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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不知为何会这样？初见之时，各有各的好，皆是一副清白雅致的品性。我每次都以为终于遇见了期待已久的那个人，怎的一旦登堂入室，就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整日价不是泪水连连，就是勾心斗角，甚至跳脚咒骂，生生变成了一个泼妇模样……”徐翰锦不知不觉把内宅的实情说了出来。不过他也不怕九儿取笑，实在也是烦闷透了。

　　　　九儿婉然一笑，伸手去梳理几盆长叶兰草的叶片，语重心长地劝解道，“在一个女子没有地位的社会，你怎能期待她的品性高洁自重！你不是没有听说过柳如是的故事吧？她与钱家公子钱谦益的一段佳话结局如何？她确实是兰麝高洁、人品贵重了，可是最后却是在内宅的勾心斗角中活活饿死的！你道正妻狠毒，可是正妻可曾有机会享受正常的夫妻恩爱了？不管是心狠手辣的，还是忍辱抱屈的，其实都是同病相怜！”

　　　　徐翰锦登时语塞了，看着九儿灵巧翻飞的手指，似是有所悟，闷闷地想了一回，又不出声儿了。

　　　　九儿偷眼打量他一眼，手下不停地去收拾着那些花花草草，不再打扰他，由他去遐想。却不由得对他可叹又可怜。

　　　　说是富家公子出身，徐翰锦却是幺房，除了幸运地承宠于祖母，分家时得了些好处，却也只是过得去而已，必须时时巴结长房。他性情洒脱、喜欢玩乐，却娶了一个真正河东狮吼一般的正妻，以至于不得不时常流连在外，不敢回家。

　　　　正是从遇见九儿开始，别人不屑一顾的小生意，他本来当做是巴结九儿的小玩意儿，却让他陡然间身家暴涨。财务自由的好处之一，便是终于可以不看正妻的脸色了！

　　　　随着财富的快速积累，他的情感却越来越失落，常在花丛飞的人，也算是阅人无数，谁知连娶三房姨太太，竟然都是一个下场！他知道正妻作祟，却没有与她正面冲突的勇气和耐心！

　　　　好半天，才郁郁寡欢地说道，“本来是你走之前跟你话别的，倒没想到又被你说教一番。罢了，这些烦心事只怕要跟牢一辈子了，懒怠去想了，还是说正事儿吧。”

　　　　九儿摇头笑道，“行！你说吧，我听着呢！”

第一卷九儿　第一百五十六章霍格

　　　　“机器纺纱织布的收益不是一般的好，我想要扩大规模，你那边的机器供应如果能跟上的话，我想尽量多开一些工厂。我想干脆组织一个机器织布的行业协会，发动其他作坊主也来买机器，这样说不定能把洋人的生意彻底挤出去。另外，我还想把苏州一带的缫丝作坊看看能不能改成机器运作的，连带丝绸纺织一气呵成做下来，你借我一两个洋人工程师用用呗？”

　　　　徐翰锦一边愁容满面地烦忧着家宅不宁那摊子事儿，一边随口说起脑子里盘桓许久的打算。一想起在事业上可以大展宏图，徐翰锦又重新振奋起来。

　　　　“你这想法不错啊！”九儿惊喜道，“过两天我正好会先去趟生产基地那边，马上就给你办。”

　　　　徐翰锦笑道，“那就多谢了！跟你一起开办了这么多工厂，好歹也该有这么点子领悟力才是！”

　　　　“跟我还这么客气！”九儿嗔怪道，“要是没有你帮衬着我，我这一大摊子可就起不了头呢。”当初，要不是徐翰锦鼎力支持九儿，从不起眼儿的冰激凌生意做起，如今遍地开花的食品百货、家用器具生意就不会发展得这么好！

　　　　“你这才叫客气话呢！”徐翰锦笑着摇头，“若不是你既有新奇的点子，又有当时的四阿哥做靠山，这些东西一定会被人称作奇技淫巧大加诟病！真真是天时地利人和，才能有这么好的机缘！”

　　　　“说的是呢！”九儿给徐翰锦续上一道茶水，琉璃杯盏上方蒸汽氤氲，往事如烟，九儿感慨道，“就靠这么一点儿运道，不过三两年功夫。变化之大，恍如隔世！”

　　　　两人聊了会儿闲话，徐翰锦便要告辞了，九儿送他出门，临了还是反复叮嘱几句，“可能这次南下会比以往更加凶险，少不了需要你这边应急补充钱款粮草的时候，到时候的书信仍向以前一样，需要加密，我临走前会给你更新的密码本。另外。外出一定要带保镖，注意安全！我不在的时候，英国领事约翰和胖局长那边一定会动些歪脑筋。有姜涛在这里掠阵，应该无妨，你有任何事情，就找他商量！”

