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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5章　敬酒
　　“自然，我没有要你们做工到死的一天，”凌霜道：“我在此承诺，一年以后，皆可以自赎成为自由身。赎身银子我不要多，就是当初买你们的价，所以诸位，要好好做事情，好好存钱。我凌霜说话算话，绝无反悔，但是在离开之前，继续守密，不然我自也有雷霆手段。我无意与诸位结仇，更无意让你们感恩戴德。只是萍水相逢之中，是一场缘份，各守本分！望诸位明了。”
　　众人道：“赎了身可以走？！”
　　“当然可以，”凌霜道：“届时你们想要自己弄织机都可以，自己用学来的本事去谋生，都好……”
　　只是织机这东西，想要弄出来，只怕也没那等本事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道：“果真？！”
　　“若不信可立字据为信，”凌霜道。
　　“那自赎之后，还可以在此做活吗？！”有妇人迟疑的道。
　　“当然，作坊依旧需要人，返聘你们，工钱不变，季度，年度皆有奖金。”凌霜笑道。
　　有些妇人松了口气，道：“外头再好，我们跟着姑娘……姑娘是个好人，守信，咱们信得过。”
　　凌霜失笑，心中有点感动道：“很多商人都心仪这织毛线的技术，给的工钱肯定给我的更高，你们真不去？！不去我也不会加多少工钱的……”
　　“不去……”有些妇人笑道：“也不说感激姑娘的好话，只说就凭着姑娘的这等魄力，说话算话，咱们信得过。那外面的商人给的工钱再高，还能给一辈子不成？！我们只跟着姑娘，认准了姑娘，努力做事，旱涝保收，就挺好……”
　　凌霜很高兴，道：“既如此，就将这作坊当成自己的家……”
　　“对，家……”工人们眼睛都红了，道：“敬姑娘一杯！”
　　凌霜高举起酒杯来，道：“敬大家，新年如意！”
　　“新年如意，也祝姑娘新婚大喜！”工人们红着眼睛道。
　　自由，一年之后就可以自由了……
　　做过奴，才知道自由身的可贵，那是一种平等的心态。
　　得凌霜承诺，他们对这个作坊的情感更深厚了。
　　凌霜喝了几杯酒，酒度数虽不高，却有点上头。云深好奇也喝了几杯，也没什么感觉，就是觉得脸有点热。
　　里面吃吃喝喝，笑笑闹闹，喧闹极了。
　　听着这声音，还有村子里传来的鞭炮声，她觉得人生很奇妙，人间真热闹。俗世生活，自有俗世生活的好处。
　　云深陪她出来坐到了一边的石椅上。
　　“上头了？！晕不晕？！”凌霜前世常有饭局，喝酒的技术还是有的，也能承受得住。云深却未曾碰过酒这玩意，因此一开始不觉得难受，现在就有点头晕目眩。
　　“回去休息，我在这里再坐一会，”凌霜笑道：“以后多喝点，慢慢的也就有免疫力了，冬天喝些酒也暖身……”
　　张勇过来道：“我扶云公子回家就行……”
　　他接手了过去，扛到肩上，叹道：“哎呀，云公子可真沉。”
　　他跌跌撞撞的扶着人回去了。


第346章　交谈
　　俞修过来了，道：“我很惊讶你舍得将织机给献上去，说实话，你做的很多事，我都不怎么理解，比如你免费教村民们做豆腐的手艺，比如你将店辅低价租给村民们……你很奇怪，不怎么亲近村民，有些村民你看着也不喜欢他们，可是，身上却有一种兼济天下的情怀，我看不懂你。”
　　凌霜笑了，道：“兼济天下？我没这么大的胸怀，我做这些，只是一种私心。教豆腐，低价租出去，只是为了拉拢村民的心，用利益为自己拉近更多为自己说话的人，让事情变得更容易些，路更好走些，因为我讨厌麻烦……”
　　俞修看着她，舍得分出利益的人，得有舍得才行。这世间更多的人，只能看到眼前的一点利，半丝也不舍从指尖漏出……
　　而她倒是例外，很有气度的性子。还舍得给与死契工人以自由身。这份气度就不是只是怕麻烦，或是为了利益可以解释的通了。
　　她虽冷漠，到底心中善良。
　　俞修道：“那织机你大可自己留着，虽有人眼红觊觎，可是你靠上了姑母，姑母还能这点能量保住你想保住的东西？！凌霜，你献上去是为了什么？！造福世人？！这个东西，只要你想保住，就能保得住。”
