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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琴赋-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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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琴因走不得而忧虑,忧虑之余也有几分释然,她本不是私心顾己之人,抛下师傅宗门,便是远走避世,余生日子也不会自得如意到哪里去,走不得是坏,走得了也未必是好。
  冷临风早已放下先前之事,他听青成说起,落琴身世如何,惟一知情的除了亲父晏九环本人之外,可能只有那个从环月山庄偷出来的小阁女子而已。看情形李大夫跋涉而来,那个青衫女子应是无疑了。
  红尘避世,一辈子隐瞒是他的想头,可说到底他心中还是希望若有侥幸,落琴不是晏家血脉,他与她才能坦然相爱。
  “五更未到,去歇着,我替你守着”冷临风听她咳嗽,怕她旧患未好,伤寒更重,便接过药碗,示意她回房休息。
  “大哥看来,这来人是好是坏?”落琴不知事态,却也知山雨欲来,十分不安。
  “好坏无绝对,我知你初衷不改,我也一样”冷临风说得温柔真切,引落琴淡淡的一笑,伸手与他相牵,二人并立庭中,纸扎灯风中摇动,映得彼此脸面澄明清晰,这般情深,相互倚靠,胜过万语千言。
  无双推门而入,便见青成端坐,一青衣老者负手面对窗格,身姿佝偻,听到声响回过头来,却是双目炯炯,面带风霜,似骁勇威仪之人。
  “来的正好,如今见面了,往事才能说清楚。”青成并不说多,缘是无双明白,可那李大夫却是一脸疑惑,眼前之人白袍清淡,端的是君子如玉,人中龙凤,可面色如雪,实是久病入髓之相。
  “这位小哥,双颊微赤,眉间隐隐有青蓝之色,怕是中了毒,若不能善加医治,怕是……”医道讲究望闻问切,李大夫浸淫多年,看看便知。
  “李大夫知往日旧事,无双开门见山,我想知聂将军的一切,还有皇子身边季三其人。”聂无双也随青成一样端正坐好,低垂着眉目,手中把玩着稀罕的青瓷花盏,看不清神情。
  医道之术他已通达,怎不知自己拿不到解药,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只是生死之念,他从不执着,况且大仇报后,他已无留恋……
  李大夫看得青成一眼,见他点头,便将往事一一说的清楚,其中涉及聂夫人无子,聂氏无后时,无双猛然立起,问得一句“你说你是聂军副将,有何为证?”
  李大夫苦笑一声,立起脱下长袍,只见亵衣之下,均是深深浅浅的伤痕,有刀伤至肋下一直沿到股处,整个人无一处完好,绕是无双青成见多了杀戮血腥之事,都难免“呀“得一声。
  “老夫平生未说过一句谎话,说是凭证?这便是凭证,聂家军擅勇,声名在外,乃是西莫护国脊梁,我等南征北战,定鼎这三分天下,谁人不识得聂将军下李康之名。”
  “聂夫人无法生养,聂将军情深义重,那我算得什么,算什么?”无双这一番听来,丝毫寻不到破绽之处,且见他铁骨铮铮,自有男儿硬气,双目微湿,竟脱口失言。
  “你……”李大夫听得仔细,连连退后两步,难掩激动揣测之心。
  “真人面前不说假,休怪我当时隐瞒,李大夫在秦关时问我,为何对西莫往事如此了解,实不相瞒,你眼前之人,便是聂将军之子,千真万确。”青成见无双失态,便亮出身份,信任二字,本就玄妙,自那日秦关见李大夫其人,便有知己信任之感油然而生,况且他与无双以英雄之后为荣,焉有什么是说不得的。
  “绝无可能,聂夫人无生育,是聂将军平生最憾之事,退一万步说,便是聂将军有子,也决计生不出你这样的儿子。”李大夫说的直率,摇了摇头根本不信。
  青成与无双皆是敏锐之人,自然明白其中意思,谁料到李大夫竟上前一步将无双端详的越发仔细,说的更明“将军马上生涯,倒也不会个个都是威风八面,天人一般的相貌,至少聂将军便是容貌丑陋,五短身形,男儿立志,功业才是第一,容貌好坏反而是其次,便是聂夫人也是姿容平平,小哥如此俊美,实非聂家后人。”
  无双惯读医书,《沿袭注》乃医贤孙秋子所著,四国年间流传至今,其中对血缘沿袭一说,有明确的注解,他岂能不明?
