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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继欢愿意相信理由是后者。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牵阿瑾的手，虽然如今阿瑾的手已经算不上手了，而且他牵的位置真的是“手”吗？

　　　　继欢看了看被自己抓住的“黑雾”，有点刻板的笑了笑，半晌再次坚定的向家的方向走去。

　　　　“我们回来了。”进门的时候，他特意大声喊了一声。

　　　　最先凑过来的是小绿。

　　　　明明是猪，这个小家伙最近却明显有了狗的趋势，还是看门狗那种。

　　　　凡是有陌生魔物接近一定会叫，拎进来的东西还都要闻一闻。由于小绿有四颗头，叫声是四份的，“闻一闻”的动作同样也是四份的，稍微有点费时间。

　　　　儿子一叫，大白也跑过来了。

　　　　和儿子不同，大白是极为友善的。看到熟悉的主人，它便主动过来迎接了。

　　　　大白习惯性的凑到继欢的手边，这是它特有的友好的表现，往常继欢会摸一摸它的脑袋，可是这一次——

　　　　他那只手上正牵着阿瑾……

　　　　继欢反射性的向下望去，这一看，就看到了被吞到只剩一条猪尾巴的大白！

　　　　伴随着三声巨大的咆哮声，艾罗卡威武雄壮的身躯从后院出现了。

　　　　“阿瑾，快把大白吐掉。”眼瞅着艾罗卡刨着蹄子就要冲过来了，继欢连忙抓住腿边的阿瑾抖了抖。

　　　　大白被抖出来了。

　　　　同时一起滚出来的还有好些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坏了的钢笔、破碎的纸片、有着无名涂鸦的瓶瓶罐罐……

　　　　所有东西都又脏又破，一看就是垃圾堆里刨出来的。

　　　　不过……

　　　　视线逐一从地上的“破烂儿”上滑过去，继欢的嘴角却微微翘了起来。

　　　　果然是阿瑾呢！

　　　　就在这会儿功夫，阿爷也带着黑蛋出来了。

　　　　一老一小身上都穿着围裙，手上还沾着白色的面粉，显然刚刚正在做饭。

　　　　他们这是听到继欢说话匆忙从厨房跑出来的。

　　　　“我们？你是说——”阿爷手里还拿着一个大饭勺，他更注意的是孙子刚刚说的“我们”两个字，难道——

　　　　羊角魔物巴巴的看着孙子，黑蛋也偏着头，看到一老一小都这样子，继欢就笑了笑，半晌侧过身子，让出了被他挡在身后的……

　　　　一团黑雾。

　　　　没有惊讶，没有错愕，老魔物当时就从台阶上跑下来了，弯下身，他想要抱住阿瑾。

　　　　可惜此时的阿瑾完全不是实体，羊角魔物想当然的抱了个空，由于冲力过大，他差点摔一跤，好歹反应迅速伸手撑住了地面。

　　　　羊角魔物拒绝了孙子的搀扶，自个儿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爬，老魔物一边用手背蹭了蹭眼里的泪珠。

　　　　与此同时，黑蛋也悄悄从台阶上凑下来了，单手抓住啾啾的裤腿，小魔物仰起头小声问：

　　　　“啾啾，这是啾母吗？”

　　　　之前他一向叫阿瑾的，也不知怎么的，在阿瑾离开后，他却时不时叫啾母了。

　　　　对于这个称呼，继欢没有否认，却也没有正面承认。

　　　　然而此时此刻——

　　　　“嗯，就是啾母了。”拍了拍黑蛋的小脑袋，继欢笑了。

　　　　然后，他开始向家人介绍如今的阿瑾了。

　　　　“……他现在没有实体，所以很难抓住他，不过据我观察……这里倒是可以抓住的。”继欢说着，忽然在一团黑雾里一抓，果然抓到了一个大概形状。

　　　　阿爷过来摸了摸，果然也摸到了。看到大人们都在摸，黑蛋也就伸出小爪子，小心翼翼也在上面蹭了蹭，黑雾状的阿瑾任由他们摸着，只是每被摸一下身周的黑雾就颤抖一下，就好像哆嗦一样。

　　　　“这里是阿瑾的痒痒肉吗？”阿爷就啧啧称奇，半晌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话说……这里到底是阿瑾的什么位置哟？”

　　　　站在一片黑雾前，一家三口认真思考了起来。

　　　　最后还是继欢打破了这种越想越不妙的思考，从黑雾中精准的拉住那一小片不知名的部位，他带头向屋里走去：“阿爷你们刚刚不是在做饭吗？快点弄完吧，我快饿死了。”

　　　　看着孙子的背影，羊角魔物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好嘞！”

