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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秦楚-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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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诗书,禁绝思想?‘人心,机也’岂可以禁锢,禁锢是扼杀几微,这有违天下之利,是自寻衰亡之道……”

    “夫人真是明悟之极。”

    “先生嘲笑我了。”李氏脸上泛起一层红晕。

    “我们且不去管他朝廷,成也好,败也好,那与我们无关。”美丽居向来如此。

    “可我们是士呀!”翁士廉说,“现在,连书都没有了,不读书,这人,活着有什么意思?我看那些下民,如猪狗一般,却又自以为聪明,成天拱拱拱的……”

    “正是。”北门晨风亦有同感。

    这一天,大家谈得高兴,第二天,美丽居和北门晨风又去了翁鹤林。

    说话间,李氏忽然有了个想法,她说:“我倒有个主意。”

    “有什么主意?姐姐快说。”美丽居素敬佩李氏常会有些新颖别致的想法。

    “我们不都闲得无聊吗?不如这样,我知道妹妹满腹诗书……”

    “好呀,我就知道,姐姐不怀好意。”

    “就算是吧,妹妹听我说,北门子也是饱学之士。反正无事,我们不如来记诵一些诗书,这,不就有了书!”

    “这主意不错,四人一人一点写下去,——这太好了!”

    “对呀,各人记诵均不相同,可补不足。”北门晨风也有同感。

    翁士廉立即拿来文房用具,命家人准备竹简。

    “翁兄字写得好,你来写。——那我们先写什么呢?”美丽居问。

    “写《诗》吧,”李氏说,“这大家记得最多,北门子先来。”

    “这怎么行?他懂得什么?敢在二位面前卖弄。”

    “他是飘零子呀,当然应由他先来。”翁士廉提着笔,等着北门晨风。

    北门晨风不好推辞,想了想,说:“先来一首《卫风?竹竿》吧。”于是,他念道:

    (竹瞿,上下)(竹瞿)竹竿,以钓于淇。岂不尔思?远莫致之。

    泉源在左,淇水在右。女子有行,远父母兄弟。

    淇水在右,泉源在左。巧笑之(王差),佩玉之傩。

    淇水(氵悠)(氵悠),桧楫松舟。驾言出游,以写我忧。

    “北门子怎么就记得这一首?”李氏兴奋得涨红了脸说,“这也是我最喜欢的。”

    “他呀,他就记得这一首。”美丽居刻薄地说。北门晨风一说出这个题目,她就想起了洗心玉卧室里的那幅《许穆夫人垂钓图》。

    “为什么?”李氏似乎听出了弦外之音。

    北门晨风尚不明白,呆了呆,才知美丽居所指。不由得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知道美丽居又想到那里去了。只是他没有,他确实没有,纯粹就是喜欢,是自然而然想到的。没想到的是,这又触到了美丽居的痛处。只是他不知道,这正是他对洗心玉的爱,爱她的一切,无须刻意,这爱已深入到他的潜意识中去了。

    “该姐姐念了。”

    “是不是北门子与妹妹相识前,有什么红颜知己?”李氏非常聪明。

    “不是,他有什么红颜知己!姐姐念吧。”美丽居遮掩过去。

    李氏念了一首《周南?汉广》。

    翁士廉接着写了一首《秦风?蒹葭》。

    当李氏念出“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时,美丽居惊讶地看了李氏一眼,旋即笑了笑,不去理会。她就诵读了《郑风?溱洧》:

    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蔺,内改月)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讠于)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

    溱与洧,浏其清矣。士与女,殷其盈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讠于)且乐。”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芍药。

    这首诗恰巧表示了她此刻的心态——豁达而又有成竹在胸的宽容。

    李氏红了脸,没有理她,她知道美丽居就是这样的人。

    四个人,你一首我一首念下去,凡是美丽居会的,就不让其他三人说:“这首,我会的,得让与我。”三人也不与她争,一笑了之。这一天,写了七十余首,其中有争锋互不相让的时候,更多的是惊喜。到了第二天,又写了五十余首,美丽居就背不完整了。其中,美丽居想考考李苌楚,利用自己所获得的特权,一连说了七个“会背的”,想难倒李氏。结果李氏硬是没打一点坎儿地念了下去。到第三首时李氏就明白了美丽居在使坏,却不言说,两人大笑着斗下去,真让美丽居不得不佩服。背的大多是《风》《雅》《颂》中的小诗,对《雅》《颂》中的大诗,只有一些零星的记忆,不敢涉及。到了第四天,只有李氏和北门晨风还能朗朗上口,翁士廉只是一介乡儒,在北门晨风面前,显得非常浅薄。对某些字句,有取得一致的时候,也有坚持己见的时候,又没有权威,谁也不服谁,争得面红耳赤的,往往只能不了了之。这样五六天下来,得了两百余首。还有一些零星片段,却是再也不能了。

