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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一个小弟十六岁，叫陆云逸，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先是在自家私塾被爹教导，爹去世后，又被大哥教导，是今年新考的童生。
　　　　这陆云逸显然好运多了，刚出孝制就赶上考试，成绩还不错，总算是获得了考秀才的资格。大哥陆云轩就可惜多了，一个童生当了三年多。
　　　　而今天，陆云轩一大早就赶了驴车出门，去镇子的另一头接妹子回娘家。结果一去一个多时辰还不见回来。
　　　　方彩云早已收拾好了回娘家的礼物，这会儿正挺着五个月大的肚子，在厨房里准备着家里今天待客的吃食。
　　　　她一边忙碌着，一边不时朝厨房外张望，可是院子里只有小叔子在劈柴，婆婆陆秦氏在堂屋里指挥着两名婢女挂艾草、戴香囊、上果盘子。
　　　　陆云逸劈好了柴堆在厨房外墙角里，一扭头见小嫂子还在厨房里忙活，不由蹙眉，大步走过来。
　　　　他一把夺过方彩云手里的菜，不高兴地道：“嫂子，你今天不回娘家吗？怎么还在厨房里做事儿啊？你一个孕妇不好好休息，磕着碰着可咋办啊？”
　　　　“二弟别担心，嫂子有注意的。”方彩云尴尬地笑了笑，连忙解释，“你哥去接你姐了还没回来呢，而且我家里人也不会这么早的，不着急啊。”
　　　　“不着急也不需你来做这些粗活儿，快回屋歇着去，别累着我的小侄儿了。”陆云逸哪能不知道一些内情呢，只是他也不好说娘的不是，只好强势地要求小嫂子。
　　　　但他到底是男儿，不好在厨房里与嫂子呆太久，说完这些话便转身离开。结果还是在厨房门口撞上了娘。

　　☆、334。第334章　媳妇难为

“做什么呢？有和小叔子闲嗑牙的功夫，这中饭菜早就准备好了。”陆秦氏冷下了脸瞪向方彩云，语气尖锐得很。
　　　　“哪有媳妇子当天要回娘家，还得事先把夫家的饭菜整理好的？那不是当娘的活儿吗？”陆云逸见娘要训小嫂子，忍不住出声辩驳。
　　　　虽然他也知道这“媳妇难为”是自古的理儿，可娘这是摆明了在欺负小嫂子，他怎么看得过去？
　　　　若是平日，娘使唤媳妇做事、立规矩也没什么，他能理解。
　　　　可如今小嫂子可是怀着陆家的骨肉呢，这挺着个大肚子本来就辛苦了，还要她在厨房里忙来忙去？家里的婢女到像个小姐似的，这是什么理儿？
　　　　“好你个臭小子，对娘不尊也便罢了，对嫂子这般维护是何用意？这要传出去什么不好的话，咱老陆家还有何颜面？”
　　　　陆秦氏没想到自己的婆婆威严还没摆出来呢，跳出来跟自己叫板的竟然是自己最疼爱的儿子，顿时气得就差破口大骂了。
　　　　她伸出手就要去掐陆云逸的耳朵。陆云逸连忙跑开，回头委屈地道：“娘这般吵闹，是不想家里安宁吧？若真是传出什么不好的话，不是娘说出来的么？”
　　　　这陆云逸可不是愚孝的书呆子，知道拿话堵娘的口。
　　　　“你说什么？你这个不孝子，竟然诬蔑你娘，这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啦？枉费你爹生前费心教导了，你这样叫他泉下有知，可怎安生哟！”
　　　　陆秦氏一边骂着一边就冲过去追打儿子。两名婢女见院子里闹开了，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儿，躲在门后看热闹。
　　　　陆云逸的小厮本来在帮忙做事儿，见状想上前拉架，又有些惧怕老夫人的泼悍，最后焦急地开门去路上张望大公子回来没有。
　　　　方彩云见外面闹开了，摇头叹了口气，并没有出厨房去劝架，而是继续忙碌起来。她必须在娘家来人之前把事儿都做好。
　　　　方子健赶着马车来到陆家院门外的时候，就听见院里面热闹得很。而院子外面还有几个邻家妇人在探头探脑，看着热闹。
　　　　一看就不是普通货的大马车停下，外面的几个妇人扭头看见，眼睛顿时亮了亮，这马车他们镇上可没见过。
　　　　“举人娘子，你家来客人了！”一个妇人立刻高声喊了起来，很是殷勤。
　　　　“这马车眼生，不是你们亲家来接闺女了吧？”又一个妇人一脸好奇地猜测起来。