　　他的眸有些锐利，似乎想要看透她。
　　然而就是觉得她的脸前隔了一层雾似的，就是看不清，虚无的，缥缈的，有点不像此世中人的感觉。
　　有点荒谬，可是俞修就是看不清。
　　“是为了云深……”俞修道。
　　凌霜笑了，道：“我没你说的那么伟大，什么为了世人之类的，也没你想的那么功利，图那些功名……不过为了云深，我的确是……”
　　她顿了一下，酒有点上头，便一直在笑，说的话也很真心，道：“皇后艰难，我依靠她，拖累她，她又怎么能帮我，对她对我，都不好，只会暴露云深的存在，她的处境并不好，我怎么能让她出手替我守护私利？！”
　　俞修微微怔了一下，看着她。
　　“而我和云深也没办法给与皇后依靠，”凌霜道：“至少要未雨绸缪一二，有些能垫底的东西，我的确有所图……”
　　“你在赌云深的前程吗？！”俞修道。
　　“算是吧，每个人都有命定的轨迹，我越来越觉得，云深总有一天会被推入命运的河流……而我身无长物，却连保护他也做不到……”凌霜手上捡了个树枝，无意识的在地上划着，敛着眉，道：“至少要努力一番吧，尽我所能吧。”
　　俞修道：“你就不怕吗？！姑母如今也处境难堪……”
　　“怕什么？死吗？！”凌霜笑了笑，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你的性子，并不像是喜争之人，”俞修道。
　　“我最大的希望就是能与云深在这座山上无忧无虑的老死，”凌霜笑道：“然而我也不惧争。不得不争的时候，就得争了去赢，是不是？！”
　　俞修朗然笑了，道：“进则激流勇进，退则悠然南山，凌姑娘，你虽是个女子，却活的比很多人都通透。是个妙人。”


第347章　进退
　　她虽无争心，可是到底是在职场中拼过命往上爬过的人，并不是没有本事争，这就是她与旁人的不同。
　　又经历过一世，心境又十分成熟。所以，自然透出一股进退得宜，张驰有度的境界。
　　“你可有怕处？！”俞修道：“山中有山中的好处，巅峰也巅峰的可怕，姑母她，当年也曾与陛下恩爱过，可是，却还是到了那种不堪的境地里，你不怕有朝一日，你与云深也……”
　　凌霜只是一笑，道：“有缘，重视缘份，便不会有这么一天，若到了这一步，也就算不上有缘。我相信云深如我一样。他在山中长大，与很多人都不同，心思纯粹。就算有一日变了，也是命数……总得学会走一步看一步吧。若是因为怕，就只想着退，一退再退，未必不是末路……”
　　“能爱的时候就好好爱，能活的时候就好好活，不得不争的时候，就去争，”凌霜道：“俞公子，你说呢？！”
　　俞修笑了，将信递了过去，道：“姑母给你的信，她很高兴有你这样的儿媳妇，可惜带不出什么东西来贺你新婚，也无法亲自到场，但她真的很喜欢你。”
　　凌霜接了过来，道：“我也很喜欢她。娘娘好吗？！”
　　“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俞修道：“姑母她太执着，她若是像你一样不强求，能看淡就好了。她心有恨，尽管殷贵妃死了，她家也倒了，可是，她还是未曾磨灭心中的恨意……姑母有扶持云深的心的，只是她很矛盾，一方面觉得功利世俗，也怕的很，怕把云深拖入深渊，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自私……她很痛。进退都难。”
　　凌霜磨挲着信，道：“退不了，就只能进了……”
　　“娘娘有什么打算？！”凌霜道。
　　俞修知道她敏锐，没想到她竟如此敏锐的察觉了。
　　他顿了一下，才道：“娘娘欲送云深从军，他有天赋。最好是趁着京中乱起来之前去，也趁他们没有察觉到不对头的时候去……”
　　凌霜一怔，果然，该来的总会来。
　　俞修见她不说话，道：“如果你不愿意，就要另做打算了，离开这里，隐姓埋名……”
　　凌霜道：“那云深就与娘娘一辈子不相见？！”
　　俞修不吱声，脸色沉沉的。
　　“俞家呢？一辈子呆在边疆，直到功高震主，被夷灭全族？！俞家与娘娘分隔两地，被人相互制约，再全灭？！”凌霜都能料到这些争斗的残酷。
