁这次来平宁,就是想为了陈小鹏的哥哥辩护。
  一年前,他因为樊深的案件被媒体大肆称颂,却也因此在业内饱受同行诟病。
  那个时候,连最高院的Stevens大法官都专门给他打过电话,语重心长地告诉这个曾经担任他助理的年轻人:“Richard,你不必因为自己为‘坏人’辩护而过于自责。你应该明白,建国两百多年以来发展到今天的司法体系,本身就是民主的产物。这中间有各方势力的角逐,但它仍保护着绝大多数人不被强权践踏。它既捍卫穷人的利益,也捍卫富人的利益。既捍卫好人的权利,也捍卫坏人的权利……只有当你明白了这一点,你才能走得更远。”
  隔了这么久,临到生死关头,樊江宁才终于接受了当初大法官的说法,法律既捍卫好人的权利,也捍卫坏人的权利。
  他当初举报自己的当事人,在道德上无懈可击,可却不是一个律师应该做的。
  所以这一次,他还是会为一个“坏人”辩护,为他争取到轻判的机会。
  樊江宁在中国没有做诉讼业务的执业资格,于是便自己花钱在市里的律师事务所找了位年轻律师协助。
  他这段时间都住在沈茜家里,可现在楚洛过来了,他打断带着她回县城,虽然那宾馆不怎么样,可比沈茜家的条件还是要好一些的。
  不过楚洛却拒绝了:“我就住这,还能和茜茜一起玩呢。”
  樊江宁有点感动,他知道她是千金大小姐,眼下却为了他这样纡尊降贵。
  沈茜家条件一般,但却很大,楚洛的房间就被安排在樊江宁房间的对面,夏天也用不着被褥,凉席加上毛巾被就能睡人。
  可是没有空调,连电扇都已经老化,吱吱呀呀转不动。
  楚洛睡不着,索性爬起来去院子里溜达。
  一听见她的声音,樊江宁就开门出来了,好笑的打量着她,“睡不着?”
  “嗯。”她这会儿已经知道逞强的后果了,当下老老实实点头。
  樊江宁失笑,又转身进房间抱了一张凉席出来,“走,我们去天井下乘凉。”
  院子里要凉快多了,樊江宁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给她扇扇子,楚洛躺在凉席上,脑袋枕在他的腿上。
  没来由的,楚洛就想起从前学过的一首诗。
  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楚洛突然来了兴致,望着天空问他:“你知道牛郎织女星是哪颗吗?”
  樊江宁果然摇头,“我都没学过,你不要欺负我。”
  楚洛躺在他怀里,笑眯眯地指着天空给他看:“你看,那颗就是牛郎星。”
  樊江宁反应过来:“原来是天鹰α。”
  牛郎星的东北方向是织女星,隔着银河,她还想指给他看,却陡然想起,牛郎织女是没有好结果的。
  楚洛的心情再次低落下来,樊江宁浑然不觉,他问楚洛:“织女是哪颗?”
  说着他便随手指了一颗,“是天鹅座吗?织女有点胖哦。”
  楚洛却没回答,只是突然问:“你找到了你妈妈吗?也许她那边有希望。”
  樊江宁不料她突然提起这个话题,便摇了摇头,“她早就去世了。”
  之前他花费了很大的力气,却还是没能在成年后见母亲一面。
  樊江宁从当年老邻居的口中辗转得知亲生母亲的命运,他被接走后没多久,母亲就再嫁人了。可是新丈夫对她也不是太好,过了几年她还是离婚了,也没有其他的孩子。
  离婚后她回到娘家,那时外公已经得了老年痴呆,老人家的记忆一直还停留在几年前,他时常一个人偷偷跑出去,因为他总记得下午要去幼儿园接小瓜放学。
  后来一天傍晚,外公再次出去接小瓜的时候,被一辆货车撞了,车主逃逸了,只留下生命垂危的外公。
  医药费是个无底洞,母亲不堪重负,最终家里积蓄掏空,还欠了许多外债,可外公还是因为并发症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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