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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遍清秋路-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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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以前怎么没见着你?”

  “因为以前我跟我阿玛住在一起,没有跟玛法住在一起。”

  “哦?你阿玛和你玛法不住在一起?”

  虽然她只是好奇地提问,但是我却觉得有些接别人疮疤的感觉。

  “回公主,我阿玛没有和玛法住在一起。”

  “脾气还挺大,你比其它人有意思。”她正想接着问,只听静鞭响过。所有人全部俯首于地,迎接皇帝的到来。康熙大帝,我心中一喜。想不到我还有见到康熙皇帝的机会。

  但是理想与现实总是有所差距。遵守着礼数,在康熙走过的时候连头都不能抬。而当他落座让平身的时候,又因为隔得太远,根本看不到他的样子。有些懊恼,却也无可奈何。

  开宴后,我很快就发现与其说中秋赐宴是为了过节倒不如说是为了联络皇上与宗亲们和外戚们的感情。饭菜虽然是皇宫中的美味,但是一堆人闹哄哄地,而且还跟一桌子拘谨而又不认识的人在一起吃饭,活受罪。没吃一会儿,我就因为无聊开始左右张望。

  很远的地方,我看到了靠着皇上的那一桌。一群阿哥在给皇上敬酒,在一群阿哥中,我一眼就看到了四阿哥。雍正帝,此时他正像所有其它阿哥们一样,给他们的父亲敬着酒。与其它的阿哥,没有任何不一样。就这样自然地掩隐在所有阿哥中央。又有谁会想到,今日和睦的皇子们,再过个二三十年就会斗得头破血流,上演中国历史上最庞大的夺嫡戏码?

  旁边的四公主突然拿手在我眼前晃一晃,“你看我哥哥们干吗?来,陪我喝一杯。”

  “为什么陪你喝呀?”我很郁闷地收回视线,谁看你哥哥们了。

  “因为你脾气大啊。其它的格格们可没你的脾气。所以这杯我得敬你了。”她说得在理,我拿起酒杯跟她碰了一下,两个人都一口喝光了。

  “够豪爽,你叫什么名字?”她笑着问我。

  “潇儿,佟佳潇儿。”从来这的那天起,我就不是童潇了。

  “我叫瑞琳。那你多大啊?”

  “回公主,我是康熙二十二年正月十五出生的。”

  “太好了,我也是二十二年生的,只是是九月二十二的。下个月我做寿可以请你来吗?”

  “公主如果想让我来,是我的福气。”

  慢慢地,跟瑞琳攀谈起来。虽然她看起来很孱弱,但是很有精神。会明朗地笑,会痛快地喝酒。这种女子,在我以前,是没有想过会出现在清朝的。

  宴会还没有过,姑姑就让人传我陪她去赏月了。

  御花园中,姑姑拉着我的手,领着我看中秋夜美丽的月色。感觉到姑姑的手与上次进宫时有明显地差别,瘦了好多。她往日合体的宫装如今也有些宽大。“潇儿,你回到府上住还住得惯吗?”姑姑温婉的声音有些颤动。

  “回娘娘,住得惯。府里人都待我很好。”

  “哎,我可能这辈子都不能再回家中住了。我多么想回咱们家啊,在这深宫里,女人,苦啊。”姑姑的眼角流下两道泪痕。然后又自言自语道,“算了,跟你一个孩子说这些干什么。你又不懂。”

  “姑姑,我懂。唐诗里有‘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月亮一圆,一到着与家人团圆的时候,姑姑在宫里就越发地孤独了。”

  “难怪四阿哥说你是解语花儿,全不像五六岁的人儿。姑姑蹲下,看着我的眼睛。潇儿,以后不要像姑姑一样,成天为了苦等一个男人而辛苦。我们佟家的女人都太辛苦地等待一个男人了。”

  姑姑拉着我坐在御花园的亭子里,跟我回忆她在府中时在何处扑蝶,在何处玩水。又是如何躲过丫鬟嬷嬷们的跟随自己偷偷溜出去逛街。幼时的故事一下子让她有了神采。她跟我讲她坐在哪间书房里偷偷看书,然后如何捉弄三叔……说着说着,月亮掩进了云彩里,剩下的只是那些回忆。酸涩,又美丽。足以让一个少女在这个看不到家人的深宫中聊以自慰。

  “潇儿,姑姑从十三岁就进宫。一直到如今在宫中十多年,就再也没有回过家。姑姑也曾想把这深宫当成家,但是到了这里就离不开勾心斗角,没有一天安宁过。姑姑唯一学会的就是如何揣摩人的心理,如何保护自己让自己不要被伤害。姑姑想家……越是难过的时候就越想家……”

