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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有意思-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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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新城:但是业界基本还是把我们当成一个比较调皮的孩子。我记得一些很老的人,他们愿意读我们的杂志,说里面有一种率性。
于丹:我老拿你们《新周刊》跟学生讲,因为你们从一开始就完成了很酷的一件事。我们教大众传播学的总说议程设置,就是你能够有一个很清晰的主题;《新周刊》一开始主体设置就非常明确,它能建立好多的榜,它老在这儿评价,它有它眼中排行榜的理由。所以我就觉得传递价值观、传递评价、传递态度,这是《新周刊》做得特别成功的。
封新城:谢谢!你看,“总编访谈录”这个栏目,去年(2007年)3月刚设的时候,第一批名单,你就摆在第一位。但是后来我想半天把你划掉了,你猜猜为什么。
于丹:那时候太喧嚣了。
封新城:这是一个原因。你设身处地为我想想,还有什么原因让我划掉你。
于丹:觉得我太主流了?
封新城:不对不对,仅仅是,我觉得你太能说了!我看到《鲁豫有约》里面,鲁豫号称平时跟人谈笑风生的人,可在你面前也就一乖乖女,一个倾听者。这样我哪敢找你聊,这不是疯了吗?我怕了,说这人我不碰。
于丹:你看你看,这是一个多么大的误读!对我来说,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安静地还原一种真实。因为我的那种,像你说的滔滔不绝、口若悬河,我认为是一种职业状态,其实那不是生活里真实的我。可是我好像跟谁说谁都不信,我小的时候就是一个失语的孩子,可能现在就是小时候话憋的。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于丹:我就是我妈妈的女儿和我女儿的妈妈(2)
封新城:这段时间国学热,出了一批人,而与孔庄同席的是于丹。你的出现让大家觉得很突然,但又很贴切。为什么是于丹?
于丹:我觉得就是被选择,一种各种机缘巧合的被选择。我觉得这件事情成于大众传媒这个平台。其实并不是说我的国学比谁的好,坦率地说就因为我是教传媒的,我特别了解大众需要什么样的信息。就是要求你永远生活在他们生活的语境之内,能够完成一种心灵的唤醒,而不是一个学理体系的灌输。
我讲《论语》,一个非常好的机缘巧合,因为我跟万卫老师特别熟。他在《夕阳红》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他们科教文频道建立的时候我参与策划。后来他们有评审组,每一季度给人家审片子、打分,就你说的那个,我就一直混迹在一群老同志中间。我从来也没想过我会站到台前去。《百家讲坛》做到第四个年头的时候,做得特别火,就有人说,你们得讲点儿经典啊,《论语》你们是绕不过去的了,怎么都得讲。他们说好吧,那就讲,然后就有很多专业的教授,作为主讲人的备选。剧组有时会来征求我的意见。我硕士时的专业方向恰好是先秦两汉,博士时又学传媒,后来十几年一直教这个学科,我考虑的是要传递有效信息,怎么完成激活,我就会特别强调传播策略;我一次一次老说这些,最后他们说你自己来试试吧,就这么着了。
封新城:是不是这之前你在学校里讲,就是这风格——叫什么呢?派头?
于丹:不太一样。比如说,讲《论语》,我更多的是要讲儒家的思想体系是什么,就一定要从先秦诸子这一块讲起,因为还是会有很多学理性和逻辑性在里面。在学校肯定不能讲这么些个故事,那就不是大学课堂了。
封新城:你的记性是不是特别好?
于丹:算是比较好吧,所以都没怎么用功。我也不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我只不过就是记性好点而已。
封新城:记性好还要表达好啊。我小时候也是,从不说话,有时候你看着我像调皮捣蛋的人,但在我成长的过程中却被评价为最让人省心的人。我只看书,只待在屋子里。
于丹:哎,那你蔫儿坏吗?你连蔫儿坏都不坏啊?后来长大才变坏的?
封新城:我觉得我坏是完全通过《新周刊》实现了,攻击别人啊、刻薄啊。
于丹:《新周刊》就成为你的一个心理宣泄的出口是吧?
封新城:差不多,那你呢?