  李大夫所言,字字句句犹如暴雪寒风,他眼前一暗,用手一撑,不由自主的跌坐入榻,浑身冰凉。
  “我不知是何人造谣,骗这位小哥,只是李康我愿以性命担保,聂将军绝无后人,只是这造谣之人其心可诛,不得不防。”李大夫为人耿介,见无双如此形貌,知他遭人欺骗十余年,自然难以接受,便拱手对青成解释一句……
  青成淡淡见无双一眼,两人均不再言语,他知这些年来,无双为何而活,心中的念想是什么,如今平日他二人敬若神抵的义夫在李大夫口中竟然成为卑鄙无耻,造谣生事的小人,其情何堪?
  “请尊客再讲讲季三?”聂无双暗压内心涌动,口上称他为尊客,虽敬却疏远,只觉自己心神难定,可眼下迫切想听的确是亲近了多年的义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季无定,家中行三,入职以来我们都以季三叫唤,他本是西莫司督营喂马之人,秦秋一战,他烧粮草,斩贼首立下大功,竟被西莫二皇子相中,收在身边,此人忠心耿耿,英豪擅勇,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西莫灭国后,二皇子身殁,他应早已不再人世了……”李大夫一声长叹,颓然而坐,往事烟云由他一一回忆,极是残酷伤心。
  “喂马之人……草莽之辈……他可出生世家?”聂无双择其言语中的疑问,不免又询了一句。
  “西莫军营个个都是莽夫,有哪个是好人家的出身?”李大夫眉头一皱,便答道。
  “谢李大夫解惑,厢房在左首,长途来必然辛苦,请”青成见无双目光闪烁,心中清明,起身送客,李康为人利落,也不多言,便告辞去厢房休息。
  室内,暖烛微动,窗格外晨光透露,映得无双的落寞,也映出青成的疑问。
  “你的意思?”青成先开了口,目光探询。
  “你我都知道,武功一事可以靠苦练而成,几年寒暑便大有精进,但是医术,琴艺,绘画,奇门八卦之法,需天赋而不能成,季三是个莽夫,喂马出身,他与你我认识的义父相差太远,根本就是两个人。”
  青成知无双全才,可这所谓的全才除了后天刻苦钻研之外,确是义父季成伤寒暑教授而来,实难想象一个喂马出身的莽夫,在皇子殁后,有什么奇遇可以将这天底下的技艺兼修一身。
  “如果李大夫不是假的,义父便不是季三,不是皇子身边之人。”双方都知的事实,被无双淡淡的说来,无疑是明湖中投入的巨石,激起涟漪风浪。
  慎青成、聂无双局中之人,均沉默不敢深想,迷雾之下究竟什么才是真相?
  “小姐,救我……”
  “小姐,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罗床上的青衣女子面露痛苦之色,扭动着身子,口中呓语不绝。
  李大夫随着无双,青成入内,便是一叹“你们看到了,初来的时候还要疯,如今好些了,还错认令徒是故人,真是……”
  无双走近,手法如电,先制了那女子周身大穴,后伸手为她把脉,脉象寸关尺三部皆无力,且时断时续,紊乱难定,他眉头一皱便说“是失心疯”
  “好”李大夫见他出手,转眼之间便有定论,不由一赞。
  “此病非药物可治,俗话说心病难医,怕是要从源头处下手,被晏九环如此关着藏着,便是正常人也受不住。”聂无双收了手,见那青衣女子,面色渐缓,一副聪明之相,脖子上拴着一块美玉,不禁指着问道“这是什么?”
  “此乃她身上唯一所佩之物,我瞧过了,是个好东西。”李大夫上前解下玉佩,递到无双手中。
  无双抚过玉质光滑,细看更是润中澄亮泽,自古赏玉需看工精、质优、色巧、形奇四点,这块玉四点兼备,且有古拙环云图案,薄薄一片,放在手中掂了掂,有三五块小石的重量。
  “可看出什么门道?”青成不耐他们在女子饰物上纠缠,随口问了一句。
  “西莫国宝,御制之物,非皇族而不能佩带,你看这里还有暗纹雕刻的字。”聂无双双手拿高玉佩,示意李大夫和青成一起到光源之处细看。
  只见光沁之间,隐约有个刻字,无双自小跟随义父习西莫文,青成亦是,二人看的清楚,异口同声的说出。
  “桑”。
  正在此时,落琴端着药碗推门而入,见他几个都在,一一问安,无双收起手上的玉佩,青成顿时也失了言语,看得落琴一笑“师傅藏了什么好物,还是看不得的?”
