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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遗事-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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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宗皇帝一听当了真,问王拱辰:“要真是这样,天然屏障也就毫无用处了!”
王拱辰安慰他:“皇上,兵道诡秘,哪里有将用兵方略到处张扬的?这是契丹人故意夸大其词,借以扰乱我军心。历来设险守国,祖宗所以安排水障阻滞敌人。就是要过,也没他们说的那么方便,皇上尽管放心!”
皇上这才稍稍放心了。
刘六符的国书,又说到太宗无故攻略契丹,满朝文武也都觉着理亏,只有王拱辰驳斥道:“太宗收复北汉,契丹人攻我石岭关助敌,太宗这才发兵惩戒,怎么能说是师出无名!”
仁宗这才恍然大悟,夸奖拱辰:“满朝文武,没有一个如爱卿深谙朝廷故事!没有你,还真不知道怎么答复契丹呢!你就替朕起草一份国书,答复契丹吧。”
王拱辰十九岁就中了头名状元,已做到翰林学士,虽然早有文名,但哪一次也没这一次脸露得大。
还有,就是丞相与枢密使了。
唐代以前,没有枢密制度。直到唐代中叶,才设了内枢密使。起先,不过传达诏令,送寄表章而已,后来,才逐渐专了权。到五代,枢密院成了专管军事的机构。大宋以文制武,枢密院仍然管军,但基本上由文臣主政。中书管政事,枢密管军事,两者互不通气。这也是防范大臣专权造反的意思,当然不免误事。平时不觉着什么,到元昊造反,战事紧张,不便的地方就大了。富弼上书,说中书应当知军,两下里这才通了气。契丹消息一到,备战的事层出不穷,要调兵遣将,要策划方略,要备办钱粮,甚至还要训练久已名存实亡的弓箭手等等,更需要两下里配合了。富弼又上了书,干脆说枢密不是古代制度,军事应该全归中书,至少应当让中书兼枢密使。甚至,还有人建议取消枢密院。朝廷终于折中,叫两个丞相吕夷简、章得象,一个判枢密院,一个兼枢密使;而枢密使晏殊,则同平章事,成了个准宰相。中枢大臣变动多,这会儿正赶上他们。几个人坐享其成,管军管民,有宋以来谁也没他们权力大,可是想也不敢想的!
萧特末、刘六符造足了势,这才捎信,说要来下国书了。
朝廷没人愿意出使契丹,只好让中书、枢密院推荐。又要官职相当,又要能言善辩,不辱使命,这个人也真不好荐!吕夷简向仁宗荐了富弼。富弼字彦国,已经做到右正言、知制诰。他虽非科举出身,却是由范仲淹推荐、经制科入仕的,而且还做了晏殊的女婿,一向奏事也不少,相当干练。
便殿召见的时候,富弼特激昂,说:“主忧臣辱,微臣岂敢爱死惜身!”
皇帝听了也不禁为之动容,抚慰他说:“疾风知劲草,国难识忠臣。爱卿为朕分忧,朕岂有不知道的!”封他做了接伴使,让他带上副手,前往雄州去接契丹使臣。
富弼到雄州过了好多天,萧特末、刘六符才姗姗而来。
中使上前慰问,萧特末居然拜也不拜,大大咧咧地说:“老臣不小心扭了脚,不能行礼了。”
富弼当即上前厉声斥责:“这是什么话?我过去出使贵国,病在车里爬不起来,一听说贵国中使前来慰问,赶紧挣扎下车拜见行礼。萧大人不过扭了脚,就托大不动,未免太无礼了!”
