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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三章　本院长人不大，量也不大

几个人静静地来，又悄悄地走。
　　　　他们转身离开时，李孑朝紧闭的大门方向看过去一眼。
　　　　堂内诵读的声音渐渐降下去，李孑伸手，虚空中下压了一下。
　　　　终于静下来。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我希望在座的诸位，在你们走出漠北学院后，依旧能够牢牢地记住这横渠四句。并在之后的人生路途中，时刻警醒，践行这四句话。”
　　　　堂下众学子表情认真地听着这番训诫，齐齐点头。
　　　　“本院长要说的便是这么多。已近午时，学院里暂时没有饭菜供应，大家各自返家吧，明日一早，学院正式开课。来时记得带上你们的被褥等用具，再来学院报道。”
　　　　堂下众学子断断续续地起身，又齐刷刷抬头看向前方三尺高台上。
　　　　弯腰，拱手。
　　　　标准的弟子礼。
　　　　长揖到底。
　　　　发自心底的尊敬。
　　　　正准备调下高台的李孑身形一顿，看着下方那齐齐弯腰作揖的学子，郑重受了这一礼。
　　　　要说心里头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
　　　　待人都走后，慕易起身，走到李孑面前，“我也该告辞了。”
　　　　“大人慢走。”
　　　　堂中只余李孑和胡不为两人。
　　　　李孑朝胡不为道：“走吧，我们先去找陆风在学院附近吃顿饭，再回知之院。”
　　　　“那几位先生？”
　　　　“不用管，”李孑说着跳下高台，“就算我不问，人家还能饿着自己？”
　　　　胡不为：“······”
　　　　他关心的哪是饿不饿的问题，在一起饮酒吃饭，不正是缓和两者之间关系的最佳途径吗？
　　　　李孑现在一看胡不为的表情，就知道他此刻在寻摸什么。
　　　　“这位胡先生，本院长不介意告诉你，我是一杯倒。要是以后有什么必须要去的应酬，那肯定还是你顶上！”
　　　　胡不为：“······”
　　　　气闷！
　　　　心塞！
　　　　两人说着话出了学院大门，李孑领着胡不为径直去了距离不远的一处酒楼，见他在四下打量，李孑觉得也不能把人给压榨狠了，万一人一甩袖子继续跑去说书，她这边还真找不到这么合用的人，想着还是得给一个甜枣，便道：“这酒楼我前些日子让陆风买下来了，你日后要来这酒楼吃饭，我让陆风给你打半折。”
　　　　胡不为听着嘴边刚扬起一抹笑准备道声谢，就听李孑接着道：“要是以后你有代替我去的应酬，选咱家酒楼，我给你酒水全免。”
　　　　胡不为脚下顿时一个趔趄。
　　　　被看见后李孑正朝这边走过来的陆风一把搀住，他狐疑地看了一眼地面，“这地有这么滑？”
　　　　胡不为艰难地摇摇头，“不，没有。”是我心里苦！
　　　　李孑看着空荡荡的大堂，“午时了，可有用饭？”
　　　　“还未。”陆风松开胡不为，朝李孑拱拱手，“二小姐请随属下来，后堂已备好饭菜。不过，只有二小姐和胡先生两人吗？”
　　　　“难不成还会有别人？”
　　　　陆风动动唇，迟疑了下问道：“今日二小姐您不是见过县学的几位先生？”
　　　　“他们？”李孑背着手往后堂走，“他们自己不会吃，还要我请。今日因为我的女子身份，那几位先生可是把我好一顿批判，跟他们一起吃，我怕不小心噎着！”
　　　　陆风一张脸瞬间阴沉下来：“他们居然敢对您不敬？”
　　　　“不用气。我还要好吃好喝地供着这些先生，让他们充分感受到学院的温暖，”李孑脸上浮现出一抹淡笑，，“然后用实力一一打他们脸。”
　　　　“二小姐宽宏大量，是那些先生眼光狭隘，正该被狠狠打一顿脸。”
　　　　胡不为：“······”
　　　　用罢午饭，李孑在酒楼后院正房闭眼休息了片刻，这才领着胡不为又返回书院。
　　　　到了李孑那间属于院长的房间，胡不为自觉去取水煮茶，李孑劳神在在的地坐在桌案后翻看学院学生的名册，翻完名册又拿笔把接下来书院的招生计划给写了一个大概的框架。
　　　　随后搁笔，揉了揉眉心，侧眸看向窗外。
