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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我们虽住在浅山，也常去村落，可是依他的现状，根本还不能完全的融入人类生活，你若强行要带他走，第一，我是不依的，第二，也是害了他……”凌霜道：“就看你是怎么为他个好法了……”
　　这话温情中带着不客气。
　　留月道：“凌姑娘要一直阻止……”
　　凌霜道：“这件事关键在于云深的意愿，就算他想跟你们走，也不可能是现在……我也看出来了，两位有些来历和身份，云深怕也是有点出身，然而，为了云深好，还请克制。很抱歉我说话直，可能让你伤心了，只是有些话，我得说在前头。”
　　这凌姑娘说话是真不客气，一点不委婉。
　　然而，说的确实是事实，而且她与她们见过的所有世家贵女不同，那些人，怎么说呢，娇糅造作，有话转弯的说，琢磨了又琢磨，就是不直说。哪像这个凌姑娘，直爽洒脱，透着真诚。
　　留月道：“难道要云深一直这样活在山中吗？！像兽一样活着……”
　　“当然不会一直像兽一样活着，”凌霜道：“想要带走他，也不能是现在。我能理解两位的心情，但是，一切都要以云深为主，你们说呢！”
　　留月急切的还想说话，废后却道：“这是自然。”
　　她的眼中带着同样的信任和洒脱，道：“我儿能活着，我已经别无所求了，我并不是要把云深带走的……”
　　“真人……”留月道：“你痛苦十七年，想念了十七年，折磨了自己这十七年，难道就不想母子团聚吗？！”
　　废后却直直的看着凌霜，道：“现在的他呆在姑娘和白狼身边是最好的……他日，若有他日，随他心意。正好，我也有些事情要回去做，待做完了，我回来寺中，会常常来看他……”
　　凌霜笑了笑道：“这样便好，若是那时，欢迎你来与我们同住，如果不嫌弃的话，我们会搬到杜家村中居住。”
　　“好。”废后的眸中虽不舍，却也带着释然，道：“参禅论道修佛十七年，上天待我不薄，我自然不能夺人之爱。我儿能活着，我就已经很感恩了……”
　　她转眼看向白狼，感激的道：“多谢你，真的多谢你救了我儿，养大我儿……”
　　白狼似乎也松了一口气，它也不舍。就算它能割舍，为了云深要将他推回人类世界，也不会是现在，它还没有做好准备，而云深也傻乎乎的，它并不放心。
　　它看着废后，点了一下头。
　　废后泪如雨下，却是带着笑的，道：“……正好，我还有很多事要回去了结呢。”


第220章　亲人
　　勇者无惧，这一次，她什么也不怕了。
　　云深与她并没有相处的感情，隐隐对她甚至是有点排斥的，不是瞪她，就是离她很远，一脸不耐烦。像个熊孩子。
　　废后却笑，他的确不像个在人世长大的孩子，在人世之中，这个年纪，早已老成的看不清表情和真正的内心了。
　　而云深，依旧保持天真，脸上的情绪，一眼就能看穿，毫不掩饰的可爱。
　　凌霜见云深这么熊，也是颇为无奈，看着废后包容怜惜充满母爱感激的眼神，笑道：“以后你来了，与他熟悉了就好，我刚刚被狼妈捡回来的时候，他一直很想赶走我，如今不也习惯了……”
　　废后道：“还有这件奇事？！”
　　凌霜道：“嫌我吃了他的东西，占了他的窝，嫌狼妈与我亲近，很是不爽了好些天呢……”
　　废后便笑，察觉到凌霜语气中的宠溺，心中更是感慨，她的孩子，真的很幸运。就算生活在狼窝，他的确没过上正常的人类生活，然而，却得到了很多很多的爱。
　　比起那个冷冰冰的宫禁内闱，温暖的多。
　　凌霜拉过来云深，对他认真的介绍道：“这是你生母，你要记住她。不是别人……”
　　云深看了看废后，再看看凌霜，又看看白狼，不吱声。
　　“可以不叫母亲，但要尊重她，她不是生人，是与你血脉相连的亲人，”凌霜一脸疼爱，遵遵教导道：“要记住，知道吗？！待以后熟悉了，再叫母亲不迟。”
　　怕他太排斥，没有逼他叫一声母亲。
　　云深迟疑的点了点头，但对废后依旧不亲近。
