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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深处-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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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云听了就笑道:“员外现在知道也不晚。这当家主事奶奶可不好做。”这里正说话,就见二门上婆子来报说,何管事家春梅少奶奶,从前是服侍过奶奶,听得奶奶生了少爷小姐,过来给员外奶奶磕头道喜。
苏员外听了,就笑道:“你们奶奶果然会调理人,从她身边出去,依旧个个念着她,你这样,春梅也这样。”说了,就让春梅进来,他因在留云禅寺菩萨前许过愿心,若是金氏得子,必布施两百里纹银给菩萨重塑金身,这个不好耽搁,也不能委了下人去做,便自去了。
一会子春梅也就来了。她出嫁这些日子,比之在金氏跟前时倒是丰腴了些,眼角眉梢添了些俏丽,只是眼圈儿有些红,手上提了个包裹,见了绣云,脸上在笑,眼中却落下泪来,绣云见了她那样,便笑道:“傻丫头,奶奶生了少爷小姐,可是大喜事,你哭甚。”说了,自己眼圈儿倒也红了。
春梅道:“你如何也哭呢,倒说我。我昨儿听见府里接稳婆,便知道奶奶要生了,心上又是欢喜又是难过,这也算老天有眼呢,不叫那个小蹄子一个人占了风光去。”
绣云道:“你这么早来,你丈夫可知道不知道?”春梅脸上微微红了红,笑道:“他倒是也催着我来呢,说奶奶做大媒,这恩情他一辈子不能忘。”说话间两人就进了房,春梅过来就给金氏磕头,口中道:“婢子给奶奶磕头,奶奶待婢子有天造地设之恩,奶奶昨儿生产,婢子竟不能在奶娘跟前伺候,婢子想起来,就心如刀割。”
抬眼一瞧金氏,但见她挽着素髻,脸色雪白,半靠在大靠枕上模样,又是欢喜又是难过,眼泪扑簌簌掉下来,又想着金氏昨儿生产,今日哭实在是太不吉利,就忍了泪,笑道:“奶奶,婢子在家整日闲着无事,给少爷小姐做了几身衣裳,只是料子不太好,奶奶瞧着能穿就穿,不能穿就搁一边。”说了,就打开了包裹,捧在金氏跟前给金氏瞧。
金氏昨儿因鹿羊之死本就动了胎气,再听得那个稳婆龙氏叫打死了,因她也托着龙氏动过手脚,格外震动,这两下一激,倒是因祸得福,反倒使得产程顺利许多,只是龙氏之死一直搁在她心上,叫她不得安宁,此时见春梅来了,就有话要说,碍着绣云,秋月,冬竹都在,只是不好开口。
龙氏 何府
原是金氏替团圆儿找稳婆,虽是苏贵去找,买通了她对团圆儿下手绝育,却是春梅去说通,也是金氏假托有事,叫人送了东西出来,在里头夹了纸片儿同银票,春梅看了,自照着吩咐去做。。这一回龙氏因害死人命,叫县衙活活打死一事富阳县中传得沸沸扬扬,春梅在外头自然听说了。她心中也有些病,知道了这个,格外就打听明白了。
原是邻县有个姓沈商户,因家中有钱就捐了一个监生。沈监生娶妻云氏,这云氏进门六七年,只生得一个女儿,沈监生也曾纳过几房妾,都被云氏寻了错处打发了。去年年中,沈监生瞧上了一个叫做柳翠雏儿,就花了五十两银子买了回来。这柳翠虽出身烟花,人倒是伶俐谨慎,并不敢同云氏顶撞,处处都守着本分,沈监生到她房中过夜也不敢就伺候,都推着沈监生回云氏那里,沈监生去得十回,也就伺候个一两回样子,云氏虽悍妒,见了她这样,只得罢了。转过年来,这柳翠也就有了身孕,那云氏竟是一改往时脾性,对着柳翠殷勤照拂,嘘寒问暖,沈监生只当着云氏改过了。
哪知云氏心肠歹毒,模样上虽做得贤德,暗里却使人找人去找稳婆,必要她趁着接生之际,除去柳翠母子,这便寻到了稳婆龙氏。
