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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勤妃传-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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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衣截崇凌千仞,骋目苍茫辨九州。
欲与臣邻崇实政,金泥玉检不颂留。
皇上做的诗,就是和寻常诗人的眼光不同。他所关心的是九州大地,江山社稷。
陈文心坐在石椅上,她的屁股被撵轿颠得生疼,现在连站都懒得站了。
皇上在写诗,她无聊地在摩崖石刻上看诗。
摩崖石刻上有历朝诗人留下的诗句,其中便有唐朝诗人杜甫的《望岳》。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她边看边念,引得黄机等人都来围观,“我说呢,怎么最好的一首找不到了,原来在夫人这。”
她就是随意一屁股坐下,谁想到正对着这首诗。
“这首原是好的,老杜的口气难得不作悲一回。”
王熙这一说,陈文心立刻来了精神。
她前世的毕业论文写的就是杜甫,至今记忆犹新。
陈文心笑道:“这首的口气也不过中庸,诸位先生可知,杜少陵最不作悲的诗是哪一首?”
王熙和黄机两位是大学士,对于诗词曲赋无一不精,哪能被一个深宫妇人考倒呢?
黄机忙接话道:“自然是《闻官军收河南河北》了。老杜一生漂泊孤苦,皆为安史之乱所害。乱世一结束,他自然欣喜。”
王熙也很赞同,“是啊。此诗有杜诗第一喜之称。”
陈文心却道:“依我拙见,此诗倒作悲了。”
她徐徐道来:“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襟。看似喜极而泣,何尝不是哀极而喜?”
“这是久经丧乱之人一朝得以安定,然则安史之乱结束,他仍然穷困潦倒,亲人丧病。”
“从前还有乱世作为借口,还得有一个期盼社稷安稳的信念。这战乱一结束,他一并连信念也无了。”
她于杜诗见解之深,倒叫两位大学士惊讶。
黄机面露惭愧之色,“夫人所言甚有道理,倒显得我是人云亦云了。”
陈文心颔首以示谦虚,“哪里。先生所言方是正理,我一个深闺妇人,不过有几句歪话罢了。”
皇上笑着敲敲她的额头,“倒也不算是歪话。那你说说,你以为哪首最不作悲?”
她想了想,“夫君和几位先生以为,《春夜喜雨》何如?”
王熙便念道:“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陈文心解释道:“此诗名为《春夜喜雨》,诗中却连半个喜字也无。虽无喜字,然处处是喜。”
众人闻言细细品来,都深以为然。
皇上也是爱诗之人,对她的见解很有同感,“正是这股子欲说还休的喜气,倒比那喜欲狂更引人同感。”
“此诗作于老杜生活安稳时期,心境自然轻松愉悦,不若老年时艰难苦恨。”王熙捻须说道。
黄机笑道:“年轻人自然心态豁达乐观,王先生以为如何?”
这话分明是在说王熙老了。
王熙最擅言辞,怎会被这黄机取笑了去,当即反唇相讥道:“黄先生位列咱们出行队伍中的第二老,老朽与你与有荣焉。”
皇上出巡不敢带年纪太大的官员,怕他们受不住舟车劳顿。
王熙已经算是年纪较大了,年近五十。黄机和吕宗皆是未达四十的年纪,黄机大上吕宗半岁。
余下的皇上和陈文心及陈文义,都是未达三十的年纪,黄机可不就是第二老吗?
黄机拿吕宗取乐惯了,吕宗笨嘴拙舌的,从来反驳不了他。
今儿叫王熙反驳得他无话可说,黄机苦笑得对王熙一揖到地,“小人失礼了,还请黄先生莫怪。”
王熙灵活地跳到一边,躲过了他这个礼,“老爷瞧瞧他这人,请罪就请罪,还给我行这样大礼。老夫身体还康健呢!”
一揖到地的大礼,在民间是祭拜亡者的。
陈文心噗嗤一笑。
众人出行的时间越长,也越来越不顾礼节了。
这样才对嘛,在宫里拘束惯了,在外头还不能轻松轻松,那也太无趣了。
只有陈文义站在远处,怀中抱剑,静静地看着她。
“大人,您怎么不去和老爷他们说话?这边我看着呢,不碍事。”
余杰胸有成竹道:“这顶上人又不多,咱们在外围设了防。游人见咱们这么大阵仗,都知趣地不凑过来了。”
陈文义摇摇头,并不说话。
余杰恍然大悟,“一定是你不懂诗吧?嗐,没事,我也不懂什么湿的干的!”
