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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来避雷，狗血来时撑个伞

　　☆、302：是你？（1）

　　半个月后，十月下旬。
　　翟兮兮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在梦里，四周一片漆黑，天降冰冷的大雨，她奔跑在泞泥的小路上，拼命追逐一个人的背影，不知疲倦、翻山越岭地追逐，但她无论怎么用力奔跑，都无法追上前面那人，而那人，也从没有回过头来看一看她。
　　她觉得前面的人影很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逐他的背影，只是那种追逐的念头与冲动，就像与生俱来的一般。
　　越是追逐，她心里越是恐慌。
　　还有淡淡的绝望在心头盘桓。
　　不知道过了多久。
　　前方忽然出现一片光明之色，强烈的光线刺得她睁不开眼睛，闭着眼睛等待不适过去的时候，耳边隐约传来谁的呼唤声。
　　一声一声的“兮兮”，像从遥远的太空传来一般，空旷、飘渺，时远时近。
　　然后，越来越清晰。
　　翟兮兮缓缓睁开眼睛，头部隐隐作痛，大脑一片空白，她似乎听见有人惊喜地说“她醒了”，好像又没有。
　　眼前还是一片白色，她呆呆地盯着那片白色看了许久，大脑里的信息渐渐回笼，隐约间她觉得自己似乎是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什么事呢？
　　想了许久，她终于想起来了，之前一直追逐的那个背影不见了。
　　恰在此时，眼前的景物一变，白色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渐渐变得清晰的淡金色水晶吊灯，高贵美丽地悬吊在天花板上。
　　还有几个穿白大褂的人在她眼前晃动，一会儿摸摸她的头，一会儿掰她的眼皮，一会儿撬开她的嘴巴……
　　“怎么样？”
　　“目前状况良好，脑部的淤血有没有消干净还是要做个脑部CT才能判断，不过既然醒了，那便说明应该没什么大碍……对了，你们跟她说话的时候稍微注意一下，毕竟伤在脑部，不要让她受到什么刺激……”
　　医生嘀哩咕噜说了许多，翟兮兮听得脑袋一炸，无意识地呻吟了一声。
　　然后。
　　一道清冷的“出去吧”响起，耳边终于安静下来。
　　翟兮兮觉得头部不太舒服，闭着眼睛等待那股不舒服的感觉散去。
　　良久。
　　“兮兮？”一道浑厚却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翟兮兮睁开眼睛，缓缓转头，入目的是一张刀削斧琢般棱角分明的面孔。
　　那张面孔上，嵌着一双狭长深邃的眼睛，眼睛里的光芒如炬，带着几分上位者的凌厉与持重，挺鼻薄唇，长得很好看，只是那双眼睛，让她有些敬畏。
　　她愣愣地盯着他三秒，开口问：“你是谁？”
　　她的话一出口，那张面孔上，刀锋般的浓眉往中间一蹙，浑厚低沉的声音里有淡淡的失落，“兮兮，十年不见，你果真是不认识我了。”
　　翟兮兮一愣，十年不见？
　　那就是说她曾经认识？
　　她搜肠刮肚，将记忆里出现过的人一一筛选一遍，也没找出有谁与她十年未见。
　　不过，看那张脸上落寞的神情，翟兮兮笑了笑，道：“大概是……长时间没见，所以我……嗯，记性不大好。”
　　那人模样挺年轻，十年前估计更小，十年的岁月雕琢，与以前肯定会大有不同，一时间认不出来，也情有可原。
　　“那你叫什么？或许我听了你的名字就能想起来也说不定。”
　　“珩一。”那人说，顿了下，补充道：“韩珩一。”
　　韩珩一？
　　翟兮兮不动声色。
　　没听过这个名字。
　　“兮兮，你刚醒，要不要喝点水？”韩珩一问她。
　　翟兮兮这才察觉到自己嗓子有些干，嘴唇也很干，舌尖一扫，触感很粗糙，大概是干得起皮了。
　　于是点点头。
　　韩珩一走到一边的吧台倒了杯热水，拿了两个杯子互相倒了几个来回，又吹了吹，试了几次温度，直到刚刚好，他才折回身。
　　在他倒水的时候，翟兮兮试着爬起来，不知道是不是睡得太久的缘故，她浑身都有种麻木的感觉，而且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韩珩一转身看见，快步走到床边，扶着她慢慢坐起来，又在她腰后塞了两个软枕。