龙氏今年三十余岁,闺名一个旦字,龙氏做稳婆这行当也有七八年了,家中本来也无人做这行当。因她,做女儿时,不甚检点,同着一个戏班子伶人有苟且之事,竟叫人撞破了,便被她爹赶了出门,无处投奔,若是要去吃暗门子这口饭,她又无颜色,正好有个姓胡老稳婆,因年老了,想找个女人来打下手,就找了她去,在胡氏手下做得几年,龙氏便也学会了这一套活。后来胡氏年老不做了,龙氏便自己做,这几年一过,在稳婆这行当里。富阳县中龙氏虽算不得第一,却也差不到哪去。
话说云氏许了龙氏三十两银子要害死柳翠母子性命,哪料这柳翠本身就是横生倒养难产,这龙氏下手格外简便,不过两个时辰,柳翠同她腹中孩子便一同归了西,后扯出死孩子一瞧,果然是个男胎,那沈监生格外伤痛,哭儿子哭个昏天黑地。
这云氏也是即毒且蠢,想着柳翠即是横生倒养,死了便不干龙氏事,原许好三十两银子,只给了十两。龙氏是个贪财,她若不贪财也不会做下这伤天害理之事,龙氏便不肯答应,趁着沈监生出门,就去找云氏说话,两人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也是柳翠死冤,那沈监生忘了一样东西,半路折了回来,就将事情听明白了,这一气还了得,一脚踢开门,就闯了进去。
那龙氏见沈监生闯进来,知道大祸临头,正要溜,沈监生就叫了家丁过来,先在家打个半死,用一根粗绳子捆了,送在县衙里,这龙氏知道若招了,必是个死,故此咬了牙不说,县太爷恼了,就命打二十板子,那龙氏虽黑心歹毒,到底是个女流,原先就叫沈监生打个半死,哪还挨得住刑,二十板子没打完就死了。
春梅打听得这样,方舒了一口气,便想着金氏在里头不知道详情,可别吓着她,可巧府里出来接稳婆,她便知道金氏要生了,就同丈夫说了一声,只说是主仆情深,要一早去见金氏贺喜。那小何管事同春梅两个年貌相当,春梅又是顶伶俐一个人,夫妇间颇为相得,故此,小何管事格外就念着金氏恩情,听了春梅要去,不独不拦,倒是一早亲去雇了车来,扶了春梅上车,又说,若是金氏那里要人服侍,只管留着,捎个信回家就是。
又说春梅见了金氏,先问了安,便想说龙氏那事。只是金氏做事素来稳重仔细,这事儿竟也就金氏,她,还有死了龙氏知道,旁人一概不知。又因金氏刚生产,房中服侍人甚多,这一时倒也不好开口,也不知道知道不知道,别金氏不知道,她倒糊里糊涂说了,反惊着她,也亏得她聪明,只想一想就有了主意,因笑道:“奶奶如今可去了心病了,从今往后再没什么忧虑了。只待得少爷小姐长大了,奶奶更有享不尽福呢。”
金氏听了这话,心中一动,转眼去瞧春梅,却见她一脸是笑,见金氏看她,又眨了眨眼,金氏何等样人,听了春梅这话,再瞧了她神情,也就明白了,心上石头就落了地。她自昨儿听了龙氏那事,一颗心一直吊着,虽疲累已极,总睡不稳,此时方觉得眼也睁不开,转眼就沉沉睡去。
绣云等人见金氏睡了,都悄悄退出来,各自说些别后闲话,春梅听得夏荷说那些话,倒是柳眉都立了起来,骂道:“这个小贱人!奶奶一早知道她心思,不过念在她从前也算谨慎,不肯计较罢了,如何就把自己也当姨娘了,竟说出那样不害臊话。奶奶果然打发好,若是我还在,早撕了她嘴!“
冬竹接了口道:“可不是,若是依旧留在奶奶身边,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来呢,奶奶怕也不能安心生产休养,如今就叫她同那个丁姨娘一处闹去,闹出笑话才好呢。”
绣云就叹道:“我出去时瞧她倒还好,只不料竟是个糊涂极了。她若是从此知错也就罢了,若是依旧那样糊涂,说不得只好卖了她去。”
且不说金氏这里,只说苏员外嫡亲妹子苏氏,嫁在了本县何姓秀才何占奎家中。这何秀才二十岁上中秀才,同年娶苏氏为妻,之后连着三回靠举人都不中,那何秀才不怨自己文采不逮,反怨着苏氏命薄带累自己不中,更兼苏氏一直不孕,故此何秀才母子瞧着苏氏格外不喜欢。若要休了苏氏,也找不出理来,更兼苏氏原是本地首富,当年苏氏过门时嫁妆也算得十里红妆,真要休了她,可有饥荒打了,再则,苏氏嫂子金氏极会做人,一年四时,没事也寻出事来送些子老人家喜欢东西来,哄得何老太太十分喜欢,就是瞧在金氏面上也不好做绝。
