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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职高手同人)任平生-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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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少天从喻文州手里抢过酒坛,猛地喝了一大口酒,热辣的酒水顺喉而下,很快地连指尖都暖了,他微微眯着眼睛笑起来,悄悄抓住了喻文州的手,唱了一支歌。
那是一支北地的民歌。他自半大青年时就生长在塞外,平日间往来的除了凉陇两州的本地人,也不乏北地和西域的异族人。所以唱起这支歌时,咬字中的京洛音都淡了,乍一听来,活脱脱就是一个凉陇长大的儿郎在这朔风不息的夜里静静唱一首歌给身旁的友朋听。
他们坐在石滩的高处,眼前是川流的江水,又仿佛站在佳雍关的城墙上,月光照耀下沙漠如雪,而风声就是他们的芦管——
陇头流水,流离山下。念吾一身,飘然旷野。
这本是悲苦坚忍的边塞军歌,但教他唱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年轻又满腹浩然之气,既不忧愁也无幽咽,倒是平添几分慨然爽朗,简直都像是一首坦荡的情歌了。
这曲调也是张佳乐所熟悉的,短短十六个字唱完,他本心潮翻滚,这时更是听得久久不能回神,直到对上黄少天明亮而快活的眼睛,才轻轻说:“好久没有听到北边的曲子了。”
这首民歌一共三折,黄少天本要再唱下去,旁边的喻文州拍一拍他的背:“少天,你这曲子唱得不好。”
黄少天闻言立刻扭过头去,顺口反驳:“哪里不好?还从来没听有谁说我唱得不好的!老孙老孙,你是陇州人你快来评评理,这歌唱得不好么?”
他说话时有一种别人难以效仿的节奏,即便是张佳乐和他日渐熟悉,也总是觉得插话吃力。这次也是一样,刚要开口,黄少天又转向喻文州,再说:“做人总要讲道理,你说我唱得不好那你来唱好了!哎哎哎,要不得,还是不要唱,不是我不敝帚自珍在外人面前乱揭你的短,你唱歌真是神鬼皆愁狗都要躲,还是别嫌弃我了!”
喻文州看着他莫名就愈发欢喜的脸,先是看了一眼蓦然间眼神有些避闪的张佳乐,略一颔首以作示意:“那我就献丑,也唱一支北曲凑个趣吧。”
一听他说真的要唱,之前还胡乱闹腾的黄少天就真的盯着他,只等他唱,等待之中不时满怀笑意地瞥一眼张佳乐,言下之意就是“你且看他出丑”,可谁知喻文州清一清嗓子,真的唱了。
他唱得轻,虽不至于如黄少天之前说的什么“狗都要躲”,不过平心而论,的确不算动听。可无论唱得如何,这确实一首如假包换的情歌,如若拿南曲作比,怎么也是“愿在丝而为履”之类;而喻文州唱这支歌时,神色间颇有一点调侃之意,姿态也很是放松,一首歌唱来玩笑神色至少占了七八分,但大抵是没人能在唱情歌时也绷起脸的缘故,连这调侃和玩笑都变得柔和起来。
听见这个调子,黄少天尚未说什么,张佳乐倒是先错愕了起来——无他,这首歌昔日也有不少姑娘在陇州对他唱过,没想到一别经年,竟是如此重逢。
喻文州唱完后又对着张佳乐微微一笑,论神色依然很是从容,简直如同是在替顽劣的幼弟并失礼的本人向客人道歉一般。只可惜张佳乐知晓二人情事在先,面对对方这一笑,一时间都觉得未免欲盖弥彰,但又奇怪的并不觉得尴尬。
也就是这时,他留心到从来都没完没了闹腾的黄少天竟是罕见地静了下来,他分过目光去看,正好见黄少天正飞快地放下按在额角上的手指,察觉到张佳乐在看自己,先对他一笑,接着用一模一样的调子唱了一句“我是虏家儿,不解汉儿歌”——倒是比喻文州唱得好听多了——然后指着不知何时起已经空出来的江滩,对喻、张二人以一种欢快得过了头的、近乎不自然的兴高采烈的声音说:“咦,那人走了,正好,潮还没退,我们近些看。”
言罢他飞快地一手牵住喻文州另一手携上张佳乐,疾步如飞地往江边去。他自己的手滚烫如火,全没想到对方的手又湿又冷,不由就问:“老孙,你怎么了?只吹了一会儿风竟然病了不成?”
张佳乐忙运起内力,让手心有点热度,温言说:“好好的,怎么会病?”