  “没什么,断诊罢了。”无双推门出去,见落琴回眸一笑,心头却苦,西莫宝玉,且有一个桑字,这个青衣女子在失心疯下依然错认落琴,可见渊源颇深,她的身世呼之欲出。
  他是她师傅,比谁都知道她的性子,若真相真如想象一般的残酷,只怕她受不住……
  “这女子烦劳尊客照顾,以后怕还有大用。”聂无双低眉拱手,李大夫遗憾他虽不是聂将军之子,却是少见的奇才俊美之人,言语也存了几分客气“自然,当助先生行事。”
  用了午膳,众人散了,落琴虽做的用心,大家食来确是寡淡,无双接军中传话,晏家军不出一日便可到王帐,就辞行要走。
  青成送至梅林外,实是有话要说“桑,应是晏门戚夫人的闺名,青娘殁前听的真切,戚夫人侥幸产下一个女娃,从小便在脚腕处系上银琅,只可惜未足岁便被人偷出府去,这小阁女子……晏九环如此藏着……依我看八九不离十……”
  “义父瞒我身世……竟连她也……”无双的眼神不知落在何处,竟是恹恹的毫无生气。
  “冤孽”青成说来有恨,想起往事如烟云,难道义父真是这般用心?
  “人生事,说来说去,单凭着这张口,可见天底下最亲厚之人,也未必可信,瞒着她,绝不能让她知情。”无双一番重托后,便翻身上马,扬鞭而去。惟有留下这失落至极的言语,青成沉默良久,耳听得异动,大喝一声“出来”
  冷临风阴郁而出,面上神情自然不好看,他虽无心偷听,却也听得个八九不离十“玄天宗季宗主,好狠毒的心肠。”
  “我也想不到自诩为名门正派的环月世子也是鸡鸣狗盗之辈。”青成回头看他,出言相讥。
  “事已至此,我要带她离开。”冷临风知世上之事,绝难隐瞒,惟有避世才能保全。
  “有些事儿瞒不住”青成抬眼相看,何时见面前这个自来潇洒的男子,也有如此无奈的言语。
  “从今往后段落琴不再是玄天宗门人,告辞。”冷临风说罢要走,青成心中一动,抽剑相袭,剑锋银光乍现,冷临风转身正面迎击,双剑相交,金鸣之声铿然入耳。
  青成身形如电,变招使得“风露凄凄秋景繁”剑气浩荡,沛然无匹,直扑人面,冷临风连连退后,脚尖点梅树借力一纵,以“万里峰峦归路迷”相迎,清光铺地,剑招华丽且招招打实。
  “就算要走,你也带不得。”青成剑舞银光,似电如风,手中丝毫不落。
  冷临风飞纵转身,轻功绝妙,剑招源源不绝,转承之间,竟认真问得一句“还是先前那句话,慎兄为谁留的人?”
  青成剑招一迟,便被冷临风占得先机,自己如此咄咄,心中想得无非是践昔日诺言,为青娘留人,可是这打着打着,却也逃不开心头的执着。
  他这是……究竟是为谁留的人?
  “大哥……师叔”落琴手捧竹器而出,见他二人如此打斗,花容失色,不由撒了手中之物“你们……这是……不可!”