    李氏拿着这些简编,哗啦啦地展看,甩着写得酸软的手(这一天是她在写),说:“想不到,也有大半部《诗》了”。五六天下来,除了翁士廉尚精神十足外,其他三人都有点昏头昏脑,李氏的脸都显出一丝疲态的苍白。她从坐榻上站起来时,感到一阵心悸目眩,差一点没栽倒下去。

    北门晨风见状,忙一把扶住,又叫美丽居来接过去,说:“日子长着呢,不如休息个一两天?”

    “下一部写什么呢?”翁士廉依然兴趣很高,没关注到李氏。

    “你呀!”李氏笑说道,“成书呆子了。北门子不是说了,休息个一两天,这样最好。美丽居,我们是不是出去玩一玩?找个好地方,一起去?”

    “正是,嫂夫人所提极是。”北门晨风最喜欢浪迹。

    “我也正是这主意,姐姐说,去哪里?哪里最好?”美丽居急切地问。

    “成都都一样,没什么好去处,不过有一个地方,还真值得我们去一看,决不是荒山野岭,也不是枯树寒鸦……。”

    “哪里?”

    “《诗》曰:‘江有沱,知子归’。”

    “都安堰呀!这倒是真的,我和北门都没去过,那就说好了,明天,我们一起去。”

    “我们再写哪一部书呢?”翁士廉就是转不过弯来。

    “你怎么就转不过弯来呢?”李氏又好笑又好气,“我们不正在说,明天到渎山去吗!”

    “我就佩服士廉兄,”美丽居刻意地说,“做一件事就要有他这认真劲儿。”

    “你还夸他!”

    “翁兄真有点大智若愚的味道。”北门晨风不知为什么要这样附和(也是真心),“这样吧”,他很理解翁士廉的说,“都安堰回来,我们写《论语》吧?要不就《老子》,五千余言,我想翁兄都背得下来……。”

    “他喜欢《孟子》,也喜欢《庄子》、《韩子》,可惜,这些,背得完整的不多。”李氏说。其实她是在说自己,她很想在北门晨风面前表现自己。

    这使北门晨风感到很温馨,这个长得并不漂亮的女人,深深地吸引着他。这是为什么呢?他想。突然他想起了洗心玉,是呀,李氏的身上透出来的气韵怎么那么象洗心玉。

    第二天,翁士廉和北门晨风骑了马,两位夫人带了侍婢,坐了两辆辎车,一早就往渎山而去。一路上看些风景,说些话。路过郫县,北门晨风问车内的美丽居:“凌锋可在这里?”美丽居就切齿道:“总有一天,非灭了它不可!”李氏劝道:“贤妹,不义人自有不义人来对付他,妹妹要提得起,放得下……。”李氏的话总是这样明辩事理。

    下午时分,他们到了都安邑,在那里歇宿了一晚。

    第二天,他们来到玉垒山。倚着山崖,透过公孙树和古老的楠树林丛,向岷江中的都安堰望去。只见一片灿烂阳光中,岚气淡淡,岷江从西北弯延平缓的横呈在他们眼前,象要泻入人们的心胸一样。这岷江到了鱼嘴处,被分水堤一剖为二,江水泛着光亮流入他们脚下的内江。内江中有三个小白点,江水在那里绕了一个弯,飞沙堰就象一根飘带,系在这跃起的鱼尾上。江水到了这里,被玉垒山和离堆夹峙着,飞溅着白沫,泻入宝瓶口。

    整个都安堰空阔、平坦,一览无余,就象一个巨人伸开的手掌。

    “怎么叫鱼嘴?我看象一个鹰头,那喙就是鱼嘴。”美丽居总会有她不同于他人的发现。这令北门晨风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因为这使他想起了在博阳邑,在那城门外,洗心玉也是这样的对眼前的景物常有着与人不同的感悟。

