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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黄粱梦(梦里)-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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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说!”
“娘,知女若如母,您就没起一丁点的疑心?”
杨氏起得疑心岂止是一丁点,女儿自七岁失父起,行事就沉稳老辣了起来,一个人守在深闺,就将顺昌隆经营得有声有色,收买人手使手段等等计谋玩得滚瓜烂熟,她原也只是暗地里安慰自己这是因为女儿失了父,没有了依靠的缘故,可是心里总觉得有一块越来越重的心病,如今听女儿讲,是因为做了一场长长久久的噩梦,杨氏竟有一种大梦初醒之感,“你与我讲这些做什么?”
“许家如今又做下了恶事,我四婶见咱们有了钱,竟起了歹毒的心思,派人四处宣扬说娘亲跟连叔叔自小青梅竹马,谁知被外祖许配给了我爹,还说什么你们俩个旧情难断,咱们家的顺隆昌就是拿连叔叔资助的银子开的,余下还有许多难已入耳的话……传得沸沸扬扬的,听说整个大明府都知道了……”
杨氏脸越来越白,她刚刚听说自己的女儿做了一场“梦”,又听说自己的名声竟然已经毁了,真的是心如刀绞一般,“这是真的?”
“许家的人,为了一点黄白之物,别说娘的名声,连自家的名声也不顾了,娘有了这样的名声,许家又能光彩到哪里去?许是做贼心虚,四婶竟因为这事,入了魔障,有人讲是爹气她害你,这才作法吓唬她,可便是如此,也是传与娘不利事人多,传这些话的人少。”
杨氏愣愣怔怔地发呆,想着这些日子以来众人瞧着她的眼神,竟都觉得这些人是在笑话自己一般,枉废她循规蹈矩在别人眼里竟是笑话一场。
“娘!我跟您说这些,就是让您挺住啊!您要是没了,女儿和弟弟就是别人盘中的菜!再无生路啊!”
“我自小到大,从来都是与人为善,自你父去后一心向佛,连肉都不吃了,我从未妨碍到谁,怎会有人如此狠毒,不让我活也就罢了,竟连清白的名声都不留给我?”
“娘!”
杨氏瞧着女儿的小脸,想着女儿讲的故事,自己去后,女儿竟如此的惨吗?想想许家人的嘴脸,如此的惨怕都是好的了……“樱丫头,你受委屈了。”
“我能跟娘在一起,不委屈,再说……不过是场梦。”
杨氏摸摸女儿的脸,一场梦怎能让人改了性子,就算是梦,怕也要真的如同黄粱梦一般,该受的那些伤,该遭的那些罪,女儿怕是早已经受过了,“是娘不好……”杨氏搂着女儿说道,是她太软弱,才会害了女儿,“娘有女儿,女儿知道娘是清白的,就算是回了许家,许家上下的人都逼我,讽我,我也要活着,好好的看着我女儿出嫁。”
许樱回搂母亲,许是她太想保护母亲了,才觉得母亲软弱异常,也许……母亲能活?可要是唐氏真如她想的一般丧心病狂,母亲就算想通了也无济于事。
“娘,您听我说,您不能回去,唐氏她从别人手里买了自江南采买的女孩,她早已经对祖父死了心,此举怕是没安什么好心,若是祖父真的着了她的道……您回去是羊入虎口。”
“那咱们逃?”逃?能往哪里逃,她是敕命的六品安人,带着女儿又能逃到哪里?到异乡隐姓埋名?那自己的老父老母又该如何活……
许樱点点头,“娘先别怕,我已经命人回许家打探了,也写了信给祖父提醒,若是祖父无事,咱们回去总能过了这个年,过了年女儿手里定会有大笔的银子,到时候咱们远走高飞,谁也拿咱们没法子,若是祖父不好了,咱们三个……”许樱知道母亲是一定会带着元辉的,“就少拿些体己银子,诈死走了吧,什么荣华富贵金银田产,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我把这些留下了,谁愿意得就得了去吧!”她早该把这些话跟母亲说了,怪只怪她舍不得母亲从六品安人到隐姓埋名的黑户,又要跟娘家彻底断了往来。
许樱并没有提外祖父和自己想的让连俊青娶母亲的事,到现在他还没来提亲,显是不会来了,说这一段无非是让母亲多一些烦忧罢了。
杨氏见女儿已经成竹在胸的样子,说不定想远走高飞想了有多久,暗恨自己生性软弱拖累了女儿,连带着让她受苦,一咬牙,“好!咱们走。”
母女俩个正说着话,忽然常嫂子进来了,“二奶奶、四姑娘,连山长来了!还带了官媒,说要提亲!”
