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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徒景已知大势已去，便忙跪了下来，先行认错。
　　昭德公主道：“你打量我眼睛瞎了，可以随意隐瞒糊弄了对吗？！我眼虽瞎了，可是心却明亮的很，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非得瞒着我，是不满我，想架空我，还是为了旁的？！”
　　“姑姑，我万没有此心！”司徒景忙辩驳道。
　　昭德公主道：“你迟迟不让宋太太来见我，是为了什么，我都明白了……”
　　“我叫你去平叛，你却当做耳旁风，”昭德公主没有痛斥一句，却字字皆是诛心泣血之言，道：“在你心里，我是什么，天下是什么，百姓是什么，里外亲疏你都分不清了吗？！你怎么能以一己之私欲，而乱天下万民与大势，景儿，我对你太失望了……”
　　昭德公主道：“如今你已大权在握，我也不过是个瞎子，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也管不了你，你这么折腾着天下人，天下人的眼睛和心却是明亮的，这是属于你的天下，很快，他们终将不属于你了……”


第938章　
　　“你想拱手让人，是你的事，”昭德公主道：“我这些年，呕心沥血所护的，也不过一般散沙，到了你手里，很快就败了，我所建立的又算得了什么呢？！你都不在乎，我还能在乎什么。司徒景，我告诉你，这个天下，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但愿你往后还能做天下的主人！”
　　“姑姑言重了。”司徒景红了眼眶道：“我绝无架空姑姑之心，若有，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昭德公主心中却甚是失望，道：“那你究竟在做什么？！”
　　“我这一切都是为了姑姑！”司徒景膝行上前，拉住了她的手，道：“我厌恶米玉琨，厌恶姑姑如此欣赏他……”
　　昭德公主愕然怔忡在当场，完全不知所云。
　　“他夺走了姑姑所有的欣赏，我讨厌他。”司徒景道。
　　“就为了这……这种可笑的原因？！”昭德公主特别无语道。
　　“这不可笑，一点也不可笑！”司徒景道：“我憎恨他夺走姑姑的眼睛，恨他夺走姑姑的思想和眼光。”
　　昭德公主有一种玄幻当场的感觉，道：“就因为这，这种可笑的原因？！景儿，怎么会呢？！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我又是怎么教你的，将你教成了这个样子，我让你能独挡一面，而你，便是这样独挡一面的？！我宁愿你什么都不做，也比现在这样出昏招强！”
　　司徒景道：“我得守护姑姑！”
　　“我不需要你守护！”昭德公主道：“我竟然无比的反思自己，维护了十几年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是我错了吗？！你究竟知不知道现在的局势是什么？大敌当前，你不知笼络，却趁着他去御外敌时，抄他的老巢，你，你……我就是这么教你的？！现如今群雄并起，一不小心便……现下正是朝廷用人之际，正是笼络能人之时，而你，却以小人之心，做出如此蠢事来……”
　　“我就是小人之心，不顾天下大势！”司徒景道：“但我不后悔！”
　　“哈……？”昭德公主欲哭却先笑了，道：“行，行，行，那你我姑侄二人等死罢了，等着天下群雄起来将你我生吞了吧……”
　　司徒景见她气的不行，怕她气着了，便忙道：“姑姑莫气，气怒伤肝。”
　　“命都不保了，还要什么肝？！”昭德公主冷笑道。
　　司徒景沉默了一会，道：“我，的确没有容人之量！然而，米玉琨也不是好人。他没有争雄天下之心吗？！姑姑笼络他，是纵虎为患！”
　　“他不是好人，但是一把好刀。”昭德公主道：“而你，更是连握刀的能力都没有，胸襟，气魄……一概都没有。但凡你有半丝的为百姓和社稷想过，你都做不出这样的决断来！”
　　昭德公主喃喃着道：“天下百姓，苦久矣，民心所归，你猜，是归于谁？！也许是天意吧。我当年力挽狂澜，终究还是，逆不过天去。当年，乱局，内忧，外患，我虽退了外敌，稳定了朝纲，然而还是扛不过天灾去……”


第939章　
