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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姑姑！”司徒景握住她的手，道：“是我，是我，姑姑你终于醒了。”
　　他又高兴又难受，鼻子发酸，声音难免带着担忧。
　　昭德公主声音颇有些哑，道：“怎么了？！我的眼睛，怎么看不太清……”
　　司徒景僵住了，脸色崩裂了一般，对侍人忍着担忧的道：“……去叫大夫！”
　　他的声音都让人不忍闻睹。
　　侍人忙去了。
　　昭德公主拉紧他的手道：“你怎么来这儿了？景儿，你不在京中宫中坐阵，跑到阵前做什么？！”
　　“我担心姑姑，就来了……”司徒景道：“不过姑姑别担心，没有人知道我出宫的，反正我也不理政事的，只在后宫玩乐，没有人知道我出了宫的，我有替身在宫中，那些朝臣对我也不关心，不会发觉的……”
　　“糊涂！”昭德公主咳了起来，也不知是急的，还是气的。
　　司徒景忙拍拍她的后背，道：“姑姑别生气，我也是担心姑姑才来的，对不起，我错了……”
　　“你才刚醒，还是别动怒了，仔细伤身。”司徒景劝道。
　　“军中怎么样了？！”昭德公主掀开被角要下榻，道：“我得回去……”
　　却因为太急又看不太清，差点一跤拌倒在地。司徒景忙扶住她，道：“姑姑你别逞强了，你都受伤了，还管那边的事做什么？”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是一个君王应该说的话吗？！”昭德公主颓然的坐在榻上，又气又急道：“三军大败，你竟毫不关心。景儿，你怎么会……怎么会……你简直是要气死我，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那是你的国，你的家，你的京，你的宫城，你的子民和军士，你的臣子，你的疆土，而你，却漠不关心，对将士们的生死不关心，对成败不关心，对局势不关心，你到底关心什么……”
　　“我关心姑姑！”司徒景道：“我最关心的人是姑姑，国，家，与我有什么相干，我想要的从来不是那些……”
　　昭德公主愕然在那里，她试图想看清楚他的表情，然而视力实在不好，看不清楚，她只是觉得第一次，这样的司徒景如此的陌生。
　　她试图想说些什么，却只能徒劳的张大着嘴巴，震惊不已。
　　“姑姑，对不起，吓到你了，我本来不想将这些说出来的……”司徒景颓然的抱住头，蹲在她腿边，道：“我的志向从来不是做个好皇帝，做天下的表率，我没什么志向，我只想要姑姑守着我……”
　　昭德公主喃喃道：“我不是一直在守着你……”
　　“我想要的不是这样的守着，”司徒景道。
　　昭德公主只觉得他的语气中带着暴躁，不易察觉的，然而她还是听出来了。


第878章　
　　暴躁什么？！要什么样的守着。
　　昭德公主想不通，头开始疼了。
　　她捂着头，司徒景吓了一大跳，对后吼道：“大夫怎么还没来？快叫来……”
　　身后侍卫又跑动去了。
　　“姑姑……”他的语气中带着无比的珍惜和宠溺，喃喃道：“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我的眼睛看不清了，这还怎么打仗，会乱的，一定会乱的……”昭德公主沮丧的道：“三军败了，败了一仗并不重要，在绝对战场上，这一仗，也许算不上什么，论不了成败，可是现在不行啊，朝廷没有威信，需要这胜仗来威慑九州郡县，让叛军退却不敢反，让那些有异心的郡县也不敢有异心，可现在……全完了……”
　　昭德公主一说，就更难受了，“局面更恶化了，可是你，还不懂事，你是君王，你却让我更加的为难，这个时候跑出来干什么？！”
　　司徒景一僵，喃喃道：“是我拖姑姑的后腿了吗？！”
　　“我们两个，有谁拖谁的后腿吗？！”昭德道：“若是要完，我们都要完，景儿，你就不能懂点事，你已经成年了，你可以亲政了，为什么，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明白现如今的局势呢，你该挑起大梁来……”
　　司徒景喘着气，难受的看着她。因为他不敢，也不能。