　　　　这间屋子是她特意给自己留的，位置最佳，视野最佳，整间屋子呈l型，宽大的窗子让阳光洒满屋子的每一个角落，窗外就是花园中的美景，满目翠色缤纷。
　　　　屋内的摆设也是她自己归置的，分外内外两个区域，内部区域以舒适为主，外部区域到时颇有庄重之感。
　　　　胡不为蹲坐在茶桌旁煮茶，炉中水未开，房门被人敲响。
　　　　胡不为偏头看向李孑，得到点头应允后，才起身走过去打开了门。
　　　　李孑收回看向窗外美景的目光，朝门口方向望去。
　　　　这一眼，没有任何意外。
　　　　“程先生，请进。”
　　　　第一个前来敲门的正是程青午，八位先生中最年轻的那位。
　　　　程青午走至桌案前，“院长，在下程青午。”
　　　　李孑看着这位年轻的先生，站起身从桌案后方走出来，指了指前方的座椅，“程先生，请坐吧。”
　　　　两人相对落座。
　　　　李孑开口道：“程先生此来，是决意留在学院了么？”
　　　　程青午点点头，目光真挚道：“上午院长那一番言论，对于青午来说，不亚于醍醐灌顶。之前在学舍门外，听得屋内那一番诵读之句，更让青午震撼到几不能言。青午心甘情愿留在这漠北学院，教授圣人之言，继往圣之绝学，还请院长不吝收留。”
　　　　胡不为沏了茶来，“程先生，请用茶。”
　　　　程青午双手接过，道了声谢，有些忐忑地看向静默不语的李孑。
　　　　李孑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只垂眸敲了敲茶杯。
　　　　程青午顿了顿，又恳切道：“青午承认，在最开始对院长您也有所偏见。后来院长那一番话，着实让青午自愧不如，也认识到这份偏见的根源正是因为我自己的狭隘。”他说着站起身，移步到座椅旁，双手持杯，“青午向院长赔罪，还望院长大人大量，原谅青午之前的失礼。”
　　　　说完仰头喝了一口茶。
　　　　紧接着面色一苦，“咳，咳咳！”
　　　　李孑有些无语地看着他瞬间被烫得通红的嘴。
　　　　“程先生，这茶水是刚烧开的。你不会没看见吧？”
　　　　程青午：“······”
　　　　李孑朝胡不为招招手，“快些给程先生取些凉水来，再放一些盐。”
　　　　胡不为收回看向这位程先生同情的目光，点点头赶紧去办。
　　　　李孑朝茶杯轻轻吹了吹，抿了一口，“我人不大，量也不大，你们之前不服我，肯定是因为觉得我没当院长的本事。”
　　　　程青午这下不仅是嘴被烫红了，脸也不由一红。
　　　　李孑又悠悠接着说道：“那你就让我看看你们到底有多大本事，是不是真的有看不起我的资本。”
　　　　“院长，青午······”
　　　　李孑摆手制止了他准备说出口的话，“嘴疼还是别说话了。而且你现如今也无需向我这个院长做出什么保证和承诺，本院长只需要在之后的日子里，看到你的实力和在学院中的表现就行了。”
　　　　胡不为适时地短了一碗加盐的凉水过来，递给程青午，“程先生，漱漱口吧。”
　　　　程青午面色有些尴尬地接过，“院长，胡先生，先失陪片刻。”
　　　　等程青午端着碗去外面漱口，胡不为才小心翼翼地问向李孑：“院长，你是不是故意的？”
　　　　李孑斜斜瞥他一眼，把空茶杯扔过去，“倒茶。”
　　　　胡不为端来茶壶又添了一杯，还不忘提醒了一句，“小心烫啊。”
　　　　李孑吹开茶叶沫又喝了一口，才老神在在道：“怎么可能是故意的，谁知道他那么莽撞连茶水是否烫就直接喝，怪我气场太强把他给吓得忘了吗？”
　　　　胡不为：“······”他觉得还真是！
　　　　门外漱完口正准备推门进来就听见李孑说出这么一番话的程青午：“······”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第一百二十四章　本院长就是这么自信

程青午端着碗再次进来，李孑出了心头那点郁气，也不欲再为难他。等人坐下后，就直接问道：“程先生可有娶妻生子？”
　　　　虽然有些疑惑他面前这位年轻的女院长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程青午这个老实孩子还是认真回答道：“还未曾。”
　　　　“那可有定亲？”
　　　　程青午再次摇摇头。