下到江中正好有一波新潮打来,冰冷的江水瞬间把三个人的衣服浇了个透。但他们三人都是青年,不是有内功护体,就是正兴致高昂,不仅丝毫不觉得冷,更是干脆任着性子往江的深处又走了几步,一直到江水没腰这才停下。
明月皎皎,江心好似一条素黑长练,投下的月影宛若碎银,三人耳中全是春蚕吐丝一般的沙沙声响,但眨眼间这抽丝之声已然响若春雷,携着接天的巨浪向他们扑打而来。潮水如虹,直如一道恨不能撕开这沉沉黑夜而来的利剑,黄少天稳住下盘,一手把喻文州拢到身后,另一只手则携着同样不动如山的张佳乐的手,不避不闪,任这滚滚潮水扑面浇来。待得潮水退去,他左右一望,见三人皆是无恙,但从头到脚没有一寸地方是干爽的,月光照得彼此的头发闪闪发亮,如同刚刚落下一场初雪,他回头看看喻文州,情不自禁反身把他拦腰抱了个满怀,便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中多少纵横快意,又夹着内力,浩浩荡荡传了极远,一时间满江都是他的笑声,连这时的潮声都被他压了过去。笑罢复又长啸,绵绵不绝的啸声激越清亮,仿佛从未尝过人世间一丁点愁苦无奈。
这一啸罢了,他才想起张佳乐还在身边,可这时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放开手了,只管抱牢了喻文州转过脸去看他。心想总归事已至此,看到了,又如何,但一望之下,只见张佳乐静静站在江水里,定定望着大江深处那又新聚拢的潮头,满头满脸被之前的潮头打得湿漉漉的,过了良久,似乎终于对黄少天之前的啸声如有所感,就扭过头来看了看他们,目光甚至也没在两人身上多停留片刻,几不可见地牵一牵嘴角,便转回了头,亦是纵声而啸。
这一啸甫一出声,只听得黄少天皱了眉头,放开抱着喻文州的手,尚未迈步却被拉住了,他一怔,正欲开口解释,这时张佳乐的啸声已转做了欣喜若狂的大笑,笑罢又哭,哭了再笑,若是此时还有旁人经过,必定以为这人是真的疯癫了。
闻弦歌而知雅意,何况这一刻无人再去遮掩什么。黄少天听出他已然真气散乱,心中忧虑之下目光一暗,拨开喻文州的手要上去把人拍醒了,以免他心绪澎湃之下真气逆行伤及肺腑,可喻文州还是拉牢了他。
“劝不得。”
世上真正大悲大喜之事,都是哭不得笑不得,说不得劝不得。
喻黄二人牵着手,看着来势已缓的潮水又扑打而上。张佳乐恍然无觉,哭哭笑笑间忘了运气,足下一个不稳,立刻被潮水带进了江水里,片刻后浮出水面,站住了,退两步,还是笑。
“孙堂主,大悲大喜甚是伤身,还是歇一歇吧。”
直到他因为真气稍竭咳得天昏地暗,默不作声徒然做壁上观良久的喻文州终于轻声开了口。听见声音,张佳乐侧过脸,清亮的双目中波光粼粼,全是这一晚的江天和月色,可他眼中又满是不解,好似听见了什么极可笑的事情,竟反问:“大悲大喜?有什么大悲大喜?天这样好,月亮这样好,潮水也好,喜都喜不过来,悲什么?”
说完又身不由己似的往水里一坐,这时黄少天感觉到喻文州放开了自己的手,忙一步抢上架住张佳乐,低喝道:“老孙!醒一醒!你这一身功夫还还要不要了!”
张佳乐直直盯着他,忽地用力推开对方,吐出一口血,又还是纵声大笑起来。
一面笑,一面猝然发力,自至柔的江水中纵身而起,风一样跃回岸上,便再不管黄少天在身后呼喊,只是放任真气在体内任意流转,一味地发足狂奔起来。
眼看这形如鬼魅的脚步,黄少天都不免惊了一惊,但先机已逝,也不去追了,回望依然正盯着张佳乐身影消失处的喻文州:“哥哥……?”