　　可是现在，现在姑姑成了这个样子，却还如此担忧形势，而他却无能的什么也帮不上吗？！
　　真的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他的胸腔中积压了太多的感情，太多太多的东西，太多太多想要倾泄于口的话，从胸腔到喉咙，只差一步，恨不得全部，全部都说出来……
　　可是他还是不能。
　　只是现在的他，感觉到无限的痛苦。痛到连心都疼了。
　　“景儿，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懂事啊？！姑姑真的好累啊……”昭德说着眼泪已经下来了，越是下来，头就更疼了，她很沮丧，“我现在这个样子，回了军中，回了朝中，还能干什么？！三军若知主将瞎了，军心大乱，朝臣若知我瞎了，这天下……也就乱了，还有外敌，若知我成了这样子，他们会入关的，很快就会入关的……”
　　“姑姑！”司徒景抱紧了她，抱的极紧，眼泪也下来了，道：“我不会让他们入关的，我会保护你的，姑姑别哭，你哭了我心里好难受，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倘若真的军败国亡，有我陪着你，我们一起死。”
　　生不能同寝，生亦同穴，这一辈子，他所求的也只不过是这样而已了。
　　他甚至觉得国家乱了，败了，坏了……都无所谓。一起死了，倒也是好归宿。他的执念便也能消寂于死亡之中了，获得另一种圆满。
　　可是，可是，姑姑这样痛苦，守护了半生，付出了半生的国与家，如果败在她手中，她哪怕是死也闭不上眼睛吧。
　　对这个守护了很久很久的国家，她比他更有感情，而他，舍不得她哭，心痛她为此而难过。他竟生出九分的内疚之心来……


第879章　
　　不是对国家内疚，而是对她内疚。
　　“我以前很没用，但我不会让姑姑难受的……”司徒景抱紧了她，道：“我会主持大局的，姑姑只安心养伤。”
　　“景儿……”昭德公主搂住他，道：“景儿，我现在眼睛不行了，该怎么办啊？！你一个人，真的行吗？！”
　　她的语气里全是焦虑，还有稍许的脆弱。
　　司徒景觉得心都要碎了，他第一次感受到昭德公主的脆弱，在他心里，以往的经历中，昭德公主一向是自信的，自负的，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的情绪。
　　原来他的姑姑也会感受到害怕，意识到这一点，司徒景才真正的明白，姑姑其实并不是无坚不摧的，只是为了他，才做到了这样的强悍。
　　意识到这一点，司徒景心都要碎了。
　　他低声道：“姑姑，我会保护你的，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我发誓。”
　　昭德公主其实并没有将他的话当话，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不断的喃喃，“三军该怎么办呢，这个样子怎么收场……”
　　头又痛了起来。
　　她纵有心要回到军中去，可是这副样子，回去了又能做什么？反而只会扰乱军心罢了。
　　一时之间拉扯的心仿佛都要碎了一般。
　　无所依托，以及对朝廷未来的方向，昭德公主已经迷茫了。
　　难道真的气数尽了吗？！
　　大夫来了，司徒景立即就拉了他过来，道：“快看看姑姑的眼睛怎么了……”
　　大夫吓了一大跳，倒也没敢与他争辩，上前试了试她的眼睛，道：“能看到光吗？！”
　　“能看到光，能看到大夫的手摆动，但是看不甚清，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昭德公主捂着头道：“头也很痛。”
　　“怕是有些淤血，”大夫道：“散散淤血就好了，只是不能累，不能激动，只能静养，更不能操心。不然这血气一散开，会要人命的。”
　　司徒景立即紧张起来，道：“那快些开药。”
　　大夫忙去了。
　　“什么时候我的眼睛能好？！”昭德急道。
　　大夫道：“这个，老夫也不敢确定，得看淤血能不能快些散开……”
　　“也就是说可能也散不开？”昭德道。
　　“呃……”大夫看着司徒景对他虎视眈眈，便冷汗着道：“也是有可能的……”
