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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招弟心中不忍，道：“好。”
　　招弟扶着他们先出去了。
　　关上了院子门，回过头看着芳儿瘫在地上，呆滞的如同木偶一样的表情，心中不好受，她上前道：“何必自暴自弃？！人不自爱，人亦辱之。你何苦这样？！”
　　“你也想劝我？我是不自爱，又有谁能爱我呢，这一身皮囊有什么要紧的，也没有人看中我有一个什么样的灵魂，是个什么样的人……”芳儿道：“我不是个坏人，可是怎么就成这样了呢，我做错了什么……”
　　芳儿难受的道：“我只是穷怕了，我真的穷怕了，我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吃不饱，受气，还要坐立不安，忐忑不稳，生怕被抛弃，我受够了，真的受够了……”
　　“所以你先抛弃了自己，这样就不会被人抛弃了？”招弟道。
　　芳儿哭着，不说话了。
　　“放弃了希望，就没了期望，所以也不会失望了，所以你一点点的突破下限，自轻自贱，”招弟道：“还记得吗？当初要人换粮食的时候，我娘要卖的人是我，而你娘却是护着你的。你我尚且双亲在世，对比起来，霜儿是不是该直接去死？！芳儿，拘泥于自身处境，只会越来越狭隘，然后这一生只能自怨自艾，再也挣不脱这出身的局限了，你别困住了你自己……”
　　芳儿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当初，我也太怨气，霜儿太饿，我们都没有顾及到你的意志，”招弟顿了顿，道：“可是你不能只拘泥于自身，渴企旁人多加照顾，你得要照顾你自己，自珍自爱。我和霜儿，那时候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没有顾及到你，我很抱歉。我也知道，你一直在想，当初为什么没同意去换粮食，这样，霜儿现在的一切，都是你的了，是不是？！”
　　“可是你却从来没想过，是霜儿，才能得到这样的待遇和珍爱，是为什么，你懂吗？！”招弟道：“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不行，不是关于男女情爱，而是，人一个人自尊自爱，自食其力，才能获得他人的理解和尊敬，霜儿得到这一切，不是渴求来的……”
　　“她从不渴求别人给与什么，她总是给与旁人什么，她与米玉琨是有情份，可是没了这情份，她依旧也能过的很好，换了任何一个男人，她都能过得好，可是她换成了别人，却未必能得到米玉琨如此的珍视。”招弟道：“芳儿，你沦到今天这一步，问题在你自己，你太不爱自己了，不然何至于此。不要自暴自弃，现在回头好好过，还来得及……”
　　芳儿良久没有吭声，终究眼神灰暗，道：“我的人生还能有什么重新开始的可能？！不可能了……”
　　招弟道：“你何必灰心丧气？！女子不止是可以嫁人生子，还可以有别的志向啊，你的家人包容你可以有这种可能，你到底是……”


第922章　
　　“我不想！”芳儿突然嘶吼起来，道：“你就让我就这么沉沦着不行嘛！”
　　招弟怔住了，呆呆的看着她。
　　“就让我烂着吧，烂在泥里，永远不要爬起来，求你们不要再来看我了，我不想让你们看到我的狼狈不堪，”芳儿道：“你走，你走开，我不需要你们的救赎，你们的施舍！”
　　“滚，滚啊！”芳儿歇斯底里起来，将招弟给推了出去，将门给狠狠的关上了，然后披头散发的从门后滑了下去。
　　“都不要来管我……”芳儿喃喃着，哭的不能自已。只有这样，这样谁都不要靠近，她才觉得安全，充满了安全感。
　　再也不要企求什么了，她这半生企求的任何人，任何事情，只会让她失望。
　　她再也不想抱有希望了，她只想这样灰暗的，就这么一直沉沦下去。
　　活的心安理得，哪怕只是烂着，就这么烂在这里。
　　她是一个没有根的浮萍，只有漂着才能安全。
　　若扎下了根，反而会无所适从。
　　她不像凌霜，更不像招弟，她不如凌霜豁达，更没有招弟泼辣坚韧，她不过是一个懦夫。