于丹:我小的时候基本上活得很沉重,没什么童年,所以长大以后不怎么着调儿,没什么正形,因为小时候太压抑了,真的!我小时候多郁闷啊,我和我姥姥在一个大院子里,没人跟我玩儿。
封新城:小时候是大人,等长成大人了又是小孩儿了。
于丹:我比较喜欢生命有时空错乱之感,就是我一天之内可以体会15岁的心情和50岁的心情,16岁的感受和60岁的感受。
封新城:那你不成神仙了?
于丹:那得看我和什么人在一块儿啊,你一会儿换一拨人呢?你一会儿换一环境呢?对吧?所以一天之内这人可以跳进跳出,换好多种身份。
封新城:你还是没有回答“为什么是于丹”这个问题。
于丹:我觉得现在就是,于丹这个人搁在这儿了,至于为什么,问题不能由她自己来解释。
封新城:你是一个解释者啊。
于丹:我不是解释者。
封新城:我的意思是说,你有传媒的特征,你有现在所谓的电视人特征,还有一个你不愿意听的词——明星,你当然有发言权,再说了,人要有自省嘛。。 最好的txt下载网
于丹:我就是我妈妈的女儿和我女儿的妈妈(3)
于丹:我就认真地跟你讲,我生命中过往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不太喜欢回顾、反省,对我来讲,只有当下和未来。过去的事情,已经形成了,就那样走过来了,过多地在里面寻求一种解释,或者说什么是遗憾、什么是庆幸,其实都已经不具备价值了。
“80年代是一个很奢侈的时代”
封新城:你大学是哪一级的?我是80级的。
于丹:你还是比我早点儿,比我早两届。
封新城:我们那时候80年代着迷的是萨特啊、波伏娃之类的。
于丹:你以为我不着迷吗?我们那时候看海德格尔,看萨特,看荣格,看弗洛伊德。
封新城:我的意思是说,怎么感觉好像你没喜欢过这些玩意儿似的。
于丹:我老跟学生说,一个人在年轻的时候要是没有热爱过诗歌,那就像是没谈过恋爱一样。
回想起来,我觉得80年代真的是一个符号,一种情怀。80年代是一个很奢侈的时代,因为它没有60、70年代那种封闭和禁锢,但也没有90年代的拜金和迷茫。80年代的人传承了60、70年代人的那种理想主义,但他们又有西方思潮刚刚冲击你、洗礼你的那种激情。80年代是一个交融的时代。我是1980年上高中,1982年上大学,1986年读硕士,1989年硕士毕业。从1980年到1989年,是我精神成长最重要的一个阶段。
我有一个特别好的朋友,查建英,我们俩有一种特别的默契。我觉得她深刻地写出了80年代的一种特质,就是那种激情。80年代的奢华在哪儿呢?我有时候和学生聊天,说:“我带你们玩儿去吧!”学生本能地问:“有车吗?哪派车?”我说:“骑自行车不行吗?”他们说:“那不累死了?谁去啊。”可80年代的时候,我带着同学们,背着帐篷,骑车能骑四天四夜;走丢了,到河北境内,最后截卡车回来。那时候哪有说一天就玩完的呀,背着帐篷,骑车到一个荒郊野岗,大家躺在草地上,看着星空,在那儿背诗,古往今来的诗。
我觉得80年代对我的精神熔铸有特别重要的东西。我读硕士的时候是读中国古代文学的,但整个那个时代又是西方文学的一种冲撞,这种力量的交融在你的生命里其实是一种冲突、一种反差、一种特制的杂糅。对于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来讲,它是能够把你的人格和胸怀气象塑造得很大的。