　　这几乎就是意料之中的沉沦的下场。
　　“说实话，我也是不甘心的，”俞修道：“可是，你和云深是无辜的，对于要不要将你们拖进来，父亲与我都有犹豫……”
　　“而且就算往前走了一步，也不一定会赢，有输局身死的可能，”俞修道：“这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与云深说，在他心里，有这个概念吗？！”
　　“我与他说，”凌霜道：“有些东西虽重，却不得不承担。”
　　“如果赢了，你可会悔教夫婿觅封侯？”俞修道：“万人之上，身不由己的事有很多……”
　　“如果败了，你……”俞修道。


第348章　舍得
　　“你想的太多，思虑太过了……”凌霜拿着信往回走，声音飘过来，道：“往前走就行，不要患得患失。最惨不过是死，我陪他……”
　　俞修站在地里，吹着北风，见她渐渐走远。
　　这个凌霜……让他心折。
　　他从未见过像她这样的女子，看上去冰冷冷的，如同这冬天里的雪一样，却也如雪一样拥有纯净的心和灵魂。
　　看不透，摸不着，晶莹的雪虽美，一碰却化了……而云深，到底是幸运的。唯有同样纯净的灵魂，才能相互吸引，入眼彼此。
　　他心中略有点失意，眼中却涌上来股绽人心魄的光芒。
　　他们俞家也该回到京城了。不该只是守在不毛之地，一点筹码都没有，任人宰割。
　　他们俞家虽是云家的家臣，可不是奴，不是狗，不是任人打杀，驱使，鸟尽弓藏身死的犬。
　　他们不服，不服这英明到极点的英主。
　　就算只是家臣，也渴望得到敬重和尊重。
　　凌霜到崔家的时候，小菊和小葵正帮着切菜，准备着做年夜饭了。
　　崔家无需祭祖，祖藉不在此地，坟也不在此，只是崔爷爷买了草纸遥遥的在河滩边烧了一回，也就罢了。
　　不过倒是祭了河神和厨神之类的……
　　凌霜进了屋，云深正睡的熟，因为喝了酒上头，脸红扑扑的，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气味，一见她进来，便哼了一声就要抱她。
　　凌霜道：“你睡你的，小心我身上的凉气过到你身上……”
　　云深老实了，嗅到她的气味便心满意足，靠近她，窝在被子里睡的熟了。
　　凌霜拆开信看了，心里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信中说，京中随时都可能有一场波及所有人的巨变，她得早做准备，也嘱咐凌霜早下决定。
　　是让云深去从军，还是他们远远的避开这里，隐姓埋名，此生此世都不再冒头。
　　凌霜却扪心自问，真的可以丢下俞皇后不管，只顾自己一走了之吗？！
　　那到底是云深的亲人，还有云深的外家。出于何样的爱，才能决定让他们自己决定去留？！
　　怎么能辜负这种深情厚谊？！
　　可是，她看着云深，眼眸微凝，像结了霜。
　　云深从军，会吃到苦头，打打杀杀，会受伤，他也不怎么会人情世故，虽然有力气，有本事，也读过兵法谋略……
　　可是……
　　她伸出手摸着他红扑扑的脸，她不舍得他，怕他吃到苦头。
　　边寒之地，天寒地冻的，他怎么受得了？！
　　他的命苦，原本是天子骄子，父母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两个人，却从小吃尽了苦楚，喝血吃生肉，衣不蔽体这十七年，虽得白狼庇护，可终究很苦……
　　如今又不得不去边关打拼，她真的舍不得。
　　这个男人，像个孩子，是她的孩子，朋友，爱人，夫君。
　　她对他的感情，不止有爱情。
　　她的眼中全是依恋。
　　凌霜闭了闭眼睛，当初让他读兵书时，似乎已有所感，如今……果然到这一步了，到这个不得不进的一步。
　　她内心虽有挣扎，却已经有了决心，只等与云深商量。


第349章　守岁
　　信中还提及了祝福他们永结同心的祝语，以及不能在场的遗憾，尽管极力掩饰，可是凌霜还是看出俞皇后处境的不妙……
　　虽贵有一国之后，如今空有高位，却早已经没有筹码。如若她在宫中出了事，便能被人拿捏住制衡俞家，而俞家也会顾忌着皇后，只能任人宰割，这是不能言说，不能挣扎的憋屈和屈辱。