　　“一旱三年，旱的百姓都要与天论理去了，而这几年，我却心急如焚，却依旧杯水车薪，有心无力……”昭德公主道：“而你却在后宫喝花酒，这些我都不怪你，怪我自己没用，太没用……”
　　“哪怕再有能力，也扛不过天意去，”昭德公主道：“可你现在不该与天斗，与百姓之意相违。他们青阳能收容百姓，便是上天授意，而你如此愚蠢，非要这种时候去围青阳郡，你能拦得住上天将仁德，民心送到青阳郡去吗？”
　　“姑姑，我不是……”司徒景道：“我心中无民，我心中只有姑姑。”
　　昭德公主苦笑了笑，道：“现在我终于知道了，你的确不适合做皇帝。”
　　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似是无奈，似是伤毁，似是怅然，道：“这些年，我的确是徒劳了……”
　　司徒景突然心疼的不得了，抱住她的手道：“姑姑，你别这样！你这样，景儿心疼。”
　　昭德公主红了眼眶，喃喃自语道：“这些年真的很辛苦，如今倒是能放下了，景儿你知道吗？！这些年，一直有人要我取而代之，可我没有。因为我知道人不能逆天而行。我以为只要护住你，你总有鼎力清醒的一天，而我，为政者时，尚不能力尽而保，更何况为君主了，我知道我做不到的，不过是逆天而行。我所盼着的，只是你成器，能够清醒过来，掌控国家，可现在，似乎都落空了，来不及了……”
　　司徒景心痛如刀搅，抱住了她。
　　昭德公主却陷入回忆之中，道：“这些年违心而为，真的很苦，我性格中的缺陷太明显了，喜形于色，于假面之中，是个巨大的缺点。为了与朝中那些老狐狸斗智斗勇，我学习怎么玩弄人心。我甚至于清楼楚馆之中学习怎么与朝上那些阳奉阴违的人虚与委蛇，我违心的做着连我自己都不认识自己的人，我发现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变成了什么样子，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成粉才能人，一个优秀的政客。而今我的确合格了，然而，现在我才知，这些依旧只是微末小道……”
　　“改变不了什么，真正重要的是你，”昭德公主道：“我名不正言不顺，便不能真正的使万众一心，臣民一心。你不出来主事，这臣民便有二心，我便是再会玩弄人心，也还是徒劳而已。”
　　“姑姑！”司徒景脸上的肌肉抖了抖，纠结到心疼的要死。
　　“我自小更喜欢武功，用心学习，战场才是我想呆的地方，我想要立于不败之地，所以，甚至放弃了这个该呆的地方，在朝中肩挑起所有，将你抚养长大，”昭德公主道：“可是，战将与朝臣还是不一样的。战将失败一次，不一定会死。可是于朝中，只要败一次，粉身碎骨。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兢兢业业，然而，依旧还是徒劳……你，司徒景，简直太让我失望了，我唯一所求，只是你能成器，然后将我肩上的担子接过去，可你呢，都做了些什么啊？！”


第940章　
　　司徒景听的痛心不已，死死的抱住她的手不说话，开始自责，心中更是苦涩，苦涩于什么也说不出口。
　　姑姑的心中有一切，有天下，有万民，就是没有自己。
　　“我上来了，依旧没有假面，尽管我努力过了，可是，本性难移，得罪了很多人，我知道这样很危险，稍有不慎，便是我们姑侄二人粉身碎骨。于是，我学会了怎么训狗。”昭德公主红了眼眶，道：“太烈的杀，太不听话的，杀，天天叫的，杀，渐渐的便停不了手了。”
　　“可是，渐渐的狗都怕我，有志的野狗也不来了，竟落到无人可用之境，”昭德公公喃喃自语道：“一次不掩心，露于表面，就会陷入绝境，每一个优秀的政客，都是演员，我演的累，可也算合格了吧，可我还是发现，这种表演本身也是一种绝境，可怕的深渊……”
　　“我知道该停止，可我怎么停止？”昭德公主哭了，道：“景儿，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停止？！我一旦停止下来，你却将事情弄的更糟。”
　　“便是我累死自己，不仅无功，还要有过，我便是累死了，你扶不上墙，依旧还是徒劳。”昭德公主红着眼眶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其实是我自己谮越了，可我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着国家败下去。我现在才知，当年我的自负有多么可笑……”