我读古代文学其实是很偶然的。本来我准备报文艺美学,80年代的时候,中文系学习好的孩子都想学文艺美学。我赶上了非常好的文艺美学老师,对我的影响力太大了!当时我们狂热地喜欢文艺美学,嫌师大图书馆的书老,我认识几个社科院的师兄,他们是学古典文学的,于是我们就换着看书。他们从八间房社科院研究生院那儿,给我运来西方文艺美学的译著,一摞一摞的,我就从师大图书馆借那些典籍给人家。那时候看文艺美学的书,就觉得那种精神的豪奢呀,就追求那种绝对理性。那时候喜欢康德,不喜欢黑格尔,觉得黑格尔的东西成体系,但是铁板一块;康德到处是漏洞,让你充满了质疑。还有荣格的东西对我影响极深,就是一个人的童年的生命隐秘符号的追溯。
当时教我们文艺美学的老师,现在是一个文艺美学大家,王一川老师。他教我们的时候,可以说是用一种诗意的、非常华丽的语言风格来上课,他说:“什么是美?美是我们前一步地平线上的那轮太阳,你像夸父一样永远追逐,但你永远不可触达。”他讲到那种审美的天空、那种诗意的时候,你听课的那种状态是欣喜若狂的。所以我当时决定考文艺美学。 。 想看书来
于丹:我就是我妈妈的女儿和我女儿的妈妈(4)
但就在考试前一星期,发生了一件事,我的中学老师王老师肺癌晚期。我进医院的时候,看到那薄薄的白床单,还以为底下没有躺着人。他就露一个蜡黄的脸在外面,人在床单里几乎找不着。师母说他已经一个星期说不出话了,这就是生命的弥留之际了。我拉着他的手,他的手完全是一层皮下面干枯的骨头,我在想,这是一个用生命提携我的老师,你让我劝他什么呢?我让他好好养着,我让他恢复健康,这都是谎言,我相信他活不过来了,我能和他说什么呢?我就和他说:“老师,我考古代文学研究生。”这时候他骨瘦如柴的手唰地把我的手抓起来,然后听见他的痰音里挤出来带着浓重四川口音的一个字:“好!”后来我师母告诉我,那是他留在这个世界上说的最后一个字。他走的时候是我正式填报研究生志愿的时候,我就是这么上的古代文学。
封新城:这么看来他眼光极准啊。
于丹:不!人生是阴差阳错的,我如果学了文艺美学,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封新城:对,我们这代人有个特点,赶上那个时代了,我们都属于反叛者吧。
于丹:很反叛,我读书的时候就很反叛,那个时候我就想一诺千金。有的时候历史、生命,都是那种阴差阳错,如果真的错过那一个星期,我真的上文艺美学了。
封新城:这是一个线索。另外一个线索,我们的确担当了那个时代某种反叛的角色,但是文化的承接,又由这些反叛者来做,这挺有意思的。
于丹:我觉得,什么是文明的传承,就是你中规中矩把它传下来,另外一种是在里面加入一种你全新的阐释。
我觉得80年代,在我的精神成长中,很有意思。一方面受西方思想的冲击,让我建立了根深蒂固的、多元化的文化理念。就是文明一定不是一元化的,真正好的文明是一种生态,而不是说哪一元有多么强大。比如说中国儒家文化,在诸子百家的时候是健康的,但是到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时候,它强大了,但已经不健康了,就因为它被独尊了。我觉得80年代的教育,那种西方文论,那种自由的阐释,尤其像你说到的精神分析啊、心理学的东西,它给了我们一种诠释,就是人的心理并不一定可以用社会性完全解释,并不一定可以用道德去界定。比道德更深刻的,你要把人看成一个生物,有生理和心理上的结构;我们要有更多对生命的尊重,是要本着一种科学去解释,而不是靠道德去鼓励所有人。我觉得西方文艺美学,再加上我学的先秦诸子百家,这共同构成了我的一个精神源头。
其实聊这个话题我的感触很深,因为我们都是80年代读书的人,80年代的精神成长,生成的元素太庞杂了,有西方文化,有中国知识分子的家国使命,同时还有朦胧诗和武侠小说,这些东西都对我构成非常大的冲击。但在今天我没有机会去谈西方文论对我的冲击和影响。
封新城:你应该谈,我看你以前的经历,就想:咦?你不知道北岛吗?你不知道顾城吗?