　　　　因着门外的声音，陆秦氏终于停了追赶，喘着气指着逃得远远的陆云逸又喝骂了几句，扭身走到院门口，这才发现院门竟然开了一半，不由蹙眉。
　　　　那小厮心急如焚，不自禁便走远了些，不知道因为自己打开了门而让邻里好事者看了自家的热闹。
　　　　“什么人在外面喧哗？”陆秦氏这会儿一反刚才的泼妇模样，端着举人娘子的姿态，往门口一站，目光一撩，便见一个少年小伙走过来。
　　　　“这是哪家的小厮，来我家何事？怎不见你家主人亲自登门？”陆秦氏在几个妇人羡慕的目光里，心里倍觉受用，姿态便更高了些。
　　　　她可是山北镇目前唯一的举人家的夫人，虽然这举人如今已病逝了三年，但这三年里，也没有新的举人出现，她依然是那唯一的尊贵身份。
　　　　待今年她儿子考了秀才，明年考了举人，她便是举人的娘，依然尊贵。因此，尊贵如她，岂容客人上门却拿乔不下马车问候这种事情发生？
　　　　因此便有些不悦地横了方子健一眼，眼角又往马车那边一撩，似乎带着些不屑。
　　　　见这妇人高傲得就像小七儿常说的公孔雀，还把他当成小厮轻视，方子健不由一愣，但想着这是妹子家的人，还是客气点好。
　　　　“在下方山村方子健，今日到此接舍妹回娘家，还请夫人通传一声。”方子健也不擅闯，便朝陆秦氏行了一礼，不卑不亢又道，“在下是去年童生，不是小厮。”
　　　　到底是少年傲气，才忍不住还是补上了这一句话。
　　　　若是别人家误会到也罢了，这是妹子的夫家，他是大舅哥，岂能让人这般误会轻看？
　　　　“童生怎么啦？童生了不起啦？一个乡下来的泥腿子，还和本夫人较起身份来了么，哼！”陆秦氏一听，脸上红了红，但随即就上了脾气，言语间满是不屑。
　　　　“哎哟，这举人娘子就是眼界高，还瞧不上人家童生老爷呢。”
　　　　“他们陆家如今不也只有两个童生了么，还以为举人老爷在生呢？”
　　　　“就是，这架子也拿得大，不怕闪了腰。呵呵。”
　　　　“……”
　　　　几个看热闹的妇人自是看明白了啥情况，便自顾说开了。
　　　　虽然她们做为镇上的夫人们，也瞧不起乡下来的泥腿子，可是哪个泥腿子能赶这么好的大马车？
　　　　就算借都没地儿借去，去车马行租一辆用上一天，也要花上不少银钱呢，这是泥腿子能有的派头么？
　　　　这举人娘子怕是眼瞎了吧。
　　　　方子健听见旁边传来的话语，不由皱了皱眉，正要说话，打横里又来了一道声音。
　　　　“咦，这不是方家大哥么？”陆云逸见半天也没人进门，不由好奇地蹭过来一看，顿时有些惊喜，又朝后猛喊，“嫂嫂！你娘家大哥来接你啦！”
　　　　这东黎国的风俗就是这样，出嫁的媳妇最想要的不但是夫家的地位，当然也有娘家的看重。娘家来人了，在这里是很值得喜悦的事情。
　　　　“臭小子你嚷嚷什么呀，这般没规矩！”陆秦氏本来就被那几个妇人说得一肚子闷气，这时候见儿子态度这般好可不乐意了。
　　　　“娘你说什么呢，还不快回屋去，大哥没回来，自有我来待客！”一向嘻皮的陆云逸却是突然把脸一沉，认真地说道。
　　　　这娘也糊涂了，平时在家里怎么闹他们没关系，如今贵客临门，哪能还这么不识礼儿？
　　　　“方家大哥，远来辛苦了，快请进屋坐吧。”陆云逸朝方子湛作揖，恭敬地往家里迎客。方子健也拱拱手，看也没看陆秦氏，便泰然自若地踏进陆家大门。

　　☆、335。第335章　大哥护短

陆云逸示意已走回来的小厮顾好马车，之后也连忙跟上去。此刻的他哪里还像个顽皮小子？他怎么说也是今年的童生，知书识礼的形象还是有的。
　　　　“大哥！”方彩云从厨房里快步走了出来，脚步在门口顿住，看见真是自家大哥来了，顿时欢喜地唤了一声。
　　　　“彩云，大哥来接你回家了！”方子健望过去，见到了妹妹顿时露出温暖的笑容。几个月不见，肚子都这么大了，他要当舅舅了。
　　　　“大哥！”就在方子健满心欢喜地想着未来外甥时，方彩云已激动地又叫了一声，不顾大肚子的艰难就朝着大哥冲过来。
　　　　“傻丫头，小心身子！”方子健吓了一跳，连忙迎过去抱住了妹妹，心有余悸地骂了起来，“都快当娘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冒失！”
　　　　“大哥……人家是想你了嘛。”方彩云将脸埋在大哥胸前，闷闷地解释。想着终于又见到亲人了，忽觉眼一酸，眼泪便哗哗地淌了下来。