　　　　猛地从地上跳起来，一把抓住重孙子，羊角魔物随即也向厨房的方向跑去了。

　　　　这个晚上，一家人热热闹闹吃了一顿团圆饭。

　　　　这段时间太混乱了，先是去北部，回来便是一系列的事情，然后他就开始发了疯似的寻找阿瑾，继欢已经很多天没有做饭了。

　　　　证据就是他的围裙如今被黑蛋折了折，套在自己身上了。

　　　　这几天都是黑蛋帮阿爷准备三餐的。

　　　　看着矮小了一圈，不得不多加了一层垫子坐在原本位置上的黑蛋，看看那重新变得黑黝黝的小脸蛋，继欢有点愧疚的摸了摸小家伙的脸庞：“这几天都没有好好给黑蛋做饭，抱歉。”

　　　　黑色的小魔物蹭了蹭啾啾的大手，然后摇摇头：“没关系呀！蛋蛋现在已经在帮阿爷做饭了，以后换蛋蛋给啾啾做好吃哒！”

　　　　听到这句话，继欢笑了笑，随即看向身边的阿瑾。

　　　　好吧——

　　　　在他们三个人吃饭的时候，阿瑾只是“坐”在那里“看”着而已。

　　　　就像完全看不见摆在自己面前的美食似的。

　　　　继欢用叉子插了一大块肉试探的向黑雾里伸去，那块肉确实被他送下去了，可惜……

　　　　过了半晌，继欢听到“吧嗒”一声，顺着声音往下一瞅：继欢看到了刚刚塞进阿瑾“嘴巴”里的那块肉。

　　　　那块肉怎么塞进去的，就怎么掉出来了。

　　　　看来这种食物现在的阿瑾并不能吃。

　　　　“可以喝neinei吗？”黑蛋主动把自己正在喝的neinei瓶递过来了。

　　　　阿爷和啾啾的脸色有点奇怪，不过都没反对，小魔物便很贴心的站起来，小心翼翼的抬高neinei瓶服侍啾母喝了一大口neinei，然后——

　　　　被很嫌弃的吐出来了。

　　　　“噗——”看到被吐了一头一脸很狼狈的重孙子，阿爷忽然笑了：“对不起，蛋蛋，曾阿爷就是想笑啊……”

　　　　“果然是阿瑾呢，阿瑾从来不喝奶，每次点了都给黑蛋喝，之前还以为他只是想让黑蛋多喝点，现在看来……他压根就是很讨厌喝奶啊。”

　　　　向来完美的阿瑾，喜欢的、讨厌的东西都不显露出来、不让人知道的阿瑾，在这个时候终于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喜好，真是……

　　　　继欢的嘴角微微翘了翘，随即站起来开始收拾残局。

　　　　不过阿瑾虽然完全抗拒了neinei，可是甜水他似乎很喜欢，喝了一大杯也没吐。

　　　　只能吃基本的流食，其他烹调过的食物完全不被吸收，继欢有点明白他现在的情况了。

　　　　“啾母是变成小宝宝了吗？”站在啾啾脚边自己脱着衣服，黑蛋问继欢。

　　　　继欢点了点头：“看起来是这样，所以黑蛋要好好照顾啾母了。”