  冷临风心中牵动,用眼神示意青成停手,二人会意,同收剑招,干戈顿时消于无形。
  “哪里是什么打斗,闲着发闷,与慎兄切磋而已”冷临风淡淡的笑,已将剑悬在腰际。
  “师叔……”落琴看青成一眼,似等他开口说话。
  “是切磋,只不过环月的武学不过尔尔……先走一步。”冷临风知他向来的刻薄性子,也不反驳,弯身拾起竹器,交到落琴手中。
  “原来真是切磋?”落琴怕二人再起争执,见青成开口承认,心头一松,淡笑如梅花初绽。
  “谁说不是呢”冷临风见青成急急入内,不似平常端稳,心下已明,说不出失意还是得意,只将落琴紧紧拥住。
  他如此坚定,越环越紧,紧得让人透不过气来,落琴也不挣扎,默默承受,抬头相视。
  眼神胶着之际,冷临风心头涌起了无数的想头,可多年之后,几番回顾,归根结底不过一句。
  “人间沧海朝朝变,莫遣佳期更后期。”
  距王帐东南,连绵群山,迎风入谷,雪积的更厚,放眼望去除了苍素的白,别无他物。
  两个男子,粗布棉袍,盔帽压得低低的,徒步而来,山谷前,有楚军驻守,盘查可疑人等,见这二人,正准备上前盘问,睁眼再看,四顾茫茫,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苦战蹉跎,军营倚着村落,时不时有鬼怪神异之说传出来,不外是西莫旧鬼,楚国新魂,守军骂骂咧咧的啐了一口,合掌在胸,念叨着神灵保佑。
  “这里竟是这般萧条?”晏元初掀了盔帽,人已在戎坡道上,负手在后,俯瞰山景。厚雪之下,山道多蜿蜒曲折,易守难攻,看似荒蛮苦寒,空旷到没有什么特别。
  “聂无双摆的空城计,秦军师周密,不喜冒险。”孙仲人跟着晏元初不免有点力不从心,倚着覆雪的巨石,气息不稳。
  “粮草运来此处,是你亲眼所见?”晏元初还是有些不放心。
  “楚军粮草循着前朝的旧例,按天干地支上下分类,支号仓就在王帐相近,地号仓囤在小野,最要紧是天号仓和干号仓,是备粮,保的是楚军顽战时的性命。那日我奉将军令,督运粮草,点验人便是那聂无双,我假意回军复命,实则想看看他们如何储粮,备粮。果然,不久便有人分成两路,一路前往小野,一路在盘山关绕路,绕了三日,才绕到此处。”孙仲人答的肯定。
  “你的意思?”晏元初身为将帅,自然知兵未动,粮草先行,粮草之重不言而喻。
  “一把火烧了他,逼晏公行事,箭在弦上,不得不反。”
  “大胆,你可知后果,爹贵为侯卿,是国之功臣,谋反与他有何好处?”晏元初看似不满,随手拍得,石山上雪如细雨,蓬勃的洒落满天清寂。
  “仲人该死,可将军这句说的好,贵为侯卿,便是再好,也是侯卿而已,君心叵测,前些日子,将军让我在皇城谋事,皇上密召房子润这个老匹夫说了两个时辰的悄悄话,自此之后,便有了一纸圣谕,晏军消减,编入王帐,环月山庄撤销卫军,眼前骑虎难下,不是晏公要反,是不得不反。”
  “起来”晏元初见他下跪,冷冷许他起来。
  “晏公因何才能坐上今日的位置?当年事故,许多人记忆犹新,皇上也记得,将军,你如此英才,岂能久居人下?这方看去,秋水为界,一路往南,便是楚国疆域,万里山河,难道将军不想……”孙仲人面色凝重,竟不顾身份,拉起晏元初的手,直指回楚国界。
  雪越下越大,徐徐而落,山舞银蛇,说不出的凄然雄壮,关山冷月,绝地寒苦,江山多娇,晏元初的眼中迸发出异样的神采,手微微颤抖,多年来的不能告人的心思,他以为无人能懂,什么环月世子,凤城将军,他岂会看在眼里,他要的是……
  “火烧粮仓,斩断后路,借晏公谋反,成其大事,更待何时?”孙仲人知他心思,拨动只在顷刻之间。
  “不过……君上大才,聂无双也不是好惹的,还有回祁秦得玉。”晏元初自有顾虑,思虑重重。
  “皇上、成王,聂无双是兵执的利器—矛,秦得玉是抵御之物?—盾,晏公一反,天下大乱,三分之势,他们三方互相不信,互相厮杀,好比黄螳捕蝉,将军便是那黄雀,可捡现成的战果,乱则可为。”
  “好,好一盘乱中求胜的谋局,仲人不怕,汉高祖得天下而诛杀韩信?”晏元初回头看着眼下这位谋臣,心思之细,用心之狠,尤在他人之上,聂无双秦得玉受盛名之累,反而不如他看的透亮。
  “属下当然怕,不过大丈夫意名垂青史,谁愿籍籍无名。”晏元初存心试探,孙仲人答的坦荡,二人想法不谋而合。
  “好,既然仲人都有此心,我岂能落与人后,煽风点火之事,牢你费心筹谋。”
  “将军放心,只管等着看晏公反旗打起,天下大乱,聂无双,秦得玉如何安生。”
  晏紫澜数次迁移,从环月别院到不知名的山村民居,均有数人看守,她与邱雨桐,被人以黑布覆面,制住哑穴,缚住手脚,动弹不得。
  这日又被抬上马车,一路远行,越走越冷。那次脚骨尽断,晏元初曾派医士相看,无奈孙仲人出手太狠,勉强续接,也无回天之力,她下身尽残,心伤更重,数月不见天日,早已没有活下去的念想。
  她曾恨,恨的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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