　　　　李孑问完基本情况后，扭头朝胡不为吩咐道：“把我书架由上往下数第二层由左往右数第三个格子里那本灰色封皮的书卷拿来。”
　　　　胡‘小助理’颠颠地跑过去，找出那本灰色封皮的书，刚走回来李孑就指了指程青午，“给他。”
　　　　程青午看着面前桌上那本比平常书卷要大了一倍有余的书册，封皮上也是一片空白，抬头疑惑地看向李孑。
　　　　“翻翻看。”
　　　　程青午依言伸手，掀开第一页，带看清书页上内容，眼角就是一跳，“院长，这是？”
　　　　“这是整个漠北学院的平面图，上面的所有建筑我都给做了编号。后面画的则是局部，要更加细致一些。”李孑说着，有些兴致盎然道，“诸位先生分得的小院也在上面，都有单独编号，除了打了叉的那几张，其余的小院你随便选。”
　　　　看出程青午有些难为情想要推拒的模样，李孑放下茶杯又加了一句：“谁先来我这，谁就能先选。本院长公平吧？”
　　　　程青午：“······公平。”
　　　　“那还犹豫什么，快点选吧！”
　　　　程青午翻完整本书卷上画着小院的图纸，最后手指点在其中一张，“那就这张吧！”
　　　　“让我看看。”
　　　　李孑接过书卷，目光一扫，抬头似笑非笑地看向他：“你倒是谦让。这可是那么多小院中最为偏僻的一处，你确定你要选这个院子？”
　　　　“嗯，”程青午点点头，“并非是谦让。青午平生最爱看书，这处院子临近书楼，我方才看第一张的平面图纸，这处院子和书楼还有一条小径相连，可以省很长一段路要走。”
　　　　李孑边拿笔在那小院上方的空白部分添上程青午三字，边问道：“最爱看书？”
　　　　“是。”
　　　　“那本院长让你管理整栋书楼，你可愿意？”
　　　　程青午面上先是一惊，想通了这句话的含义又是一喜，站起身郑重作揖道：“青午必不负院长众望。”
　　　　李孑点点头：“嗯，好好干！”
　　　　“不为，院子的钥匙呢？给程先生。”
　　　　胡不为又跑去书架那，抱下来一格黑木小盒子，打开，先看了看书卷上的编号，找出对应的钥匙，拿出来起给程青午，“程先生，这是你的小院钥匙。”
　　　　李孑合上书卷也看向他：“程先生先去你的小院自行安置一番吧，我这就不留你了。”
　　　　“青午告退。”
　　　　李孑摆摆手，程青午见状，弯腰作揖后放轻脚步步出房间。
　　　　“什么时辰了？”
　　　　坐在躺椅上又小憩了一会，李孑拿开盖在脸上的话本，偏头去看正坐在一旁小几上给她那份招生计划填充内容的胡不为，轻声问道。
　　　　胡不为停下笔，扭头看了眼屋子里面的刻漏，“还有一刻钟就要申时了。”
　　　　李孑站起身，活动了有些僵硬的身体，冷笑一声：“年纪不小，架子倒是挺大的。”
　　　　胡不为点点头，点到一半又觉得有点不对。
　　　　常人不都是说年纪不大，架子倒是不小么？
　　　　这怎么反过来说，就怎么不对味呢？
　　　　不过借他一个胆子，他这会也不敢上去提醒。
　　　　一刻钟时间又悠悠过去，胡不为忍不住看向正在廊外负手看风景的李孑，刚准备起身，房门终于被敲响了。
　　　　他连忙起身过去开门。
　　　　这门刚打开，一眼过去就对上了四双看过来的视线，胡不为微微一愣，忙侧过身做了个请入内的手势，“四位老先生请进，院长正恭候各位到来呢！”
　　　　李孑：“······”还恭候，我什么时候恭候了！
　　　　不过等她转过身，脸上笑意满满哪有半点不快，“没想到四位老先生是一起过来的，快请入座。不为，上茶！”
　　　　“先不忙。”来的四个先生里看上去年纪最大的那一位当先开口，朝李孑微微拱手作揖道，“院长，老夫甄炳生。天成年间二榜进士出身，来向院长报道。”
　　　　有一就有二。
　　　　他刚说完，身旁穿着黑色窄袍面容冷硬的老人也跟着作揖开口：“老夫陆长松，见过院长。”
　　　　“老夫苏烨，见过院长。”
　　　　“老夫钟蜀珩，见过院长。”
　　　　李孑一一回礼，“甄先生，陆先生，苏先生，钟先生。”
　　　　依次落座，茶水奉上。
　　　　“之前老夫言辞不当，特来向院长道歉。”
　　　　李孑看了眼甄炳生手里的端着的茶，嗯，温热的。
　　　　其他三人也端起面前的茶杯，“老夫给院长道歉。”
　　　　等把四位老先生送走，李孑摸了摸手里又划掉了四座院子的书册，“不为，离申时末还有多久？”