　　　　“嗯，蛋蛋会好好照顾啾母的。”黑蛋用力保证道。

　　　　于是当天晚上一起泡澡的时候，他就完全没有嫌弃啾母身上冒出来的脏水。

　　　　不辞辛劳的烧了一锅又一锅的热水，黑蛋一直努力到阿瑾泡到水里再也没有黑水冒出为止。

　　　　洗完一个满头大汗的热水澡，黑蛋还大方的分享了自己的油油。

　　　　“啾母一起涂呀！我们一起长白皮皮。”黑蛋一边自己涂，一边小心翼翼的从里面抠了一粒黄豆大的油油抹到对面的黑雾里。

　　　　那粒“油油”被雾状的阿瑾握在掌心（？）许久许久，久到最终融化成液体，从一片黑雾中渗了下去。

　　　　那个夜里继欢睡得并不安稳。

　　　　他是紧紧攥着阿瑾雾状的肢体睡的。

　　　　即使是这样，当他凌晨醒过来的时候，还是发现一直紧紧握着的对象不见了，一个激灵从卧室跑了出去，一家人找了好久，最终继欢在之前的垃圾堆再次找到了阿瑾。

　　　　他在“捕猎”。

　　　　生猛的对抗着那些拥有同样生命形式的同伴，他吞掉了一片体型和他差不多大的黑雾，然后又是一片……

　　　　披着斗篷坐在垃圾堆的角落，继欢一直看着他，等到他进食完毕，盘踞在那里一动不动了，才重新站起身走过去，半晌再次将他抓起。

　　　　拉着那不知道是不是“手”的位置，继欢再次将阿瑾带回家去。

309、第三百零九章

　　　　继欢现在将处理工作的地点从测试区的办公室转移到垃圾堆附近了。每天通过手机和电脑处理工作，更重要的工作萨哈德会亲自给他带过来。

　　　　中午的时候阿爷和那吉会路过，给他们送些食物，然后给黑蛋送点可以冲neinei的热水。

　　　　小灰总是神出鬼没的出没，时不时带来一些劳拉交给他送给阿瑾的文件。

　　　　对了，最近阿瑾的工作也是继欢在做了，作为阿瑾最高誓约的签订人，他的签名同样有效。

　　　　一早出发，直到傍晚才回去，继欢每天在这里陪着阿瑾。

　　　　看着他捕猎。

　　　　看着他贪婪的吞噬着其他黑雾。

　　　　他并不干涉阿瑾的行为，只是一边静静的陪伴，一边处理自己的工作。

　　　　不过继欢可以如此安静，黑蛋就不行了。

　　　　如果说啾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能有什么好处的话，黑蛋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啾啾每天有更长的时间和蛋蛋在一起了。

　　　　每天跟着啾啾一起出门，啾啾在旁边工作的时候，黑蛋则尽职尽责的看着阿瑾。

　　　　这个活儿是他自己揽下来的。知道啾啾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啾母跑丢了，黑蛋就每天认真的跟在一团黑雾的阿瑾身后满世界跑。

　　　　广阔的垃圾场附近于是每天都能响起小魔物嫩嫩的小嗓门了：

　　　　“等等蛋蛋呀~”

　　　　“啾母等等蛋蛋呀！”

　　　　阿瑾捕猎的时候他就无声无息的蹲在旁边，阿瑾吃东西的时候他在旁边放风把手，而阿瑾在打斗中处于下风的时候，黑蛋就一起扑过去。

　　　　大概是运动量大了的缘故，黑蛋的饭量也变大了，每天光靠阿爷和那吉送来的食物都吃不饱肚子了，还要自己抓一头骨，央啾啾烤了才够吃。

　　　　继欢很忙，黑蛋也很忙，对于这对舅甥来说，每天唯一可以清闲一点的时候就是阿瑾“吃饱了”的时候。

　　　　只有这个时候，阿瑾会停下来，躲到一处最安全的阴影中，开始慢慢消化之前吞噬的黑雾。

　　　　而继欢便在这个时候停止工作，他会给黑蛋讲课，还会给他念书。

　　　　他已经开始给黑蛋念阿瑾书房里的书了。

　　　　当他给黑蛋念书的时候，附近垃圾堆会有几头小魔物凑过来，不止如此，就连阴影深处的阿瑾似乎都在聆听。

　　　　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继欢延长了每天念书的时间。

　　　　他开始找一些阿瑾会喜欢的书念了。

　　　　某一天，他收到了一本诗集。

　　　　那是一种类似杂志的刊物，每三个月发行一册，似乎是阿瑾订阅的、固定会寄到叶法尔家中地址的刊物之一。

　　　　全界的秩序逐渐恢复之后，之前一度中断的订阅刊物配送也再次恢复了。既然是阿瑾订的杂志，那么想必是阿瑾喜欢的书吧？自己订阅的刊物发行的新刊，想必阿瑾也会很想看到吧？

　　　　心里这样想着，那一天，继欢直接带了那本诗集出门了。

　　　　和诗集一起过来的还有一封信，信没有拆，继欢只带走了那本诗集。

　　　　于是那天休息时光他给黑蛋和阿瑾朗诵的就是那本诗集了。

　　　　他从第一首诗开始读起。

　　　　任何一个地方，诗歌都是语言的精粹，这里也不例外，对于继欢来讲，这些诗艰涩而难懂，可是当他读起来的时候，末尾的韵律却是那样优美，简直是一种吟唱了。

　　　　黑蛋和周围的小魔物们都听得入了神，原本躲在远处的小魔物无声无息向继欢的方向又挪动了些，而黑蛋则直接爬到了啾啾的膝盖上。

　　　　这是本界最权威的诗歌杂志，能够刊登在上面的都是本届最出名的诗人以及新秀诗人的作品，饶是继欢这种门外汉，在阅读中都渐渐感受到了诗歌之美。

　　　　然后，他开始读一页印在黑色纸张上的诗歌了。

　　　　在这本诗集上，这是该本诗集中被隆重推介的诗了，印在黑色的纸张上，厚度比其他页要厚，用金色或者银色的墨水印刷，这是最高规格的待遇。

　　　　当然，这是此时的继欢不知道的事。

　　　　这还是他第一次读阿瑾订阅的这本诗歌集。

　　　　诗歌的名字有点怪，名字叫《晚安的“朵拉比”》

　　　　托阿瑾喜欢种花所赐，继欢是知道朵拉比的，这是一种花的名字，据说会开出非常美丽的黑色花朵，可惜不知道是叶法尔的气候不适合还是自己照顾不周的缘故，他们家的朵拉比从来没有开过花，继欢也就无从知道朵拉比开花时的盛景了。

