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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解语(春温)-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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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如江楞了半晌,不知如何是好。“总要去看看她罢,她男人在狱中,自己带着一双儿女,还不知是如何艰难。”最后,杜如江长叹道。
“不必。”杜如海说得轻描淡写,“她如今住在当阳道,能艰难到哪儿去。”当阳道住的人非富即贵,房价高昂。谭瑛既然能住到当阳道去,日子该是过得不差。
不能代她去傅家算账,不能替她救出夫婿,自己能为阿瑛这外甥女做些什么?真是没用的舅舅。见杜如江神情怅然,杜如海宽慰他道“三弟莫多想了。咱们到底不是亲的,大哥在世时才是真正疼爱阿瑛,阿瑛也只和大哥亲。如今她有房子有地,有儿有女的,无甚可操心之处。”
“阿瑛的女儿已十六七岁,一朵花似的,名叫解语。儿子汝绍只有四五岁,还没开蒙。将来设法照看这两个孩子,为解语寻个好人家,为汝绍寻个好先生,也算对得起父亲,对得起妹妹了。”听杜如海这么说,杜如江无奈的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这日张又陪老爹在凌云阁饮茶。“解语是个好姑娘,”父子二人悠悠闲闲喝着茶,张脱口而出,“很好很好的姑娘。”
岳培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这傻孩子,心心念念只惦记着解语,跟他娘亲一样,是个痴心人。解语真的是个好姑娘,正因为她好,惦记她的可不只你一个,你那好哥哥,如今还在想方设法让解语认回傅家。
讲情,是无忌用情最深;讲理,解语确实是傅深的骨肉,没有不认生父的道理。岳培心中愁苦,无忌,我苦命的无忌。年幼失母已是很可怜,如今连娶个媳妇也这么不容易。
其实岳霆也是少年失母,也是娶个媳妇不容易。不过岳霆失母后还是住在靖宁侯府,有祖母疼爱着,一大堆丫头婆子服侍着;张却是小小年纪独自住在当阳道,没有女性长辈照管,父亲也不能日日陪伴他,就显得很可怜。
可惜无忌没有和解语定下名份,否则……岳培本是倚在靠背上的,此刻猛然坐直了身子,安瓒在狱中解语不能成亲,定亲却是可以的!不如早早换了庚帖,下了文定,往后任是谁来捣乱也不成了!
从前一直想着能设法救出安瓒,如今看来,先定下名份才最要紧。岳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张看了岳培两眼,“爹爹您怎么了。”老爹一向雍容,很少失态。有时张真挺佩服岳培的,总是不急不徐的样子,从容,温和,淡定,看上去便令人信服。
岳培微笑道“无忌,爹爹替你去安家求亲好不好?”请位德高望重的长者,跟谭夫人提亲去。总不能因为安瓒不在家,便耽误了解语和无忌的好姻缘。
张傻呼呼说道“那当然好,可是安伯父不在家。”去求亲那是太好了,可是伯母能答应么?岳培笑了笑,没说话,乐呵呵继续喝茶。
张送岳培回了靖宁侯府。“要不要进来拜见祖母?”岳培笑吟吟问道。张吓了一跳,那个冷着脸的老太太,总挑自己毛病,见她做什么?“改天好么?爹爹,我有急事,真的有急事。”说完不等岳培答话,飞快跑了。
这孩子!岳培大大摇头。太夫人很和善很疼儿孙,怎么偏偏这实心眼的无忌和太夫人会不亲呢?
张真的有急事,他跑去大理狱看安瓒去了。“伯伯,这是鸿祥斋的蜂蜜酥饼,还有东升行的酱牛肉,解语说您爱吃。”
安瓒微笑道“有劳无忌了,都是伯伯爱吃的。”温和的眼神再三打量张,之后含笑问道“无忌可介意娶犯官之女?
☆、56
被下诏狱之人;不只自己会遭迫害;家眷也一定会被连累。所以安瓒才会提前远嫁解语,送走谭瑛和安汝绍。谁料想人算不如天算,谭瑛和安汝绍被傅深劫走;解语在西京也险些丧命。
痛定思痛,安瓒深觉自己看人不准;只知道蔡家那小子有些轻薄,却不知竟然如此冷酷无情!倒是解语眼光奇准;她在客栈看见张行侠仗义便跟上了张的商队;真是跟对人了。想想蔡新华;想想杜文远;再看看眼前的张,天差地远。
既然明知自己不能幸免于难;不是死在狱中便是死在苦寒之地,自然要趁早把解语的终身大事定下来。除了眼前这心性质朴厚道的张无忌,还有谁能始终如一的对解语不离不弃?解语嫁了他,做父亲的可以放心了。
张紧张的坐直身子,脑子里有些发昏。“可介意娶犯官之女”?这是什么意思?犯官之女说的是谁呀,谁是犯官之女?难道,这是问自己愿不愿娶解语?安伯父身在狱中,可不就是“犯官”么?