喻文州牢牢握着他的手,低声道:“大悲摧人心肝。”
张佳乐这一番失魂落魄失常之极的退场,纵然是喻黄也全然摸不着头脑。但经此变故,两人全没了观潮的心思,当下相携着赶回了石城,但到霸图分坛一问,张佳乐却没有回来。
黄少天一直等到下半夜,还是没有听到张佳乐回来的动静,等第二天起来辞行时,张佳乐又已然候在了门口送别。面对黄少天疑问的目光,他却仿佛一无所感,言辞间全是寻常的道别话。黄少天知他不愿说,并不勉强,道别后捏一捏他的手,低声说:“老孙,你要保重。昨晚那样真不是练功的正道,再说就算不提功夫什么的,也是要多保重心肺的。”
张佳乐已恢复了平日间自持有利的模样,甚至在黄少天说着这些话后,眼中还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我昨夜又是失态又是失礼,少天和喻大东家不要见怪才好。”
“你这又说到哪里去了,既然是朋友,真不必说这些话。你要再说,下个月重阳那天,我就是看热闹也要远远躲着你了。”
张佳乐闻言,问:“重九那天少天也想来打盟主的擂台么?”
这话一问,蒋游都不免为之色变。但黄少天笑着摇头:“老孙你这就是笑话我了。我能打什么擂台?就是想看看热闹,不是说这一天你们江湖上所有的一流高手都齐聚一堂吗?就不知道这擂台是摆在城里还是城外?我们这些不是江湖中人的,能有幸一看吗?”
“少天要是想看,重九一早来这里寻我。你既然是我的朋友,又只想看个热闹,韩门主与张掌教也不会见怪的。”
黄少天眼睛一亮,连连点头:“那好!那我到时候一早就来!”
“喻东家也同来吗?”
喻文州客气地一笑,转过目光先看了一眼黄少天,才答:“不巧,我那日有些生意上的杂事,恐怕来不了了。何况就算我去了,也是看不出精妙,多谢美意,但也只能愧辞了。就是少天贪玩,有时候不知道轻重,蒙孙堂主相邀,到时还请多拂照一二。”
“那是自然。”
送走喻黄,张佳乐当即转身回到石城分坛内,照例把这一日间的事物和蒋游一道处理了。这样一直忙到申时,总算把手边的杂事理毕,这才孤身一人出了门。
他昨晚一夜未眠,石城千百户人家全被他探了个遍,这时走到城西的微草堂,依然是神采奕奕不见一丝疲态。上得堂后,也不等坐堂的大夫问话,他径直轻声开口:“大夫,我求贵堂一味通泉草。”
此时整个药铺内只高英杰和张佳乐二人,连帮杂的伙计都不在场,高英杰听到这味药,不动声色抬起眼来细细打量了对方一番,方不疾不徐说:“这位郎君身体康泰,怕是用不上这味药。”
张佳乐冷冷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闻道墓松高百尺,莫如微草可通泉’。用得上,也知道你家救人的规矩。我是百花弃徒张佳乐,来求你们救人。”
第10章 白兔
高英杰年纪极轻,谈吐也是轻言细语,平日间与人说话时简直都羞于看人的眼睛,若是放在一般的医馆里,怎么看都是尚未出师的学徒。可但凡是略知一点微草堂掌故的,又无人敢轻视这位内秀的小郎君:他年纪虽轻,却是微草堂掌门人王杰希唯一的嫡传弟子,亦是下一任掌门的不二人选。
听完张佳乐自报家门,高英杰只是抬起刚刚垂下的眼帘,多看他一眼,又伸手搭了脉,年轻的脸上这才闪过惊讶之色,放下手后立刻离座而起,恭敬地见了一礼:“晚辈微草高英杰,见过张前辈。”
张佳乐点点头,受了后辈这一礼,又反揖回去:“我来是求贵堂的通泉草的,还请高大夫施救。”
高英杰探过他的脉象,已然知晓是王杰希亲手救治——当年张佳乐武功和内力全为北楼掌门亲手所封,固然王杰希有回天妙手拔出金针施以汤药,但两派内功修炼法门大异,一着不慎,即便金针取出,若是经脉受损过剧,这一身武功也就全废了。疗伤之时全靠算是半个同门的孙哲平在旁襄助,张佳乐的武功才算勉强保全,但经脉受损难以避免,全靠这几年间寄居霸图免去奔波离散之苦,他自己又苦练不辍,总算是恢复如初,且渐渐有了进益。但再怎么进益,昔日王杰希诊治留下的痕迹,在高英杰眼中还是称得上洞若观火了。
他对百花之祸亦有所耳闻,确认是自家掌门的手笔后,便不忍地叹了口气,低声说:“张前辈有心救人,但恐怕还是不知道弊派的规矩——那在下这里冒昧一问,请问前辈又打算拿什么换这一味通泉草?”
“他受的是外伤,你先治了,到时候我还一条胳膊给你。”
高英杰只是不解:“微草要前辈的胳膊有何用?”