陈文义白了他一眼,眼神中透出危险的气息。
“啊,天气真好啊。”
余杰讪讪地笑着,自顾自说着话走开了。
再不走,他怕某人要用眼神杀死他。
登顶便用了大半日,眼看日落西山,这夜众人便宿于山中。
山上有一座王母池,名为池,实则是一座寺庙。庙中修有供游人客住的房舍。
泰山之行皇上早有准备,安排在本地接引的人手也清查了王母池。
所以这日王母池别无其他游人,仅有皇上一行人,并庙中僧尼。
天色将晚,众人在庙中用过素斋,而后各自回房歇息。
陈文心拿出马车上从宫里带出来的肉脯,坐在窗前一边赏月一边吃。
庙里的素斋虽美味,吃多了嘴里还是淡的很。
幸好她早有准备,带了肉脯出来。
这肉脯是翊坤宫小厨房特制的,用新鲜的猪肉切成薄片烤成干子。抹上油再撒上芝麻,味道香得很。
“玄烨,你吃吗?”
她知道问也是白问,皇上是不会在佛门禁地吃肉的。
果然皇上皱着眉,“这里怎么能吃肉呢?”
这里怎么不能吃肉了,她没当真佛像面前吃已经是很给皇上面子了。
当然,这话她是不会直接说出来的。
宫中上下人等都信奉神佛,皇上尤其是相信的。
看他在泰山神庙中祭祀得那般虔诚,便知他信仰之深。
皇上是个开明的人,他自己信,但不会强迫陈文心也信。
就凭这一点,她就有义务在面对皇上的时候,不做不敬神佛的事儿。
陈文心最后往嘴里塞了一片肉脯,然后把那装肉的小坛子封了起来。
——等皇上不在的时候,她再继续吃。
皇上临床对月,长身玉立,凝眉思索。
良久,他道:“念念,朕做了一首诗,你听听?”
皇上也不等她回应,自顾自念了起来,“夜宿乔岳巅,缥缈近云阙。孤高绝尘翳,天外见明月。”
“不闻城市喧,惟听空簌发。开轩肆遐览,万象争突兀。对此心悠然,清梦自超越。”
此诗和皇上白日所赋《登岱》,简直不像是一个人写的。
一个豪迈壮阔,一副政治家的口吻;一个悠闲思隐,充满闲云野鹤的意气。
“这诗叫我想到了苏轼。”
皇上一挑眉,“朕以为你会想到五柳先生。”
五柳先生,即是魏晋陶渊明的号。
她摇头道:“皇上再闲逸,心中也有牵挂。不能如五柳先生一般,什么都放得下。”
“苏轼就不同了,他有一篇《记承天寺夜游》,玄烨可记得吗?”
皇上思考了片刻,似乎是读过的,一时竟然想不出来。
“何夜无月,何处无松柏。”
皇上听了她这一句,一下子想起来了,“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也!”
苏轼是因遭贬谪而闲,张怀民同是。
皇上是因出巡而闲,陈文心亦如是。
他一把将陈文心揽在怀里,“你之于朕,正如他二人一般,莫逆于心。”
☆、第一百零二章 宿迁之灾
第一百零二章 宿迁之灾
次日一早陈文心被白露匆匆叫醒,皇上早就不在屋中了,只有伺候的白露白霜二人面色紧张。
她摸出怀表一看,这才六点呢。
白霜连忙为她绾发梳妆,白露在旁解释道:“夫人,昨夜六百里加急传信,江苏省多地又发洪水了。”
上回皇上传信回去斥骂佟国维的时候,陈文心就了解了一番。
原来古装剧里常常演的,动不动就八百里加急都是假的。在大清朝,八百里加急只有紧急军政要务才能使用。
譬如说在清军收复三藩之时,就常常用到。
平时的政务传递中,六百里加急已经算是最高等级了。
照例说皇上上回斥骂佟国维,是用不到六百里加急的。只是当时皇上怒火攻心,也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
皇上刚赞过德州的河提修得结实,江苏之地又发洪水了。
偏巧他们的下一站就是江苏宿迁,不知皇上会不会更改行程,还是……
直接去灾区呢?