　　　　“还有······半个时辰。”
　　　　“还有四个人！”李孑喃喃自语了一句，“罢了，再煮一壶茶吧。”
　　　　“是。”
　　　　离申时末还剩最后一刻钟的时候，房门终于第三次被敲响了。
　　　　这次来的共五人，除了剩下的四个老先生，还有一个不请自来的慕易。
　　　　“院长，老夫等来迟了！”
　　　　李孑坐在原位没动，只伸手作引，“几位先生，慕大人，请坐。”
　　　　“天色快黑了，咱们长话短说。本院长还要归家一趟。”
　　　　李孑这句话出口，四人面上齐齐一僵，只除了慕易面上还带着一丝笑意。
　　　　“院长这是连一杯茶水的时间都不给我们？”
　　　　李孑慢悠悠喝了口茶，看向方才开口的那位面色不渝的前县学教谕祁先生，“本院长也想问，何故四位老先生非得拖到这最后一刻才来，难不成是为了在本院长面前彰显你们的重要性？”
　　　　祁伯倾腾地站起身，面色铁青地转过身就要离开。
　　　　其他三人忙伸手把人拉住。
　　　　李孑一看他这副模样就是到自己这番话的的确确猜中了他的心思，心底忍不住冷笑一声：“祁先生，本院长看得出来，这三位先生都是唯你马首是瞻。想来这拖到最后一刻才来报道的主意，也是你提议的吧！”
　　　　“不过，在本院长这里，不管用！”
　　　　李孑左右摇摇手指头，“祁先生别自以为资历最老，就能在本院长面前拿乔。”李孑站起身，绕到祁伯倾对面，突然笑开，“我李孑，素来不吃这套！”
　　　　“祁先生，这是准备离开？”
　　　　祁伯倾这下是铁青着脸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李孑又看向其他三人：“南宫先生，林先生，还有刘先生呢？也要跟着离开吗？”
　　　　两人僵持片刻。
　　　　“哼！”祁伯倾狠狠甩了下袖子，拉开椅子又坐下，“我还真就不走了。老夫就留在这学院里，倒要看看，李院长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李孑也走回去坐下，把手边的书卷递过去，“那就请祁先生拭目以待吧！”
　　　　祁伯倾接过书卷，随意翻了几页，“这是什么？”
　　　　“承诺给各位先生的居所，点了叉写上名字的四位先生就不要选了。”
　　　　“谁先来，谁先选，写了名字的已经被选走了。”
　　　　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听得四人脸色又是一阵红一阵白。
　　　　四人离开的时候慕易留了下来，他对明摆着吃软不吃硬的李孑很是一阵无奈，“祁先生在书院中学生最多，李院长可倒好，这一下就把人给得罪个彻底。”
　　　　李孑慢悠悠地喝着茶一脸不担心的模样，“那是因为我还没来。等过段时间你再来看，学生最多的可就不是他了。”
　　　　慕易：“······”到底是谁给你的自信！
　　　　“慕大人这么晚前来，可是又有要事？”
　　　　“确有一事。”
　　　　“说说看。”
　　　　“之前听胡先生所言，李院长欲要再招一些学生，且不限年龄。老夫有一幼儿，正是准备开蒙的年纪，只不过生性有些腼腆，我想把他送到这里来好好磨砺一番，还望李院长能够照料一二。”
　　　　李孑默了默：“慕大人，那你也应该知道，想进我这学院，不论大小都是要经过考核一番的，你这是，准备让我放水？”
　　　　慕易老脸一红，艰难地点点头，“那孩子还是很聪明的，只不过前段时间受过一次惊吓，自此后性子就怯懦了许多。老是居于后宅也不是办法，我想着跟同龄的玩伴们多多相处着，是不是能性子开朗些。”
　　　　李孑：“······”她记起来了，那场意外，好像还是自己造成的。
　　　　还是一个孩子啊！
　　　　李孑不由想到团子，心头顿时一软。
　　　　稍微放些水，也不是不行！
　　　　想到此，李孑朝慕易道：“到时把人带来让我看看吧！”

　　第一百二十五章　慕家波谲

慕易回府后就先去后院去看敏哥儿，陪着儿子玩了一会就到了用晚饭的时候。
　　　　慕夫人走到门口唤院子里的父子二人用饭，抬头就见慕青鸾带着丫鬟跨过院门，款款走过来，嘴角的笑意顿时压下去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