  一直到我陪着姑姑的丫鬟们送姑姑回寝宫她还在一直跟我说着,家。

  家是什么?是避风的港湾和依靠吧。

  那天夜里,我在姑姑的寝宫留宿。姑姑抱着我入睡,仿佛抱着自己的女儿一样。夜里还时常可以听闻她的几声有关家的低语。第二日清早,我向姑姑请辞回家,姑姑眼眶有些红。家,我可以回,她却再也回不去了。只能在这个只能看到四角天空的大牢笼中等待那个永远不知道何时到来的男人。即使那个男人是她的表哥,却也不能给她比其它人更多的爱。也许,她需要的只只是一个爱她的男人,和一个家。贵妃又怎么样?宫中地位最高的女人又怎样?姑姑从来都不曾在乎过。

  离开的时候路过荷塘,正好遇到四阿哥。他指了指荷塘中的枯荷,冲我笑笑就走开了。我知道,那是他让人留下的,心内有些暖。或许下雨时,还有枯荷与他相伴,共听那淅沥地秋雨。

  康熙二十七年的秋天和冬天就这样的慢慢流过。波澜不惊。我与舒裕日日厮混在一起,大人们也懒得去管。没有人知晓未来将会是什么。但我却依稀感觉到不安。

  在深冬的时候,我的寒症发作。也就是现在的重感冒。成天在屋内的炕上拢着火,不见天日。舒裕有时来找我玩,有时我只能跟丫鬟们靠刺绣打发日子。我在一个冬天迅速学会了传统女性必备的技术——女工。

  康熙二十八年新年的宫宴,我因为病没有好利索,索性没有去。宫里姑姑赏赐了许多补品给我。听大夫人说姑姑身体也不适,宴会上姑姑没坐一会儿就走了。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

  宫宴刚过,玛法就被皇上派往中俄边境,与沙皇俄国协商边境问题。

  初夏,宫里来旨,让我和小姑姑进宫陪伴姑姑。我的心咯噔一下,这个佟府里也是一片愁云。

  病塌前的姑姑脸色如纸一样苍白,看到我,忙把我搂在怀中。嘴里喃喃得说着,“我的女儿,我的乖女儿……”我心内感慨,却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只能也伸手牢牢搂住姑姑,生怕我再也见不到她。深宫中的女人,心苦又有谁知道。别人看到的是她面上面露端庄,慈祥和蔼的样子,可是心里呢?

  “哦,潇儿啊,是你啊……”她渐渐缓了过来,茫然空洞的眼神让我觉得心里一阵阵的揪痛。

  “姐姐,……”小姑姑泣不成声。带得我和一屋子奴才还有姑姑一起哭了起来。

  好一会儿,姑姑似乎有些清醒。将一封信交给我和小姑姑。“潇儿,将这封信交给你玛法和我阿玛,让他们今后好自为之。后宫中没了我,他们在朝中的势力必不如前。”

  “还有,潇儿,我走了的话,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四阿哥。虽然他比你大很多,但是他还很小孩心性。我第一次抱起他的时候,他还只有这么点儿。”她拿手比画着大小,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他是在我跟前长大的,就像我的亲儿子一样。你,你们,佟家,要替我照顾他,我唯一的孩子。”我点了点头,看着姑姑接着说,“四阿哥平素不喜欢跟人说话,惟独跟你还算有话说。若得闲常陪他说说话。”姑姑歇了一会儿,又想说什么,却忍住了,只是用莫大的放弃的神色对着我,对我说,“天晚了,潇儿去休息吧。记住姑姑今天对你说得话。”我点头答应。姑姑只让小姑姑在她跟前陪她说话,其它人全都退下。看着她们姐妹说贴心话,我缓缓地退了出去。

  当我出去的时候,四阿哥就在门外站着。既不进去,也不离开。呆呆地看着远方的天空。我俯身给他请安,他没有叫起。只是跟我说,“你听,老天也在哭。”看着他清瘦的面庞,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他身边站着。陪他一起看,天上的云,两块撞在一起,然后发出刺眼的闪电和滚滚雷声。大雨如黄豆般洒了下来。

  突然听到太监的公鸭嗓喊道,“皇上驾到!”所有人拜倒。待那片明黄消失在眼前时,我推了推身前的四阿哥,“皇上来了,你陪到皇上和姑姑身边去吧。我姑姑想要的就是一个家。如果缺了你这个儿子,姑姑会失望。”