　　　　徐翰锦望着九儿，眼里尽是复杂的神情。个中感想难以尽诉，只得无言地挥挥手，飘然而去。

　　　　再过几日，凌晨，天光蒙蒙亮的时候，馨园大门敞开。十几辆大车鱼贯而出，其中载人的大车五辆，其余均为载货的大车。另有一百多名黑衣特种骑兵在周遭裹挟护卫。

　　　　姜涛站在大门外，目送车队辚辚而去，机警的双目四处打量一圈，立即带着十几名属下关门掩户，整座大宅立即陷入寂静。馨园的围墙新近加高了一圈铁丝栅栏。细细的铁丝间隔了四五层，隔几米便用粗一点的铁条柱子支撑。看着不打眼儿，只偶尔有不知厉害的喜鹊、麻雀之类的鸟儿盲目驻足，便会突然爆出一阵火花，青烟过处，鸟儿成了无辜亡魂。

　　　　有这样一套安保措施镶助，姜涛只留下了这十几名特种兵，其他人要在护送九儿抵达江苏水泥厂之后才会返回，在这期间，就全靠他自己了。

　　　　九儿南下之前先绕道北上，一来送孩子们安全抵达精英军驻地，如今只有这里九儿才能放心地把孩子留下；二来，以水泥厂为基础，在这边新建起了一个庞大的生产基地，包括蒸汽机、车床设备加工、发电设备、枪炮军械等要紧的新技术产业，统统在此落地生根。有许多新发明的好东西，九儿一心想带上，给卓青现现宝。

　　　　虽然马车上面的避震系统又更新换代了，就连里面的座椅也加高了，像西式马车一般有了放腿的地方，可是坐的时间长了，仍然很辛苦。九儿情不自禁地思念起汽车来，只是现在连蒸汽机都还在山寨生产阶段，最多能指望在年内坐上火车就不错了。

　　　　不过，毕竟一切都在飞速地发展着，想到这里，九儿心里涌上一丝安慰。

　　　　从陆路到达水泥厂，如今这里已经是远近闻名的繁华大镇，地名儿就被因陋就简叫做水泥厂，九儿一丝苦笑，早晓得起个顺耳点的名字，事到如今，这名字已经成了气候，人气颇旺，当地百姓都说这个名字喜庆吉利，也只能无可奈何由它去了。

　　　　孩子和所有护卫随行人员都立即被带进精英军驻地，九儿却带着杏红、路安和何真来到码头边上最热闹的街道上。这里的市面十分繁华，贸易商行一家紧挨着一家，各国的新奇的舶来品和本地出产的各种新式设备以及家用器具琳琅满目，许多新鲜玩意儿连上海都没有。

　　　　街上有不少洋人来往，是被九儿高薪聘请来的西洋各国的工程师和他们的家属。如今这里的风气十分开放，大清女子也有穿着洋装的，只不过大都还比较含蓄，在紧身衬衣外面都加了稍微宽松一些的罩衫。

　　　　九儿在马车上早早地换上了一身靓丽的青绿织锦缎修身旗袍春装，脚上蹬着一双坡跟白色羊皮鞋。马上再朝南出发的时候，又要穿男装了，她赶紧抓住最后的机会臭美一把。她们也许久没有来水泥厂，发现这里变化太大，也像参观西洋景儿一般到处先浏览了一圈，然后，一行人才进了镇上最有名的一处酒楼“宝来居”。

　　　　一进门，便有精英军的人上来迎候，一边往楼上雅间儿引路，一边说道，“夫人，那边昨儿就到了，这会儿已经提前在雅间儿里候着了。”

　　　　九儿笑着点头，拾级而上，一直上了三楼顶层，整个楼层都已经被包下来了。

　　　　门开处，里面一张熟悉的脸，加上满嘴的洋腔洋调——竟是霍格。

　　　　满头红发的霍格一见九儿进来，立即站起身来，大步上前，一双长臂伸展，一把熊抱住九儿就是一个热情洋溢的拥抱。

　　　　“亲爱的九儿，终于又见到你了，我可真想你！为什么每次见到你，你都越来越美丽，我简直都不能把视线从你身上挪开了！”

