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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敌他晚来疯急-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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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璎和袁益周齐齐摇头。
  方才朝堂上的情形已非常明显,以秦恪在武将当中的威信,与那头头是道的说辞,一旦薛璎强行与他对着干,必将被众人怀疑她在此事上包含私心。倘若明面上应了秦恪,背后又越过他,另行暗派军队,不可能不暴露,到时一样受阻,令朝臣非议。
  幼帝登基以来首遇战事,必须立威,不可出一点差错,所以,平乱的过程与结果一样重要。旁事可以商量,但这一次,车骑将军一定要大胜归来。
  薛璎想了想说:“军队不行,但个人可以。真要助车骑将军一臂之力,千万名小卒,或许不如一个足够能耐,又不会惹人注目的军师。”
  冯晔点点头:“要说能耐,朝中自然挑得出人来,但如今三日一朝,朝会时少个人,又怎会不惹人注目?”
  她正欲开口,忽见李福匆匆入里,道:“陛下,傅中郎将求见。”
  冯晔怪道:“天都黑了,车骑将军也去点兵准备启程了,他方才不现身,这下来做什么?”
  薛璎皱皱眉头,似乎想到什么,说:“请他进吧。”
  傅洗尘卸下佩剑入里,身后果真如薛璎所料,跟了一身羽林卫常服的魏尝。
  冯晔一眼认出魏尝,说道:“你俩这是?”
  傅洗尘颔首解释:“回禀陛下,微臣方才本欲应召入宫,却被魏公子拦下,他说,议事结果必依太尉心意,微臣来了也是无用,不如留在公主府,与他商议商议对策。微臣因此来迟,还望陛下赎罪。”
  薛璎闻言心情复杂地看了魏尝一眼。傅洗尘多执拗的人啊,能说服他拒召,是费了多少口舌,还是直接跟他干了一架?
  冯晔讶异道:“魏公子竟还有未卜先知之能?那你们说说,方才都商议出了什么对策?”
  傅洗尘看看魏尝。
  魏尝得了眼色,上前来,只说了两个字:“我去。”而后看了上首薛璎一眼。
  “你去?单枪匹马去?”冯晔也看了看薛璎,“阿姐,他就是你所说能够助车骑将军一臂之力的军师?”
  原本不是。薛璎方才提议时,想到的是傅洗尘。他原定于明日回朝,此前尚未在朝臣面前露脸,完全可以假称仍然养伤在府,实则悄悄混入军队,去往冀州。
  但很显然,倘使魏尝有这能耐,名不见经传的他绝对是更好的人选。
  魏尝面容笃定,目光灼灼地望着薛璎。
  薛璎触到他这眼色,耳畔似隐隐响起他先前在公主府与她所言。他说,只要她愿意接受他的帮助,一切的一切,他都有把握替她摆平。
  鬼使神差一般,她皱了皱眉,说:“是。”
  一旁袁益周凤眼微眯,不动声色打量一番魏尝,说道:“这位公子既得殿下青眼,想来智勇非凡,只是原为何人,此番又预备以何等身份随军出征?”
  薛璎解释道:“他原是在我府上当差的一名羽林卫。羽林卫作为皇家宿卫,地位非凡,亦可代表圣上,此番平乱,为安抚民心,派出一队随军同往,合情合理。”
  袁益周点点头没再多说,薛璎便叫傅洗尘务必赶在军队开拔前,着手安排好此事。
  魏尝在退下前,看了薛璎一眼:“长公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袁益周和冯晔的神情突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薛璎看看他们,轻咳一声:“有什么话,在这儿……”她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
  魏尝这人没脸没皮的,万一说出个什么惊天动地的话,叫她弟弟与外祖父怎么想?
  想到这里,她向冯晔颔首以示告退,起身随魏尝去了殿外,一路下至天阶。
  夜色已浓,一盏盏敞亮的宫灯在和煦的细风中轻轻摇曳,道旁树上雪色梨花与天阶之下的白玉栏杆遥遥呼应,晕开一片温润的光。
  薛璎停下来,问他:“怎么了?”
  魏尝低头注视着她道:“没什么,该交代的,我都已与傅中郎将说了,就是想叫你放心而已。”
  薛璎一噎:“就这俩字,你让我借一步说话?我外祖父……”看她的眼色都不一样了。
  “什么叫就这俩字?你放不放心,于军情战事非常要紧。你若不够信任我,到时如有负面军报传到朝中,朝臣非要太尉派骠骑将军去收拾烂摊子,你又哪来的底气与他们据理力争?”