　　可即使是如此，废后却满目慈爱和感动，眼眶又红了。
　　云深不大自在，点了头后就出山洞了。
　　“慢慢来吧，给他一点时间，逼的太紧，反而会有反效果，他才十七岁，正值叛逆期呢，我有时候也真怕他产生逆反心理，平时也很注意态度，”凌霜看废后满眼的求知，便知道她肯定是想知道多多的云深的事的，不知不觉的便说了很多。
　　“之前也曾急躁过，想教云深说话和认字，可他并不积极，很是排斥，后来我就调整了心态，慢慢引导，如今他已经通读了一些书，说话虽还不怎么利落，但是读的字并不少了，只是没在人世中长大，难免有些地方并不理解，以后他会慢慢都知道的……”凌霜道：“他虽十七了，可是某些方面，还像个几岁的孩子，但他很聪明，智力是没有问题的，这个莫担心，等以后再成熟点，好好生活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你放心。”
　　废后点点头，握住凌霜的手道：“多谢你，以后还是要你多费心了……”
　　“应该的，云深也是我的亲人……”凌霜道。
　　废后发现她的手也很细嫩，柔软，不像是农女出身的，这周身气度，说话的语气，她一时竟猜不出她是什么人。
　　但有这样一个人教导云深，无疑是极好的。
　　絮絮叨叨的倒说了很多。
　　天黑透了，凌霜收拾了饭菜，一行人吃了，云深守夜，都睡下了。废后却辗转反侧，看着山洞外云深的背影，心中又酸又涩又喜。


第221章　不舍
　　留月也睡不着，低声道：“真人，真的不带小殿下回去吗？！”
　　废后道：“他的脸，太像云楼，一旦面世，那些人会认出来，那时候，就算不想承认，他们也不会放过深儿。”
　　“真人舍得吗？！”留月道。
　　“自然不舍，我恨不得留在这里与他一道生活，再也不分开，”废后悲道：“只要想到要分开，我的心就像被撕碎一样痛……”
　　“真人……”留月不忍心。
　　“可是，我回去不止是为了报仇，更是为了保护他，”废后看着云深的背影，痴痴的道：“老天待我已经不薄了，我以为我这一生，顶多像个活死人一样过一辈子直到死了，可老天大约也不忍心了，将我的儿还给了我……他能好好的生活在这里，就已经是恩赐，我不能太贪心，奢望他能与我同心。他没有随我一道长大……没有情份基础，我不能带他回去，也不敢带他回去……他虽来自于我，却不完全属于我。你明白吗？”
　　留月知道废后还是伤心的，看着云深对她的排斥，岂能不伤心？！
　　若是养在身边长大，那母子情自又是完全不同。
　　为了云深好，为了让他习惯在这里生活，废后真的承受了很多。
　　现在是又喜又痛的吧。
　　废后的说话声低低的，抹了一下眼睛道：“废了这么多年，朝中早已经没我母族的人了，兄长又在边疆驻军，云深若回去，能被他们给活吞了。”
　　京中早无势力，这些年已经被清扫的干干净净，兄长又在边疆镇守，她又岂能让她的儿子到那豺狼之地去？！
　　留月听的心都碎了，她都心碎，也不知道真人心里有多疼。
　　相认，不能相守，更不能公于之众，还得守着藏着。
　　留月喃喃道：“我们小殿下是天下最尊贵的出身呐，太可怜了，沦落于此，与野人无异……”
　　废后道：“他在这里才安全……”
　　“真人既已打定主意要回宫，何不将此事禀报陛下，他这些年一直对真人心怀愧疚，见到小殿下，一定会很高兴的……”留月道。
　　“高兴？！”废后的眼眸里变为冰霜，道：“他能高兴几天？！三天，五天？！突然冒出这么大的一个儿子，他最后只会猜忌。人人都以为他爱我，他爱的只不过是他的江山，以及在那个地方，唯一真心爱他的我……缅怀的也不过是那样的我，这样的人，我还会对他报有期望？”
　　留月讷讷无言。
　　“可是讽刺的是，我想要做成事情，还得通过他，一想到此，心里就腻味，恶心透了。”废后道：“云深是这般的性子，不能带回，那里人心鬼诈，我怕他被人算计……”
　　她吸了一口气，道：“待我回去，收拾了那些人，报了仇，再与他母子团聚……”