安瓒坐在上首,张坐在下首,两人都是心中紧张。安瓒想:好归好,真要说到婚娶之事,哪家少年愿意跟自己这狱中之人攀亲?蔡新华就不说了,从前只是一再的送礼、请期,出事后便要毁婚;杜文远从前每天往安家跑,说是请教功课,其实还不是为解语而来?自己出事后,他可就销声匿迹了。张则是傻呼呼的反应不过来:能娶解语了?真的能娶解语了?没听错吧?安伯父您真的是这意思?大概是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张一时有点晕晕乎乎的。
安瓒见张半天也不说话,身子僵硬的坐在那儿,额头上渐渐冒出汗来,奇怪的问道“无忌?”即便是不愿意,也犯不上这般为难啊。不愿娶犯官之女,实在是人之常情。男人娶妻,谁不想娶位家世清白高贵的女子。出身、娘家,对女子来说,太重要了。婚姻讲究门当户对,没有好娘家,哪来的好婆家。
张脑子乱糟糟的,最后脱口而出“我只娶解语,不管她是谁的女儿!”她是六安侯府嫡长女也好,她是杏花胡同安家的女儿也好,她是犯官的女儿也好,总之我娶她,只娶她。“伯父您说的犯官之女,指的是解语么?”眼巴巴望着安瓒,眼神很热烈。
安瓒失笑。自己还担心他是不是不愿意呢,敢情他在纠结这个,真是个实心眼儿的傻孩子。安瓒含笑点了点头,“是,指的是解语。”张大喜,“愿意,愿意,当然愿意!”一老一小对着傻乐。
“我爹爹说,要请人去府上提亲。”乐够了,张颠儿颠儿的说道。安瓒微笑问道“是么,什么时候说的?”张喜滋滋说道“便是今日下午晌。”安瓒笑了笑,看来自己出不了狱这件事,岳培终于也弄明白了。张虽是外室子,却是岳培爱子,能答应张娶安家女儿,岳培这份心胸,令人心折。
解语嫁了无忌,不止会有位忠诚体贴的好夫婿,还会有位慈爱宽厚的好公爹。好,很好,女儿终身有靠了。将来小两口和谭瑛、汝绍隔道墙住着,又可相互照应。真是再好不过的事。安瓒越想,越觉得这头亲事妥贴无比。
“解语从前的性子,很是温柔和顺,”安瓒有些惆怅的说道“自从西京遭遇变故,她性子刚强了些,主意大了些。无忌,若她往后有什么不周到之处,还望你多担待。”都怪自己虑事不周,害苦了女儿。想起在西京时解语的种种艰难之处,安瓒又是心疼,又是自责。
像解语这样机敏懂事、这样有决断的,并不是不好;只不过像她这样的年纪,本该是娇养在深闺,摆弄摆弄琴棋书画,或闲来做几针女工。唉,女孩儿家究竟是无忧无虑的最有福气。可怜我家解语没有这个福气,只好变得能干了。
女子若不能干,当然不好。男人娶回家的是妻子,是当家主母,是和他并肩立在众人面前,一起祭祀祖先、奉养双亲、生儿育女的人,不能干如何使得;可女子若太能干,也是不好。太能干了难免主意大,主意正,不会事事听命于男人。男人哪个不喜欢温柔顺从的妻子?只怕解语将来会在这上面吃了亏。
安瓒是一片慈父之心,为解语前前后后做打算。张哪知道这些,认真说道“解语不用我担待,她做什么都对,不会不周到。”解语虑事很周全,又果断,连爹爹都夸她呢。听解语的没错。
安瓒乐了。这敢情好,无忌对解语真是一往情深,“两人在一起总免不了磕磕碰碰的。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往后便你让着我,我让着你,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吧。”安瓒笑咪咪说道。
张兴高采烈的答应了,“是!”起身要走,“伯父,我去催催爹爹,让他早日寻位德高望重的长者做媒人。”话说到这儿,张脸色忽然变得沮丧,“伯父,伯母好像不喜欢我。”谭瑛对他始终是冷冷淡淡的。
安瓒微笑道“无妨。内子的性情一向有些清冷,待人不大热络。”谭瑛对谁都这样,不会太热情,不会太亲热。见张还是不放心的望着自己,安瓒体贴的建议“拣个日子让你伯母来探视,伯父亲自跟她说。”写信回去,怕是说不清楚。