萧特末不过有意试探富弼深浅,见他这样硌牙,便见机说道:“敝人确实扭了脚。富大人既然见怪,左右赶紧搀我起来见礼。”果然由左右搀扶,上前行了叩谢大礼。
晚上迎宾馆设宴,富弼想摸摸萧特末、刘六符的底牌,觥筹交错之间,有意拿话套他们:“贵国这次做事,实在有欠斟酌。”
“富大人是指什么?”萧特末问。
“贵国指责我朝的几件事,都难以成立。”
“有这话?你从哪里知道的?国书还在我们手里,富大人不要听信谣言。”
“关南十县,是前朝周世宗出兵攻占的,与我朝无干。要是这样前后的算起来,也就没完没了了。这是一。”富弼避开萧特末的疑问,只说正题。“太宗兵发幽燕,是因为贵朝暗助北汉,实属自卫,而且也是先朝的事,同样没必要去纠缠。这是二。”
“啊呀,酒席桌上,咱们还是不谈这些事吧!”刘六符举起酒杯,要挂免战牌。
“边喝边聊,正好解疑,不妨事的。”富弼的副手,也在边上帮腔。
“是呵,话不说不明嘛。”富弼继续说道,“本朝曾两次派郭稹、杜防去贵国通报惩戒西夏的事,贵国从来没说什么。这次却突然说与西夏有甥舅关系,元昊是贵国的驸马,他们早对贵国俯首称臣,指责本朝毫无投鼠忌器之心。先既秘而不宣,现在指责本朝,从何说起?本朝所以遮断雁门,也完全是为防备西夏,与贵国无关。再者,泊泺早已有之,修城隍、训练军民不过常规行事,即如贵国平常修城练兵,何怪之有?要大惊小怪,做过度反应,就不合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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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遗事 第八回(3)
萧特末已经有些醺醺然,打着哈哈说道:“富大人能言善辩,无愧国士,令人钦敬。有些事,不是咱们臣子能左右的。请允许我敬你一杯,干!”一仰脖子干了。
富弼听他话里有些意思,连忙也干了酒:“谢谢萧大人,干!”干完,又接过话茬说道,“你说得对。做臣子的,真有许多事无能为力。不过,有时候也能多少尽点人事。就说咱们两国友好多年,有些误会一旦说清楚了,也就什么事都没了。”
“你这话在理。两国友好来之不易,千万不能叫它毁了,咱们各自尽心!干。”萧特末一仰脖子又干了。
一连十来杯,萧特末已经两眼发直,舌头也有些打卷,却越发要喝了:“喝,从来没有今儿酒喝得痛快!”
富弼不动声色地应付着。最后,刘六符也有些醉眼蒙眬了。
萧特末流着涎水,已经有些失态:“我是不是有些醉了?不会,我是喝不醉的!富大人,其实,告诉你一句实话:没有人要打仗。”
“是呵,谁想打仗呢!”富弼说。
“就是我们兴宗皇上,也不想打仗。贵朝若还不了关南之地,孬好拣一两件事叫咱们皇上过得去,也就行了。”
“那敢情好。咱们皇上宅心仁厚,什么不好商量?贵朝是怎么个想法?”
“嘿,富大人博古通今,这话还用问我吗?自古胡汉友好,不外两条路:和亲赠金哪!”
“贵朝也有王子尚未成亲?”
“别人,我也张不了口。咱们兴宗的大弟宗元——在我朝,也就相当于贵朝的八大王了,有个儿子梁王洪基,尚未成婚。”
“唔,倒是一门好亲事!”
“不和亲,增……增加些银绢,或者也……也可以了事。”说着话,已经趴在席上扯起呼噜了。
刘六符比他清醒,打断他说:“大人你醉了,且……休……休……息吧!”话还没完,他自己也趴下了。
第二天酒醒,萧特末第一句就问富弼:“富大人,真对不起,昨天喝多了!我没说什么不得体的话吧?要是说了,好歹还请大人原谅敝人酒后无德!”
“哪里哪里?我也喝了不少,倒是我该请大人原谅才对!”富弼应付说。
“那我就放心了。今儿细想你昨天说的话,我还真不好反驳。不过,富大人,两国交战是不要理由的。当年贵朝太祖伐南唐、西蜀,要过什么理由?本朝这次行事,说白了,就是看你们久攻西夏不下,想找点儿外快,收复关南失地。我替贵朝着想,要是能战呢,就战,一切待战后再说;要是不想战呢,就该另外想辙。敝人这话是实话不是?”
“大实话、大实话!”富弼由衷地说。
富弼回来一奏,地不能割,主和亲、主赐钱的都有,就是没有一个主战的:不为别的,实在战不起。
仁宗的女儿才四岁,和不了亲。算来算去,只有信安僖简王允宁的女儿适合。
富弼不同意和亲,道理也很充分:“从来和亲难和戎,弄得不好,还会葬送一个人质。还是给些钱好。”
仁宗问:“要给多少?”