　　“倘若小殿下想要一份前程呢，殿下出身如此尊贵，那个位置，是属于他的……”留月道：“其它人配不上。”
　　废后道：“只看我儿之志，倘若他以后有此志，我定会为他争来。若是他只喜欢山水，我就陪着他在此安闲生活……”


第222章　不忘
　　留月道：“只怕脱身不易，以后真人想安闲度日，那些人也必不肯放过，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啊，到时候他们一旦猜到了什么，必定不会放过小殿下……”
　　“回了京，我会写信给兄长，让他派人来保护深儿……”废后道。
　　留月道：“也好，这样保险许多。”
　　看来真是不会将小皇子的事公告于天下，甚至连宣帝都不可能告诉的了。
　　她似乎能看到从废后身上生长起来的一股力量，坚韧的站了起来，要守护着她的孩子的坚忍不拔。
　　留月没敢问废后还爱不爱宣帝。
　　她陪着废后十几年，对她的心性最为了解不过。只怕爱早谈不上了，恨也早谈不上了。余下的只有恶心，对自己的过去，以及对宣帝的厌恶。
　　只怕若不是为了报仇和小殿下，她都不可能选择回宫。
　　废后在这十几年中，否定了自己的爱情和过去的一切，人生。
　　“真人，若回宫，怎么与陛下相处？！”留月担忧的道。
　　废后哼笑一声，道：“以前是爱的死去活来，才会与他置气吵架。如今，我还能吵得起来吗？！我自会好好当个演员，演他想要的虚情假意和情深不悔……”
　　留月担心的道：“还要回去面对那些人……”
　　“若是胆怯了，我便不叫俞惊凤，”废后道：“没了失望，没了期望，还怕什么呢？！”
　　废后轻笑一声，带着释然，道：“凭着这份孤勇，我也要为我儿报了仇。他想要什么，我总不会违拗了他，他要这山间的自由，我陪他一起，他要那至高无上的位置，我便为他辅路，哪怕是云楼要挡，我也会毫不手软的动手的。我什么都不在乎了，我只在乎我的儿，还有我兄长……”
　　“舅公老爷雄掌兵马，小殿下若要那位置，未必不可得。”留月道：“无论是做自由的风，还是天上的云，我都陪着真人。”
　　“嗯。”废后红了眼眶，道：“这十几年，苦了你了。以后我再不会废了。”
　　“真人能振作，是我最高兴的事，”留月低声道。
　　废后再次红了眼眶，眼中弥漫上恨意。
　　“男人，就是那么回事，你真心待他的时候，他毫不珍惜，如今，却表现出一副十足放不下的样子来……”废后冷笑道：“他既吃这一套，那就成全他。回了宫，我不可能再侍寝，光表演一下夫妻情深，就已经足以让我恶心了……”
　　留月握住废后的手。
　　废后手捏的紧紧的，道：“他若拦着我的路，我将踏着他的尸骨过去，我绝不会，绝不会再侍寝，我恶心……”
　　光想一想都要吐了。
　　留月知道废后一直心高气傲，最恨的人不是贵妃，反而是宣帝，多极致的失望才能生出生理性的恶心来呢。
　　大约也是爱到了极致以后的冷漠，才致如今的不屑一顾吧。
　　“我会保护好真人，就不侍寝。”留月道：“只是真人的脸……”
　　废后抚了抚脸上的伤疤，道：“它很好，提醒着我不忘己辱，更加强大。”
　　只是这伤疤，若回了宫，会受到诸多的责难。


第223章　不负
　　二人一夜未曾深眠，又是回忆，又是心喜于云深的失而复得，早上起来时，反而很是精神。
　　经过昨天的畅谈，他们亲密了许多。
　　留月帮着凌霜做早饭，废后将怀中的小鞋子取了出来，到白狼身边，道：“我还是很感激你，比起我，你更像个母亲，我是不称职的……”
　　白狼看着她。
　　想必多年前发生过很多的事情，若不然一个母亲也不至于将亲生的孩子给遗失了。
　　她不提，白狼也不深究，只是叫了几声。
　　凌霜回头道：“白狼说这鞋子，它也有一只，在崔爷爷家……”
　　废后有点惊讶，道：“凌姑娘懂兽语？！”
　　“嗯，若是不懂，也不能沟通啊，”凌霜笑道：“叫我霜儿吧，叫凌姑娘怪生疏的。”
　　废后从善如流。
　　“也许很多事都是注定的吧，我就注定要和白狼母子一起生活，所以才天生就会兽语。”凌霜笑道。