  薛璎知道他的意思,也知道他说的不错。秦恪背后插刀,最终必要争功。
  “行,我放心,成了吧?”
  魏尝唇角一弯,强调说:“总之接下来,你只需做两件事:稳住朝臣,还有,相信我。”
  她抬头瞧着他那三分正经七分玩笑的模样,目光落在他眼下那颗细痣处,点点头说:“去吧,大军要开拔了。”
  魏尝“嗯”了声,转身走出两步,却又重新扭回头来,手一伸,一副要摸她脸蛋的样子。
  薛璎一骇,偏头要躲,不料他那手却倏尔一个拐弯,绕到了她发顶,摘下一片梨花瓣来,说:“怕什么,摘朵花而已。”
  她喉咙底一哽,剜他一眼,转身重新回了大殿。
  魏尝瞧着她步履匆匆的模样,嘴角止不住上扬,低头嗅了嗅手里那片花瓣,而后将它藏进了衣襟内。


第32章 
  大军连夜开拔; 薛璎为第一时刻掌握军情及朝臣动向,当夜起便宿在了宫内偏殿,接连几天都是如此。
  朝廷下派的急行军尚在路上; 而冀州却在三日之内彻底沦陷; 二十八郡或真心归顺,或无奈放弃抵抗; 俱为叛军收服。除得令严防死守的平阳侯国与卫国,周边州郡亦隐隐有动摇之态。
  朝堂上渐渐起了催促的声音; 问车骑将军的兵马何时能到; 却在第四日得到一个噩耗:大军借道平阳后; 并未如开拔前商议的路线继续前进,而改道迂回入冀,结果临至冀州; 却遭叛军奇袭围攻,腹背夹击之下被迫停滞不前。
  出师未捷先遭堵截,举朝震惊。未央宫前殿,武官们正围拢在一道商讨军情; 骠骑将军赵赫当即发出质问:“冀州当地民风剽悍不假,然而临阵成军,队伍里甚至还有不少从未持过刀枪的百姓; 岂有如此本事奇袭朝廷兵马?”
  是啊,他们哪来的本事?
  薛璎看看奏报上“奇袭”二字,再淡淡瞧了眼赵赫义正辞严的嘴脸,没有说话。
  很快又有一人出列上前; 说听闻当初改道之前,曾有副将劝车骑将军谨慎行事,却被驳回意见。此番遇敌,乃是车骑将军我行我素的结果,若按众人原先商定的路线行军,怎会出错?
  指责四起,最终还是秦恪制止众人,称叛军数众,的确不可小觑,现下军队只是暂遭围堵,且静待前线战报吧。
  众人安静下来,翌日却再得噩耗:两军交锋,朝廷不敌,兵损数千,不得不重新退避入平阳。
  本道此行是去切瓜切菜的,却被起义军打了个落花流水。这下,众将再坐不住,秦恪也一改前日与赵赫唱双簧的姿态,严肃起来,称此战情始料未及,实是他起初低估了敌方形势,如此下去,朝廷这边士气大减,怕真要给冀州领军将帅自立为王的底气了。
  其余人纷纷呼应此言,又有人说,并非秦太尉判断有误,而是车骑将军一再失算。莫不如派骠骑将军前往支援,挽回大局。
  这话一出,所有目光便都落到了冯晔身上,似在等他决断。
  不料一旁薛璎却先淡淡一笑,说:“诸位怕是火烧眉毛,气急说笑了吧。”
  一名吴姓中郎将浓眉一挑,上前拱手道:“殿下,请恕臣直言,您年纪尚幼,从未经历战事,怕不知眼下情况危急到了何等地步,才得以如此高枕无忧。一战失利,便是节节败退,到时不止冀州,就连南面兖州,北面并州与幽州,都将步步沦陷。倘使先帝还在,此刻必将依我等所言决断。”
  “我是没有上过战场。”薛璎起身,慢慢踱下来,“但就连我这门外客都清楚,临阵换将为兵家大忌。方才我说诸位气急说笑,有何不妥?”
  另一名李姓校尉上前拱手:“临阵换将固为兵家之忌,然而默守陈规却又岂是明理之举?倘使车骑将军一再刚愎自用,延误军情,难道臣等便该坐视不理吗?”
  “刚愎自用?你口中的刚愎自用,不就是临阵改道一事?”薛璎在他跟前站定,好笑道,“我倒想问问,倘使身为主帅,领兵出征,半道却发现行军路线泄露,李校尉你……改不改道?”
  他一噎,却见薛璎并非意欲听他回答,已然转向别人,环顾一圈道:“吴左中郎将,卫将军,骠骑将军,秦太尉,你们,改不改道?”
