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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梦半醒之间，仿佛看到皇甫敬轩又跳窗而入，朝着她微笑。秦可儿暗暗好笑。大概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连幻影都会这样的真切，近在咫尺相互凝望，似乎伸出手，便可触着他的衣袖。
　　　　闭上眼睛，秦可儿叹了一口气。
　　　　一阵风吹过，耳边隐隐听到窗外竹林扑簌的声响，在夜里听起来，十分的孤寂，让人心里生中一种怅惘。
　　　　“怎么，生我的气了？”熟悉的声音很低，带着浅浅的笑意，却像一颗惊雷似的，在耳边轰然地炸响。秦可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迟疑地睁开眼睛，眼前站着的，可不就是皇甫敬轩么？
　　　　她一时忘了反应，有时候在绝望之后，再看到希望，总会让人生出如在梦中的感觉。秦可儿就这样微微张着唇，有点手足无措。
　　　　“一直不得空来看你，上次又是匆匆一别，也没好好细细打量。你怎么瘦成这样？把你举到窗外，一阵风就可以把你吹走了。”皇甫敬轩很自然地坐在她的床沿，伸出手描摹着她的脸部轮廓。
　　　　他的指尖，经了这么久的风霜，有些微微的粗糙。这样的触感，却让秦可儿终于感到真实。握住了他的手，把指尖放在她的口中轻咬了一下。
　　　　浅浅的指印，像是一圈花边印在她的指腹。秦可儿傻傻地问：“你不痛么？”
　　　　“痛。”
　　　　“那你怎么不叫？”秦可儿嗔道，有点心疼自己造成的后果。
　　　　“你心里生气，不舒服，就让你出口气罢。”皇甫敬轩的眼睛深幽复杂。
　　　　“我就是想试试是不是在做梦，你都不叫痛，我还真以为自己做梦了呢！”秦可儿用手指抚着他的指尖，又气又怜。
　　　　皇甫敬轩哭笑不得：“要试，也该咬你自己的手指吧？你咬着我，就能知道是梦非梦了么？”
　　　　“我是怕痛吗？好容易捱过了一场，我可不想再吃一场苦。”秦可儿吐了吐舌头。
　　　　“现在已经大好了罢？”皇甫敬轩低低地问，“我得到消息的时候，差点想急行军赶回来。幸好…他来得及时，要不然，司徒贵妃是真可能杖杀人的，宫里的惨剧可不是一起两起。”
　　　　秦可儿吃了一惊：“你是说，司徒贵妃杖死宫妃，却一点事儿都没有？”这得多大的胆子啊！如此跋扈，竟然还能在后宫里耀武扬威，可见司徒家的实力有多么强了。
　　　　“嗯，不过最近两年收敛了一些。一来是因为皇后实力增强，二来毕竟年纪渐长，父皇对她安抚居多。”皇甫敬轩解释。
　　　　“我又没惹着她！我看，她的智商才真的有问题呢，我对她其实是最没有危险的一个，真不知道她发了哪门子的疯，偏要事事都针对着我！”秦可儿没好气地啐了一口，“就从这份儿的眼力来看，她就不如皇后！”
　　　　“那当然，皇后能一直占着那个位子，一则是因为父皇故意搞平衡，二则也是她本身确实厉害。”
　　　　“可是…皇上已经取消了司徒贵妃的禁足令，而且又宿在她的蘅芜殿了。”秦可儿又忧愁地说道。
　　　　皇甫敬轩把玩她发丝的手指，微微一僵：“你吃醋了？”
　　　　“我吃她哪门子的醋啊！”秦可儿嗔道，“我的意思是说，明明这是一个打压司徒贵妃的好机会，可是皇上却又忽然把她捧了起来，他们之间毕竟是有感情的。恐怕司徒贵妃不太好对付，有皇上愿意为她撑腰，她就败不了。”
　　　　“不，你错了。”皇甫敬轩摇头，“我父皇这个人啊，是最最能忍的。司徒一系的实力，在军中的分布，远远超过了我的控制力。在这时候，父皇不敢轻易动。他只能安抚为主，司徒贵妃禁足，是为了做给司徒一系的人看。而取消禁足令，又召幸司徒贵妃，同样还是做给司徒一系的人看的。”
　　　　“你的意思是说，司徒家的人在军方的实力，不是你能抗衡的么？可是这回你获得大胜，又抢了一部分军权，还不能对付他吗？”
　　　　“司徒将军的实力，又岂是这么容易分解的？而我掌兵，难道又是父皇所乐见的？帝王之术，首在制衡。我知道父皇打的主意，无非就是以我来牵制司徒，又以太子和二皇子的联手，来制衡我罢了。我军新胜，士气如虹，父皇哪有可能让我们继续这样下去？等着瞧罢，安抚了司徒以后，一系列的新任命就要出来了。”