　　会有多痛呢？！
　　她怎么舍得云深的生母落到如此的惨境里去？！总得，去做些什么，帮帮她。哪怕她如今只是一介蝼蚁。
　　院子里传来了香味，厨房里还有崔爷爷崔奶奶的笑声说话声，以及小葵和小菊的切菜的声音。几只狗子钻在厨房里都舍不得出来，时不时摇着尾巴要根骨头啃一啃，汪汪叫上几声……
　　如此安逸清静，又透着俗世的悠闲生活，是她用力拼来的生活，是她最想要的生活，却还是不得不放弃了……
　　哪一种生活不难呢？！在山上，要捕猎维持生存，未必没有风险，在村里，有勾心斗角与平衡人心，还要周旋于人际之间，获得生意上的利益，才能维持下去，只是现如今悠闲，省力，省心，不必全力以对而已。
　　云深若去边关从军，她就得要进京，崔爷爷奶奶也是要跟着去的，放在村上，她真的不太放心。
　　可是，进了京也有危险，她一时竟不知怎么安顿，放在眼皮子底下好，还是放在村上好。
　　她怕那些人会疑了心，摸到杜家村来抓了或伤了二老。
　　未来是条难走的路，也是条不得不走的路。
　　如果不得不走，就尽量走的让它平坦，直到没那么劳心，日子就能顺心了……
　　冬日天黑的早，天阴沉沉的将黑未黑的时候，云深睡醒了，见她还在自己身边，便高兴的咧开了嘴角。
　　“起来吧，吃晚饭了……”凌霜笑着拉他起床，给他套上厚厚的军大衣。
　　云深很高兴，到了厨房，已是满满一桌子的菜。
　　崔爷爷出去放了鞭炮才进来，满面笑容，道：“辞旧迎新，来，吃晚饭……”
　　崔奶奶甚至还给了小两口一个红封，里面是压岁钱。
　　二人笑着接了。
　　小菊小葵也有，两人俱都谢着接了。
　　热热闹闹的吃完饭，崔爷爷笑道：“你们小两口回屋说话去吧，小葵小菊也回屋休息，我和你奶在堂屋守一下岁就行。”
　　凌霜道：“把炉火拨旺些，别冻着了……”
　　崔爷爷笑应了。
　　小葵小菊帮着收拾了厨房，又带了些瓜子花生类的干果便回屋了。
　　崔爷崔奶到堂屋将屋门关了，只留一条缝，将炉火拨旺了些，一面吃瓜子，一面笑道：“一会儿得将饺子包上，放外头冻了，明早起来就能下着吃了……”
　　“煮几枚铜钱，一会包进饺子里，明年还是顺顺利利的才好，”崔奶奶笑道：“希望明年家里能热闹些，霜儿能开枝散叶，明年过年，更加的热闹，多子多福。”
　　崔爷爷听了便笑，起了身要去给小两口添茶水，崔奶奶拉住他，道：“你也是没眼色的，云深自己会出来拿的……”


第350章　不舍
　　崔爷爷这才反应过来了似的止住了脚步，笑呵呵的。
　　“初八办酒席吧，这日子好，”崔爷爷道：“请上村民们吃顿饭，就算是成过亲了。”
　　“好，初八好。”崔奶奶道：“初六就得叫张勇帮着买菜买酒了。还好现在帮忙的人多，倒也能摆布得开。也热闹热闹。”
　　屋子里凌霜将信递给他，云深接过去看了，脸上的笑渐渐凝固了，眉眼间像凝成了一层寒露。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与霜儿分隔两地。”云深道：“我舍不得。”
　　“我也舍不得。”凌霜知道以他的性子，说不出自私的话，云深深情，若知道了俞皇后处境不妙，他还能不顾情份，却只顾自己，就不是云深了。
　　只是他没拒绝，却没了笑容，凌霜也心疼的紧，道：“崔爷爷崔奶奶需要照顾，我只怕不能陪你去，去了，也是拖你后腿，况且，娘娘那边，我也想去看顾一二。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宫里，太可怜了……她很思念你，却一个字不说，只能忍着。”
　　云深听着难受，捏着信不说话。
　　“得把权柄握在手里，俞将军那里会是你最大的倚仗，你留在这里，只要身份一暴露，只有死路一条……”凌霜道：“云深，你……”
　　“我省不得你……”云深突然抱紧她，红了眼睛。
　　“我也舍不得你……”凌霜微微哽咽了，道：“只是暂时的离别，你去了边关，一定要立住脚，一旦京中有什么变化，我和娘娘等着你带着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