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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月皎皎-风月栖情:和月折梨花(出版)-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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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空了的林中,我还能等谁?

 碎埙篇:第三十五章 竹篁幽影魂无归(三)

    我坐倒在我们的誓言之下,在那一片盈盈清亮浓翠如海的竹篁中,在那一片风过竹梢如轻笑般的沙沙声中,拿了我们的埙,温柔地吹着。

    经烈火炙烧过的埙,音色更加沉郁了,沉郁得近乎寂寞忧伤。

    懒

    我听到我的心里,随着埙声,温柔而悲伤地唱着: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瑟兮僩兮,赫兮咺兮,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

    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瑟兮僩兮,赫兮咺兮,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宽兮绰兮,猗重较兮,

    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我不知道我到底在我们刻的誓言下呆了多久,也没听到侍卫的催促。我后来是给侍卫抱下山的,他们说,我晕过去了。

    他们一定弄错了,我只是睡着罢了。

    我等我的白衣等倦了,所以睡着了。

    回府后我照旧静养着,但府中张灯结彩,似乎有什么喜事。

    我问侍女,侍女回答说,前线捷报,肃州兵马一路势如破竹,已经攻到明州城下了。而宇文昭前不久为安亦辰在沧南围困了三天才冲出重围,落下重伤,狼狈窜回越州,伤势严重,怕未必能活了。虫

    喜事,都是喜事。

    宇文昭重伤。

    我恍惚捉到了一抹明光,很快又消逝。

    宇文氏,宇文氏,我头痛欲裂,什么都想不起来,或者,什么也不愿想。

    女子无才便是德。

    如今,我已深信古训。

    我只是在等着,苦苦地等着,浑浑噩噩地等着。

    等白衣回来么?等萧氏的再次捷报么?

    我不知道,我似乎只是为等而在等着,浑不知我想要的结果,究竟是什么。

    四月初,蔷薇蔓延攀爬,粉红紫红的花朵儿招摇璀璨,将短墙上绕了一层又一层,几乎每一朵花都以最盛大的姿态盛开着,妩媚地将最后的春光尽情舒展。于是,药黄素白花蕊的清淡香气,也将凤仪阁弥漫了一层又一层,一日,接着一日。

    总觉得这花香也是寂寞的,大约是因为只有我终日无事瞪着他们吧。

    而府中的下人,开始在明里暗里窃窃私语,似有一种惊惶如涟漪般从水中扩散开来。

    我大致知道,造成那圈涟漪的石子,是前线来的一封急报。

    自从收到那份急报后,外公萧融再也没有出过他的书房,而每日都来和我说一会话的舅母慕容夫人再也没有出现过;秦夫人只偶尔到我这里瞧了一眼,就有些仓皇地离开。

    出事了么?我迷茫地想。隐隐猜到了什么,又赶快否认。

    我相信一定是这场寒热让我变笨了,我再懒得想任何事,喜讯或噩耗,我所有的感觉,都已变得迟钝。

    直到一支满身缟素的军队,抬回了一个黑漆的棺木,一路的哭嚎,惊动了整个肃州城,我还在迷糊着到底出了什么事。

    萧融让人把我叫到不知何时布置的巨大灵堂前,驼着背,苍白着须发,哑着嗓子和我说道:“栖情,再看你绎哥哥一眼吧。他生前最不放心的,就是你。”

    一种尖锐的疼痛,忽然如坚果骤然被挤爆开来,由心肺迅速弥漫破碎到整个躯体,四肢五骸,霎那如被无数根金针钉住。

    “外公,您说什么?”

    我努力咬住嘴唇,克制着唇边的颤抖,紧张地竖起耳朵,想听清他究竟在说什么。

    我一定是病得厉害,连外公的话都听不清了。

    绎哥哥,躺在棺木里?

    我听错了,一定是。

    萧融没有再说,颓然倒于椅中,掩住满是皱纹的脸,浑身抽搐。

    “婆婆!婆婆!”

    秦夫人的尖叫突然传来。

    我霍然回首,打开的棺木旁,舅母慕容夫人已软软地晕倒在地上,一大群婢仆下人,慌乱地叫唤着,掐着人中,叫着大夫。

    我颤巍巍地拖着腿,一步步向前游移,仿若踏在云端,找不到一丝着力处。

    扶了棺木,阵阵冰冷的气息扑面袭来,我大着胆子向棺木中探着,终于见到了萧采绎。

    依旧是我年轻英俊的绎哥哥,轮廓潇洒,棱角分明,只是面色苍白中泛着灰黑的死气,浓黑剑眉下,无力长睫覆住的黑眸再不能睁开,薄抿的双唇,再不能弯出一抹灿烂或痛楚的笑容,柔声地唤我一声:栖情,栖情妹妹!