　　“庸医！姑姑别听他胡言乱语，一定能治好的，我们再寻好大夫，”司徒景道。
　　“是啊，”侍人道：“这小镇上的大夫，想来医术也有限……”
　　昭德心灰了一半，什么也不说了。
　　大夫也不敢反驳什么，开了药，领了诊金就径自走了。
　　“姑姑，太医院国手如云，我已经下令叫众杏林高手前来，为姑姑诊治。”司徒景道：“我一定会治好姑姑的。”
　　昭德道：“你不在京中却诏太医前来，你知不知道一国之君不在京中会造成多大的混乱？！景儿，你不要为了我，乱了国。你赶紧回京要紧。”
　　“姑姑与我一道回去。”司徒景道：“不然我也不回。”


第880章　
　　昭德苦笑道：“三军大败，我得留下收拾残局！身为主将，我有责任面对失败，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司徒景沉默了一会，道：“我已经通知了孔芝兰，让她丈夫宋孝先为使者，去青阳郡出使递书，商议和谈之事。”
　　昭德吃了一惊，万没想到他有如此魄力。
　　仔细一想，竟觉得这是目前最好的国策了，她紧紧的拉住了司徒景的手，道：“景儿，没想到你能忍辱负重。身为国君，能忍一时，是最大的素养。”
　　她的心中有些欣慰，笑道：“以前倒不知道你有这样的能耐，你能这样出息，我很高兴。”
　　司徒景苦笑一声，却没有泄漏出心底的苦，只道：“那姑姑放心交给我，我不会让姑姑失望的，姑姑只管安心养伤。”
　　昭德点点头，道：“我知道你派人刺杀过米玉琨，如今也能为了国与他和谈，景儿，你会成为一个出色的君主。”能屈能伸。
　　回应她的是一片沉默。
　　天知道，他之志向，从来不是成为一个出色的君主。
　　只是目前为了让姑姑休养好，他不得不做一个出色的君主，让她能放心养伤了。
　　可是握紧了权力，是双刃剑。
　　他真的很害怕，害怕控制不住心中的魔鬼，想要……
　　他凑近她的额，终究是没敢亲上去。
　　不敢在她清醒的时候，壮了龙胆。
　　大营之中，宋太太已经找人找疯了，然后一直找不到昭德公主，她急的都睡不着觉，饭也吃不香。
　　但她接到了盖了玺印的国书，心中一惊，忙忙的打开了。
　　先是看到公主很安全，受了点伤，现在在陛下身边。
　　宋太太先是松了一口气，但又提起起来。
　　陛下在这边？不在京中？！
　　她又忙看了起来。
　　原来是要她稳定军中残部，收拾残局，静待公主回归，只是在此之前，需要派宋孝先去青阳商议和谈之事。
　　条件是青阳对朝廷宣示效忠，而朝廷也会封号青阳米玉琨。
　　宋太太放下国书，心微微定了下来。
　　思忖着陛下的用意，为何要用宋孝先？
　　是了，宋孝先是青阳人，去了青阳，想来都是同乡，并不会遭到排斥，而且他对青阳是有恩的，只会被拥戴。一是制衡米玉琨，二是让宋孝先监视一番青阳的动静，他获得信息的渠道很多，毕竟是家乡。三来，也是用家小制约宋孝先，以防他反叛。
　　这用人，用到点子上了。
　　宋孝先虽没什么用，但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而且他性子很软，不会太强梁，遇强则弱。
　　如今战败，对青阳稍示些弱，不算坏事，总比眼睛高高在上的人强些。
　　宋太太徘徊两步，是了，公主在陛下身边，想来这是公主的意思了。陛下不管国事，哪能安排这许多事来？！
　　宋太太一想，心便定了。她把宋大人叫来，将书递与他看了。
　　宋大人脸色都变了，道：“我，我回去？！我不，我不回去诏降。”
　　宋太太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立功的机会，也是刷青阳好感的机会，你真的不去？！”


第881章　
　　宋大人来了兴致，道：“此话怎讲？！”
　　“虽是和谈，实则是招安，和谈两个字不过是为了好听一些，青阳实在犯不上，只是趋势使然，”宋太太道：“那米玉琨定然更明白这个道理，这战事僵持下去对他根本没有好处，真的举国之力包围了青阳，他麻烦，朝廷也费尽国力，所以，谈定条件便成了最好的选择，你去了将利弊与他讲清楚，还有朝廷给的好处讲清楚，他就会明白了……”
　　宋大人点点头。