　　　　九儿开心地热情地回应了霍格，在他长满金红色胡须的两腮上大大方方地虚吻两下，杏红等人早已见怪不怪，只留下杏红在里面陪同，路安与何真就守在了门外。

　　　　“很抱歉，让你受累了，现在见上一面竟然需要跑到离开上海这么远的地方来。”九儿略带歉意地说道。因为英国领事约翰对霍格施加了巨大的压力，他们的见面只好安排到水泥厂来了。

　　　　“这是什么话？我一点也不累，我也是水泥厂的股东，很愿意到这里来。而且我看这里发展得太好了，竟然像上海的租界一样繁华。”霍格猫儿眼一般深绿色的眼珠里尽是喜悦，语气语调十分轻松，完全看不出压力沉重的样子。

　　　　九儿微笑着郑重地说道，“霍格，你对于我的帮助是我不能轻易用一个‘谢’字就能表达的，我估计约翰领事目前的状态很可能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如果水泥厂的股份对于你是个负担，我随时可以给你任何其他你想要的替代品，只要我拿得出来的，价格一定只高不低，你只管开口就是了。”

　　　　霍格咧嘴大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使劲摇着手，“no，绝不！你可别想把我扔下你那列急速狂奔的现金列车！”

　　　　九儿吃了一惊，赶紧解释道，“霍格，你可千万别误会，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

　　　　“亲爱的九儿，你明白的，我刚才说的话只是在跟你开玩笑！我知道你是一位真正的天使，是真心为我着想！”霍格终于收敛了一些开玩笑的神情，严肃了一些，说道，“可是，我不知道上次你用了什么方法，约翰突然改变了对我的野蛮态度，现在几乎不管我了，当然，只要我不再帮你进口西欧的先进技术设备，还有那些工程师。”说到这里，霍格忍不住顽皮心性，狡黠地眨了眨眼，笑道，“　heart，你能不能稍许透露一下，你是怎么做到的？”

　　　　“哦？这么管用吗？”九儿还是第一次从侧面听到映证，惊讶地问道。

　　　　“确实非常管用，现在也不逼着我上交在水泥厂的收入了！所以我太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你真的不知道我有多高兴！”霍格快乐地耸耸肩，摇摇头，难以置信地笑着说道。

　　　　九儿抿嘴一笑，嘴角的两粒小梨涡暴露无遗，“其实也没什么稀奇的，我知道那个胖局长跟马桶帮的人瞒着约翰领事中饱私囊，所以就连带着猜想，约翰领事会不会瞒着你们北京的大使先生或者英国政府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便差人到吴淞码头去蹲守了几个月，暗地里专门查访新印度公司的船只。”

　　　　“新印度公司？你是说鸦片生意？”霍格眉头一蹙，失声叫道。

　　　　“对，正是鸦片生意！你也知道，现在大清政府没有海关报税这些机构，新印度公司更是英国政府的马前卒，专门对中国沿海各开埠港口倾销鸦片烟土……”九儿恨恨地提起这些事情，笑容全无。

第一卷九儿　第一百五十七章京归铁路

　　　　霍格不解地问道，“鸦片生意是经英国政府授意的，从这件事情上能抓到约翰什么把柄？”

　　　　九儿露齿一笑，“如果约翰暗自隐瞒收入，中饱私囊，这就是一个天大的把柄了！”

　　　　霍格先是一惊，继而兴奋地双眼发亮，急忙问道，“他私吞了多少？”

　　　　“据我们观察两月收集的证据，应该至少有五分之一。”九儿毫不隐瞒，托盘而出。

　　　　“这么多？”霍格大惊，光是吴淞口一个口岸的鸦片到货数量就是个惊人的数字，更不要说这些货代表的价值了！“他一个人怎么吃得下？这胃口也太大了！”霍格连声惊叹。

　　　　“我们的人现在还在顺着这个线索调查，看看他的同伙到底有谁？”九儿继续说道。

　　　　“不对呀！约翰领事平时的吃穿用度完全看不出是个这么有钱的人啊！”霍格喃喃地疑惑道。

　　　　“谁知道呢？也许都存在银行里，等着回国以后挥霍呢！反正我的手下只是跟约翰领事暗示了一下，他立刻把所有威胁我的事情统统撤回去了。”九儿笑道。

　　　　霍格却没有笑，眼里的疑虑渐渐加深，脸色越来越沉重，过了一会儿，郑重地对九儿说道，“以我对约翰的了解，他绝不会束手就擒，一定会想尽办法反扑的，他当年能够捞到大英帝国上海领事这个职位，手段就不简单，你一定要更加警惕再行！”