于丹:说实在的,那是一个时代的青年的密码,想想那个时代还有一大批诗人,梁小斌,《中国,我的钥匙丢了》,说起来谁会不知道啊。这是一个时代的符码,包括崔健,崔健的摇滚。
封新城:他是当代最好的诗人了。
于丹:80年代对我来讲,是一种挟风带雨、摧枯拉朽的记忆,就是那种澎湃的激情让你裹挟其中。那时候那种固执的理想主义,不像舒婷的诗歌里有更多的光明和天真,像童话一样;而是像顾城那个经典的句子,“黑暗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我觉得这是真正经历过悲伤、绝望,有过心灵寂灭的人特有的对光明的执着,我们更需要这种心灵的态度。我小时候那么喜欢雪莱的那种热情,但是后来又觉得拜伦诗歌中那种激切,那种抨击,让你觉得震撼。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于丹:我就是我妈妈的女儿和我女儿的妈妈(5)
80年代我们听崔健,听罗大佑,再晚的时候才听李宗盛,其实更重要的是崔健和罗大佑。以至于现在,有朋友跟我说,老崔出新歌了,你这么喜欢他,咱们去听他的演唱会吧,我说我不去;有人从网上给我发链接,我说我不听。对我来说,崔健是生命中一段不能重逢的初恋。有很多人说,十五六岁的时候特喜欢一个人,到了四十五六了,大家都有家有口了,终于能坐在一起聊一聊了。聪明的人就永远不要再见,你十五六岁的记忆会永远新鲜;你再见,见到一个苍老的中年人,所有的梦想都没有了。我不听现在的崔健,因为崔健对我们那个时间段的成长来讲,那种一无所有,那是怎么样的一种豪奢的精神气象啊:“脚下的地在走,身边的水在流……这时你的手在颤抖,这时你的泪在流……莫非你正在告诉我,你爱我一无所有。”那里面有一种颠覆,但颠覆就是文化重建的前提,所以我觉得80年代一定是经历过一个精神上极其自由的、###的、恣纵的十年;80年代其实是一个风卷残云、野马奔驰的时代。
包括武侠小说。我那时候迷恋武侠小说到了一个地步,就是胁迫宿舍里所有的女生看武侠小说,要是哪个男孩子喜欢我们宿舍的女孩子,就得逼着他们也看。没看过武侠小说还能追我们吗?特受我们鄙夷。
“自由表达的前提必须是充满诚意”
封新城:哈哈,真的?我就是其中一个,我从不看,别人都说你看了这一页,你一定会看进去的,我就不看。当然这是另外一回事,我不否认它起到的作用。我现在想和你找这种链接,原来《百家讲坛》里讲孔庄的于丹,如果你说你喜欢《新周刊》,我觉得这简直是客气话啊。现在你谈了这些,我相信你是真的喜欢。
于丹:其实人永远都是被误读的。我对我被选择成什么样子,我都坦然接受,所以有人跟我说,有人叫你“学术明星”,有人叫你“文化超女”,所有这些东西你喜欢吗?你接受吗?我不能说我接受不接受,接受不接受是你自己的事情吗?谁上小学的时候没被起过外号啊?有些外号让你沾沾自喜,比如你的头发是自来卷儿,有人叫你小洋娃娃、小卷毛,哟,你觉得很漂亮;有人叫你小疯子,你的心里很愤怒,可你也不能追着那个叫你小疯子的跟他吵吧。你既然已经被媒介放大为一个公众的符号了,大家喜欢不喜欢都是人家的权力,你有什么资格去评价人家说你接受或不接受呢?
封新城:这是因为你又懂传媒,传媒呢是一言以蔽之,或者说是形象表达。
于丹:我们今天不经意聊到80年代,其实我们会去追溯一种精神成因。你说到写诗,我记得我写过那样的句子:“流浪也是一种归宿,离别也是一种爱情”。我喜欢的东西就是一种穿越。现在很多人可能觉得“穿越”这个词我用得很多,对我来讲没有哪里是栖息地、哪里是停泊地的,所以我喜欢的是“穿越”。我写过一篇散文,题目叫《荒原上的孩子》,我始终觉得自己是荒原上的孩子,在我的周围,虬枝、枯木这些离我很近。我从小不喜欢花花草草,很少有穿个小裙子花枝烂漫的照片。我整个80年代的装束,全是牛仔装,所以当时我的外号叫“大公子”,以至于男生宿舍的聚会每回都少不了我。当然,女生宿舍的聚会也少不了我。我就觉得我是一个荒原上的孩子,一直到现在。刚才海哥拍照的时候,一开始让我在一只雕塑羊旁边,我的状态怎么都调整不好。 。。
于丹:我就是我妈妈的女儿和我女儿的妈妈(6)
封新城:当时你怎么想呢?
于丹:就是那只羊它长得不写意,角弯弯的,身上有绵羊的花纹;还有它的鼻子眼睛,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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