　　不要来管她，谁都不要再来管她。
　　招弟出了院子门，心中十分复杂。以前她是不是只怨芳儿不争气，却从来没有设身处地的为她想过呢？！
　　她是泼辣，遇到事从来不怕，心中也从来没有什么恐惧。
　　这种品质，令她生出无限的傲气，所以以前她看到芳儿这样的性子，其实是怒其不争的，觉得她是烂泥扶不上墙，十分看不上她，一直是居高临下的不屑心态。
　　便是在这之前，她也是如此，只顾给钱，却从来没有考虑过芳儿的心态，可能在她看来，这只是施舍。
　　招弟难得的反省了一下自己，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招弟心情复杂的带着凌春根和何桂花回家去了。
　　芳儿刚把自己收拾好，那个男人便回来了，一脸怯怯，道：“你真的是米将军的家人吗？！”
　　芳儿看着他这张脸，露出一个讽笑过。
　　她就说过，不要对任何人抱有期望。不然会看到他们丑陋的嘴脸……
　　她微微闭上了眼睛。天空是暗的，心也是灰的。
　　她与凌霜和招弟不一样的，她知道，她只适合就这么灰暗的活着。毫不抱希望。什么都不要指望。
　　凌春根和何桂花回家就哭，王淑芬听了这件事，心里也难受起来，也跟着哭了。
　　说真的，芳儿也在家住了很久，她的房间还在，可是芳儿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看着家里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招弟心中更是闷闷的回屋了。
　　听到动静，凌霜过来了，先是安慰了一下家里人，便进了招弟的屋里，道：“心里难受了？！”
　　“霜儿……”招弟拉住她的手，道：“我是不是特别傲慢，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芳儿，对吗？！”
　　凌霜一听就明白了，道：“你也钻牛角尖了，另一种牛角尖。”
　　她认真的看着招弟的眼神，道：“谁也不是谁的佛，芳儿能不能悟出来，只看她自己愿不愿意自救。”


第923章　
　　“她只能成为自己的佛，而别人，毫无办法。”凌霜握着她的手，道：“我知道你现在能力大了，责任感大了，所以看到芳儿这样，你内疚了。”
　　“可是，人都是一样的，不能因为能力大，便去管尽所有的事，你所能做的只是力所能及，别人心里怎么想，怎么感受，只有他们自己能转变，不然你就太累了，你要求自己，有能力的人要求自己要发光发热，这样不是太苛刻，也太累了吗？！”
　　“别对自己要求太高，光热了别人，别忘了自己，不然就是本末倒置了，太过光热，自身就暖不了了，人的能量是正负相抵的，正能量输出太多，负能量便会聚集，就如同你现在闷闷不乐，可是这并不是你的错……”凌霜道。
　　招弟听的似懂非懂。
　　“你救不了所有人，也成不了所有人的佛，即使成佛，也还要金身来踱，香火来供。招弟，别对自己要求太高，芳儿的事，只能看她自己。”凌霜道，“你虽有能力，却也是个人而已。”
　　“芳儿她……”招弟道：“怪可怜的。”
　　“在我看来，她有千百次的机会可以爬上来，爬起来，可她自己不愿意，”凌霜道：“给了绳子，她不肯抓，谁能有办法？！每个人自有宿命和缘法，你别因为旁人惩罚自己，这才是真的本末倒置了。”
　　“可能我比较冷血吧，我救过的人不愿意自救，我便不想管了，”凌霜道：“芳儿的确可怜，可是也有人比她更惨，更难撑过去的处境，那些灾民，忍着饥饿，一路前来投奔，有些人没了家，家人也死光了，可他们没有放弃希望，一点一点的撑过来了，这些人，不可怜？！可是她们又要人可怜了吗？！相反，她们身上的品格，却是不让人总是同情的，她们得到的更多的是敬畏……”
　　招弟想起来了好几个女孩子，点了点头。
　　“如今她们要织机坊，养活自己，依然乐观，有些手脚也有点问题了，可她们却依旧靠自己的本事，或是靠绣技活下去，或是没多少劳作能力了，却依旧顽强，努力的靠编筐子活下去。”
　　“对比起那些灰暗的人，这类人才是我们自救的人，对她们，我们只需稍微扶一把，她们就能努力的往前走，而芳儿这类的，却能将人所有的精力和正能量全部榨干，还会被传染到无数的负能量……”凌霜道：“善良有度，不滥施好心，便是亲情，也要有度，才是真正正确的相处下去的方式。”