说给多给少的都有。
还是夷简有见识,说:“澶渊之盟,给的是白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这次只能在这个幅度内考虑。契丹能说服西夏臣服我大宋,每年可赏金帛二十万,否则十万。”
仁宗皇帝觉着合适,上下限,就这么定了。
富弼又来回跑了两趟,接待的都是刘六符。大局既定,萧特末不再与事了。最后,还是富弼做了出使契丹的使者,带了二份国书,三份誓书。不管契丹要怎么,国书、誓书都是现成的,省得山长水远,再回来重新准备。原稿留下了,只带着副本。
富弼一行已经到了河间府乐寿县,富弼猛然想起一件事。他与刘六符,口头达成过三件事:一是两边塘泺维持现状,二是各地驻兵不得无故增加,三是不得收留他国逃亡人员。临行前,曾请朝廷将这三件事写进誓书,朝廷也答应了。可万一他们没写进去,到时候与我说的不一致,不把我卖了吗?越想越害怕,索性偷偷拆开了誓书。一看,差点没吓晕过去:果真没写!
他顾不了许多,赶紧勒马回头。十万火急赶到京城,已是下午。到东阁门请求面见皇上,守阁门的祗候却打起了官腔:“今日报名,最快也得明日才能安排召见,大人回去等着吧。”
不大来火的富弼,噌地一下火了,咬牙切齿地喊道:“我有十万火急的事要面见圣上,你有几个脑袋敢拦着?”
祗候被他吓傻了,赶紧进去通报。皇上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立马召见。
富弼一见皇上就泪流满面了,只管磕头:“朝廷要杀微臣,请皇上立刻下旨,微臣绝无半句怨言!”
仁宗莫名其妙:“这是从何说起?你不要激动,慢慢说清楚。”
富弼这才说出始末,临了又哭诉说:“执政要置臣于死地,完全不必这样。臣死事小,坏了朝廷大事,就追悔莫及了!”
仁宗也觉着事情不小,赶紧让太监去传丞相、枢密使。
夷简一听,也十分惊讶:“有这等事?真是该死!实在是忙中有错,我叫他们立刻更正。”
“丞相是想借刀杀人,请皇上为我做主!”富弼抓住不放。
。。
大宋遗事 第八回(4)
“富弼,吕丞相不是这种人。一定是书吏忙中有错,你不要信口胡说!”晏殊是老泰山,见富弼冲动不顾后果,连忙训斥他。
“晏殊奸邪,与吕夷简朋比为奸,欺骗皇上,请皇上明察!”富弼实在情急,连老丈人也一并骂起来了。
皇上好歹安慰了几句,又传旨叫王拱辰重新写了誓书,才算了事。皇命在身,不能回家,富弼只好在学士院将就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好歹重新上路了。
富弼来到契丹的清泉淀金毡馆,接待的仍是刘六符。
刘六符知道富弼带了五份书信,有些纳闷,便问道:“富大人干吗带这么多书信?”
“两份国书,三份誓书。本朝备有几套方案任贵国挑选,也是本朝的一点诚意。”
“我朝国主只要关南故地,献出故地,就什么事都没了。否则,怕难了事!”
“或和亲,或增币,都可以商量。一定要索地,本朝也不惜一战。这是我们多次谈到的。”
“富大人不必动气,一切且等国主定吧!我与你的心是相通的。咱们且喝酒去。”刘六符自己先下了台阶。
辽兴宗是在围猎场上见的富弼。
千万兵将喊声如雷,号角连天。兴宗扬着马鞭问富弼:“南朝也有这般人马吗?”
富弼在马上躬身答道:“回皇帝话。两朝交兵也非一朝一夕,南朝兵马如何,陛下应当比我清楚。”
兴宗点点头:“不管强弱与否,不还关南故地,仗怕是免不了的!”
“为陛下着想,还是不打为好。”
“噢,为什么?”
“战端一开,胜负即难逆料。澶渊之役,是南朝胜,还是辽国胜,就一言难尽。何况,无论胜负,皇上都无利可图,你都要劳民伤财,胜负都是大臣们得利,或酬奖,或抢掠,总有许多好处。不战,则一切就颠倒过来了,皇上坐收和亲或赠金之利,而大臣们,顶多也就当个使节出使南朝罢了。索地求战的,怕总还是臣下为多吧!”
兴宗若有所思,沉吟着说:“这一层,朕还真没想到!两朝和好几十年,不容易。朕也不想打仗,无奈臣子们不服这一口气,外带着也想立功讨赏。和亲的事,也不好。让南朝骨肉分离,朕不忍心;将来,小夫妻们也未必能过到一起。还是南朝拿点钱,朕也好有个交代。”
“皇帝圣明。和亲自然不如得钱实惠。嫁妆一次不过十来万,给过就再没有第二次了。”
“为两国和好起见,朕就接受南朝的二十万金帛吧,每年在雄州白沟交割。誓书上应当加个‘献’字。要不,钱就来得不清不白了。”
富弼吃了一惊,当即反驳道:“下奉上才用‘献’,两国之间用不到这个。何况,南朝与辽国兄弟相称,南朝是兄,辽国为弟。没有做兄长的给弟弟东西,还要用个‘献’字!”
