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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秦楚-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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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你还想再一次地把我丢到秦军手里,让我一个女流,再一次去面对强秦,让我再一次地去与之周旋……”

    太子丹咬紧了牙关,他感到了一阵屈辱。

    “我想,我的丈夫,大名鼎鼎的燕国太子,就这样地担负起了他的责任!就这样地保护了他的妻子,保护了他的女儿,你干得多出色呀!我想,我和我的女儿,可以高枕无忧了,可以完全不必为自身的安危担心了!”她气极,连刺带讽地责骂道。

    “你说话呀!”燕姜突然发作了,她这时真的恨死了妪丹。抓住姬丹,摇着他。

    太子丹一把把她摔开,抽身站起,骂了声:“妇道人家!”

    “姓姬的,我告诉你,别的我全不管。这次,你要是再一次害了女儿,我就和你拼了!”

    “姐姐!”授衣夫人拉拉她。

    燕姜夫人忍不住,眼泪就扑扑地掉下来。接着便泣不成声。

    此时,辽东城中,一队队燕代军士正在行动。“但凡敢抵抗者,一律格杀勿论!”代王赵嘉代燕王喜下达了非常明晰的格杀令。

    太子府中,北门晨风在巡视,太子丹非常器重他。北门这人按说不应该加入到这诸侯纷争中来,他这人天性闲适。他至所以被卷入,是受师傅之命,师傅又是受荆轲之托。只是一旦卷入,他就十分格尽职守,他就象一匹剽悍的狼,警觉且不知疲倦。远处是难民的啼哭声和车轮的滚动声,再细听,是风声,是清风过后的虫鸣,是大地喧嚣了一天之后复归于弥散般的平静。在中堂,他看见燕姜夫人还没走,“都什么时候了!”他想。

    燕姜夫人看到他,目光一亮,毫不犹豫地走上前来。指着北门晨风对太子丹说:“你不可以把季姬托付给他吗?”她又转过脸来,对北门晨风说:“北门将军,你能不能在最危险的时候保护我的女儿?”

    “北门!”太子丹忙制止她。

    “你想干什么!”燕姜愤怒地对太子丹叫了起来“这与你何干?”

    北门晨风沉默。当时年青气盛的他,哪里会想到一个女人的绝望?再说他到这里来,也不是为了保护什么公主来的。退一万步讲,就算不是为了师傅的嘱托,不是为了对荆轲的承担,就算是为了自己,他也不会去听从一个女人的命令。游走诸侯干什么?游走诸侯是干男子汉该干的事,是要听从君王的召唤,去赴国之危困,虽也有惩恶扬善……,但在目前这样的时刻……。现在,他唯一的责任就是保护太子,使他……。正这样想着,他突然感到了一种异动,一种不寻常的异动,凭着一个剑士的本能,他感到了。他猛地拔出剑来,一手挡开夫人,焦躁地叫道:“太子!”这时,巨大的叫杀声就从前门冲杀进来。大把的火把把整个太子府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奔逃声,惊叫声,兵器的撞击声。“娘的!”一瞬间,他全明白了。

    燕姜夫人这时面色惨白,浑身发抖,她紧紧地抓住北门晨风的手臂。太子丹跳了起来,亲兵护卫在他身边。“北门!”北门晨风听到太子丹叫了一声,太子丹在护卫的簇拥下,身不由已地向廊外退去。北门晨风一手甩开太子妃,他要去护卫太子,没想到,倒地的太子妃一把抱住了他的腿,以一个女人所能有的绝望叫道:“先生救我女儿,先生救我女儿!”这女人突然象疯了一样。燕代亲兵已从甬道杀进中堂,逢人便砍。女史侍书早已被砍倒在血泊中,她那雪白的乳房和腹部以及那女人特有的部位,一古脑儿地翻了出来。在暴戾的前面,一个才貌双全的弱女子,是无法保护自己的尊严而免受凌辱的。

    北门晨风见这些亲兵向他和燕姜夫人扑来,自己又被夫人拖累,再也容不得去思想了(瞬间将定格)。只见他轻抖手腕,寒光一闪,剑从燕姜的咽喉直入她的心脏,干净利落得如入无物之境一样。在燕姜夫人手松开的一瞬间,一向感情冷漠的他,突然感到有一腔悲愤从胸腔中喷出。他握了握燕姜夫人的手,一剑横过,挡住刺来的剑戟。这时,他看到燕姜夫人,是,也许不是,奇异地笑着的抽搐着倒了下去。