    所有的悲喜刺痛,刹那被清晰的唤醒;麻木了许多日子的神经,如被踩了尾巴的毒蛇,蓦然弹跳起来。

    “绎哥哥!绎哥哥!”我尖锐叫着,不管惊怔住满厅的人,拼命地够下身子,几乎栽倒在棺木之中,去抚萧采绎的脸。

    触指冰凉而冷硬,无复往日的柔软温暖,阵阵尸气扑鼻,熏得我阵阵晕眩。

    那是我的绎哥哥!我的绎哥哥,快要变成了腐烂的死尸了吗?

    “公主!公主!”一旁的侍女下人大惊,匆忙将我半掉落的身体拽出棺木,哀叫道:“公主请节哀顺变!”

    连绎哥哥都死了吗?我怎么节哀,怎么顺

 碎埙篇:第三十六章 死生契阔徒结发(一)

    宇文清!宇文清!那是我回避了多久的名字!我宁愿把自己变了木头和傻子,也不愿去猜去想去疑的名字!

    只因我心中总抱了最后的一个冀望,冀望这个人永远不会在宇文氏的战场出现,冀望这天下,永远只有一个——医者白衣!懒

    是的,是的,从安亦辰警告我开始,我已有了疑心,我疑心我身畔那个清逸脱俗圣手仁心的白衣,就是我那个曾被我诅咒了几百几千次的未婚夫婿宇文清!

    可我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去逼问他,就如我自己也不敢去深究深想这件事一样!

    自从听到他和绯雪的谈话,我更是确定他就是那个人,可我还是选择爱情,选择信任,选择对他另一重身份的直接忽视!

    因为我相信,这天底下,永远不会再有宇文清的出现,而只有我所爱的那个美好的白衣。

    我脑中轰轰乱响,层层的烈火在周身烧了起来,整颗心被扔入了油锅,绞痛煎熬。我用力地呼吸着空气,可肺部永远处于缺氧状态,无法随心所欲地张大,好让我彻底地透过一口气来。

    “栖情,别着急,别着急,来,先坐下歇一歇!”秦夫人安顿了慕容夫人,又流了泪来安抚我。

    我拍地打开秦夫人伸来扶我的手,冲到那亲兵前,凶狠地叫着:“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我要了解,全部的真相!”虫

    对,真相!我要知道全部的真相!

    痛楚已让我窒息,但我即便窒息死去,也不想再回避了。

    我已回避了太久!

    如果我从接到安亦辰的警告开始,从我自己有所怀疑开始,就去接受那个可怕的事实,而不是选择逃避,不去想,不去谈,也许绎哥哥就不会死!

    亲兵跪倒在地上,断续地诉说着:“我们一开始打得很顺,明州的南门、东门都快被攻破了。这时我们接到消息,宇文氏在沧南使计放火烧掉了安氏的粮营和船只,加上安氏营中忽然暴发瘟疫,安氏急速退兵,被宇文氏杀得大败亏输。我们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进攻时,大量宇文氏军队忽然从我们后方赶来,接着明州城大军拥出,里应外合,迫得我们不得不突围后退。”

    亲兵说到这里抬起了头,道:“事情怪就怪在这里,本来,侯爷和大公子、二公子分三部都已撤出了包围圈,宇文氏人马虽然在后追击,也未必追得上我们。这时,不知谁禀报说,追我们的宇文氏大军由宇文昭的第三子宇文清率领,二公子当场就和疯了一样,拨转马头就带自己所部人马反击宇文氏。后来,他重又陷入重围,同时和宇文清交上了手,还把宇文清给刺伤了,可这时不知哪里射来一道暗箭,直直地就射到二公子后背了。侯爷、大公子趁了宇文清受伤,宇文氏兵马一时阵脚大乱,赶上前去将二公子抢了出来,可还是没救了!”

    亲兵伏地大哭:“二公子临死前,要我们将他送回肃州,不要钉棺,他一定要再见见栖情公主,也一定要栖情公主再见见他。我们一路用了很多冰块,可这天热,二公子还是……”

    我浑身战栗着,脑中却在前所未有地飞速旋转。

    萧采绎听说宇文清出现回马再战,只因他一定要证实,证实宇文清是不是真的已经出现,是不是真的负了我!他一定不会忘记,我曾那样狠决地发誓,当白衣选择他的另一重身份,我将从华阳山顶跳下!