　　　　九儿微笑地伸出手，拍拍霍格的手臂，镇定地说道，“谢谢你，霍格！我都准备好了，就让他放马过来吧，一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霍格自然不知道。就在约翰的领事馆的地下室里，借着免费奉送的新式家居设施与装修，姜涛已经成功地将地下室隔出一条暗道，尤其是约翰的办公室，每天两班，各有一个通译隔墙有耳在做记录。否则，单单只是凭着码头上的暗哨，如何能够掌握他偷吃的巨额款项的数字、来源和去处。

　　　　不过九儿的话已经足以安慰霍格，他爽朗地大笑着，绿色的眼眸泛出祖母绿一般的光彩。“亲爱的九儿。在某些方面，你简直就像上帝一样万能！我不过是想赚点小钱，帮你在欧洲牵线搭桥。谁知道你竟然能做出这么大的动静！看看这个水泥厂，看看这个繁华的小镇，当初我确实是想赚够了就跑路的，可是，我如今坚信。如果我想赚更多的钱，我得跟紧了你！”

　　　　“没问题！霍格，你对欧洲最新的发明和技术成果盯紧点儿，我这边不用你盯着，自然都有你的份儿，有什么好项目你都尽管参股好了！”九儿也很爽快。霍格帮了这么大的忙，如今又明确表态愿意深入合作，这对于九儿紧盯着欧洲的科技成果最有帮助。何乐而不为？

　　　　“让我参股京沪铁路的股份吧？”霍格一双绿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九儿，深怕她后悔说了刚才的话。

　　　　果然，九儿一愣，没想到霍格如此快速地跟进，惊讶道。“原来你想参股京沪铁路？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呢？”

　　　　霍格不好意思地挠挠火红色的卷发，笑道。“你的初始大股东名单池里面没有我的名字，我以为你对我有戒心，而且约翰一直不愿意看到我跟你过从甚密，所以就只好白白地放过了一次盛宴。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有机会参股？我相信铁路运输一定是未来世界的主宰！”

　　　　“你的直觉与我的不谋而合！”九儿笑道，“铁路运输一定是将来大陆货物贸易往来的主力！不过，我也得像你坦白一点，曾经有那么一小段时间，我也以为你一定会屈服于约翰领事的压力！请你原谅我吧，亲爱的霍格！”

　　　　听了九儿如此诚恳的道歉，霍格彻底放心了，他自然不知道，在领事馆办公室的地下隔层里，他与约翰几乎决裂的对话，被通译原封不动地传给了姜涛，特别是他破釜沉舟的那一句，“如果你一定要限制我做生意的自由，那我只好脱离英国国籍了！”

　　　　正是因为这句话，在姜涛对约翰领事施压的话语里，才特意多出了一句，“请领事先生不要再找霍格先生的麻烦，他将被划在我们的势力保护范围之下！”

　　　　九儿见误会已澄清，这才继续刚才京沪铁路参股的事情，说道，“京沪铁路的大股东标书早就定局了，如今北方天气也暖和了，准备兵分两路从两头开始往中间修，你现在再想参与进去只有进入股票市场，可是那样的话，成本就太高了。”

　　　　霍格脸上立即显露出了失望的神情，九儿微微一笑，透露了一个消息，“不过，另外有一条规划中待建的铁路，不知道你是不是感兴趣？”

　　　　“哦？请你说来听听！”霍格立刻大感兴趣。

　　　　“从京城北上到归化城，一千多里长的铁路，比京沪铁路线的距离短了一半儿，打算今夏开始募股筹资，明年开春化冻之后动工，有兴趣吗？”九儿紧紧盯着霍格的表情，想通过他的第一反应确定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果然，一丝犹豫之色一闪而过，霍格不解地问道，“为什么是那么偏僻的内陆？比起京沪铁路来，明显看不到好处！”

　　　　“那里已经开始施行屯田政策，人畜兴旺，是大清目前唯一制定详尽的土地发展计划的地方；等下一任皇上登基，那里一定会率先施行土地拍卖制度，到时候一定会成为全国的焦点。但是，之所以要继京沪铁路之后在那边修一条铁路，是因为重要的地理位置，有了铁路，大清内地的货物便可以向北向南进入蒙古腹地、沙俄、新疆、中亚，归化城是大清西北内陆的西口，自古就是一个重要的交通枢纽，我要用将铁路修到那里，让这个枢纽真正地腾飞起来！”

　　　　“下一任皇上？”霍格疑虑重重，“我确实听说支持你的皇上病重的消息，但是你怎么保证下一任皇上肯定会支持你？”

　　　　“下一任皇上嘛！你已经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