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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徐夫人（上）

十一月初十，戍守南边的军队回京救援，解了京城的燃眉之急。
　　　　虽然还没有到被围城的地步，但是京城早已经十室九空，鲜有人烟，不见了如意初来时的繁华。幸好国库存粮充足，且朝中大臣均有份例，虽然少，但也不至于挨饿。
　　　　如意坐在轿子上，掀开车帘向外望去。
　　　　商铺十间有六间关着，即便是开着也是门可罗雀，不见几个客人。
　　　　如意一直没有出府，因此对战争带来的阴影仅仅局限于听说，还有便是陆府门前闹事的人。
　　　　说起闹事……那背后指使的人不用猜也知道。
　　　　如意把帘子放下，准备好好想一想等一会要怎么说话，反正街上空荡荡的，也没甚么好看的。
　　　　唐芊芊和陆子谦究竟是怎么回事，等她回了三里镇自然知晓。看过那信之后，如意便着春桃去了王家问了陆子月，得到的消息果然是陆子谦半个月前便送了家书回去，此时说不定已经到了三里镇。
　　　　如意靠在车壁上，心里有些迷茫。
　　　　她其实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陆子谦真的违背诺言，喜欢上了别人，她便离开。
　　　　自己一个人过，虽然苦些，好歹强过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夫君。
　　　　只是心里还是很疼罢了。如意伸手捂住胸口，微微叹了口气。
　　　　朝廷的军队在这个时候回京救援，回去的路安全不少，更加坚定了如意想要回去的决心。
　　　　只是在走之前，她还要处理一些事情。
　　　　春桃心不在焉的用手揉着帕子，端坐在轿子另一边。
　　　　这次出来便是去徐府，商议春桃的婚事。
　　　　城外一别，徐朗杳无音信，如意也能理解。毕竟徐朗现在也算是朝廷中人，忙些是应该的，原本她还准备等着徐朗上门求亲，只是如今没有时间了。
　　　　徐朗真的想娶春桃最好，她便把春桃留在京城，徐朗来照顾春桃，总比跟着她安全些。
　　　　如意看着春桃坐立不安的样子，难得语气轻松地调侃道“怎么了小春桃？害羞了不成？”
　　　　春桃脸色一红“大少奶奶！您怎么……”
　　　　如意伸手勾了勾春桃的下巴，笑道“我只是伤心啊，我好好的春桃，就这么让给了别人，能不难过吗？”
　　　　春桃被如意的动作下了一跳，接着嗔道“大少奶奶！就算……就算……奴婢也会一直跟着你的！”
　　　　看着春桃因为害羞红彤彤的脸蛋，如意觉得心情好了不少。虽然自己失意，可是看着身边的人开心，也是件好事。
　　　　“春桃，这次你便留在京城罢，不要跟着我了，山高水远的，实在是危险的很。”
　　　　春桃急了“那怎么行呢大少奶奶！奴婢不跟在您身边，只有素儿一个人，怎么伺候的过来呢！况且……就算是再危险，奴婢也要跟着您去啊！”
　　　　如意大大咧咧地抻了个懒腰，嘴边带着笑意“春桃，往后你便是徐夫人了！徐公子这次高中榜眼，想必等这战争结束后，免不得要平步青云，到时候你就等着做贵夫人罢！”
　　　　春桃显然没有在意这个，皱着眉头道“奴婢不想做甚么贵夫人，除非和大少奶奶一起……”
　　　　轿子微微晃动了一下，赵六的声音传过来“大少奶奶，徐府到了。”
　　　　如意握住春桃的手“走罢，先去把这件事解决了，到时候又再说。”
　　　　两个人下了马车，来到了徐府门口。
　　　　徐朗高中之后，朝廷并没有安排什么官职，因此徐家还是住在刚来京城时租的房子里。陈旧的木门显得有些萧条，如意上前轻轻扣住门环敲了敲。
　　　　大门应声而开，一个头发花白，年纪有五六十岁的老仆人探出头来，上下打量了一下如意，觉得有些脸熟，只是还是最后还是没有想出来是在哪里见过，颤巍巍开口道“这位夫人，你找谁？”
　　　　这老人跟着徐朗一路上京，在徐府怕也是有资格的老人，如意在路上也是见过的，于是微微掀起纱面微笑道“郑伯，是我，陆大少奶奶……”
　　　　郑伯眯着眼睛又看了她一眼，咧开嘴笑了笑“啊，是傅丫头啊，怎么，来找你的朗哥哥啦？今天那小子可不在啊。”
　　　　如意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开口。
　　　　郑伯怕是老糊涂了罢，竟还记得那些陈年往事。
　　　　“不是……郑伯，您还是唤我陆大少奶奶罢，我这次来……确实是找徐公子的，既然他不在，那我便改日再来就是。”
　　　　跟在如意身后的春桃微微松了口气，虽然心里有些失落，只是她这个时候实在是不想离开如意，徐朗不在，这件事情便可以以后再说。