她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老爷怎么说的?”
“老爷说……”
白露迟疑了一下,生怕吓着陈文心。
“说是,即刻启程赶往宿迁呢……”
白露自己都怕得很,听说那洪水一冲,连房子都会被冲毁呢,更何况是人?
皇上为何想不开?偏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这万一到时候自家主子有个什么好歹,可怎么好呢……
离开了泰山之后,行程一下子紧了起来。
江苏一地大面积的水灾梗在皇上心头,皇上坐在马车上,常常就是翻看治水的书籍,或是神色凝重地思索着什么。
皇上派人传令给靳辅,不断有加急信件传来,他们随行保护的人也越来越多。
这下也没有什么微服私访了,他们的行踪已经被所有人都知道了。
“玄烨……”
陈文心见他倚窗思索,担心地唤了他一声。
一路上一直被她掀起一个小缝来观察的车帘,现在整个都掀开了。皇上似乎烦躁得很,要借着窗外的风冷静一下。
他回头看见陈文心面覆白纱,薄薄的春衫被风吹得衣领不住地摆动。
“是不是冷着了?”
皇上把车帘子放下,去握她的手。
手指冰凉凉的,跟他的手滚烫地碰到一起,对比鲜明。
他歉意地揉揉她的头发,“都是朕不好,你身子娇柔,哪里经得起这样吹风。”
陈文心不以为意,反而笑着抓住他的手看起来,“玄烨就是个小火人儿,冬天把你放在屋子里,再不必烧炭的。”
春暖花开的时节,皇上也仅着春衫罢了,何以这样浑身滚热?
他那是急得。
陈文心暗自叹息,当皇帝当到他这个份上,也算上对得起列祖列宗,下对得起天下万民了。
皇上叹了一口气,“朕昨夜才祭祀泰山神,今日洪水便突袭江苏一省。念念,这是上天在责怪朕吗?”
“皇上勤政爱民,天下臣民皆知。上天还有何可见罪?”
她果断地否决了皇上的想法,他是信奉神佛之人,一旦有了这个念头,还不知道要多自责呢。
皇上点点头,“朕也是如此以为。只是……”
“幸而那靳辅把山东河南一带的治水工事筑好了,往年总是这两省洪水最为严重的。”
“此番只有江苏一省遭灾,咱们就有更多的银钱物资来救助灾民,应该庆幸才是啊。”
陈文心的安慰总是比旁人的中听,皇上的面色和缓了一些,“靳辅已经赶往宿迁,朕要亲自监督此次工程。”
不仅是靳辅,两江总督、漕运总督并江苏一省的巡抚、知府等大吏都在宿迁等着迎驾。
单是近两日派来送信的队伍,就已经有近百人,全都跟在他们的队伍之后随行。
见她面露担忧之色,皇上安抚道:“你不必害怕,虽然各地都遭了洪水,安全的住处还是有的,朕不会让你有事。”
“玄烨且担忧自己罢!”
她不服气地撅嘴。
她身为宫中嫔妃,到时肯定是待在住宿之地的。皇上要亲自监工,就要到洪水发生之处去查勘。
要是一不小心有河水再度决堤,岂不是十分危险吗?
从泰山到宿迁,原是三日的路程,硬是日夜兼程地缩短到了两日。
陈文心已经练就了在疾驰的马车上睡着的本领,当然,这还得夸皇上这个人肉抱枕好。
待到接近宿迁,只见遍地疮痍,尽是混黄的洪水淤积在水洼之地。
几处官道都被洪水挡住了,幸而报信的人之中有熟识当地地形的,绕路到山中,最后到达了宿迁县城。
早有人快马加鞭赶往县城通报皇上的行踪。
待他们赶到之时,城门外密密麻麻站了一大堆,身着藏蓝色地方官员补服的人。
除了身着官服的人外,还有官服差役,当地屯兵,乡绅士宦……
宿迁只是一个县城,地面经过洪水冲击形成了一些浅河流,城门外那点地方几乎都站不下人了。
陈文心从车帘的小缝里往外看,就看到有人站在河对岸,还有人站在临时搭建的小桥上。
这场面可谓人山人海,比起皇上在京城中游幸清华园的场面,都毫不逊色。
为首一个头戴蓝宝石顶戴花翎之人上前,他身后跟着两个头戴红珊瑚顶戴的官员亦步亦趋。
陈文义咦了一声。
红珊瑚顶戴的品级高于蓝宝石顶戴,怎么这个为首的戴着蓝宝石顶戴,倒让戴红珊瑚的跟在他屁股后头?