　　“你知道陈相国吗？！”昭德公主道。
　　司徒景哽咽住，面对灵魂和心的拷问，道：“是陈邦相国吗？！”
　　“陈相国曾是我的师祖。你父亲的太傅，你祖父的首席大臣。”昭德公主道：“他是多优秀的人啊，不还是死了？君主不争气，臣子不仅要受屈受辱而死，累死还是次要的，便是累死，也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当年多乱啊，我的三个皇兄也死于他们手中，无论他有多勤政爱民，多有贤能，一点也不重要，呵……”昭德公主道：“人死道消，这些年，无论百姓多么歌讼他是贤臣，也改变不了什么了，人还是死了……”
　　司徒景羞的无地自容，惭道：“姑姑，是我错了……我做错了，我让姑姑也落到了这种境地，是我的错……”
　　昭德公主道：“你就只是这样的醒悟？！”
　　司徒景怔怔的看着她，道：“姑姑，你知道的，我真的没有当皇帝的能力，也没有这样的觉悟。我的心中，只有姑姑……”
　　昭德公主颓然不已，现在的她，已经十分明白这一点了。
　　若是以前，她还抱有期望的话，现在的她，真的一点期望也没有了。
　　“我终究是徒劳一场。”昭德公主喃喃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便是再帮你，也只是名不正言不顺而已，做不到为你支撑整个朝廷，我再也没有这种心力了，也知道，左不过天下大势。”
　　“姑姑，你别灰心丧气。”司徒景道：“我愿意，将我的位置让给姑姑。”
　　昭德公主怔然的看着他，终于明白，他是连一点点当皇帝的心思也没有。现在她信了。


第941章　
　　昭德公主摇摇头道：“如今的我，就算坐上了这个位置，也不过是与民心相违，再也不可能……你别再抱有期望罢了。景儿，民意不可违，你如若真的没有半分的为帝之心，也不要再与民意相违逆了，可好？！”
　　司徒景握紧她的手，道：“姑姑想要我做什么？！”
　　“撤兵吧，别与青阳郡过不去，就当是为了我，为了百姓。我们曾经没有救百姓于天灾之中，至少现在不要再给他们添祸殃了……就当是积德吧。”昭德公主道。
　　“姑姑是想让我让位于贤人吗？让于米玉琨？！”司徒景紧了紧手，道。
　　“他若有德，你就让他，至少我们还能保全性命。”昭德公主红了眼眶，道：“我们的宗庙和社稷，也还能保全，不至于连祖先骨骸都被人挖出来糟践，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知道这没有先例，没有人真正的能有这种魄力让位于人，自来帝王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将屁股底下的位置失手让人……”
　　“可是，就当是了百姓……”昭德公主红着眼眶，道：“我看到了米玉琨的仁德，青阳郡的仁德，你又看到了吗？！你执意若要水淹青阳郡，除了百姓死伤，以及我们宗庙被毁，徒境骂名以外，还能保住什么？！景儿，就当是积点德吧……”
　　司徒景的心竟十分平静，道：“姑姑可是因为眼睛看不见了，才至于此心灰意冷。我们，还是可以抵挡的。”
　　“正因为眼睛瞎了，才看的更清了，”昭德公主喃喃道：“青阳郡与临江郡是不大，可是仁义之名，可抵百万雄师。只等米玉琨一旦助朝廷军退了外敌，这天下大势还不明了吗……”
　　昭德公主低声道：“可是留恋高位？！”
　　“并非如此，我只是怕一旦退下来，会变得更加贪心。”司徒景道：“姑姑，如果，我愿意退位呢，姑姑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
　　“是什么？！”昭德公主心酸的很，苦涩难当。当亲耳听到他说要退位，毫无波澜，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她就知道再无转寰了。
　　这个侄儿，真的半分的欲争之心也没有。
　　他是帝王，一个男人，如果他想争，他至少现在努力，还是有希望的。
　　她刚刚未必没有试探，激怒之心。
　　然而，这些他都没有，他的关注点都只是在奇怪的地方。
　　昭德公主便知道没有希望了，半分希望也没了。不够心酸难言。然而心中焦灼也缓了缓，至少，已经确定了努力的方向。
　　罢了，只当是积德了。