  底下一名孙姓校尉闻言一惊:“行军路线为众人于大殿之上商讨所得,怎会泄露……”
  “是啊,”薛璎一笑,“行军路线又不是悄悄制定的,而是诸位一道在这大殿上商讨所得,这么多人都知道,泄露了很奇怪吗?”
  原本嘈杂的大殿霎时鸦雀无声。
  一旁卫将军脸黑如铁:“殿下此言何意?”
  “我这话什么意思,懂的人自然懂,卫将军倘使不懂,那是好事。”她笑着回到上首,手一扬,一张羊皮地图哗啦啦展开。
  一旁侍从接过她手中地图,悬于木架。
  薛璎手指其上一点,道:“改道岔口位于此处,原本大军应绕太行山脉而行,若非军情紧急,不得不为,他车骑将军岂会冒生死大险,领兵翻山?”
  孙校尉接着道:“但即便改道,我军仍旧遭遇了敌方。”
  “孙校尉一针见血。”薛璎笑笑,“既然行军路线能够泄露一次,当然也可能有第二次了。”
  赵赫似乎有点站不住了,上前道:“殿下,臣等为武将,向来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您有话不妨直说为好。您从方才起便几次三番提及行军路线泄露,话里话外意指军中出了奸细,然而臣等皆未收到相关战报,您这般空口白话,恐怕无法服众吧?”
  薛璎抿唇一笑,声色依旧清清淡淡:“可战报里也没说,改道时曾有副将与车骑将军起了争执,诸位又是如何知道的?”
  赵赫眼珠一瞪,竟是无言以对。
  薛璎继续道:“既然诸位都耳聪目明,连将军与副手于军帐内所起口角之争也探听得到,我身居此位,又为何不能知晓军情隐秘?我也和你们一样,都是‘听说’的罢了。”
  卫将军咬咬牙道:“照殿下意思,臣等此刻唯有按兵不动,置车骑将军与其下数万大军生死于不顾了?”
  “车骑将军求援了吗?”薛璎奇怪反问,“前几日太尉还曾讲,车骑将军熟悉冀州大河大山,地形地势,当为此战不二人选,如今前线与都城通信无阻,并未接到一字求援信报。难道身在前线,知悉战况的不是他,而是卫将军你?”
  老将军被说得无法,只好转向冯晔:“陛下当真坐视不管?”
  冯晔脸一皱,故作愁苦道:“朕听来听去,皇姐与诸位所言皆有道理,不如还是请太尉替朕决断吧。”
  秦恪方才一直未露锋芒,闻言方才表态:“依臣多年战场经验来看,此战确实凶险,但既然长公主对车骑将军信心百倍,愿以一生赌九死,臣亦肯相信前线将士。便照长公主所言,暂且按兵不动吧。”
  这是把前线军民的生死,乃至半壁江山的得失通通压到薛璎一人肩膀上了。
  她垂眼一笑,淡淡道:“承蒙太尉信任,倘使因我决断失误,以至前线将士全军覆没,我自当引咎退位,将这摄政大权交托给更合适的人。”
  底下众人轻吸一口冷气,终于不再有反对之言。
  冯晔皱眉偏头,低低道:“阿姐……”
  底下始终沉默未语的傅洗尘突然扭头,望向了炙阳烈烈的东方。她把一切成败都交给了那个方向。但愿此刻身在那里的那人,能够不负所望。
  *
  日落月升又一日,亥时末,薛璎在偏殿撑额小憩,被一阵脚步声惊醒,倏尔睁开双眼,见来人是手持军报的傅洗尘,于是坐直了问:“如何?”
  他将军报呈上,一面道:“车骑将军领兵退守冀州境外三十里地,魏公子预备带三百精锐趁夜横渡漳水,去断敌军补给。”
  薛璎攥在木简上的手一僵:“多少人?”
  “三百。”傅洗尘肃然道,“军中混了奸细,三百已是能够不惊动他们的极限。”
  她目光微微一闪:“横渡漳水……那马呢?”
  “没有马……”傅洗尘略微哽了哽,“他说,待渡过漳水,就地取材,敌军的战马也是好马。”
  “他疯了?”薛璎被气笑,低头掠了一眼信报,“什么时候的消息?”