张佳乐眼中满是凄楚狠厉之色:“待我报了仇,命也拿去。”
“前辈这条性命就是我家掌门救回,这就更无用处了。”
他答得诚恳老实,张佳乐纵然是心急如焚又满心冰凉,也对他发作不来,只能咬一咬牙再问:“王杰希现在人在哪里?”
“掌门远居昆仑,张前辈如果能求得掌门破例,那晚辈绝无二话。只是门规森严,晚辈确实不敢擅自开这一味通泉草。前辈既然认得掌门,或许可以问问是否拿剔骨香换通泉草,不知前辈需要我代劳致信给掌门否?”
张佳乐目中阴晴不定地望着高英杰:“不如这样,高大夫先去看一看我的那位朋友,再来商议是开哪一方灵药吧。”
他们一问一答间的通泉草和剔骨香,虽然确是两味药材,但实则是微草在江湖上立足的两枚利器:求通泉草的,便是答应由微草堂任开一项条件,以自身为贷,救回一条性命;剔骨香则是微草允诺先出手杀人,功成之后日后再指定一人,由当日买凶者亲手取了性命,以命换命。
披着医馆的外衣,这一手杀人一手救人的买卖微草几十年来做得风生水起甚至可说是平安无虞,连有惊无险四个字都算不上——这一来是微草本身雄踞一方的大门派,本任掌门王杰希更是声望实力均不逊于当今周盟主的一流高手,大门派行事自有气派,向来是事成兑现,从不怕买药之人赖帐,也必能追得一个银货两讫;再就是这两味药物知道的人本就少,要价更是高昂之极,绝非钱财名利可以轻易求来,特别是那一味剔骨香,据说微草立派几十年来只开出去过一次,求人的、被杀的、再加上微草指名去杀的三方的真实身份,也一直是非微草掌门不能知晓的门派机要。
高英杰见他铁了心要求这一剂苦药,犹豫了片刻还是点头:“我既然是医者,问诊也是应当。不知张前辈要我看的病人在哪里?如果不在石城,今日我恐怕动不了身,最迟也要……”
张佳乐打断他:“就在石城。城东北楼府。你上门去,寻一个右手坏了的人,替他看诊。”
高英杰听他这么一说,立刻记得不久前那个黄昏时分闯入微草堂的神情僵冷的病人。当日听他说要抓药,自己本想为他先看一看伤口,却被拒绝了。
没想到张佳乐愿意拿手臂乃至性命去换的人就在石城,高英杰毕竟年轻,城府远不如他师父,当即目光中闪过一线诧异,张口反问:“……可是一位身材极高,头发斑白的郎君?”
张佳乐嘴唇一颤,半晌后轻轻接话:“头发白了吗?那我就不知道了。”
“也未必是一人……我这就动身。张前辈与我同去吗?”
张佳乐摇头:“我不去了。”
“那见到那位郎君,可要提及前辈的姓名?”
“也不必。”
高英杰越听越不解,但还是问:“晚辈再斗胆一问,看过之后,又该如何联系张前辈?”
“你来城东南的霸图,寻孙千华就是。”
他目光一闪,终是恭恭敬敬地说:“晚辈知晓了。”
高英杰当即把微草堂暂时歇业,拎了药箱径直往楼家去。到门前时正好有大夫拎着药箱从宅院里出来,府上下人这段时日见多了大夫,见又来了一个,以为又是主人家请的什么名医,看着眼生问了一下姓氏和堂号,只觉得都陌生,就暂时把人挡在门外,另派人传禀去了。
这一来一去约摸一盏茶工夫,后宅传来消息,说是“请微草堂的高名医快快进来”,管事的心中暗呼真是人不可貌相,赶快收了本就隐藏得极好的轻视之意,亲自领着他去见楼冠宁和孙哲平。
待真的相见,无论是孙哲平还是高英杰都认出了对方——较之初到石城的那一日,孙哲平其实已经换了一张面具,只可惜高英杰是大夫又有功夫,纵然五官改变,但之前的一面之缘已经足以让他确认这就是当日来店里买药的客人。与孙楼二人均见过礼又周知了姓名,他才轻言细语地说:“我受人之托,斗胆上门,为夏郎君看一看手伤。”
因两人都不是初见,他上门时又自报了来历,孙哲平目光中本就隐含了几分戒备,闻言更是目光一沉,动也不动地盯着他问:“受何人之托?夏某无功不受禄,不敢劳动贵堂的大夫出诊。”
高英杰个性本就温和到了几近于温吞的地步,平日里在师门时就总为王杰希敲打关照,如今被孙哲平暗沉沉的目光一扫,顿了顿,才得以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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