　　　　郑伯搓了搓双手，还没来的及说话，院子里传来一声问话“郑伯，是谁来了？”
　　　　声音说不出的严厉，如意下意识有些紧张，还有些莫名的熟悉。
　　　　郑伯高声应道“夫人呐！是傅丫头来了！”
　　　　院子里寂静片刻，一个身着深棕色褙子，浅绿色绸裙的中年女人皱着眉头走了过来。
　　　　“傅如意，不在家伺候你那病秧子夫君，你来这里作甚么？”
　　　　徐夫人看着面前已经嫁做人妇的女孩子，心里有些复杂。
　　　　徐家在三里镇也算是大户，傅家还是靠着他们的支持才慢慢走到现在。徐朗的父亲和如意的父亲当初是拜过把子说好做儿女亲家的兄弟。
　　　　两个人的夫人也像是说好了，一个生了姑娘一个生了儿子。两个孩子青梅竹马地长大，眼看着好事将近，好端端的媳妇被别人抢了去，徐夫人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
　　　　明知道不应该怪罪如意，可是……
　　　　如意屈膝行了个礼，语气温和“夫人，这次来实在是有要事相商，既然徐公子不在，和您说也是一样的。”
　　　　徐夫人哼了一声，问道“甚么事？”
　　　　原主的记忆虽然她并不是全都知道，只是如意和徐朗的过往几乎缠在一起，徐朗的母亲她自然也知道。
　　　　小时候徐朗调皮捣蛋，常常带着如意弄得脏兮兮的回家，徐夫人便一边训斥自己的儿子，一边先将如意收拾的干干净净，说是女孩子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姿容整齐。
　　　　徐夫人面冷心热，对原主也是真的好。如意不由得放缓了声调。
　　　　“如意这次来，一是看望夫人您，二来嘛……是向府上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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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徐夫人（下）

徐夫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她仰起头扫了扫如意身后，看见低眉敛首站在那里的春桃，气不打一处来。
　　　　“提亲？！为你那个丫鬟？”
　　　　徐朗竟然真的和徐夫人提起过这回事？
　　　　如意挑了挑眉“是，徐公子和我这个丫鬟情投意合，夫人想必也知道了……”
　　　　徐夫人厉声打断如意“想都不要想！傅如意，你不愿意嫁我们家徐朗，不代表我们家徐朗就无人可娶！随便塞一个丫鬟过来是什么意思？！”
　　　　春桃身体哆嗦了一下，把头垂的更低。
　　　　如意抿着嘴唇，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知道徐夫人会不同意，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激烈。因为春桃是她的丫鬟吗？以为这是她补偿给徐朗的？
　　　　“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如意从来没有想过把春桃塞过来，只是徐公子对春桃……并且多次和我说过要娶春桃为妻，我以为夫人是同意了的。”
　　　　徐夫人冷冷地瞥了春桃一眼“这个丫鬟？傅如意，你骗谁呢？朗儿他眼光什么时候这么差了？这丫鬟想进我们家的门？行，看在你的面子上，做个妾吧。”
　　　　春桃惨白着一张脸，悄悄伸手拉了拉如意的袖子，低声哀求“大少奶奶，我们回去罢……”
　　　　如意没有理会春桃的话，脚下纹丝不动，语气柔顺“徐夫人，过去的事情也并非如意所愿，只是木已成舟，如意现如今过得很好，徐公子也找到了自己的心上人，皆大欢喜，这样不好吗？”
　　　　徐夫人啧了一声道“皆大欢喜？谁欢喜了？怕是你们傅家吧？攀上高枝了，还要施舍我们徐家吗？”
　　　　这话说的便有些重了，如意不由得有些委屈，于是屈膝福了福道“徐夫人，如意没有这个意思……”
　　　　“有没有这个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傅如意，你可看清楚了，你们傅家下的注对还是不对，陆家还能风光多久，便全靠天意了。好了，这事我就当你没说过，领着你的丫鬟回去吧，徐府不欢迎你！”
　　　　说罢徐夫人也不用郑伯动手，伸手将门在如意眼前重重地关上。
　　　　陈旧的木门发出嘭的一声，如意后退两步，避开了扬起的灰尘。春桃伸手扶住如意的胳膊，小声道“大少奶奶……”