“不用‘献’,就改成‘纳’吧?南朝占了我关南十县不还,这金帛权当十县赋税,用个‘纳’字最贴切不过。”
“‘纳’字也不妥当。一定要用字,也只能用给、予、赠、馈、送什么的,才名正言顺。”
“钱都给了,还计较一两个字吗?你这样矫情,坏了两朝和议,你能吃罪得起?你就不怕南朝怪罪于你?”
“忠君为国,何罪之有?”
“你倒是倔得很!这样吧,这事由朕与南朝皇帝直接交涉,你就不用管了。”
刘六符送富弼出来,富弼指着面前的高山发恨道:“此山可过,天不可过。要加‘献’、‘纳’二个字,就是斩头沥血,也办不到!”
他认为办不到的事,朝廷却并不过于计较。
仁宗皇帝一开始也很光火,骂道:“岂有此理!契丹狗将我天朝当成什么了?朕只是不忍两国几十年和平毁于一旦,不忍黎民百姓惨遭战火荼毒,难道真是怕它不成!”
吕夷简劝皇上:“皇上圣明。契丹人确实太不像话了!不过呢,小不忍则乱大谋。他们明摆着是来挑衅的。若能战,战而胜之,钱也不必给了,更不要说什么‘献’、‘纳’了;若是不宜战,只好暂且忍耐。番邦胡种,知道什么礼义,与他们也真不能多计较!”
晏殊也劝:“皇上,弱国无外交,咱们目下既顾不上与它计较,钱都给了,还与它计较一两个字的短长干什么?‘纳’就‘纳’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到我们报仇的时候,再加一倍叫他偿还!”
仁宗想想也是,再不说什么了。誓书就照契丹人的愿望:每年另增十万两白银、十万匹绢,写明“纳”于契丹。加上澶渊盟约原先给的,一年就是五十万两、匹了。
富弼得到消息,气得什么似的,却也无可奈何!但他很快就得到了补偿,因为和议有功,先迁枢密直学士,后来又升了翰林学士。不过,也有人捣他的鬼,上本劾他丧权辱国,请斩他的脑袋告示天下。因此,他那官始终做得不踏实,多少有些胆战心惊。他的对手萧特末、刘六符讹诈有功,也升了官。不同的只是,他们升的官一直很踏实,没有什么人捣鬼。刘六符一直升到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三司使,成了辽国汉人中最高的官儿。
这事还影响过两件事,一件成了,一件没成。
范仲淹被贬到饶州前,不是主张修建西京洛阳吗?契丹事急,有人想起了他的意见,他自己也从陕西上书重申前议。吕夷简却认为,现在修西京是示敌以弱,必然助长敌人的气焰,主张修大名府为北京,作为北方屏障。仲淹又提出,修北京只是虚张声势,达不到目的,不能修洛阳,就请修固东京。向东向西,又是一番争论。结果修了北京,大名府从此成了名副其实的陪都。这是做了的事。
大宋遗事 第八回(5)
没做的,则是留下河北的水网没动。紧急的时候,曾有人建议打开所有的河塘堤坝,变河北前线为水乡泽国,叫契丹人望洋兴叹。实施细则都制定了,只等着施行。契丹人得了钱不发兵,水淹七军也没了必要,河北这才没有变成鱼虾龟鳖的天下。
大宋遗事 第九回(1)
进祥瑞柿木报太平
反群雄兵燹京东西
说话间已是庆历三年了。
契丹人得了金帛不再生事;西夏人虽占了一些地盘,也没能大进,算是胶着住了。这不是天下太平了吗?也就那么巧,澧州知州冯载,正好在这时候得了一件吉庆玩意儿。他怕人抢了头功,愣是五百里加急,跋山涉水,打洞庭湖边将这件吉庆玩意儿赶着给朝廷送来了。
那东西盛在一个大锦缎盒儿里,外面又里三层外三层地裹着彩锦。这么珍贵,通进司官员轻易都不敢碰了。好不容易打开一看,不过是块一尺见方的柿木而已!正纳闷冯知州干吗送一块破木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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