此时何老太太听得金氏产育了一对龙凤胎,倒也喜欢,向着儿子道:“你去账房里支一百两银子,打些金银锁片给你舅奶奶送去,这也算你做姑丈一片心。”何占奎听了,满口答应自己就去办了。
却说那登云也在,听得金氏产育了,来接嫡母去,便缠着老太太,说要一起去瞧瞧弟弟妹妹,老太太就笑道:“还是个血孩子呢,你去瞧什么,等洗三那日,苏府定要大摆筵席,必然请了我们去,到时你再瞧去。”登云听了,方罢了。
何老太太又嘱咐了苏氏几句,无非是你是出嫁女儿,你哥哥接你回去帮着料理是瞧得去何家,并不是瞧得起你,你凡事要谨慎,不可给何家丢人等语。苏氏听了,心中委屈,口中却不敢辩驳,只是满口答应。
老太太又道:“你那嫂子,到底是读书人家小姐,虽是庶出,可真真是挑不出一丝毛病来,论人品,真真跟天上仙女一样,论性情,又稳重又大方又孝顺,我看着她就喜欢得不得了。从前只是惋惜她不能生育,到底不算个女人,如今竟是生了龙凤双生,可见得这都是她从来敬老怜小好报。她是你嫂子,你比她还小一岁呢,竟就是怀不上,可见得你平日孝顺都是假。“
苏氏听了,心中跟刺扎一般,那何占奎经年不入她房,她便是有天大本事,也怀不上身子,只是若拿这话去辩驳,那老太太势必说她一心只想着男人,不象是正经人家小姐,抑或是留不住丈夫是她没本事,来来去去都是她错,总不会又好话,故此也不说话,只低了头。
老太太又说了回,方道:“你娘家管家还等着呢,你这就收拾了跟了去罢,见了你嫂子,带我一句话,只叫她好好休养,我洗三那日去瞧她。”
苏氏听了这话,如奉纶音,自是满口答应,立了起来告退,也不敢走快了,只怕走急了那老太太又有话说,待得到了自己房中,才落下泪来,苏氏从家里带来丫鬟含香见了苏氏这样,便道:“口口声声夸着舅奶奶,谁不知道当年她还嫌着舅奶奶是庶出,不配做他们何家舅奶奶呢。还不是舅奶奶哥哥点了翰林,老太太才转过脸皮来,如今倒是没口子夸,我听了都要笑。”
苏氏忙握了她嘴道:“你轻声些,仔细叫人听见了,就是一顿打,到时我也护不住你!”
这里正说,就听得登云道:“母亲。”
苏氏这一吓,惊出了一身冷汗,却见登云一人站在门口,猛一瞧那眉眼颇似罗姨娘,想起罗姨娘得意嘴脸来,心上就不快,只是何占奎只得登云一个儿子,老太太把这个独孙瞧得比眼珠子还宝贝,苏氏也不敢太冷淡了,又怕叫他听了什么去学给罗姨娘乃至老太太,就是了不得事,只得堆了笑道:“登云不上学吗?”
登云道:“母亲要去瞧舅母,就替登云说,等洗三那日,登云就去给舅母磕头。母亲别忘了。”苏氏听了,方放了心,没口子答应,又抓了果子给登云吃,哄得他去了,自己回来看着含香收拾了一个箱子,命仆妇进来抬了,到二门上见了苏贵。
苏贵见苏氏出来,先给姑奶奶磕了头, 方请苏氏上轿,一行人回了苏府。
洗三 打子
且说苏贵接了苏氏到家,先见了苏员外。
苏员外见了妹子,因笑道:“好妹妹,你嫂子同我说了,都是你送送子观音灵验。哥哥竟欠了你老大一个情分,日后再补报罢。只是这几个月说不得还要劳动妹妹了。你不要嫌辛苦才好。”
苏氏便笑道:“哥哥说哪里话来,我难道不是苏家女儿?嫂子要做月子,我帮衬着嫂子也是应该。我还没恭喜哥哥,如今可有了嫡子了。”说了就福了福。苏员外听了这话,格外高兴,笑道: “我也知道你们姑嫂好,也不留你说话了,见了你嫂子,只替我带个话儿给她,就说她为我们苏家立了大功,我记得她好,绝不委屈她。”
苏氏听了苏员外这话,想及自己在何家日子,婆婆不喜,丈夫冷淡,心中不由感伤,只是这是哥哥得子大好日子,脸上就不敢露出痕迹来,笑着答应,就去看望金氏。
又说苏氏到了金氏房中,但见金氏在大靠枕上靠了,脸如白纸,比之往常明艳模样,可算得十分憔悴,又喜又悲,疾步过来就在金氏床边坐了,又是笑又是哭,道:“嫂子,你如今可算是出头了。你不知道,自从那个姨娘给我哥哥生了长子,我只替你担忧。如今我可是我也就放心了。”