　　　　如意看了看闭的死死的大门，转身轻轻拍了拍春桃的肩膀“好春桃，不要担心，总有解决的办法的。”
　　　　“奴婢不嫁便是，免得过了门还要受那等折辱，奴婢一辈子陪在您身边……”春桃忍不住含了泪低声说道。
　　　　“傻丫头，跟着我过一辈子做什么？放心吧，这事交给徐朗解决就是。”
　　　　一阵马蹄声传来，徐朗一身黑色的劲装，没了书生的柔弱气质，整个人凌厉起来。到了府门口，他拉住缰绳，一个翻身跳下马来，疑惑道“甚么事情交给我解决？”
　　　　自从接到战报之后，徐朗马不停蹄地赶回京城，四处奔波。作为朝廷新秀，想要得个好的官职，自然要好好表现一番。战事吃紧，朝中人心浮动，正是暴露许多问题的时候，徐朗每日忙的焦头烂额，自然没有时间考虑和春桃的事情。
　　　　他也不知道怎么考虑。
　　　　南边戍守的军队已经驻扎在城外，主战派和主和派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徐朗虽然没有上朝的资格，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已经深陷其中，免不得也受些影响，忙到现在才回府。
　　　　然后就听见了如意低声安慰春桃的话。
　　　　如意抬头看见徐朗，不由得有些惊喜“徐公子，你回来了？正巧有要事与你相商。”春桃泪眼婆娑，只是盯着徐朗的肩膀不说话。
　　　　徐朗心情有些复杂，不过此时显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他把缰绳递给一边的流墨，抻了抻有些不舒服的袖子，问道“什么事？陆大少奶奶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如意道“我……有些事情必须尽快赶回三里镇，可是徐公子上次说过，要迎娶春桃为妻……今日来，本是想问问徐公子的意见，只是恰巧公子不在……令堂好像不太同意。”
　　　　徐朗挠了挠头发，郁闷道“我母亲她……我会想办法说服的。”
　　　　春桃擦去眼泪，看着徐朗道“徐公子，如果夫人实在不同意，也不要勉强。公子榜上提名，前途无量，春桃不敢高攀……”
　　　　“这件事情我来办。”徐朗脸色一黑，语气强硬道。
　　　　春桃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飞起两朵红云，低了头不再说话，如意心头一松，对徐朗行了个礼道“徐公子，既然这样，春桃就托付给你了，陆府还请公子多多照拂……”
　　　　此去三里镇路途遥远，当初带来的下人虽说走了一些，可陆子谦后来又找人伢子买了不少下人，因此还是剩下几十个人，不可能全部带走。
　　　　徐朗仿佛才注意到如意说了什么，皱着眉头道“回三里镇？现在城外兵荒马乱的，你们回去做什么？陆兄病重，你一个弱女子，出了事怎么办？”
　　　　如意讪笑道“家中出了事情，必须要回去……春桃就留在京城……”
　　　　“不！大少奶奶，奴婢跟着您回去！”春桃顾不得娇羞，急道。
　　　　如意扯住春桃的手“好啦，到时候再说就是。徐公子，既然这样希望公子尽快……我们这便回去了。”
　　　　徐朗盯着如意的纱面看了一会，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冲着春桃笑了笑。
　　　　…………
　　　　离开徐府之后，春桃便有些魂不守舍，脸上的表情一会欣喜一会难过，精彩极了。如意看得好笑，也不调侃，只抱着臂靠在车壁上。
　　　　上门拜访自是不好选在早上，如意和春桃出来的时候便已经是下午了，在徐府耽搁了这么久，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如意只好吩咐了赵六赶车回府，其余的人明日再去拜访。
　　　　其实也没有几个。
　　　　胡钰那里估计是去不了了，剩下的便只有王家，还有便是当日救过她的夫人们。虽然不见得是真心，可是毕竟是个人情，到底还是要去看看的。

☆、第六十五章　越夫人的追问（上）

第二日一早如意便写了几张帖子，使了人送去王府，副都指挥使和中领军府上。
　　　　陆子月那里如意不打算再去，生恐被她看出什么，十月怀胎，处处都要小心谨慎，这样的事情还是不说为妙。因此送去的帖子只说要回去，至于为什么重病的陆子谦忽然出现在三里镇，如意只语焉不详的带过。
　　　　至于副都指挥使和中领军府上，还是要去看看的。
　　　　战事吃紧，加上如意手头也没那么多闲钱，因此只略置备了些薄礼，聊表心意。那些夫人想必也不会在意，该拿的好处陆子谦早就给过了，如意不过是尽尽心意罢了。