    “真壮观!——大哉,都安堰!”北门晨风赞叹道。

    “这鱼嘴是李冰筑的么?”美丽居问,“我好象听人说……”

    李氏说:“鱼嘴自古就有,是天然形成的。”

    “怎么可能呢?我一直听说是李冰所筑。”北门晨风不信。

    “不仅鱼嘴,就是宝瓶口也不是李冰凿出来的。”翁士廉说,“当地人言‘开明凿宝瓶,李冰筑飞沙’。不信,这里还有望宇祠呢。”

    “即使这样,李冰也太了不起了。”北门晨风由衷地赞叹道。

    “说起来,还有一个传说,说是猪脸纵目的二郎神,在这里战兴风作浪的孽龙,几番不胜。后来得遇梨山老母,传给他几道法术,又指点梅山七圣来助他,才得以制伏住那孽龙。”李氏讲了一个这么神奇的故事。她说话的语气是淡淡的。

    回到客栈,已是近午,带着一身旅途的疲劳,这时,腹中也有些饥了,李氏便命店家上了一盆白切肉。翁士廉和北门晨风食欲大开,他们夹着透明的肉片,醮着些黄酱和姜蒜末,大口地吞咽。美丽居和李氏及几个侍婢吃了些脍肉、鱼脂和枣(米共用,左、上下,共去右点)。美丽居看见北门晨风狼吞虎咽的样子,说:“你今天怎么啦?这吃相!”

    “嗨,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北门晨风一口塞得满满的,含混地说。

    “今天这肉,怎么就这么好吃!”翁士廉也没了斯文。

    李氏掩嘴淡淡一笑,并不说话,那样子真是再自然不过,十分动人。

    这一段日子,是美丽居最快乐的日子,他们不是录书就是游历。第二年,美丽居因岷山雪玉娇的搭救之恩,夫妇二人去了岷山。到了岷山,雪玉娇又强留,在那里住了一年。然后又南下,去了峨眉山,凭吊了击壤源主月轮秋,在那里也住了一段日子。从峨眉山回到四月春舍,已是秦皇三十五年(公元前212年)的春天,这时,美丽居又怀孕了,于是日子就起了变化。美丽居一怀孕,就被折磨得死去活来,这个心智极高的女子,老天把一切都给了她,却让她接受怀孕的折磨。这一来,北门晨风就遭了殃。首先是美丽居不让北门晨风离开自己,尤其是回来后,她发现,翁士廉夫妇常来,李氏对北门晨风非常亲热,北门也和她说得来。虽然也知道,他们并没有什么越轨行为,但她根本就不相信男女之间会有什么友谊,日久必生情,所以她不让北门晨风再到翁鹤林去。再就是美丽居一怀孕,性情大变,喜怒无常。她会常常莫名其妙的流泪,又会突然大动肝火,由李氏想到洗心玉,一想到洗心玉,她就觉得北门晨风对她不忠实。原先还能容忍,现在,却再也无法容忍下去,她感到自己的爱就象是偷来的一样,既然是偷来的,那就是不真实的。——她这样珍惜、希望拥有的爱,却是不真实的,这怎能让她不伤心!

    她恨北门晨风,这是一种莫名的恨,恨入骨髓。所以北门晨风无论怎样做,都会引起她的愤怒。北门晨风只得小心翼翼的陪不是,越是这样,美丽居就闹得越利害,以至北门晨风直想躲着她才好。这样一来,美丽居更伤心:自己吃这么大的苦,替他怀孕生子,他却想躲着自己,假如是洗心玉呢?洗心玉他会这样?她成天抓着个北门不放。北门晨风在她身边,她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然后就是大吵。无奈之下,北门只好一走了之。北门一走,美丽居又自艾自怜起来,泪流不止。所以这一段日子,北门晨风好不苦恼。

    当一阵争吵过后,美丽居又会紧紧地伏在北门晨风怀里痛哭,这时的她,就感到自己好幸福好幸福。

    她幸福地哭着,心里想:“这个男人,我的丈夫,我怎么会这样爱他?比爱我自己还要爱的爱着他。他对于我,怎么就这么陌生?好象我用尽了一辈子的时间,也无法去了解他,去拥有他……”

    北门晨风问时荫妈妈:是不是所有的女人怀孕都是这样?