　　　　秦可儿瞪大了眼睛：“可是，你是他的儿子呀！儿子与大臣，孰亲孰疏，难道这不是一目了然的吗？”
　　　　“帝皇心术与你可不一样，血脉亲情作不得太准的。当年唐太宗李世民不就在玄武门发动兵变，杀害了自己的亲兄和弟弟吗？”
　　　　“那是因为要夺位！”秦可儿不同意他的说法，“但是父母与子女，是毫无条件的付出，也是毫无条件的信任。”
　　　　“在一般人家是这样，但是在皇家可不是。”皇甫敬轩冷笑，“父皇青春鼎盛，正是有为之年。可是皇子却一个个成年，太子哥哥为什么没有机会领军？虽然其中的一个原因，是因为太子自己喜文厌武。但父皇的放任，也是另一个重要的原因。”
　　　　“啊？”秦可儿有点莫名所以，“你是说，皇上不愿意让儿子获得军功？”
　　　　“太子太子，就是皇储。历史上，皇帝被太子逼宫退位的例子，可也不算太少。对于父皇来说，掌控了一辈子的权力，可不能轻易地被别人拿走，哪怕这个人是他的亲生儿子！当太上皇哪有当皇帝来得自在！”皇甫敬轩冷笑。
　　　　“可是…但是”秦可儿思绪混乱，这已经大大地超乎她的认知。
　　　　皇家难道就没有一点骨肉亲情吗？皇帝首先应该是父亲，然后才是皇帝啊！对于在二十一世纪还倡导中华民族所谓“孝道”的现代人来说，她无法理解皇室父子之间的相处模式。
　　　　父慈子孝，不应该是从封建社会就延袭的家庭模式吗？

　　　　第82章　皇子大婚

　　　　尽管和皇甫敬轩的幽会，并没有什么柔情蜜意，大多数时间，都是秦可儿在震惊中度过。但是至少皇甫敬轩的出现，让她明白，他并没有抛弃她。对于秦可儿来说，这就够了。
　　　　所以，第二天她胃口大好，一个人就扫掉了整盘的水晶蒸饺，让紫莞暗暗称奇。只是皇甫敬轩来得隐秘，紫莞倒并没有怀疑。
　　　　“主子今天的胃口怎么突然好起来了？”绿仪傻愣愣地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子。
　　　　紫莞笑骂：“怎么？你难道还指望着主子剩下几个给你填肚子么？”
　　　　秦可儿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呀，早知道我该留一半儿给你们的”
　　　　往常她最多动几个，剩下来的就全进了绿仪的肚子。
　　　　“呃…不用不用，我要想吃，自己再做就是了。主子胃口见好，奴婢高兴还来不及呢！”绿仪笑嘻嘻地让人收拾了餐桌。
　　　　“今天天气不错，咱们出去走走罢。”秦可儿觉得浑身都有用不完的力气。在晓清殿里蜇伏得也够久了，是该出去透透气儿。
　　　　皇甫敬轩的夜访，仿佛在她的心上注入了一支强心剂，整个人又容光焕发了起来。
　　　　紫莞怀疑地看站秦可儿：“主子今天脸色不错。”
　　　　“那当然，外面天气这么好。”秦可儿含糊地应付着，却不敢告诉紫莞，自己心态的天翻地覆，和皇甫敬轩有关。
　　　　以紫莞的聪明，自然会猜到她心境变化的原因，除了那位三皇子，还有别的可能么？只是她不明白，三皇子又是怎么与秦可儿联络的。三皇子每回进宫，留不多久便离开。应该没有什么机会见秦可儿才是。
　　　　“我们去外面走走罢…眼看着就要过年了，我都有…嗯，一个月没有出去过了。”秦可儿掰着手指头儿算。
　　　　沿着小径一路向北，秦可儿呼吸着新鲜空气，脸上始终笑意吟吟。紫莞跟在她的身后，琢磨着她的心思。明明昨天还怏怏的，今天怎么忽然就神采飞扬了起来？后宫中除了司徒贵妃禁足令取消之外，根本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消息。而这个消息，对晓清殿来说，也绝对算不上什么好消息。紫莞可不相信秦可儿会因此而高兴。
　　　　在紫莞的心里，判断了好半天，还是只有一种结果。那就是三皇子的消息。一定是三皇子让人传了消息进来，秦可儿才会一扫颓唐。她把晓清殿的人仔细梳理了一遍，却想不出谁会替秦可儿做这个联系人，可不仅仅是胆大包天就能够胜任的。
　　　　她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到。那位看似冷峻而沉稳的三皇子，居然敢亲自己潜入晓清殿，与秦可儿幽会。