许樱听见这话,心中不知是喜是忧……所谓远远的放下一切走,竟只是镜花水月似地幻象吗?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中秋快乐!!!!
☆、70刀山火海
杨氏惊疑不定地瞧着女儿;她刚听女儿说了天大的秘密,也听女儿说了外面正在传自己是水性杨花不守妇道的女子,她本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的时候万事听父母吩咐;出嫁之后事事听从丈夫;如今夫死;又是指望着女儿和夫家、娘家的照应过活;听女儿说噩梦;又知道许家的虎狼之心;嘴上虽是说定了要跟女儿走,心里面还是怕得不行,谁知道这个时候被人传说是她奸夫的连俊青竟然来提了亲,杨氏真得是恨不得有个地缝都钻进去。
“樱儿,你信娘,娘没有……”
“娘……”许樱握着杨氏的手,“是我求连叔叔来的。”
“你……”
“娘,您是六品安人,杨家的姑奶奶,女儿怎舍得轻易让你舍了这些,跟着女儿在外面过日子?女儿也不舍得娘年纪轻轻就要守一辈子的寡,自从外面有了流言,外祖就与女儿商量了,若是连叔叔能明媒正娶娘,那是再好不过了。”
“你外祖和外祖母……全都知道?”杨氏幼承庭训,都是女儿家名节顶顶要紧,她以为这些事自己的父亲大人母亲大人若是知道了,定要仔细地问她,若她真的名节有失,父母定不会认她,却没想到杨家二老早已经知情了。
“天下父母的心思,哪有不盼女儿好的,娘是何等样人,外祖父和外祖母又岂能不知?他们日夜忧心,只忧母亲年少守寡,只有一女。”
“我还有元辉。”
“弟弟虽好,却非娘的亲生,他若是丧了良心,女儿已经嫁了人,娘又能指望何人?”
“他不会……”
“娘,这世上嫡母依着庶子过活,能有面上的一团和气都是母子相和,磕磕绊绊总是难免,娘你又本性柔弱,不是那些个能挟制住庶子的,再说了您才三十三岁,真要孤老一生吗?”
“我要守着你父亲,还要守着你,只要你好好的嫁了人,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可如今是许家不让咱们相守。”
“那我就跟你走。”许家断断不会让她带着女儿离开,她本就没有嫁人之意,要与女儿分开她更是万万不肯。
“娘,您要是跟着我走……您……”
“你是我的命。”杨氏握着许樱的手说道,“你父去时,若没有你,我早就三尺白绫了些残生了。”
早知娘是这样的心思,她千般算计万盘筹谋又是为了什么,“娘,您若是跟我走了,不止跟许家要一刀两断,跟杨家也……”
杨氏一愣,“咱们避过风头,自然能跟你外祖家再通音信。”
“可您再不是杨家的女儿,我也不是许家的孙女。”
“那你和你表哥的亲事呢?”
“表哥是杨家的长子嫡孙,怎会娶我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
杨氏被许樱一说,一脑子的浆糊了倒有了几分的清明,“你别说了,我不嫁,我也不走。”
“娘!”许樱费尽了心机说了这许久,到最后竟都白费了口舌。
“我本事未亡之人,生死全无所谓,你得要前程,你再会做生意,商贾之道也非正路,更何况你是女子,总归要收心,相夫教子才是正道。”
“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母亲终究不似她这个已经活过一次的人,看淡家族、名望、品级、地位,母亲想得还是她好好的嫁给表哥,安稳过一生,“娘若是回了许家……”
“我死都不怕,难不成还怕活着?有你祖父在,你伯祖父,你叔祖父在,她总不敢凭着外人捕风捉影,开祠堂将我浸猪笼,如今我心里已经有了底,外人说得那些话,我只做听不见就是。”
母亲这是说得轻巧,若非经历过,谁又能知道舌头底下压死人的凄苦,许樱心里转了几个念头无数个主意,最后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了,她明知道许家是虎狼窝,可娘执意要回去,她也只有……
“娘,外祖父定会应了连叔叔的提亲。”
“再嫁从己。”杨氏说道,“你去告诉你外祖和你连世叔,我立志守节不嫁。”
许樱搂着母亲,罢,罢,罢,她已经是重活过一次的人了,大不了母女俩个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许樱两世以来,唯一软胁,唯有杨氏而已,一遇杨氏,真得是前有刀山火海,只要杨氏往前迈,她就跟着走。
许樱隔着屏风把杨氏说不嫁的事说了,屏风外面那个有些清瘦的男子心中大恸,“她是这么说的?”