　　招弟低头思索，道：“你说的我明白了，冷血一点，未尝没有不好。”
　　凌霜点了点头，道：“更何况，你都是有偏好的。对比起芳儿，我更在意你。在意我们那时的情谊。我不希望你陷入太深，到最后人把拉上来，反而把自己弄的负能量满满，到时候连我也被拉下去。”
　　招弟突然笑了，道：“我都难以想象你充满负能量的样子，霜儿，我觉得你才是真正的向光之人，无论何种处境，从来没有自暴自弃过……”


第924章　
　　“也曾有过的，灰心时刻。”凌霜笑道：“谁没有过呢？！”
　　“对芳儿，不能不帮，但别陷入太深。”凌霜叮嘱道。
　　招弟点点头，握紧了凌霜的手，道：“他对你好么？！”
　　“挺好的，”凌霜笑道：“放心吧，他便是对我不好，我也能将日子过好的。”
　　“说的也是，他要是不好，就踢了他出去，”招弟笑了起来，心情这才转好了。
　　凌春根和何桂花依旧在哭，默默抹泪。
　　凌老头也有点不是滋味，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芳儿，他连失望都谈不上了。
　　他对凌春根道：“哭了也没用，这些事，都是你们自找的，芳儿也是，现在的日子，更是她自找的。”
　　何桂花哭的更凶了，道：“爹，芳儿受委屈了，能不能让侄女婿帮个忙，把那个男人的原配休了，扶了芳儿为正室啊，爹，谁不看侄女婿的面子啊，这样以后就没有人敢欺负芳儿了……”
　　凌老头面色已是僵了。
　　连凌老太也叹了一口气，连话都不想与她说。
　　王淑芬却忍不住话，道：“还没做上官太太，便要人发官威了？大嫂，你可真会拿着鸡毛当令箭，这话怎么说得出来的？！还有人因为做了外室，反过去逼死原配的？！”
　　“可是芳儿这样也不能不管啊，弟妹，你也是看着芳儿长大的，你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芳儿被打死吧，把日子过成这样子，你又于心何忍啊？！”何桂花哭道。
　　“你这么一说，倒显得我不是人，我不近人情了，但是讲情也不是这样讲的，”王淑芬道：“我劝大嫂，若是存了这样的心思，还是趁早歇了。芳儿她就是这个命，正路不走，非要走歪路，还要我们帮把把歪路铲平了不成？！万万没有这样的事。”
　　“王淑芬，你！”何桂花看了看凌老头的脸色，本来想哭的，终究是忍了一下，只是小声的啜泣，道：“芳儿弄成这样子，你们也要负责任的……”
　　凌老头冷笑一声，道：“你这话都差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把芳儿害成这个样子的了……”
　　凌老头冷冷的看了一眼何桂花，道：“你若是敢以孙女婿的名头在外面自居，生事，你还是趁早回村子里去。”
　　何桂花缩了缩脖子，不吱声了。
　　“春根，芳儿是你女儿，你当初都不管，我能管成这样，已是极限，”凌老头道：“我虽管不好孙女，你却是我儿子，你若是和你媳妇敢在外面这样自居，我趁早打断你的腿，免得你们生事。”
　　凌春根瞪了一眼何桂花，灰头土脸的道：“爹，再不敢的。”
　　“最好是这样，便是芳儿在外面弄成这样，她也从来没说过自己与孙女婿是什么亲戚关系。”凌老头道：“芳儿虽然自轻自贱，钻了牛角尖，可她比你们明白多了，也难免她不肯原谅你们。有今天，你也是活该……”
　　凌春根红了眼睛，低着头不说话。
　　凌老头看了看两个大孙子，到底是不忍心，没再多说什么，走开了。


第925章　
　　凌老太叹气，道：“真是造了孽了。”
　　凌老头道：“人心呐，复杂到说不清，罢了，看在两个孙子的份上，拉扯他们一把，只是以后让招弟盯紧些，也翻不出天去。老大家的怕玉琨，不敢多生事的。”
　　“最好老实些，”凌老太看着屋内坐的凌霜，眼眶又红了，道：“咱们也没个闺女，二妞都不必说，只是大妞，我看到霜儿，这几天总想到春花，霜儿成亲那日，我是真的想春花了，却忍着不敢扫兴……老头子，你说春花还在，多好啊，看霜儿过的这样好，一定高兴，有她在，咱们也有个贴心的能说话的人……”