　　废后感慨着道：“不错，注定的……”
　　注定的苦，也注定的路。
　　绝望之花到了绝境，开出的花，带刺带毒。此番之苦，她都铭记在心。
　　“我就不与你们出浅山了……”废后道：“我得回去了结一些事情，云深，交给你了，霜儿。”
　　凌霜见她决定了，便道：“也好。只是你怎么走？！那虎到现在还不放弃呢，云深早上还发现了虎的脚印，它昨晚来过这附近察看，还没有放弃……”
　　“会有办法的……他不找到我不会罢休的。”毕竟云楼是放过哪怕是死也要葬在一处皇陵这种话的人。她就算是死了，他也不会放弃的。
　　算算时间，只怕他很快就会找来了吧。
　　凌霜也不多追问。
　　废后十分不舍，将小鞋子收起来放入怀中贴心的位置，道：“我可以给深儿取个字吗，他十七了，很快及冠，我想早些为他取个字……”
　　“好。”凌霜道：“应该的。”
　　她将云深叫了过来。
　　废后拉住了他的手，云深这一次没有再拒绝，他看着废后，一脸无知天真而茫然。
　　“我为你取字为境，境界的境，”废后笑了笑，在他手上写了一回，道：“此山不知其山，此境不知其境，山中之人，不知其人之意。无名无境无尘，愿我儿此事凡事不入心，唯余真心，不负云深。”
　　这话把凌霜说的一怔一怔的，她心道古人就是不一样。这字取的多有意境，本来这个字倒没什么，被她这么一解说，倒十分有味道。
　　她便笑道：“听着倒有几分阐意。”
　　“我家真人修佛十七年，”留月笑道。
　　“怪不得。”凌霜笑了。
　　云深听着也不是太懂，却是乖乖的点了点头。
　　废后眸中微有泪意，不忍才刚相认就要道别，道：“愿我儿余生云深海阔，不负此生。”
　　云深看她哭，掏了掏，没找到帕子，便用衣袖给她擦泪。
　　废后看了便笑，拉住他的手，道：“我是你生母，我的名字叫俞惊凤……”
　　她在他手上写了一遍，道：“要记住，你还有一个舅舅，叫俞卫国。你要记住这两个名字，记在心里，别告诉除了白狼和霜儿外的其它人……”


第224章　羁绊
　　云深点点头，道：“……舅……舅是什么？！”
　　“舅舅是母亲的兄弟，”废后道：“是与你很亲密的亲人，有一天，他会派人来找你，来保护你。”
　　“哦。”云深似懂非懂的，一派天真。
　　废后十分不舍，有些要哭了，她将他贴心口的石头给摘了出来看了看，轻轻的触了触，道：“……这石头要收好，这是我母族的信物，如今你已是唯一的传人。狼人一族以眸色返古为尊，你是狼人一族的天选之人。我儿以后若有大志，有它在，当可助你……”
　　废后眼泪簌簌的掉了下来，哭的不能自已。
　　留月扶住她，凌霜也有点感动，过来扶住她另一边，道：“放心吧，以后你事办完了，可以随时来找，找杜家村就能寻到我们……”
　　废后点点头，不舍的看着云深，拉住凌霜的手，道：“不要告诉除云深以外的人我的名字……”
　　凌霜微有讶异，道：“好。”
　　废后不想瞒她，道：“……云姓，你知道是国姓吗？！”
　　凌霜使劲回忆了一下，倒是真的诧异了。
　　废后见她只有诧异，却没有吃惊到尊敬的样子，心中很是喜她，道：“你心中有数就好。以后他的安危劳你费心……”
　　“你客气了，”凌霜道。
　　废后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只道：“若外面有动静，我和留月出去既可，你们留在山洞中，没有人敢进来……”
　　凌霜猜到她应该是在等人来，“那就等一等……”
　　“我会让人把虎找出来射杀，”废后道：“到时你们再走，回去的时候，一定要当心，这深山之中，只怕不止有虎。”
　　“放心。我们会的。”凌霜知道她不舍，便让云深陪着她。哪怕让她看看也好。
　　废后看着看着就心酸的眼睛发胀，又是喜又是笑，又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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