金氏见苏氏身上,脸上都是艳装,脸色依旧有些憔悴,知道她在何家必不顺心,就拉了她手道:“劳你记挂我,我心上也感激。如今且不说这些,你如今回来了,就长长住上一段,也好休养休养,我瞧着你竟比正月了还瘦了。”说了,只是叹息。
绣云等人都是见过苏氏了,见她同金氏说了话,就一个个过来磕头问安,苏氏正月里见过绣云,倒不惊讶,只是因不见了夏荷,不免随口就问一句,金氏听了,脸上倒有些红,她素来要强,自诩着会调理人,不料自己一手提拔丫头竟是心心念念得要做姨娘,这话如何说得出口。只是苏氏这回要住上几个月,怕也瞒不住,倒是为难。
还是冬竹道:“姑奶奶快别问了,可是我们没脸说呢。”苏氏听了这话,又瞧了金氏那样,心中也就明白了几分,便笑问:“我侄子侄女呢,怎么还不抱了来我瞧?”金氏就命绣云叫了奶妈子进来。
一会子前后就进来两个妇人,前头一个脸做银盘,眉眼疏朗,怀中抱着襁褓做翠色,后头那个妇人,瓜子脸儿,长眉俊目,怀中襁褓做红色,两人一起到了金氏床前,双双屈膝道:“奶奶。”
金氏指了苏氏与她们瞧,“这是姑奶奶,你们见过了。”两个奶妈子都过来见了苏氏。
金氏就指着那个脸圆些道:“这是余娘子,她怀里是你侄儿。那是萧娘子,她怀中是你侄女。”苏氏听了,忙接了来瞧,一手报了一个,先看了男孩子又看女孩子,果然是双生子,眉眼都是一样,只是女孩子倒像是略长大些,苏氏便笑道:“嫂子,我瞧着倒是像你多些,女孩子必是个美人,侄儿只怕太俊了些,不是我夸耀自己侄儿,比平安那孩子可是强出许多去。”
金氏便笑道:“还瞧不出眉眼呢,哪里就能瞧出美丑了。”苏氏笑道:“如何瞧不出?瞧他们母亲就是了。”说了就把孩子还了奶妈子,又从自己袖子里取了两块金锁片来,交在了俩奶妈子手上,向着金氏道:“我自己一点子心意,你可不要嫌简薄。我婆婆另外备了东西,洗三那日她自己送了来,倒像是怕我中间揩油去一般。还不是,”说道这里,只是一笑。
金氏知道何家只好算中等人家,何占奎又是花钱主儿,她这回能拿了金锁片来,怕是瞒了丈夫婆婆,听她话里意思,怕是连她嫁妆何家都动了不少,怕再说下去苏氏难受,忙笑道:“我就替那俩孩子谢过姑母了。”
又说苏氏在何家虽不得婆婆丈夫喜欢,到底也是当家主母,回来帮着娘家理事,一般条理清楚,又因她同金氏好,也就格外费心仔细,处处都妥帖,这一转眼就到了三日洗儿。
从前平安是庶子,洗三这日苏员外尚且大宴宾客,何况这回是嫡子嫡女,格外阔气排场,凭他什么难得海味山珍,流水一样送到厨下,靡费二字竟是顾不得了。
又为着与一县百姓同喜,苏员外又叫人取了三千贯铜钱来,抽去了绳子,足足装了两大筐,一早就在苏府大门前搭了高台,到了吉时,满把满把撒将出去,围了许多人争抢,不多时就撒完了,来得迟人见没了钱,都不肯走,高喊着吉祥话儿,不是祝苏员外嫡子将来金榜题名,便是祝那对龙凤双生富贵平安一生。苏贵听了,就回去告诉了员外,又抬了一筐铜钱来撒,方散了人群。
却说里头正行洗三之礼,按着规矩,须得有一全福妇人来主持。苏员外同苏氏商议了,就请了苏氏旁支中一个妇人来主持洗礼。这妇人娘家姓柏,嫁与了苏员外未出五服一个堂兄苏如金为妻。这柏氏生有三男二女,俱都成人,长子与次子都已娶妻生子,便是最幼那个女儿也说定了人家,可谓在儿女福分上是十足;柏氏同丈夫恩爱,夫妇近二十年,从不曾红过脸儿,也算也有福;且公婆父母俱都健在,真真是难得全福之人,且这姓也好,姓柏,都说是松柏常青。
苏员外一早就将这柏氏接了来,先摆了香案,供奉上送子娘娘与催生娘娘,又抬了两只描金五彩盆来,里头就是替小儿沐浴桃根汤,乃是用桃根、李根、梅根以水煮20了沸,滤去滓渣而得。据传是药王孙思邈所遗房子,只说是以此汤给小儿洗三,能够去不祥,令儿终身无疮疥。
奶妈子萧娘子先抱了女孩子出来,柏氏接了在手上,将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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