“是。”
“她可知许家的人……”
“她知道,我娘说她问心无愧,不畏人言。”
“是我趁人之危了。”连俊青脸色有些青白,听了许樱的话,眼里满是哀凄。
躬身向脸上满是凄色的杨家二老施了一礼,连俊青转身走向门外,许樱忍不住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连叔叔!”
连俊青回过头来,许樱已经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连叔叔您得恩义,许樱今生不能报偿,来世结草衔环也要报答。”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谁都不欠,唯独欠连俊青的,这次她错了,没跟母亲商量,就自做了主张,结果害了连俊青,一朝美梦成真,又转眼成空,如此种种,岂是一个头能换得的。
连俊青定定地瞧着许樱,多年不见,许樱已经是大姑娘了,跪在那里隐隐的像是当年那个总是在他跟前板着脸扮规矩的小师妹,“连某心甘情愿,何谈报答二字,你母亲这一辈子都是为了你,你争气孝顺就是报了我的恩义了。”连俊青抬头望望天,“我已经跟家中二老立了君子协议,若是此事不成,回家就要另娶他人,还望你们保重才是。”
连俊青为了杨氏慧娘吐了血,连老太太也差点急得晕过去,还是连俊杰久病成良医,知道连俊青是郁结于心成的症候,又请了常驻在连家的神医王替连俊青诊脉瞧病,这才换回连俊青的一条命来。
这事儿闹得这么大,自然瞒不了连老爷子,老爷子到底是经过风霜的,强忍着着急把前后两封信都拿去看了,一封是杨老爷子的信,信里隐诲得提了外有流言,虽信连俊青是君子,女儿是节妇,却也无计可施,思来想去,唯有两家结亲,才能消弥流言。另一封一看字就是出自女子之手,极清秀的簪花小楷,开头敬称却是侄女许樱拜启……对流言蜚语之事只字未提,只提许家有一些许变故,难对外人道,对无辜受牵连的连俊青又羞又愧,又说连俊青见了外祖父的信生气不回信也是理所应当的,等等,说提及婚事是万般无奈无计可施,还望连俊青不要放在心上。
连老爷子看完信,心道许樱这个小姑娘,心计之深沉,他最成材的两个孙子都多有不及,自己的小儿子也上了当,一心要去杨家提亲,可他久在生意场上混,两封信一看就看出破绽来了,许樱已经能说通连成璧,替她夹带书信,杨氏若是对连俊青有意,在信中夹带只言片语,岂非比旁人说什么都更有用一些?
他也是为人父的,再看一遍杨老爷子的信,心里更是如同明镜一般。
等连俊青的身子养好了些,他与连老太太,跟连俊青一番长谈,他痴心一片是好的,可杨慧娘到底是什么心思?这些年她都不假辞色,怎会因为有流言蜚语就愿意嫁了呢?旁人不晓得杨氏的人品,连俊青却是晓得的,出了这样的流言,她知道了宁可一死以证清白,绝不会想出改嫁他,离了许家这样的主意。
“你去提亲,我不拦你,可有一宗,杨氏若是执意不肯,你也要借机死了这条心,听你母亲的话,择一名门闺秀为妻。”
连俊青点头答应了连老爷子,这才收拾了东西上路,到了杨家,杨家二老见了他自然是高兴万分,提起亲事也是千肯万肯的,谁知道许樱来了,说了杨氏立志守节的话,杨家二老再想说什么,连俊青已然不听了,固然杨家二老或能扭转乾坤,可他怎忍逼迫杨慧娘。
十几年的痴心,最后唯余一叹罢了。
腊月初四,许家的车马就到了茂松书院,杨氏一手牵着儿子,一手牵着女儿,上了马车,许樱头倚着车窗,手心里的短笺已经握成了纸团,唐氏替许国定采买美女,果然没安什么好心,就算她有信提醒,许国定还是中了圈套。
刘嬷嬷语焉不详的她也已经明白了,无非是五、六十岁的老头子,想要讨好年轻的姬妾,恰好姬妾是被□过的瘦马,手里有药,许国定已经吃了小半个月了,若非许樱着人偷偷透过话给娇姨娘,娇姨娘做拈酸吃醋状,大闹新姨娘的屋子,搜出药来满世界的宣扬,说某某人因纳了瘦马,吃了药得了马上风,断送了性命,许国定心中警醒,偷偷的拿药去找大夫看,怕是早没命了。