她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人恐怕就是被贬为河南巡抚,实则还在掌管治河总督之职的靳辅了。
皇上对他格外信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贬官,不过是为了给前明遗老一个交代。
这次处理的又是洪水之事,谁也没有靳辅更明白,当然把他推到首位。
果然见头戴蓝宝石的男子上前一步,微微一抬头,露出了他黝黑的面目。
陈文心不由得悬心,这靳辅看起来得有五六十岁了吧?
这个年纪还担任治河之责,沿河地带到处跑,真是辛苦得很。
靳辅冲着马车下拜,朗声道:“臣河南巡抚靳辅,请皇上圣安。”
这一声出,他身后的人山人海齐齐下跪,山呼请安。
这一回陈文心还没下马车,皇上自己个儿开了车门就下了车。
陈文心只好跟在他身后,由李德全扶着她下了车。
一下车,她脚上就沾到了地面潮湿的黄泥。
皇上大步上前扶起地上的靳辅,“靳卿免礼,如今城内灾情如何?”
靳辅从地上爬起来,官服的袍角全是泥水。
他自己用手揩了两下,一边揩一边回复皇上,“宿迁是治河重镇,一应填充石块沙包俱全。只可惜洪水半夜突发,许多百姓毫无防备,被冲进了水中。”
他愤愤道:“再晚半月,臣就能把河堤修筑完成啊!臣有罪!”
皇上对这靳辅显然是十分亲近,就连靳辅在他面前揩泥水皇上都不介意。
陈文心观察了一番,她发现其他官员下跪时身下都有垫子铺在泥地上,只有靳辅是直接跪下去的。
——他的身上,原本就很脏。
从衣襟到袖子,从袍子到鞋子,上头都沾满了或新或陈的泥渍。
有的还淌着水,有的已经干涸了。
可见他这几日,应该是一直守在洪水前线指挥抗洪的。
靳辅看见了皇上身后的她,想着传信回来的人说皇上是带着勤嫔娘娘一道出巡的,想必眼前这位面覆白纱的女子就是了。
他待要跪下,陈文心看见他的眼神连忙出言阻止,“大人休要多礼,如今还是治河要紧。”
靳辅一愣,听她这话并非客套的语气,也就不再拘礼了。
“皇上,下处安排在臣在淮安府城的府邸,皇上舟车劳顿,不如先去歇息?”
宿迁隶属江苏淮安府,为县制。
说话这人是两江总督史贻直,皇上皱眉道:“从宿迁县城到淮安府城,须得多少时辰?”
“回皇上,快马两个时辰,马车三至四个时辰。”
“糊涂!朕欲亲察治河抗洪之事,住到淮安府城,朕还怎么察?”
皇上大手一挥,不耐烦道:“在宿迁城中安排下榻之处便是,只要可保安全便是。”
史贻直一见着皇上就被斥骂了,面上讪讪道:“臣糊涂,臣糊涂。”
他还不是想着要让皇上住得宽敞舒适吗?
就为了这,靳黑脸路上已经骂了他一顿了。
靳辅被他们从河边堤坝抓回来,赶着往城门外迎接皇上。一听说他给皇上安排的下榻之处就破口大骂。
“皇上是来看治河的,你以为是来游山玩水的吗?还住在府城呢,你干脆让皇上住在京里!”
史贻直的脸当场就挂不住了,他是个堂堂两江总督,正二品的官职,能被你一个小小的河南巡抚这样不客气地骂吗?
无奈这靳辅是谁的面子也不给,他才不管你什么官职。偏偏皇上又信任他,还让他主理治河。
他担着治河总督的名,史贻直也奈何不了他,只好作罢。
他不信靳辅的邪,宿迁遍地洪水,皇上能住在这样的地方?
没想到,皇上竟然真的斥责了他。
☆、第一百零三章 救人
第一百零三章 救人
靳辅听了这话忙道:“皇上,臣所居之别院已经收拾好了,皇上娘娘若不弃,足以下榻。”
史贻直听了直想骂他。
皇上点头道:“你先派人送娘娘回去歇息,朕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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