　　坐起身后视野更广，翟兮兮四下一打量，心里暗暗一惊，她这是在……天蓝医院？
　　天蓝医院的VIP病房设计与众不同，很容易识别。
　　她怎么会在医院？还一副重病的样子？
　　有她老妈在，生病这种东西压根就轮不上她好吧？
　　而且，她自己也有治愈之吻傍身。
　　“要我喂你吗？”耳边，韩珩一的声音传来。
　　翟兮兮回神，看见他端着水杯送到她面前，她却迟迟没有接。
　　“不、不用。”她下意识拒绝，抬手去接水杯，结果手腕子一软，水杯从手里滑落。
　　眼看着一杯水就要洒到被褥上。
　　韩珩一迅速伸手一捞，稳稳接住了杯子，一滴水都没有洒。
　　“还是我喂你吧。”
　　他打开一旁的柜子，里面有那种塑封的一次性勺子，也有吸管，他毫不犹豫拿了勺子，拆开包装，走到床边坐下，一勺一勺喂翟兮兮喝水。
　　翟兮兮心里想着自己为什么住院，无意识地一口一口喝他喂的水。
　　想了许久，想得脑袋生疼，也想不起来自己究竟为什么会住院。
　　“韩、韩珩一？”翟兮兮回神，看着韩珩一那双摄人的眼睛，喊得小心翼翼。
　　韩珩一拿着勺子的手微微一滞，流转到她脸上的目光带着些探究，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最终把嘴里的话咽下去，重新组织了一句话：“怎么了？”
　　翟兮兮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的目光下觉得浑身不自在，偷偷咽了口口水，才问：“我、我怎么会在医院？”
　　韩珩一：“你不记得了？”
　　翟兮兮迟疑了一下，摇摇头。
　　韩珩一握着勺子的手紧了紧，手背上的青筋隐隐暴起。
　　“你受伤了，伤了后脑勺，昏迷了好些日子……”
　　翟兮兮忍不住打断他，“我妈呢？”
　　以她妈妈的尿性，怎么会容忍她昏迷这么久？应该立马将她治好才对。
　　韩珩一刚要回答，病房门被人打开。
　　方北凝看见坐在床上的翟兮兮，先是一愣，继而飞扑过来抱住她，什么话也没说，就这么抱住她。
　　翟兮兮被方北凝扑过来的冲击力撞得脑袋一嗡，但是感觉到方北凝的身体微微颤抖，翟兮兮把到嘴的痛声咽了下去。
　　“兮兮，你吓死妈妈了。”
　　方北凝哽咽。
　　翟兮兮心里的疑惑更重。
　　妈妈为什么，不治好她？
　　走在后面的翟墨远捕捉到翟兮兮面部的变化，伸手将方北凝从翟兮兮身上拉走，“北凝，你弄疼兮兮了。”
　　方北凝一听，又紧张又歉疚，“兮兮，对不起，妈妈弄疼你哪里了？”
　　翟兮兮抿了下唇，道：“妈，我有件事想要问问你，韩、韩珩一，你能不能……能不能出去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喊韩珩一的名字，她总会磕绊一下。
　　韩珩一点点头，将手里的杯子与勺子递给方北凝，说：“兮兮渴了要喝水，阿姨你喂她吧。”
　　翟墨远与韩珩一一道走了出去。
　　病房里只剩翟兮兮与方北凝。
　　翟兮兮看着方北凝皱了下眉，“妈，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你在紧张吗？”
　　方北凝目光微闪，道：“是啊，我在紧张你的身体，昏迷了半个月，都快要吓死妈妈了，还好有珩一那小子渡你过了这次劫……”
　　翟兮兮：“……妈，听你这口气，我这是要成仙了？还渡劫。”
　　方北凝认真地点点头，“也差不多。”
　　确实差不多。
　　很多年前她在梦到的，翟兮兮在她面前绝望地痛哭，哭到流血泪的那个梦，在半个月之前，翟兮兮出事的那个晚上，她又梦到了，然后就接到翟兮兮受伤昏迷的消息。
　　等她赶到，翟兮兮已经被从抢救室里推了出来。
　　她想用元素之力给翟兮兮治病，可，意外地发现，她的元素之力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就失灵了。
　　说失灵也不对，她的体内，忽然间就没有元素之力了。
　　很突然，先前没有一丝预兆。
　　这情况，简直闻所未闻。
　　这可不是劫么？致命的大劫。
　　翟兮兮听她说完，心中一骇，忙用自己的治愈之吻试着给自己治伤，意料之外，却也是意料之内地发现，她的治愈之吻也不灵了。
　　怎么会这样？
　　“妈，你说老天是不是想收我啊？”