  他点了点头,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了寝殿。

  寝殿内,有阵阵哭声。我不忍看,在门口的台阶曲腿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又听见身边恭送的声音,忙跪倒在地。待抬眼时,只看见正门口一个明黄色的背影。他在承干宫正门脚步顿了一顿,背影似乎承受着巨大的伤痛。似乎最大的悲哀正在击跨这位九五至尊。我看着这个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千古一帝有些拖沓的背影,此时是这样的无力,连自己女人的性命都无法挽回。

  顿下脚步的刹那,他对着旁边的太监说,宣旨,“佟佳氏温顺娴恭,以贵妃身份掌管后宫多年,今册封为皇后,以示恩宠。”

  孤家寡人,孤家寡人,这就是孤家寡人。看着自己女人性命的流失,唯一能做的却只是一纸圣旨,以示恩宠。我知道,姑姑在乎的根本就不是这个。为什么他就不能在姑姑床边陪着姑姑走完最后一程,给她一个家的感觉。无论是作为丈夫抑或是表哥,难道他就真的这样冷漠地不能停留?他唯一能给的就只有这一下停顿吗?天子之爱,难道就真的如此淡薄吗?

  第二天起来,皇太后和各宫嫔妃全都来姑姑这里探望。只看见太医忙前忙后,忙进忙出。小姑姑拉着我站在一边看着,却无法帮上什么忙。太医们最后得出的结论只有一条,“内里耗尽,无可药救。”

  太后垂泪泪说,“为何佟家的丫头这么命苦。才刚封的皇后,今日就……难得这么懂事的孩子。”

  过了午时,皇太后回去休息,后宫一众嫔妃也都离去。偌大的承干宫一下子冷清了。皇后又怎样,还不是树倒猢狲散,门可罗雀。

  四阿哥被姑姑叫到床前陪伴,我和小姑姑在外间就那么傻傻地站着。眼泪已经流下不知道多少,却还是在往外冒。近申时,听到屋内四阿哥一声嚎哭,“额娘……”

  等我和小姑姑跑进去,却只看见姑姑安详的面庞。四阿哥跪在床头,拉着姑姑的手,谁劝也不肯松。我含着泪跪在姑姑面前,话也说不出来。

  “额娘让我好好照顾你。”四阿哥丢下一句话,却如炸雷一样将我惊醒。

  “姑姑……”

  康熙二十八年七月初九,皇贵妃佟氏病危,册为皇后以示宠褒。

  康熙二十八年七月初十申时,佟皇后病逝。

  七月十六,皇上奉皇太后之命,封我的二玛法领侍卫内大臣佟国维为一等公,世袭罔替。

  七月二十四日,以索额图和我玛法佟国刚为首的谈判团圆满完成任务,中俄签订世界上第一份有记录的协约《中俄尼布楚条约》,自此,中俄边境长达数十年的纷争终于得到解决。

  短短半月之间我们家经历了悲悲喜喜,可再多的封赏,再多的荣耀又有什么用?姑姑终究还是看不到这一幕。一切仿佛都是零落繁华,想得,却已不重要了。

  年仅十二岁的四阿哥胤禛作为大行皇后我姑姑的儿子为故去的皇额娘戴孝守灵。康熙则悲痛欲绝地亲自送走了自己的第三位皇后。

  “姑姑也让我好好照顾你来着。”给姑姑守灵时,我对四阿哥说。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任盛夏的暑气一遍遍打着早已冰凉彻骨的身体。



第四章 彻夜东风


  康熙二十八年的秋天,似乎分外萧瑟。玛法和二玛法的加官进爵并不能给府里带来更多的欢笑。有人是因为亲人的离去,而真正的有心者却已经看到佟家这座大山的倒塌。

  小姑姑被送往宫中,为了表示对佟家的与众不同,小姑姑一进宫就封了妃。

  玛法回来后,我将姑姑临终前让我交给玛法和二玛法的信呈上。两位老人看后,脸上都是凄苦之色。东西二府所有叔伯兄长都被两位玛法留下读姑姑的遗书。

  “潇儿,你留下。给大家伙念你姑姑的信吧。”

  我拿着姑姑的遗书,慢慢地,胸口紧到不能再紧。

  “大伯阿玛台鉴:

  蒙圣恩眷顾,女儿得以入宫侍奉皇上。今后宫之中仅女儿皇贵妃也,以副后身份统摄后宫。女儿在宫中孑身一人,并无子嗣,蒙圣上不嫌不弃,得以度日。

  又知,吾家宗族于前庭之上,权倾当朝;吾家子弟,骄横跋扈。此等事例,圣上不过问不追究全仰赖先姑母之余恩,皇上予我之情。但试问,若有一日女儿归去,日复一日,姑母余恩磨之殆尽,再无人可保佟家。彼时,所有今日他人所受之宿怨,必将一并加注其上,大厦亦为之将倾。

  幼时阿玛常教小女读史,试问纵观史书,奄有一家一族之外戚势力长久?又奄有外戚不为皇权所嫉恨,最后家破人亡,落得凄惨下场否?当今天子自幼登基,握天下之事于掌中。若佟家势力一如今日,他日必遭声名所累,为皇上所不啻。

  故女儿去后,望家中众人,收敛行为。伯父阿玛,亦不谙朝政。今后之差使,切记多做多错,不做无错。佟家之权,源于皇上,废也自皇上。喜自帝王恩,愁亦自帝王恩。为保佟家,只得自毁前程,免遭家门毁尽不能翻身之下场。

  另,当今皇上,皇子众多。太子虽立,恐日后不稳。若他日有兄弟相争,夺嫡之事,佟家众人不得相帮。不可结党,不可谋私,不可助其篡位。凡事当以皇上为重。四阿哥虽非小女亲生,但十余年如吾之亲子。望叔伯兄弟照应他周全。

  自古穷通皆有定,离合本无缘。今小女自知大限将至,恐家人悲痛,己亦痛苦万分。只盼阿玛伯父勿要牵念。家中众人各自保平安。

  不孝女 佳莹拜上”

  还没念完,家中众人已然一副凄惨神情。

  “皇后的话大家都听懂?”玛法肃了神情,站起身来。“我佟家一门,短短三十年,出了两位皇后,这名也够大的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大家都明白。今日娘娘薨了,是我佟家保全的开始,也是我佟家靠自己本事吃饭的开始。家法就在这摆着,从今后,族中众人谁若不按娘娘的话说,就冲着家法说话。”

  “潇儿,你姑姑的信你收起来。以后家中谁若忘了今日的话,我准你家法伺候其身。无论长幼尊卑。”玛法突然冲我说了这句话,所有人都用惊愕的眼神看着玛法,玛法只是闭了眼睛坐下了。

  “有没有谁不服气还有要说的?”玛法睁开眼睛环视大家。

  大家唯唯称是,然后退下。

  “玛法,你跟罗刹的大鼻子签了《尼布楚条约》是吗?”我缠着玛法问。

  玛法刮着我的鼻子说,“小鬼,你怎么最近老问玛法这个?是,玛法是跟那些大鼻子签了《尼布楚条约》。”

  玛法哪里知道我心里的激动。《中俄尼布楚条约》在历史上的地位如何一定是当事人玛法不理解的。它在中俄边境问题上,第一次以成文的形式规定了两国的领土问题。也为后世两国解决外交问题提供了重大参考。

  “玛法,那些大鼻子妖怪会不会很凶?”

  “不凶,你不怕他们他们就凶不起来了。”

  ……

  康熙二十八年,就这样过完了。带着遗憾,带着伤感。冥冥中我的到来并没有改变任何东西,只是历史的定数而已。从来处来,到去处去。这里,才是归处。

  再见四阿哥已经是康熙二十九年正月。春节时进宫例行的请安。见到小姑姑时,她愁眉不展的样子让人心痛,却也无能为力。康熙帝前两个皇后的妹妹也都被康熙纳入宫中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小姑姑也只能如此这样的例行规矩。

  宫宴上,离四阿哥很远。只是依稀看得到他的身影。被身边的瑞琳公主缠得紧,只得中途偷偷溜出宴席躲避。离了席在一片不知名的林子里走着,想着喘口气就回去。突然肩膀一紧,一直手已经搭在了上面。我转过身,是四阿哥。

  “怎么自己在这里走?”他声音比以前有些哑,但勉强还能听。突然想到男孩子变声也许就是这个时候,就不以为意了。

  “被瑞琳公主缠得紧了,又不好拂她的面子,只好出来避避。”对着他,我不想说假话。

  “她这个丫头是挺闹人的。你还是老样子,跟她差不多点大的孩子,偏要装出一副老成的样子。”

  我笑了笑,谁让我的心理有二十岁了呢?“四阿哥怎么不陪皇上,也溜出来了?”

  “我不是溜出来的。”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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