　　　　在陆家，她是媳妇，就算有什么委屈和难过，也会默默忍着，尽心尽力做一个媳妇的本份。可如今自己大哥来了，心里的情绪突然翻动起来，便有些控制不住地落下泪来。
　　　　从小到大，大哥可是很疼她的。
　　　　又因她是第一个妹妹，不但大哥，就是只比她大几个月的三哥也很疼她。二哥虽回来少，但每次也会给她带礼物。
　　　　她在娘家虽然过得清苦，但最不缺少家人的宠爱。如今嫁来陆家，虽然夫君也很疼她宠她，小叔子也很照顾她，可到底不得婆婆欢心，日子总是难过一些。
　　　　而她并不想将自己在婆婆这里受的委屈告诉夫君，因此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吞。加上嫁来时间不长，还不足一年，因此这夫家，便总是少些归属感。
　　　　她自然是很渴望回娘家的，要是能天天回娘家就好了。
　　　　“真是傻丫头。”方子健刚嗔骂了一句，忽然感觉到胸前的湿润，不由一惊，连忙抬起方彩云的头，惊讶地望着她，“怎么哭了？”
　　　　“没，是太高兴了。”方彩云反应过来，连忙拿了丝帕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动作有些慌乱，但再抬起头时，已是笑颜如花。
　　　　方子健的目光却是沉了沉，但终是没有再问，只是斜斜地朝上房那边望了一眼。陆秦氏站在堂屋门外，正抄手冷眼看着他们兄妹。
　　　　只一眼，他心里便有数，怒火也跟着熊熊地燃烧起来，忽然扭头高声怒问：“陆云轩呢？大舅哥来了这半天，怎么不出来见礼？”
　　　　“方大哥息怒！”一直站在不远处看着兄妹叙旧的少年立刻走了过来，“大哥一早去王家接我姐了，还没回来呢。”
　　　　“哼，我从文家集镇都过来了，难道你们山北镇比咱们镇还大不成？”方子健盛怒之中，说出来的话可就不好听了。
　　　　他不能说人家长辈的不是，难道妹夫还说不得了？竟敢让他妹妹受委屈，真是岂有此理！
　　　　“这个……”陆云逸傻眼了，这啥情况？他要如何解释？大哥为何还没把姐姐接回来，他一无所知呀。
　　　　“大哥别气，夫君许是有事耽搁了，咱们去屋里坐吧。”
　　　　方彩云没想到大哥护短，都没等到夫君回来就爆发了。只好小声劝着大哥。不需要去看婆婆脸色，她知道那上房的堂屋肯定是进不去的。
　　　　不过东厢却是她和夫君居住的地方，自有小厅可以招待大哥，不必去和婆婆闹个没脸。
　　　　只是她想息事宁人，却未必别人愿意。
　　　　“哟，谁像你们方家，接个人大半夜就出了门，这翻山越岭的可真是不容易呀。”
　　　　陆秦氏本来是打定主意要冷落方家人，可这会儿人家找她儿子的茬呢，她哪还能当哑巴啊，立刻就发挥起她贵夫人的口才。尖酸得很。
　　　　“娘，说什么呢，您忙了一早上也累了，回屋歇着去吧。”
　　　　陆云逸急了，瞥见在堂屋门内躲躲闪闪的婢女，便不悦地吼了一声：“你们两个蠢东西还愣着干啥呢，还不服侍夫人歇着去！”
　　　　那两名婢女本来还在看热闹，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点到名，吓得一哆嗦，连忙走出来扶住了陆秦氏。
　　　　“干什么？还不回屋里去收拾着，今日可是你们的大小姐回娘家的日子，若有怠慢，仔细你们的皮！”
　　　　陆秦氏哪里肯走？回头喝退两个婢女，一扭头便面如寒霜地冷笑一声，姿态依然端得高高的，一副傲骨峥峥的模样。
　　　　“我们陆家的女婿可是镇上大户，这规矩自然比你们农家多，至少不必大半夜就出门，要千辛万苦地赶过来，又要千辛万苦地赶回去。”
　　　　言下之意，还是在讽刺泥腿子和大户人家的差距。
　　　　“亲家母想多了。”方子健站在院子中央，身姿潇洒挺立，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丝毫不为陆秦氏的态度影响，说出一个事实。
　　　　“在下虽是见妹心切，但赶着马车一路到也不耽搁，一个时辰便够了。反正是自家的马车，多等等我那脚程慢的妹夫，也没什么。”
　　　　这话里的意图可不仅仅是解释了他家有大马车，不是势利眼认为的泥腿子，也讽刺了陆家的失礼。
　　　　原本和一个无知妇人并没有什么好说的，但这妇人在他来后连表面的虚假客套都没有，平日里又是怎样一张嘴脸？