    回答是否定的。

    但北门不觉得自己冤,因为他知道,做女人不容易,他怜惜她们。

    美丽居的怀孕并不顺利,开始是出血。服了几帖安胎药,叫巫婆来跳了几次神,又到高(衤某)神庙求了几次花,都不见效。她成天得躺有床上静养。但就是这样,在两个多月的时候,她又一次流了产,这真令她伤心欲绝。

    
 


大风秦楚 第三部 二卷、一、违廷制青城受责
章节字数:5440 更新时间:09…04…21 08:55
     第 二 卷

     一、违廷制青城受责

    望夷宫却侠之举实行得几乎是成功的,但始皇帝并不高兴,主要原因是洗心玉。在那一特定的情境中,他的失态原是可以原谅的。但他的失态却造成了赵高的误解,终使百密无一疏的望夷策没有达到它预期的效果,并使他的形象受到损害。这时的始皇帝已服用丹丸多年,性格有些偏执。再说作为大一统的皇帝,也颐指气使惯了,容不得臣子出一点差迟,随着威望日隆,他更是求全责备。洗心玉的出现,就象一个活生生的姜弋,但她毕竟不是姜弋,他只是一时失态,并马上意识到了,立即就纠正了赵高的妄自揣测,但还是致使少量的任侠脱逃。再说,假如此后,洗心玉如果被抓获或被杀死,那对他也是一个心理交待。可偏偏却是洗心玉逃走了,这就是他所不能容忍的地方。

    赵高获罪,不敢自辩,众大臣又难为其开脱。但众臣都明白,这是陛下恼羞成怒,自脱其责,赵高实在是冤枉的。如赵高获罪,那李斯等当时在场的众大臣,哪一个没有责任?尤其是看到现在的皇上已有点不可理喻,自然也担心着自己。李斯明智,他立即明白,皇上只是要有一个下台的台阶,他责罚赵高,只是一时的愤怒,等到事态平息之后,他一定会迁怒于众大臣,因为他离不开赵高。他将会因众大臣不理解他,再次迁怒于他们。到那时,他李斯就不知会受到什么样的责罚?这样一想,立即明白,此事必得一替罪羊。

    思想明确了,他立即出列启奏曰:“王剑丢失,少量任侠脱逃,臣以为赵中车府令不负主要责任。本来,望夷策对此有所防范:弩阵,城门,轻骑。现在,弩阵偏误,城门被斩,到这时应当还有轻骑。望夷策所定下来的决策就是:轻骑不能放走一个强贼,放走一个强贼,就是轻骑的失误,这是有章可查的。因此,轻骑不能将贼人截杀……。”

    此议一出,附和一片,众大臣才稍解了一些汗颜,不得不佩服李斯的才思敏捷,处事果决。

    御史丞后腾立即将放脱夺了王剑的洗心玉,北门晨风等一批任侠的责任,推到了轻骑将尉单膺白的身上。他带了那么一支轻骑,经过了那样的训练,却让这些奸侠脱逃,这是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发生的失责。

    青城公主听到这样的言论,似有不信,她没想到赵高会获罪,更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但她是亲历者,望夷宫前所发生的一切,都在眼前,父皇的失态她看得一清二楚,但受到惩处的将是一个一无背景,二无过错的小小将尉,这令她难以接受。虽然平日也常见到这等事发生,但她遵循不得干预朝政的原则,一概视而不见,可今天不同,今天受到惩处的是单膺白。单膺白是皇兄扶苏托付给她的,皇兄看中的人,她认为是不会错的。正是因了这个原因,年青气盛的她,出于一时的义愤和冲动,转身来到父皇面前,在众大臣的惊讶目光中一跪到底,奏曰:

    “小小一个将尉有何差错?洗心玉等人,本就是极张强的豪贼,既已停止弩阵,轻骑再有何强势可言?不要说是单膺白,即使是我和赵大人、龙剑主,又何敢保证不出差迟,望父皇……”

    她的话还未说完,侍御史闾丘衡已出列打断了她的话头,奏曰:“青城公主干预朝政,这是有违廷制的,此例万不可开。内廷干预外朝,势必乱了朝纲,更易蒙蔽圣听,让众大臣无所适从。动摇了国之根本。请陛下严惩之。”

    季嬴一听此言,甚是不服,抬起头来,看着闾丘衡,驳斥道:“你闾丘衡身为御史,本当明辨是非,框扶正义,哪能这样冤屈一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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