张放心了,长揖到地,“是,伯父。”告别安瓒回去了。果然没几日谭瑛便来探视,“你想见我?”谭瑛眼角含笑,静静站在安瓒面前。安瓒手中的书本掉落地面,她还是这么美丽,这么端庄,这么动人。十几年了,每每安瓒见到谭瑛,还是怦然心动。
夫妻二人秘密说了半日话。谭瑛叹道“解语小时候我身子差,时常卧病在床。她是你一手带大的,你比我还疼她呢,我岂有不知道的?既然你说妥当,便依了你。”不依也不行了,不只安瓒看上邻舍那小子了,解语待他也很是不同。女儿这些时日吃了多少苦,做娘的哪里舍得违背她的心意。
“无忌这孩子我细细看过,人品确是不差。”安瓒温和说道“八字我也仔细推算了,很合。将来两个孩子必定凡事都顺遂,平平安安过上一辈子。”
谭瑛微笑道“如此甚好。”其实她心中对于张的身份还是不满意的,外室子?说出来真是不光彩。况且张又没有功名在身,将来他和解语靠什么过日子?总不能靠靖宁侯一辈子啊。
不过,无忌这孩子能从西京千里迢迢陪解语回京城,之后又四处为安瓒奔走。这份情意很是真挚感人。“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再高的身份地位,也不如有情有义的男人更可贵。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胜过锦衣玉食轻裘缓带许许多多。日子是自己一天天过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夫妻二人都定了主意,“便是他了。”说完解语的事,谭瑛微笑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家?”安瓒顿了顿,艰难开口,“实在对不住,我怕是……”怕是回不了家了。大赦令今日已颁布,大理狱中的犯人多已放出,而自己并不在大赦之列。
谭瑛捂住他的嘴,温柔打断他,“不许这么想。我等你回来,阿瓒,无论如何你都要回家。绍儿还小,不能没有父亲,解语出嫁也要你主持婚礼。你一定要回家。”安瓒含泪点头,“是,一定回家。”
“无忌说,岳侯爷会托人上门提亲,你便答应下来罢。”临分别,安瓒交待谭瑛,谭瑛默默点了点头。
奇怪的是,提亲的人却一直没有上门。谭瑛略略奇怪,却也不曾十分在意,女家总是要矜持一些的。她并没有问什么,便是张从大门进来问安,也是和从前一样清清冷冷、客客气气的招待,一句话也不多说。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才入冬,还没开始数九,便已是滴水成冰。解语房中烧了地龙,温暖如春,“也不知父亲在狱中是如何难过”,她闷闷说道。
“也不知爹爹在军中怎样了。”张则是担心岳培,岳培奉命到西山大营练兵,已连着一个月没回过靖宁侯府。不只岳培,五军都督府诸人都在军营练兵,都是许久没回过家了。听说,这回皇帝要出动帝国所有的精锐军队,一则剿匪,二则要攻打东北的女真人。
二人各自担心父亲。这日张从大门进来,亲手送上一件小孩的冬衣,石青色哆罗呢白狐里子皮袍,“是我小时候的,从没穿过。”小心翼翼的解释了,唯恐谭瑛嫌弃。如今京城也渐渐乱了,贵重的皮货铺子遭打劫的不少,好些都关门歇业了。安汝绍小孩子家不耐冻,张便把自己小时候的衣服翻出来了。
谭瑛客气道谢,收下了。今年的冬天像要冻死人似的,安汝绍还真是要有厚实的冬衣才成。见她神色和悦,张出了客厅,长长出了一口气。
这是个多事的冬天,不好的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数千名饥寒交迫的流民在内城闹事,被五城兵马司或捕或杀,血流成河;各地的匪患愈闹愈烈,且有星火之势;深宫中十几年没上过朝的皇帝拍了桌子,“练兵,练兵!”快把这些土匪全部剿灭!