　　　　看来妹妹在这陆家的日子并不好过。还好他们有先见之明，提前准备了马车，而且是这辆有厢的马车。
　　　　虽然两辆马车是一个价钱，品质都不差，但有厢的总是比那敞着篷的要体面一点。不过，杵在这儿和一个泼妇聊天真是无聊。
　　　　他垂眸看向面前焦急不安的彩云，像以前一样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宠溺地笑道：“妹妹别急，咱们有马车坐，晚些也不碍事的。”
　　　　“大哥，哪来的……”方彩云一听本能地问出来，可是话说一半便惊得闭了嘴。
　　　　转头看了还站在堂屋门口没走的婆婆一眼，这才朝大哥笑道：“大哥，一路辛苦了，去屋里坐吧。”

　　☆、336。第336章　不过是个小丑罢了

说着又转向另一边站着没走的陆云逸：“二弟，烦请你招待嫂子的大哥去东厢屋里，嫂子先去泡茶。”
　　　　“嫂子，还是你陪你大哥去坐吧，你忙了半天了也累着，泡茶这种小事就交给我来好了。”陆云逸立刻开口提要求。
　　　　小嫂子可是挺着个大肚子忙了半天，只怕早就累了，这时候自然是让她多休息为好。
　　　　方彩云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答应了。只是这时候那道刺耳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二郎啊，这家里的好茶叶没有多少了，要留着待会儿泡茶给你姐夫喝的，你可别乱糟蹋了啊。”
　　　　“……”陆云逸一听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恨不能立刻挖个地洞钻进去。
　　　　“……”方彩云也很无措，看着大哥时眼眶不禁又红了起来。
　　　　平日婆婆虽然不喜欢她，但也没有这般无理取闹过，今日她娘家大哥上门，她这般作态又是为什么？这是将陆家的脸面撕下来放在脚底踩呀。
　　　　一时间，院子里所有的人都被陆秦氏这句话给弄得没声儿了。
　　　　“哎，你们说这举人娘子是不是得了失心疯啊？”
　　　　忽然一道声音打破了院子里的寂静。那声音本来极小，只怪这院子突然安静下来了，才会显得那声音很突兀地传了进来。
　　　　“还别说，她今日这般失礼，怕有由头的。”
　　　　“再有由头，也不能给亲家大哥难堪啊，这丢的还不是他们陆家的脸面哪。”
　　　　“可怜那陆云轩的颜面，竟让他老子娘给败光了，这要去了娘家，哪抬得起头来哟。”
　　　　“……”
　　　　院门外的叽叽喳喳声越来越大，说到后面便能清晰地传了进来。
　　　　方子健勾了勾唇，看向陆秦氏的目光便多了些讽刺的意味。这外面看热闹的反而是明白人，知道刚才这一闹到底丢的谁家的脸面。
　　　　“大哥……走吧，去屋里坐……”方彩云听了外面的议论声，顿时脸色发白，目光里闪过担忧的情绪，最后还是强打精神招呼自家大哥。
　　　　她未能息事宁人，若夫君的颜面受损可如何是好？
　　　　“嫂子，方大哥，今日真是抱歉，小弟未能完成大哥交托，很是惭愧。”陆云逸已回过神来，也不去泡茶了，走到方子健面前突然弯腰作了一个大揖。
　　　　“陆二弟无需如此，这不是什么大事情，不必放在心上。”方子健连忙上前相扶，语气平和地劝着。
　　　　他是明白人，气头过后自然也看得清楚，这陆家为难妹妹的只有那妇人。这陆二弟到是个客气知礼的，再看妹妹维护夫君的劲头，想必那妹夫也是个为难的主儿。
　　　　他们家也有浑人，因此他也理解那种感受的。
　　　　至于那台阶之上高昂着头以为是在睥睨天下的妇人，不过是个小丑罢了。
　　　　“妹妹，大哥在三叔家喝过茶了，这没多功夫，并不口渴。你还是带大哥去坐一下吧，赶了一个时辰的马车，到是有些累着了。”
　　　　方子健怕妹妹难过，笑得如春风暖阳般，还上前扶住了她，打趣道：“你怀着我外甥也很辛苦吧，可知何日生产？大哥好早些准备礼物。”
　　　　方彩云见大哥这样，知他脾气，也便不去纠结那些烦心事儿了。婆婆摆明了态度，她也不能弱了老方家的势头。
　　　　平日就算了，今日她大哥来了，她要再委屈下去，就连累大哥跟着委屈了。
　　　　她转而挽着大哥的手臂，仰头如儿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