就这样也是又羞又急又被掏空了身子,大腊月里的,病了。
唐氏倒是能摘干净自己,也不给那瘦马说话得份,提着脚远远的就卖了,就算是孟氏和苗氏也不能说什么,许国定恨唐氏,拖着病体指定六奶奶管家,让唐氏在佛堂替自己祈福,唐氏执意不肯,老俩口差点又打起来。
最后还是孟氏这个长嫂说了话,各退一步,许国定病了,为了儿女前程计,唐氏还是要伺候,如今他们都是一大把的年纪了,管家确实管不动,不如让六奶奶带着几个姑娘一起管家,左不过许家二房就那么些个人,那么点子事,唐氏做总揽就是。
唐氏还欲再说别的,苗氏说了话:“二嫂子,这方圆百里,都夸您贤良,竟舍得花大价钱替二哥买瘦马,偏偏那瘦马是不安好心的,这也怪不得您,您是有儿子要做官的,若是二哥去了,三年的丁忧是免不了的,要说运气不好,一辈子不得起复的也不是没有,要说您有害我二哥的心思,旁人信,我不信。”
唐氏当场一句话都说不出,她确实恨许国定,却没有要他命的意思,原意也只是授意那瘦马把许国定的身子掏空,让他得病,至于许六的前程……唐氏再怎么样,心里最疼的还是自己的儿子,被苗氏这么一说,也后怕起来,都怪许国定做事太狠,否则她也不会一时情急,想出买瘦马这样的主意来。
她心虚理亏,自然是退了一步,让六奶奶带着姑娘们管家,可却不肯真正放权,梅氏大小事情,都要先知会过她才能算数。
今日她派车去接杨氏母子三人,自然是打定了主意,要叫她们有来无回。
作者有话要说:国庆宅在家里写文什么的~~~~怕是不行了,白天去家里的商店做了一天的店员,要不怎么说人人都看我是闲人呢,有事拉我做壮丁简直是必须的。。
☆、71兵来
马车晃晃悠悠地到了许家正门;车夫先下车去叫门,没一会儿又回来了,“二太太说腊月里怕散了财气,请二奶奶从偏门进府。”
许樱眼睛立时就瞪起来了;杨氏拍拍她的手背;“好。”
马车又绕了个圈子;从偏门进了府;杨氏带着许樱和许元辉先到正院给唐氏请安;到了唐氏所居的正院门前;先看见的就是等在门外的梅氏,梅氏穿着雪花白织银色松叶纹蜀锦面,黑貂里子的披风站在门外,衣裳穿着奢华,面色却不好看,人也瘦了,似是被厚重的衣服埋住了似的,看见杨氏母子三人,她笑着迎了过去。
“可算把二嫂盼回来了,我也算是有个能说话的人了。”梅氏大声说道,握着杨氏的手小声又说:“二嫂,太太她……”
“我知道。”杨氏点了点头。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二嫂的人品我信得过。”梅氏又小声说道,接着又大声说:“樱丫头真得是越出落越俊了,元辉也长高了不少……”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到了唐氏的正房门口,丫鬟掀了帘子,妯娌两个进了屋,唐氏的正房是三间,中间的正屋向来只是逢年过节晚辈磕头时用的,唐氏平日在东屋和连着东屋的梢间燕居,两人进了东屋,却见唐氏盘腿坐在临窗大炕上啪哒啪哒抽着旱烟,左右一溜燕翅站着四个丫鬟、两个婆子,左边的一排椅子全是空的,右边的椅子上坐着许榴、许桔姐妹,老太太没了,唐氏如今也是摆足了当家老太太的派头。
杨氏见地上光溜溜的,没有跪拜的蒲团,却也似是不知一般,拉着两个孩子跪倒在青砖对缝的地上,“媳妇给太太请安。”许樱和许元辉也口称给太太请安。
唐氏嗒啦着眼皮,抽了两口烟,“原来是二奶奶回来了,我还道您不回来了呢。”
“太太您这话让媳妇受不起。”杨氏勉强笑道,她原就想到唐氏不会给自己好脸色,却没想到唐氏说话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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