　　这个王朝，她努力过了，如今风雨飘摇，与其被人夺下，还不如拱手相让，交到合适的人手里，百姓也能少些战乱难当……
　　司徒景却说不出来，道：“姑姑先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昭德公主心酸道。
　　司徒景道：“等退了位，我们便隐居海外，可好？！”
　　昭德公主苦笑了笑，道：“嗯。”顿了顿，又道：“帮我约谈凌霜吧。我要与她谈一谈。看看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942章　
　　司徒景一凛，道：“好。”
　　“还有，叫孔芝兰来见我。”昭德公主道。
　　“好。都依姑姑。”司徒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仿佛这个决定做的毫不费力，仿佛放下天下，放下负担，离开那个位置，对他来说，无关紧要。
　　昭德公主难受极了，长长的，惆怅的叹息了一声。
　　宋太太到的时候，看到昭德公主这个样子，眼泪先下来了，扑通一声跪到她身边道：“公主，你的眼睛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听到她哽咽的声音，昭德公主抚着她的手和脸道：“我没事，倒是你，瘦了不少，在军中要你一人支撑，让你受累了。”
　　“我不累，”宋太太哽咽起来，说了些军中的事情，以及围攻青阳郡的事情。
　　“这些，我都已经知道了，”昭德公主道：“这原也与我本意相违。”
　　“是陛下自作主张，我原以为是得了公主的授意的。”宋太太道。
　　“我是这么容不得下人的人吗？！”昭德公主道。
　　宋太太摇了摇头，道：“公主要见凌霜？！”
　　“嗯。”昭德公主的语气很是平静，道：“别再折腾百姓了，真的，我已无能为力，而景儿，并不是那块料……”
　　宋太太心中一惊，握紧她的手道：“公主，你想做什么？！”
　　昭德公主只是轻微一笑，道：“当初青阳横空出世的时候，我就心中有点微妙的感觉了，后来，我所在意的两个人却成了亲，我更加明白了天意。一个凌霜，一个米玉琨，偏偏成了亲，你说，这不代表天意是什么？！”
　　“天意？”宋太太白了脸，怔怔的看着昭德公主，见她十分平静，道：“公主到底是要……”
　　“与米玉琨合力，早些平息战乱吧，”昭德公主道：“民意不可违！逆而行之，除了会死更多的人，更是改变不了什么……”
　　“公主！”宋太太道：“你是要将朝纲拱手让人？！你这样做，让天下人，让后世，让历史怎么看你？！你要让自己陷于不义之地，背负骂名吗？！宗室，整个朝廷，都不会饶过您的。”
　　“我不在乎。”昭德公主道：“就算后人，所有人都不懂我，我知道，你懂我。”
　　宋太太一哽，还是不甘心，道：“公主，我知公主一心只为百姓，所作所为，都只是为了一份责任，而不是为了权力。可是，可是责任，权力，与民心，并不相违啊，两者可以兼而有之的啊。”
　　“我以前也这样想，现在才知道大错特错，”昭德公主道：“没用的了，这个朝廷，无论怎么拉，都拉不回来的了。”
　　“公主！”宋太太道：“公主苦苦所支撑的一切就这么甘心的拱手让人了吗？！”
　　昭德公主沉默了一会，叹息道：“先看看凌霜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宋太太难受极了，拉住她的手不肯放。
　　“公主，我心疼你。”宋太太道：“我是知道公主为这个朝廷的付出的，女人想要出头，做一点事太难了……”说罢呜呜的哭了起来。


第943章　
　　司徒景在外面听着，脸色也十分晦暗。
　　“这也是为了景儿。”昭德公主道。
　　司徒景一怔，抬起眸，灿然的看向室内的昭德公主。
　　宋太太也怔了怔，看着昭德公主，听着她道：“他再这样下去，会成为暴君的，像夏桀，像纣王。我不愿意历史将我的景儿描述成这样的君王，我宁愿他现在平安的退下来……”
　　司徒景眼眶中有热意滚落下来。到了此刻，他心中所有的一切，全部都被磨平了。再没有狠辣决绝，只有柔情万丈，他的姑姑，一心一意的全为了他，为了他……
　　而他有私心，不争气。不是不能争气的，他只是志不在此。他的心……
　　“每一个失败的君王，都是反派，被史实描写的十分残暴，”昭德公主道：“我怎么忍心，我的景儿被史书写成那样的人。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