　　　　秦可儿觉得心情很好，连光秃秃的树干，都能让她看出几分美丽来：“你看这姿态，分明表示了一种不屈服的精神。”
　　　　紫莞莫名其妙地看着枝头只挂着两片枯叶的大树。怎么看也看不出树还能有什么精神。不过，至少她看得出来，秦可儿的心情。那可不是一般的好。似乎困扰了她几天的问题，全都迎刃而解。
　　　　难道她已经想通了，彻底对三皇子放开手吗？紫莞翻来覆去地想着，怀疑地一路打量着秦可儿的脸色，她的笑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灿烂。连廊下的那株腊梅花，也掩不住她的风采。
　　　　“四皇子来了！”紫莞眼尖。一眼就发现了前面带着两个太监的皇甫敬栋。
　　　　因为雅玛即将成为四皇子妃，秦可儿便自然而然地觉得四皇子也是看得极顺眼的。所以，她含笑侧在路旁，和四皇子交谈了两句。因为有秋狩的共同经历，两人的谈话，还可以算得上是愉快的。
　　　　紫莞更是在心里打鼓，难道秦可儿改弦更张，决定支持四皇子了吗？
　　　　“殿下请便，臣妾只是在附近散散步。被关了一个来月，整个人都要发霉了。”
　　　　“看来昭容的气色倒还是好。”四皇子微笑。
　　　　“是啊，最近将养得好。对了，还要谢谢四皇子送来的东西呢！”
　　　　“又不是什么好的，只是估摸着昭容用得上，所以才让人特特地送来。昭容大好，还是要多多将养才是。”
　　　　“多谢四皇子挂念。”秦可儿笑意吟吟，“殿下俊朗，还如旧日。”
　　　　紫莞听她说了这一句，顿时吓了一大跳。这当面称赞四皇子，若是被有心人听了，难免会生出别样的心思。难不成，秦可儿真是另选了四皇子么？
　　　　“昭容言笑了。”四皇子笑道，“冬日天寒，昭容还是加件厚披风的好。”
　　　　秦可儿笑着应了，送了皇甫敬栋笑着便告辞而去，还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出神。
　　　　“主子，四皇子”紫莞忍不住想要提醒一声。
　　　　秦可儿回过头来，笑道：“雅玛长得高挑，两人站在一起，恐怕顶多也只差小半个头的样子。皇宫虽说不好，但四皇子心性仁厚，雅玛若是嫁了来，倒不怕受人欺负。年后开了府，又不必住在皇宫里，倒免得跟她们家长里短，落得清静。”
　　　　紫莞这才恍然，原来秦可儿是因为雅玛的缘故，才对皇甫敬栋感到亲近。
　　　　“四皇子已经失去了角逐皇储的能力。”她小心地提醒。秦可儿因为不喜欢前呼后拥，所以两个宫女只遥遥地跟在身后，她们说话，便不会传到第三人的耳中。
　　　　“我知道啊。”秦可儿纳闷地看着她，“这话说起来可忌讳着呢，皇上如今千秋鼎盛，咱们不用考虑这个。再者，失去了这资格倒是好，至少不会被视作其他皇子的眼中钉，我瞧着四皇子倒还是乐意的，雅玛想必也很喜欢。”
　　　　紫莞吃了一惊：“皇上他”
　　　　“反正不管是太子还是哪位皇子，短期内都不可能会赢嘛！要不然，皇上怎么会又对司徒贵妃示好？这会儿，司徒家的人还有利用价值呢，一方面安抚，一方面利用，咱们这位皇上，手段可非同寻常，几难有人在他的手里讨了好。”秦可儿听了皇甫敬轩的话以后豁然开朗，拿着他的观点辩驳，果然让紫莞恍然大悟。
　　　　“哎呀，还是主子聪明，咱们不管交好哪个皇子，在皇上的眼里，其实都是大忌。倒不如对人人都一样，显见得没有私心。”
　　　　“嗯，所以咱们还是管着咱们的晓清殿就行了，幸好离那些宫殿远着呢，咱们乐得清闲自在。”秦可儿笑嘻嘻地折下一枝腊梅，“哇，真香。冬天来了，春天也不远了。”
　　　　紫莞觉得这话虽然朴素，可是大有道理，正站在一侧细想，却听秦可儿又语调活泼地开了口：“明年春天，雅玛公主要就嫁到天罡来了，往后宫里总算有了个可以说说话的人。”
　　　　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
　　　　“三皇子还没有大婚呢”紫莞想了想，还是直接提出了三皇子的名字。有时候，再痛也是一刀，痛过就好。她可不忍心钝刀子割肉，让秦可儿凌迟着受这样的苦痛。况且，她以为秦可儿已经想开了，虽然想开的速度，大出她的意料之外。