一向爱财如命的皇帝甚至动用了内库银充为军费。此举一出,满朝哗然:您往各地派矿监税使扰民,弄得民不聊生要造反;这时候您拿出区区一万两内库银来充军费,您可真是出手大方。这都到了什么时候了,还舍不得那点子财物呢。
“请罢矿监税使!”文官们雪片般的奏折飞入内阁、宫廷,皇帝全部留中不发。不少文官仰天叹息,“矿监税使迟早会亡我天朝!”他们的叹息,皇帝假装听不到,依然纵容太监们在各地为非作歹,为害百姓。他贪图的,仅仅是太监缴入宫中的那几百万两白银。
京师大雪。京城这样繁华地方,街上常有冻死的穷人。腊月初八,皇帝下了旨意,命令将数名待罪于诏狱、大理狱中的官员发配西北驿。其中,有安瓒的名字。
京城已是奇冷,西北驿更是寒苦,偏偏拣这个时候发配这批官员,分明是要人命!不过是为了些须银钱,你做皇帝的人犯得上这么凶残不?解语咪起眼睛,眼中有寒意,有杀意。
☆、57
张大白天的便翻墙过来;柔声安慰解语;“哎,你莫急。咱们一定能将伯父平平安安救回来,沈迈留下了十名好手呢。”押解这批官员赴西北驿的不过是二十名小卒;这些好手足够了。
怕解语担心,打开随身携带的包裹细细交待;“这些衣物我去大理狱送给伯父。都是照伯父身量现做的,银鼠皮褂、灰鼠皮裤穿在里边;外面罩上这件敝旧宽大的黑色棉袍。这件是防身的软甲;要贴身穿着。”刀剑无眼;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解语看看细腻柔软的皮褂皮裤;灰扑扑毫不起眼儿的黑色棉袍,悲愤的心情逐渐平静、温暖。大胡子想得这般周到!张轻轻握住她的手;“解语,你在家中等着我,我带伯父一起回来。”事不宜迟,后日跟着押解的官军一起出城。
“那怎么能成?”解语笑盈盈反对,“这是救我爹爹,我跟你一起去!”张急急开口,“若是平日也罢了,如今天气太冷!”在屋中烧着地龙还略好一点,真出了门,出了城,会冻坏人的。
“不怕!”解语脆生生说道,“我不怕冷!”其实她是最怕冷的,可是比寒冷更可怕的是失去亲人。在官军手中劫人危不危险?官军再怎么没有战斗力这事也有危险性的。张还是不同意,“真的很冷……”,解语温柔说道“大胡子,爹爹在外头,你也在外头,我在家中如何坐得住?还是一起去吧,好不好?”披上一件大红羽纱白狐狸里子披风,“看看,多暖和。”
“解语,劫人这事,我熟。”张替她系好披风,低声说道“我杀过富,济过贫,前前后后和官军打过十几回。”官军,没用的多,英勇善战的少。
“劫人这事,我也熟。”解语笑吟吟。前世自己只是位普普通通的小白领,穿过来的这位安解语姑娘则是安安份份的闺阁少女,偏偏劫起人来,好像天生就会一样。也许,这真的是安解语遗传自傅深的天赋?自己前世并没有显示有这方面的才能,安瓒、谭瑛也都是斯斯文文的人。
张来了劲,解语劫起人来,真是有趣!一起去便一起去,反正自己能把解语保护得好好的。“好,我这便去大理狱送衣物,后日咱们一道出发。你一定要穿暖和,知不知道?出了城会很冷很冷。”虽是答应了,犹自唠唠叼叼。
解语好脾气的一一答应,把张送走了。“出了城会很冷很冷”?大概是吧。郊区总是会比市中心要冷上一些的。古代的冬天城外有多冷,解语并没有亲身经历过。她只记得一件很著名的逸事:冬天的黄昏柳下惠要进城,略晚了一点,城门已经关了,他只好在城门外过夜。过了一会儿来了位年轻女子,也是进不去城,也要在城门外过夜。柳下惠怕那名年轻女子冻死,便把她抱在怀里坐了一夜,秋毫无犯。这就是所谓的“坐怀不乱”。
据说,如果柳下惠不抱住那年轻女子,她真的会冻死。如此,可想而知,城外有多冷。解语紧紧身上的披风,带着采蘩,去到谭瑛处。
谭瑛并没有痛哭失声,可是比痛哭失声更令人难受。她无力的挥挥手,命令服侍的人全都下去,“解语,乖女儿,汝绍往后要你来照顾了。你是姐姐,一定要爱护弟弟,知不知道?”揽解语入怀,温柔说道。
“你父亲一人去那苦寒之地如何使得?我定是要跟着去的。只是,苦了我解语,爹娘不在身边,又要照看幼弟。”汝绍还小,正是淘气的年纪,不知解语能不能带下他?想想汝绍、解语这一双儿女,谭瑛心中酸楚,声音也哽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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