　　方北凝：“……别胡说，顶多就是给你立了道坎，等你成年了，就没事了，明天就是你十七岁的生日，从现在起，到你十八岁生日，你可得给我小心过，别再磕着碰着伤着了。”
　　翟兮兮对这番说法倒是不难接受，方北凝和翟墨远从小就将有关她的一切都告诉了她。
　　只是……“妈，我怎么会受伤的？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还有啊，刚刚那个叫韩、韩珩一的……他什么人？他说我们十年没见了，我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自己见过他？”
　　方北凝目光奇怪地盯着翟兮兮看了几秒钟，“兮兮，你们宿舍的三个女生说一会儿要来看你。”
　　翟兮兮：“简单和明影月来我倒不奇怪，孔茜会来吗？她可是躲了我很久……”说着，翟兮兮声音小了下去，孔茜为什么会躲她呢？
　　“兮兮，韩、韩臻说……”方北凝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翟兮兮的面部表情变化，“他说今天忙，就不来看你了。”
　　－－－－－－题外话－－－－－－
　　亲们，有木有被狗血淋到？

　　☆、303：是你？（2）

　　“兮兮，韩、韩臻说……”方北凝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翟兮兮的面部表情变化，“他说今天忙，就不来看你了。”
　　翟兮兮听到‘韩臻’两个字，心里忽地微微一痛，不尖锐，但很清晰。
　　只不过她还没有回味出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那抹痛感就已经消失。
　　“妈，我怎么觉得自己就是睡了一觉，就发生这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翟兮兮沉吟了一下，看着方北凝问：“妈，韩臻又是谁？”
　　方北凝表情有些奇怪，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更加担忧。
　　“他啊，他是你受伤时救了你的一个男孩子，你当时昏迷了，所以不知道，呵呵……不过没关系，我跟你爸已经好好谢过他了。”
　　“哦。”翟兮兮闷闷地应了一声。
　　“啊，对了，还喝水吗？妈妈喂你。”
　　“不喝了，我有点饿。”
　　“你等一下，一接到你醒了的电话，我就吩咐管家给你熬粥了，估计很快就能送过来。”
　　果然没一会儿，管家拎着保温盒过来了。
　　翟兮兮只吃了一小碗就吃不下了，半个月没吃饭，胃都快收缩没了，医生也嘱咐过，刚醒来时吃清淡一点、吃少一点。
　　吃完粥，翟兮兮想下地走一走。
　　半个月没活动，骨头架子又酥又板，腰痛屁股也痛，特别想下床活动活动。
　　本来是让方北凝陪她的，可是走着走着，怎么就变成韩珩一了？
　　翟兮兮那只被他扶住的胳膊，她感觉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他离她很近，近到她一不小心，手臂就能碰到他的手臂，近到她的鼻息充满了他的气息。
　　有淡淡的烟草味，还有男人身上特有的那种味道，不难闻，但极具侵略性。
　　VIP病房区本就人少、安静，此时已经是晚上，就更安静了。
　　“那个……”翟兮兮想说点什么来转移一下注意力，要不然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太难受了。
　　她还是病人呢。
　　“那个……我妈说，这半个月以来大部分时间都是你在照顾我，谢谢你啊。”
　　韩珩一表情没什么变化，“没关系。”
　　“那个……你说我们十年没见，十年前我才七岁，不怪我记不得你，我们那时候……关系是不是很好啊？”
　　十年不见，一见面就对她这般照顾，以前的关系一定很好吧？
　　“还好。”韩珩一敷衍回答。
　　翟兮兮不再问。
　　她怎么会听不出，他不想跟她说以前的事？
　　又走了一会儿，翟兮兮以累了为借口，回病房休息。
　　方北凝刚洗好水果，看见她回来了，立刻献宝似的把果盘往她面前一捧，“兮兮，吃点水果吧。”
　　“珩一，你也来吃。”
　　韩珩一客套拒绝，“不了，我先回去，不打扰你们休息。”说完，他又转向翟兮兮，“兮兮，我明天再来看你。”