　　看着老大和二妞都是这样子的人，凌老太真是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还好柱子心思没那么多，招弟也出息，老二家的也贴心。若不然，这日子过成了狗屎样，真是一点盼头都没有，”凌老太无奈的道：“除了柱子和春花，他们都是只顾着想自己的。春根还略好些，还知道羞耻之心，二妞却是连羞耻之心都不顾的。”
　　“他们半斤八两，”凌老头无语的道：“春根其实与二妞是一样的人，只是春根更重些脸面罢了。”
　　“对芳儿，也未必是真心关心。”凌老太叹道：“芳儿其实也是个命苦的。”
　　凌老头叹息了一声，除了叹息一声以外，还能做什么呢？！
　　他其实什么也帮不上。
　　不管咋样，凌春根跟招弟开了口，招弟还是买了一个小院子，前面带着辅子给他们住下了。
　　哪怕不是为着他们，而是怕爷奶心烦，哪怕为了让他们过的顺心些，也避免以后的矛盾，也得这么做。
　　其实也是为了爷奶和自己的那一点不忍心。
　　不过辅子是记在自己名下的，只是给他们住和做生意，也不用交租，只拥有使用权。
　　对此，凌春根也没有什么敢提的不满。
　　他和何桂花欢欢喜喜的从村里搬了家伙什，都住进去了，村里的地，偶尔回去打理一二。
　　铁树和铁蛋也都上了私塾，这个钱，便由招弟付的了。
　　何桂花其实挺勤快的，大概也知道芳儿那里没了指望，再加上招弟对她容忍也有限，所以有了地方住，一旦忙活起来有了盼头，便也不怎么找事了。
　　只是勤快的准备着开辅子做生意。
　　买进卖出，她是不敢的，也没有钱囤货，所以做的还是手艺生计的生意。
　　夫妻二人踏实肯干，做的是蒸馒头的生意。这个活计，就是累些，但是馒头只要味道过得去，便是能将日子过好的，还能攒许多钱。
　　他们是早上煮稀饭，煮茶叶蛋，蒸馒头卖早饭生意。中午和晚上便只是卖馒头，因此这店辅开起来后，生意还不错。
　　主要还是因为县城现在人口急剧增多，很多流民安家以后，自个儿也是不做饭的，只是在外头吃些凑和一下。其实也算不上凑合，以前在家乡，每一顿也是不敢奢望能吃上白面大馒头的。
　　如今他们有了生计，有了进项，便也能买上大馒头吃了。主要还在于这里粮价极稳定便宜，也因此馒头的成本不高，卖价便也不高，人人都能吃得起了，只是日常吃食。


第926章　
　　人口剧增，生意好了，其实开的辅子也变多了，卖什么样东西的都有，应有尽有。
　　这县城比之往年更加繁华，凌春根和何桂花一旦安下家来，便不想回去了，他们真的太喜欢这里了。
　　有了进项，心便踏实了。
　　尽管凌老头不咋管他们，但是他们觉得有爹在，这血缘关系便断不了，因此也常去孝敬一下凌老头老太，让招弟哪怕看到二老的份上也对他们照顾一些。
　　指望凌霜和米玉琨，他们现在也不大敢了。终究是收了不安份的心，只踏实的生活了下来。
　　凌老头见凌春根和何桂花安份了许多，也松了一口气。
　　“大伯娘若是老实些，她这日子便是真的稳住了，不然还是要被爷爷赶着滚回村里。”招弟笑道：“我想大伯和大伯娘这么聪明的人，想来是看出来了……”
　　现在铁树和铁蛋也有了着落，这两夫妻也算收了不该有的心了，很是沉稳沉淀安份。
　　只剩下芳儿……
　　“芳儿怎么样了？！”凌霜道。
　　招弟道，“我叫人打听了，她现在和那个男人好像断了……”
　　“现在我也弄不清她到底是想要怎么样。”招弟道：“之前还听说她有了孩子，后来又去问，又说没有，也不知是吃药打掉了，还是没怀上……”
　　凌霜听了特别无奈，道：“她为什么总是这般的折腾作践自己，她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招弟沉默了，道：“现在她与几个男人牵扯不清，我真的无能为力，她不收手，我便是强按牛喝水，也难。现在的她，八匹马也是拉不回的了。还能怎么办……”
　　“我不懂她，真的搞不懂她，她踏实一些，好好的寻个正经男人，好好过日子不行吗？！”招弟道。
　　“可能对她来说，这种踏实，反而让她不安吧，”凌霜道：“年少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