　　“这是立功的机会，”宋太太笑道：“之所以为选你，是因为你是青阳人，乡民都拥戴你，你有威信，米玉琨便不能杀你，不然他会引起众怒。”
　　宋大人这才想起来当初凌霜借过他的名和势做成过事，倒成全了他在乡间的名声。
　　一时便有点得意，笑道：“他不敢杀我。”
　　宋太太怕他太得意，笑道：“这米玉琨是个连亲弟弟都射杀的混逑。夫君，你去了，可要小心再小心，宁愿客气些，也不要得罪他。”
　　宋大人十分惜命胆小，一听便畏缩了缩头，一身嚣张气焰，又很快灭了。
　　这样的人，其实宋太太是真的瞧不太上的。当年之所以愿意嫁给他，是因为要挑选一个能拿捏得住的丈夫。因为她不安于后宅，想要与公主共成一番事业。
　　宋孝先出身寒微，没有家族支撑是个弱点，但也算是优点吧，给她的制约便少了很多，他的家人，她很容易就搞定了，不需要费多少力气。
　　而他，只要能当个官员，能富贵，能享乐，就很好，内心也没有多少的志向。很容易满足的一个小人。
　　说他是君子，他的外表的确像是谦谦君子的。
　　他在任上没有什么建树，看过太多太出头被杀头的，所以他很胆小，中规中矩的，不犯错，就得过且过的人。
　　当然，偶尔也有虚荣得意轻狂之心。
　　然而宋太太偶尔戳上一戳，他也算是很清醒的一个人。
　　这样的人，虽不完美，但是出使，这样的局面上，选这样的人最为合适。
　　说是和谈，实是招安，太强梁的人，办不成事了。
　　宋大人有点不安，但到底还是出使了。
　　米玉琨收到了书信，便带着兵马前来迎接使者。
　　这样的发展，的确暗合他下怀。
　　“宋大人！”米玉琨眯着眼眸手按在刀柄上，道：“请入城！”
　　宋大人一看他这姿态，腿便有点软，但他还是谦虚的道：“米将军，请！”
　　两人一并进城。
　　很多城民都相涌出来看宋大人，眼眸之中自带一分亲近，有些远远的喊道：“宋大人，多谢你活青阳县民……”
　　“宋大人好人呐……”
　　……
　　这样的呼声多了，宋大人难免有些飘飘然。
　　米玉琨暗暗瞅他一眼，心下暗笑，这个人，虚名不是他的，竟不露惭色，反而十分得意。倒也有趣。
　　这样的人，好拿捏的紧。
　　“将军……”王海靠近米玉琨，低声道：“这个姓宋的，怎么感觉脑子不太好使，真的能和谈吗？！”


第882章　
　　“只要他是奉了君命来的，自然能和谈，脑子不好使也无所谓，重要的是结果。”米玉琨笑道：“多派人盯着他。”
　　王海应了。
　　宋大人入城了，整个青阳郡都轰动了。
　　城民奔走相告，一个个激动的不得了。
　　其实百姓的愿望很简单，不要挨饿，也不要战乱，他们只想平平安安的活下去，一代又一代。
　　青阳之前虽然胜了，但他们还是希望能得到朝廷的谅解的。
　　加上来的是宋大人，百姓们都争相出来看人。
　　而米玉琨十分礼遇有加，三步一放炮，五步一停顿的，礼数做的十足的，极大的满足了宋大人的虚荣心，以及城民们的期盼。
　　包厢之内，老书生笑道：“这个米玉琨，不可限量啊。”
　　“先生是觉得他的上限很高，”仆人笑道。
　　老书生淡笑，道：“知己之势，甘居人下，顺势而为，这样的上限，是忍字。这个人，出乎我的意料了……”
　　打了胜仗，不骄不躁。
　　见了使者，也并不倨傲，十分礼遇。这样的人，可堪奉为主。
　　说罢竟是直接站起了身，笑道：“去递我的名帖，我要拜访米玉琨。”
　　仆人笑应了，道：“先生终于肯出山了……”
　　招弟一直盯着这边的动静呢，一听到消息，便回去告诉凌霜了，“来的人竟然是那个捡了名声便宜的宋大人……”
　　事情明明是凌霜做的，担了虚名的却是宋大人。
　　“来的是宋大人？”凌霜笑道：“这和谈之事想来是能成了……”
　　“为何？！”招弟不太懂。
　　“朝廷挑选的人很巧妙，而我们也需要他担这个虚名，”凌霜道：“转移一下旁人对我们的注意力。”
　　招弟听了似懂非懂，她到现在依旧不太明白，明明为何凌霜做了这么多事，却不愿意让天下人知道呢。
　　“盛名之下，木秀于林，不是好事。”凌霜道。
　　“哦，我懂了，是人怕出名猪怕壮的意思，对吧！？”招弟笑道。
　　“话糙理不糙，”凌霜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