　　翟兮兮巴不得他快点走，忙不跌点头，“嗯。”
　　见韩珩一走了，翟兮兮悄悄舒口气。
　　“兮兮。”方北凝看见了，笑道：“人家这段时间那么照顾你，你怎么巴不得人家走似的？”
　　翟兮兮：“没办法啊，他表情那么严肃，总让我想起小学四年级时那个严酷的班主任，他往我跟前一站，我就有种考试没考好的感觉，太可怕了……”
　　说着，她配合地打个寒噤。
　　*
　　门口。
　　韩珩一走到电梯口发现自己的手机忘了拿，于是折回来。
　　没想到，刚走到病房门口，没来得及敲门，就听见方北凝问翟兮兮的话。
　　其实，他也想知道。
　　他哪里看不出来，翟兮兮在他跟前很不自在，而且最后他说他先回去时，她眼里明显的喜悦，让他心里有点不舒服。
　　他很想知道为什么。
　　于是，准备敲门的手顿住。
　　听了翟兮兮的话，韩珩一不自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很严肃？很可怕？
　　回到韩家大宅，已经深夜十一点，大家都睡下了，整个宅子安静得好似无人居住一般，如果不是院子里地灯亮着的话。
　　回到房间。
　　韩珩一动作流畅清贵地解开西装纽扣，脱下来随手扔在沙发上，一把扯下领带扔地上，顺道解开衬衫的三粒纽扣，露出一片蜜色的充满男性魅力的肌肤。
　　他一边解着袖扣，一边冲卫生间走过去。
　　走进卫生间，在盥洗台前站定。
　　对面，是一面宽大明亮的镜子。
　　镜子里的男人，身形挺拔高大，面容立体深邃，线条清晰分明，短碎的头发有型地向后定型，他不觉得自己有多好看，但是，也没到可怕的地步吧？
　　太严肃？
　　韩珩一皱了下眉，然后，牵动嘴角往上扯了扯，露出一排整齐又白森森的牙齿。
　　下一瞬。
　　笑容敛去。
　　他笑不出来。
　　没有什么开心的事，能让他笑出来。
　　翟兮兮忘了他。
　　大概，也忘了韩臻。
　　如果记得他，她在见到他的第一瞬间，就应该欢喜地说：“珩一哥哥回来啦？”
　　如果记得他，她不会叫他‘韩珩一’。
　　如果记得他，她不会在他面前那么拘束。
　　如果记得韩臻，她大概会在醒来的第一瞬间就问韩臻在哪里。
　　或许……
　　就这么忘了，也好。
　　韩珩一双手撑在盥洗台上，高大的身躯微微前倾逼近镜面，紧紧盯住镜中人的眼睛，嘴角忽地上扬，勾出一抹阴邪的弧度。
　　都忘了，他就还有机会。
　　*
　　等翟兮兮熟睡，方北凝悄声走出病房，停车场里，一辆黑色越野车在路灯下醒目地静立在那里。
　　走过去、拉开车门、坐进去，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
　　“兮兮怎么样？”翟墨远率先开口。
　　方北凝默了下，“好，也不好。”
　　“怎么说？”翟墨远眉头一皱。
　　“她忘记了韩臻，这是好事，毕竟韩臻现在……幸好她忘了，要不然真的不知道她要怎么面对，她一定会受不了……”
　　“只是，她只忘记了韩臻与韩珩一两个人，我总觉得……不是件好事。”
　　“你怎么知道她只忘记了韩臻与韩珩一？”翟墨远忍不住问。
　　“我试探过，她记得宿舍的人，记得家里人，甚至记得唐清夜家的唐甜甜，几乎记得所有人……”
　　翟墨远：“这也许是件好事。”
　　方北凝不赞同：“兮兮对韩臻用情很深，你我都看在眼里，而珩一那小子，这半个月以来，你就没发现他对兮兮的心思吗？现在韩臻不在，兮兮又忘了韩臻，万一被珩一那小子得逞了，等日后兮兮想起来，你让她怎么办？”
　　翟墨远盯住方北凝的眼睛，声音有些无情，“北凝，你忘了，兮兮十八岁大劫，韩珩一才能帮她渡过。”
　　方北凝所有的担忧、不忍、纠结，一瞬间褪去，只剩沉默。
　　最近。
　　她每晚都重复着翟兮兮流血泪的那个梦。
　　只是最近，那个梦有了后续。
　　梦到最后，翟兮兮身后的场景一变，变成一个类似生日派对的地方，桌子上放着一个三层生日蛋糕，蛋糕上插着两根粉红色的数字蜡烛，一个是‘1’，一个是‘8’。
　　翟兮兮哭到最后满脸的血，然后，一个人走过来，抱住她，不知道那人对她说了什么，她破涕为笑。
　　那人为她擦去泪痕。
　　然后，两人携手离开。
　　在两人消失的瞬间，那人回头，一瞬间，方北凝看得清楚，分明是韩珩一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