　　　　不过，诗歌里可能会提到。

　　　　心里闪过这个念头，将诗歌的名字先念了一遍，继欢继续诵读了。

　　　　这一读，继欢就惊艳了。

　　　　诗人使用的语言实在太优美了，里面用无比精妙的辞藻细细形容了朵拉比的样子。

　　　　然而那只是开头。

　　　　读着读着继欢觉得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了：不像是描述花，这首诗描述的更像是一个人。

　　　　整首诗没有一个字直白的诉说感情，可是字里行间全是喜爱。

　　　　读诗的过程中，就连继欢这个局外人都有点脸红了。

　　　　“啾啾~这首诗讲了什么呀？”这首诗的语言十分艰涩，继欢读起来都吃力，更是远远超过黑蛋的理解能力了。

　　　　这不，小魔物立刻发问了。

　　　　可是，这叫继欢如何回答呢？

　　　　这……简直是一封情书了！

　　　　夜晚降临了，紫色的月光照射在情人白色的脸庞和身体上，他的黑色眼睛是那样美丽，当他的注视终于落在我身上的时候，我的心忽然无比柔软。

　　　　诗中精妙的语言用大白话说下来，大概就是这样一个睡前情景了，引人遐思，引人遐想。然而这就是不足为黑蛋这个小魔物道的事情了。

　　　　并不适合幼年魔物领悟，这是一首情诗。

　　　　“这是一首描述朵拉比花的诗歌。”于是，继欢只能这样解释，然后，在翻页之前，他匆忙看了一眼署名在最后的诗歌作者名。

　　　　“津”这个名字映入眼帘的时候，他捏着书页的手指忽然颤抖了一下，他的视线随即向远处黑雾状的阿瑾藏身的地方望去，他这才发现：黑雾一般的阿瑾不知何时已经从原本藏身的地方出来了。

　　　　呆呆的站在那里，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一天，继欢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和诗集一起过来的信件拆开了。

　　　　那是这本诗歌杂志的编辑长写来的信，信的内容并没有什么紧要的，最紧要的内容继欢已经看到了。

　　　　那首诗却是是阿瑾写的，这本诗集是编辑部寄给他的样刊……

　　　　放下信，继欢去浴室洗了把脸，抬头看到镜中黑发黑眸的自己时，他呆住了。

　　　　那天晚上，他将家中所有的这种诗歌刊物都翻了出来，每天带到垃圾堆读一本，几乎每本刊物上都有名为“津”的诗人写的诗，那些诗多半内容晦涩而考究，里面有很多让诗歌爱好者们无法理解的形容，外面甚至还有专门研究“津”诗歌的爱好者论坛，那里，属于诗人津粉丝的魔物们狂热的讨论着他诗歌中的每一个词，试图还原出诗歌中描写的事物在现实中是什么。

　　　　比如诗歌中提过的“腐臭的多福”，“津”在诗歌中将这种食物描述为一种非常美味的食物，可是在形容词上却用了腐臭、腐朽诸如此类的形容词，魔物们百思不得其解，开始纷纷发散思维，推测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魔物专门另自家厨师仿制结果被熏晕的，事后，所有魔物都认为这种“多福”大概只是诗人的幻想，其实是一种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然而在继欢看来，他却一眼就看明白了。

　　　　“多福”，这不是豆腐的音译吗？

　　　　阿爷喜欢吃臭豆腐，来到这边一开始没条件，有了条件之后立刻找齐材料做了起来，黑蛋和阿爷一样爱这一口，材料充足的时候，家里几乎天天都吃臭豆腐，就连阿瑾也每天跟着吃。

　　　　不过阿瑾每次就吃两块，从不多吃，虽然吃的时候面不改色，可是继欢总担心他其实根本是讨厌臭豆腐的，不过如今看来：能够专门写一首诗描写臭豆腐的美味……阿瑾，你是有多爱臭豆腐啊！

　　　　明明喜欢却从来也不说，也不多吃，这……果然是阿瑾。

　　　　在这种情况下忽然知道了阿瑾的一个小秘密，继欢的嘴角一天都是翘起来的。

　　　　当天晚上他就做了臭豆腐，摆了满满一盘放到被迫坐在椅子上的黑雾面前。

　　　　黑雾的阿瑾坦率地多，一口就把所有臭豆腐都吞了，然后……又从身体里漏了出去。

　　　　洒了一地的臭豆腐，饭厅里足足臭了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