    萧采绎一定要见我,只因他一定要用他的尸体告诉我,宇文清出现了,并且杀了他。他是要告诉我,他到死都珍爱着我,也盼着我能珍爱自己。

    绎哥哥!绎哥哥!

    心口烈烈如焚,似已烧得寸草不留,满目焦枯;可依旧有一把火,在灰烬中熊熊燃烧,燃烧殒灭的,是我倾尽心力的爱情和生命!

    脚下又在虚浮,阵阵晕眩,把灵堂里所有的白幔往下压来,令我眼前阵阵模糊。

    侍女忙上前扶我,要拉我到一边坐下。

    这时一旁已有人下令:“盖棺!”

    已是四月天气,路上走了好几天,萧采绎的尸体已开始发黑变质,自然得尽快钉棺下葬了。可我从此后,不是再也见不到我的绎哥哥了么!

    “不要盖棺!”我沙哑着嗓子叫嚷,用力地推搡着人群,紧紧趴在棺木上,死死地盯着萧采绎,看着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将他的容貌,狠狠地钉到心口,钉到脑海,钉到我灵魂的最深处。只因我的绎哥哥,也用他灵魂的最深处,那么深深,深深地爱着我!

    而痛楚依然在灵魂深处延续撕裂,在我的灵魂深处,以及绎哥哥的灵魂深处……

    “给我把剪刀!”我叫着。

    众人愕然。

    我凄厉地叫了起来:“给我一把剪刀!”

    萧融点了点头,示意下人拿给我,却也紧张地走近我,柔声道:“孩子,你绎哥哥也盼着你好,盼着你开开心心过着呢,可别辜负了他!”

    我打散头发,接了剪刀,将那头如云乌发,狠狠绞下,一剪,两剪,三剪……

    满厅寂静,无人敢劝,无人敢拦,无人敢如萧采绎那般怒气冲冲奔过来,夺下我剪刀,骂我一句疯子,再将我搂到怀中,温柔地唤我栖情妹妹……

    如云青丝,被我洒落棺中,缠缠绕绕,依于萧采绎身畔,生动如我撒娇时伏在他的胸膛,黑发离披……

    我向着棺木跪倒在地,泪如雨下:“请把我和绎哥哥的头发结在一起。我要和他做结发夫妻。今生今世,萧采绎是我皇甫栖情的结发丈夫!我皇甫栖情是萧采绎的结发妻子!”

    “好……好……好孩子!”外祖一把抱住我,终于放声大哭:“你只要有这片心,绎儿就该瞑目了!”

    我悲恸地望着棺木一点点阖起,软软倒在外祖怀中,泣不成声。

    绎哥哥,你喜欢我做你的妻子,不喜欢我做你的妹妹,那么,我就做你的妻子好了。

    因为你永远是我最爱的绎哥哥,正如我永远是你最爱的栖情妹妹。

 碎埙篇:第三十六章 死生契阔徒结发(二)

    白发人送黑发人,肃州萧氏,不得不再次承受这样的痛楚和无奈。

    萧况、萧采络紧急处理好散败的军队,回来参加儿子、弟弟的葬礼。

    而我,不顾所有人的劝阻,以萧采绎妻子的身份哭灵守丧,一点不漏地参加了丧葬全部程序,直到落棺下葬,七日招魂完毕。懒

    秦夫人一直说,这样对我的将来肯定不好。

    我望着萧采绎落葬的方向凛冽地笑。

    将来?我还有将来么?

    萧采绎落葬的第二天傍晚,我趁了全府上下忙得人仰马翻,正是懈怠的时候,换上了男装,用帽子将只及肩膀的黑发掩住,藏了把利刃在袖中,悄悄出了府,纵马冲出了肃州城。

    是的,我要离开肃州。

    我要去越州,找宇文清,找我曾经的白衣。

    他欠我一个解释,一个承诺,以及,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

    宇文清,白衣,欠我的,你要用血来还!

    天很热,有时又很冷。

    冷到我浑身哆嗦时,我才意识到天在下雨,雨下得很大,铺头盖脸砸下来,眼睛都睁不开,连马儿都不安地蹬着蹄不肯受拘束。

    烈日以及暴雨底下,我在马上凄冷地笑,唇边一条条伤口,是被自己牙齿咬破的痕迹。虫

    到出发后的第四日,我浑身滚烫,便知道自己发烧了。

    计算路程,应已到了沧南一带,等过了延陵,便是越州地界,这样昼夜兼程,顶多三五天,也便到了。

    便是发烧,也不致三五天内便死去吧?