　　　　王府的回帖想必也没有那么快，如意用过午饭便收拾了一番，准备出门了。素儿在她脸上扑了平时两倍的米分，如意看着镜子里自己惨白的脸，撅着嘴巴不满道“素儿，这次怎么这样白？我怎么出门呀，好吓人的。”
　　　　素儿给如意绾着头发，手下的动作不停“大少奶奶，您都多少日子没睡过好觉了？您看看您这黑眼圈，不多用些米分，怎么能遮得住！”
　　　　如意从桌上拿起一面小镜子，对着窗户细细看了看，眼下一片青色，怎么盖都盖不住，整个人显得憔悴不堪。
　　　　素儿见如意只是对着镜子发呆，有些着急“大少奶奶！自从那唐……来过之后，您便没有一宿能睡三个时辰！这都多少天了，再这样下去，您的身子会垮的！”
　　　　如意将那镜子随手放在桌子上，小声道“素儿，你也是知道的，我……心里不好受，怎么睡的着呢……”
　　　　素儿将最后一根簪子固定好，开始收拾妆台上散落的首饰，一边恨铁不成钢地对如意道“奴婢就斗胆说一句，这陆府奴婢也是自小便来了，虽然不是家生子儿，也差不多了。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奴婢以为您都明白的，这次怎么这样糊涂？”
　　　　如意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稍作休息“我怎么糊涂了？你们大少爷的信，为何独独不给我一人？还有那笔迹，给巧……给唐芊芊的信，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一去半年没有消息，我心里实在是没底……”
　　　　素儿一向是个急性子，手脚利落地将东西都收拾好，嘴上也没有闲着“大少奶奶，您和大少爷是夫妻，这种事情怎么能听信一面之词呢？说不准就是唐……唐……唉，说不准就是她故意离间您们的！”
　　　　如果真的能说相信便相信就好了。
　　　　如意笑了笑，安慰素儿道“我都知道，所以这才要回去看看。说起来，唐小姐和子谦……从小到大都往来那般密切？”
　　　　素儿翻了个白眼“哪能呢！不过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大少爷十一岁之后便再没去过唐府了，毕竟男女授受不亲……”
　　　　那唐芊芊给她看的信是怎么回事？
　　　　如意也想过可能是唐芊芊找人仿写，只是那信不仅是笔迹相同，连陆子谦写信时一些小习惯都一模一样……
　　　　算了，总之回去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如意安抚了一下愤愤不平的素儿，又叫上春桃，主仆三个坐上马车，赶去副指挥使府上。
　　　　…………
　　　　如意本来担心拜访完越夫人再去拜访中领军夫人有些来不及，到了副指挥使府上才发现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
　　　　除去个别人没有到，那夜结伴去宫中的夫人们几乎都到齐了。
　　　　如意甫一进门，便感觉到十几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并且绝大多数称不上友善。越夫人打扮的端庄得体，人也一如往日的圆滑，见如意不自在，便笑意盈盈地起身去迎她。
　　　　“陆大少奶奶，昨儿你的帖子一到，我便立刻给姐妹们都送了信，这不，听说你来，大家都高兴地很呢。上次宫中之事……我们怕打扰妹妹静养，就一直没有上门叨饶，妹妹可不要怪罪……”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如意原本责怪越夫人不告诉自己邀请了别人的话也无从出口，只好笑道“夫人这是哪里的话，这么多姐姐来和我道别，妹妹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呢？”
　　　　不知道是谁开口问道“告别？陆大少奶奶要去什么地方？这城外兵荒马乱的……”
　　　　如意辨不清声音，又怕得罪了人，只好扯出一张笑脸，将眼睛笑成弯弯的一条道“家中有些急事必须要回去……夫人没有同姐姐们说吗？”最后一句话却是问越夫人的。
　　　　越夫人伸手挽了如意的臂弯坐下，亲热道“昨日没有来的急，只道是妹妹要来，这便有这许多姐姐过来，若是我说是因为妹妹要走，特意来辞行的，这人指不定多少呢，我这厅里不知道坐不坐的下……”
　　　　如意讪笑着把胳膊抽出来，干巴巴地道“越夫人过奖了，妹妹实在是不敢当……”
　　　　见如意坐下了，厅上的声音骤然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