  傅洗尘知道她的意思,直言道:“来不及了,照时辰推算,三百士兵该在亥时正便已……”他说到这里一顿,“魏公子临行前,曾与微臣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倘使他做了什么叫您不高兴的决定,请您秋后再与他算账。”
  好一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他当夜一个劲叫她放心,是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盘算好了对吧。
  薛璎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漳水对头不可能不设守备,甚至说不准就是敌营。河宽四十余丈,这时节夜半渡水,耗尽血气体力,岸上便是敌人的长…枪,怎能全身而……”她说到这里忽然一顿。
  傅洗尘问她怎么了,见她蓦地睁开眼,不可思议道:“这作战思路好像有点熟悉……”她像记起什么似的吩咐道,“卫厉王十一年,卫鲁漳水之战,翻出记载给我看看。”
  他忙照做,找来史载。
  薛璎翻开简牍迅速浏览起来。
  是了,没错。
  当年卫厉王身居君位,却名不副实,手下军队也心思不齐,连打仗都处处受制于人。卫鲁漳水之战,便是卫军里头出了叛国的奸细,而他金蝉脱壳,仅带百名心腹趁夜横渡漳水,给了对头鲁军致命一击。
  虽说最终,卫军仍旧折在了奸细手里,卫厉王兵败而返,后世也不再记得卫人在漳水边的神勇,但薛璎知道,倘若世易时移,叫卫厉王拥有一支真正能打、真正齐心的军队,那么,他一定不会输。
  如今大陈虽也藏了奸细,但比起当年乌烟瘴气的卫国,情形却乐观许多。夜渡漳水,攻下敌营,并非毫无可能。
  她从书简中抬起眼来,点了点头,自我安慰一般道:“等消息吧。”
  翌日天明,冀州传来捷报,称车骑将军派出三百精锐夜渡漳水,直捣敌军补给营,一夜间焚毁起义军三千石补给粮。
  补给营后勤兵慌如惊弓之鸟,被这天兵奇降的阵势吓得落荒而逃。前线敌军闻讯亦大骇,不得不暂避锋芒。一度退守的朝廷军队因此终得机会杀入冀州。
  三百精锐开道,大军大破冀州,其后兵分二路,从两翼包抄叛军,兵锋大开大合,一路势如破竹。
  战情陡然逆转,满朝皆呼可惊可叹。薛璎瞧着底下一干脸黑如锅底,却拼命狂喜相贺的老狐狸,心中压了一夜的巨石终于悄然落下。
  两军对垒,讲求一个“势”字。一旦哪边势起,另一边自然闻风丧胆。接下来几日,朝廷军接连夺回十来郡,越往后越显顺利。
  只是毕竟不是异族,所谓敌军皆为同胞,军队开了个势后,便没再大动干戈,每破一城,都以缴械不杀为旗号,劝降为先,安抚百姓。除了起初遭遇抵抗时,不得不砍了几刀,之后便以兵不血刃之法继续深入。
  再有七日,冀州失地全面收复。朝廷军清点、逮捕叛军头领,及此前逃之夭夭的州牧,安置当地军民,初步善后完毕之后便班师回朝,又十二日,到达都城长安。
  大军凯旋那天,一大清早,小皇帝一身冕冠冕服,预备亲出皇城,躬身相迎,临出宫,看了眼近来日日宿在宫内偏殿的薛璎,问她:“阿姐,我都出城迎接大军了,你真不去?”
  薛璎正在翻阅冀州来的信报,眼皮都没抬,说:“不去,你自己上城墙小心,扶着点李常侍和傅中郎将。”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冯晔嘟囔一句,转身走了。
  薛璎瞥了眼他的背影,继续低头看木简。大军虽已回朝,但天灾人祸之后,冀州乱成一团,真正的善后远远未完。
  此次起义军生乱,虽是贪人克扣赈灾钱粮,恶人刻意挑唆而致,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冀州本就存在隐患。而她三头六臂忙着朝堂内斗,到底疏于防范了。
  所以眼下,别人可以欢欢喜喜庆功,她却不能。更何况……她暂时不想看到那种把脑袋悬裤腰带上,横冲直撞的疯子。
  *
  冯晔高高兴兴去迎接将士回朝,因到得稍早,便立在城墙上吹暮春的风,一面与左手边的李福唠嗑。
  他颇是疑惑地道:“李福,你说阿姐怎么不来呢?前头朝臣吵翻天,她那般信誓旦旦替将士们说话,如今大家得胜而归,她反倒一个人闷起来了。难道仗打赢了,她不开心吗?”
  李福沉吟了下,说:“长公主岂有不开心之理?不来相迎,许是不想见谁吧。”
  “不想见谁?”冯晔思索了下,“车骑将军也是给老鼠屎坏了粥,此前失利非他之过,以阿姐心性,怎会与他计较?那魏公子就更不必说,此番可谓出生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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