　　　　“三皇子？”秦可儿忍不住脸色一变。
　　　　不知道是不是皇帝有所警觉，厘定北疆之后不久，皇帝就借着四皇子即将大婚的机会，让三皇子和四皇子同时开府。
　　　　“一般来说，皇子要大婚才会开府呢！”紫莞说得有些别有用心。
　　　　“嗯，四皇子就要娶雅玛了嘛！”秦可儿毫不在意，“那丫头性子很好的，真希望她能早一点来，我也有个说话的人。”
　　　　“陈婉仪最近来得很勤，今儿还送了一幅绣品呢！”紫莞不动声色地提醒。陈婉仪虽然是李淑妃的人，但与秦可儿走得很近。只是司徒贵妃禁足令被撤销后，才稍稍收敛。
　　　　“嗯，我和她认识得算是比较早了吧”秦可儿笑道，“当初刚进宫的时候，我就坐在她的旁边。那时候，我和她的品阶是最低的。”
　　　　“现在她还是婉仪，主子可是已经升了昭容。”紫莞很有点瞧不起陈婉仪，当初秦可儿偶尔有两样看得过去的簪子，都被她讨了去，现在三天两头地送东西过来，却只是一些小零碎儿，真够小气的。想要抱着晓清殿的大腿，却又舍不得花血本。指不定，她还是脚踏两条船呢！
　　　　“只是运气。”秦可儿笑笑，并没有得意。
　　　　“主子是好性儿，要是换个主儿，陈婉仪这种…哼，早就不理她了！”
　　　　“算了，何必在后宫竖敌呢？有道是宁可得罪君子，不要得罪小人。越是这种小人物，越有可能在关键时刻扯你的后腿。”秦可儿息事宁人，只是对陈婉仪时不时要来坐上两个时辰的做法，也大感心烦。只得觑准了时间，提前躲出去。一来二去，陈婉仪也有所收敛，大家才算松了口气。
　　　　“不知道过大年的时候，主子能不能再升一级。”绿仪最关心的，就是皇帝曾经许下的秦妃。一旦册了妃，日后皇帝驾崩，也有了出路，不必被打发去出家。眼看着秦可儿的作派，是并不想生下子息的。

　　　　第83章　巧遇

　　　　秦可儿摇头：“此一时不同彼一时，那时候皇上要打压司徒一系。如今却在做平衡，虽然并不扶持，但至少不会在这种时候，惹司徒贵妃不快。再说，我觉得昭容已经够高的了，若是再册妃…恐怕就是李淑妃这样不爱出头的妃子，也要对付咱们了。木秀于林，风必催之，咱们还是安安稳稳地过咱们小日子的好。”
　　　　“为什么？”绿仪不懂，“妃子和嫔可不一样，主子升作妃位，见着贵妃也不必行大礼，有什么不好？人人都盼着升位，到了主子这里倒跟人家倒了个个儿。”
　　　　李淑妃进宫甚早，虽然已经不太得宠，但却仅在贵妃之下。只是司徒贵妃一向强势，才把她压制得默默无闻。偶尔后妃相聚，也只是自持身份，高贵有余而亲和不足。
　　　　“除了皇后，位阶最高的便是司徒贵妃和李淑妃。德妃已经空了好几年，南宫贤妃去后出一直空置。你说…若是我册了妃，是不是有机会冲击这两个位置？”秦可儿笑着问。
　　　　“那当然了，怎么着也得占着一个罢？虽说妃只是正二品，上面还有一个从一品的夫人，但自太宗皇帝以下，这个品秩就一直空置着。若是主子产下皇子，那至少也得占着一个贤妃罢？”绿仪满眼星星地说。
　　　　“所以，她才会容不下我。”秦可儿撇了撇唇，毫不留情地打击她的自信。
　　　　“为什么？”绿仪还是不明白，“总是有人要晋位贤妃的，主子又没有野心，身后没有后台，是最没有威胁的了。”
　　　　“这只是表面的现象，但是从前几朝的情形来看，贵、淑、德、贤四妃。向来都是几大家族把持的，只有极个别的例子。对于她们来说，我是整个儿的外人，就凭着这样的身份，也不配和她们平起平坐。”
　　　　“只要皇上一意孤行，就没有问题。”绿仪还是抱着十分乐观的希望。
　　　　“那也要皇后同意着呢！”紫莞提醒了一句。
　　　　“皇后怎么会不同意呢？主子不是她那边儿的人么？”
　　　　“我哪边都不是，只想两不相帮，天天坐在晓清殿喝茶聊天，看书习字，谁耐烦跟这些人斗来斗去。连走路都要小心翼翼，好生无趣。绿仪，咱们还是做个昭容。安稳些的好。若不然，以我这样的手段，还不够人家当盘菜的，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秦可儿撇了撇嘴。
　　　　“主子不想斗，别人却要斗呢！”紫莞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