    便是注定要死去,我也要见到宇文清后才能死。

    又是大雨。

    我忍着喉嗓口的疼痛和头脑的晕沉,勉强执着马鞭,驱马向前冲着。

    马儿不驯地嘶叫着,走得东倒西歪。它本是萧府中最神骏的马匹,方才一路带我出来,连萧家那么大势力,都无法追回我。但经了这几日折腾,它已只剩了一副骨架子。

    我用起全部力道,狠狠地抽这可怜的东西,心里却在祈求,祈求马儿能平安将我带到越州城。

    到了越州城,它就自由了,因为我将永远不需要骑马了。

    模糊的雨影中,我看到前面人影幢幢,不知有多少人在雨中行走。我拨着马头,想让到一边。可不知道是我眼光指挥错了方向,还是马儿眼花竟没看到那么一堆人,它居然直直撞进了那堆人影。

    喝骂声一片,又有谁用长矛和长戟狠狠打我的马,马儿长嘶一声,两腿一软,已跪倒在地,拼命挣扎。

    我也毫无疑问地直栽下马来,撞到一人身上,方才落地,也不觉疼痛,从泥水中爬起来,正要去牵我那匹马时,大雨之中,四处伸来了冷亮兵刃:“奸细,哪里来的奸细?”

    我有气无力道:“什么奸细,我要赶路。”

    我依旧去牵我的马,努力要将它从泥水里拽出来。

    那些人看来全是士兵,见我完全无视那些刀剑,一时倒也怔住,并不敢真的刺向我。

    “出了什么事?”后面有一人骑了马奔向前来,喝问道。

    “仇将军,有……有个奸细撞过来了!”

    那人侧头看着我,似在仔细辨认着什么,好久之后,才忽然发出一声惊叫,纵身跳下马来,拨开士兵们的刀剑,惊呼道:“你,你是栖情公主么?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我抹了把头脸上的雨水汗水,努力撑起头去看眼前这人,终于也认出,原来这人是杜茉儿的丈夫,安亦辰的部属仇澜,顿时笑了,道:“仇将军么,你来得正好,这马不听话,我就扔给你吧。把你的马借我骑下。”

    我丢开了我的马,跃上仇澜的马匹,径向前冲去。

    我很为我还能跃上马匹的体力感到欣慰,看来人快死的时候,潜力最是无限。

    身后的雨幕中,有人在惊呼:“马,这匹马死了!似乎是活活累死的!”

    死了好啊,死了不是种解脱么?我在风雨中灿烂地笑。

    “天,那么那个栖情公主……”

    栖情公主也死了,被一个叫白衣的人,活活凌迟。他们遇到的,不过是个赶路的疯子而已。

    仇澜的马到底是安氏的,总不如肃州的马驯服。奔了半个时辰,我已被它甩下去两次了。

    第三次被它甩下马时,我脸面向下,吃着了大雨的泥水,一阵阵的恶心直泛上来,让我吐个不住。而那该死的马儿,这一次居然没有停下来,疯狂地一路跑出去了。

    没有了马,我用什么去肃州,走着去吗?我强忍着恶心,要从泥浆里爬出来。到底是泥浆太滑,还是我的腿太软?我拼命在泥浆中挣扎着,只徒劳地将更多的泥浆结结实实滚在衣衫上,如同一只垂死的泥鳅,勉强地在肮脏的泥水中摆着鳍和尾,却始终爬不起来。

    一匹马从我身畔疾驰而过,又溅我了满头满脸的泥浆。我爬在泥水里,用胡乱用湿透的袖子擦着眼睛。一定是有沙砾溅入眼中了,我看前面的路,都是模糊一片。

    可袖子上一样是澄黄的泥水,眼睛给擦得又涩又痛,连耷拉下的睫毛,都在扎刺着眼瞳。

    又是一阵恶心传来,我的身体更觉虚软沉重,伏在泥水里吐着酸水,无望地想着该从哪里再去找一匹马来。

    若是见不到宇文清,我死不瞑目。

    方才从我身畔一窜而过的马儿在前方长嘶一声,忽然拨转马头,又往回冲来,然后在我跟前几步的地方顿住,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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