    “姐!”一声刺耳的尖叫。

    他好象听到了,却什么也没听到。

    北门晨风跪下一条腿,用手抹上夫人的双眼。然后就地一滚,满腔的悲愤全凝聚在手上,只见他挡开剑戟,一跃而起。转身、扑击、腾跃、再一蹲一跃,杀出重围。前面正是一个军士杀向后庭,他一剑将其刺倒。这时太子府到处都是火光和呻吟,尸身狼藉。他朝乳母房冲去,突然听到有人在叫他:“北门将军,北门将军!”定睛一看,正是乳母,搂着一个孩子。北门晨风一把抓过季姬。季姬大声号哭着。“小心!”乳母叫道。而这时,火从内庭中烧了过来。燕代亲兵已经杀入。他一手挟着孩子,一手持剑抵挡,形势万分危急。这时,西园池畔外,太子丹已被包围在重围中。连攻杀他的亲兵也转身向那方向杀去。杀声很激烈,且无畏,撕裂一般。北门晨风知大势已去。火光中,他看到太子丹已经倒下,不由得长叹一声,趁着敌手朝太子丹杀去争功的时候。他转入后园,登上望楼,这是他平日注意到的,望楼对面有一枫杨,一枝横过。他抛出飞鹰爪,夹起季姬,猛地一蹿,坠到对面的府邸中去,趁着夜色,消失在黑暗中。

    
 


大风秦楚 第一部 一卷、二、兰陵双清楼
章节字数:5237 更新时间:09…03…01 12:04
    二、兰陵双清楼

    在现实世界里,美,总是那么无奈,那么尴尬。美的被毁,是因自身的特质所决定的。就象一朵名贵娇艳的花,执在手中,越是名贵,越是无奈,你无法拿它怎么办?姜弋的处境即是如此。以她的美,嫁给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受到宠爱。可她偏偏嫁给了姬丹。姬丹不是不重女色,但他当时生命中唯一的追求,就是挽狂澜于既倒,他怎会顾及一个女人?他不仅不宠爱她,反而因种种事因,迁怒于她。姜弋,最后死在一个任侠手中,宛如一朵惊世奇芭,被农夫一锄锄去,丝毫不曾犹豫,也没有一点怜惜。在那一特定的流动的时空中,这美丽的女子,打了一个转身,似一个无限哀怨的倩影,消失在那亘古的历史长河中,而又穿透了它,就象在心灵——那比天空更广阔的心灵——暗碧的天幕上,划过了一道辙亮的血迹,滴下了一滴灿若奔雷的惨淡。

    秦国都城咸阳,有一条大街,叫沣镐大道,在咸阳宫南侧里许。这条大道西接雍门,过雍门宫,再过咸阳宫区,内史府,一直向东直至东市出咸阳,是当年咸阳繁华的地方。达官贵人的府邸辚次栉比。内史府南对街是咸阳市,商肆杂陈:比如镂骨沐漆的,铸铜文玉的,以至南北山货,葛麻丝绢,一应俱全。清晨击鼓开市,傍晚鸣钲以散,旗亭廛房,百隧毂击,市令长丞,商贾(金且)侩,云集于此,非常热闹。雍门宫南是廷尉府,廷尉府南过沣镐大道里许至渭水处,是陶窑作坊和冶炼铜铁的地方。内史府东面四五里处则有零零散散的剑铺和商行,这些商行不在市中,只在大道两旁设铺交易。咸阳东市则主要是牛马行。

    秦王二十三年(公元前224年),侍御史赵成手下一个少史,主治侦探的单膺白,到沣镐大道东口五步街的兰陵双清楼去拜访一个父辈老伯。这老伯叫方巾,号玄鹤子,是个隐者,前几日才到咸阳。这方巾不是寻常人,他的老师乃是一个名闻遐迩的相人,叫天地逸子。这天地逸子精通周易,善辩六壬,识河洛之文,解龟龙之图。望风角气,决凶吉,卜阴阳,知兴衰,一金一卦,没有不灵验的。当年曾卜之于咸阳,人皆称之为老神仙。关于他的逸事,流传甚多,一则如下:一次秦太卜熬诘子车行于市,正遇见他。见他卦帘上写有两行文字。上书:太公在此;下书:识人间祸福,断世上阴阳。熬诘子心想:我乃秦卜,尚不敢以此自谓,这老家伙怎敢凭地自大,待我问他一问。遂向天地逸子招手叫道:“咄,老夫子,过来。”

    “大人!”那天地逸子对他长作一揖,不拜。

    熬诘子知其不敬,心想:好个古傲的老家伙。

    “你哪卦帘上写着什么?”

    “大人明白,何必问山人。”

    “你怎敢自谓姜尚?”

    “每卦必灵,何不可谓之姜尚?大人不也常以此自谓么?”

    熬诘子一听此言,吃了一惊,心想:好个老头儿,竟看出了我的身份。

    “我什么时候敢以此自谓?”

    “人心同此。”那天地逸子依然不卑不亢。

    “你既敢以姜尚自谓,待我问你,准也便罢,不准待如何?”

    “算得准自是山人的卦准,算不准就是大人的不准。”

    “这算什么话?”

    “人心同此。”

    “我什么时候存此恶念?”

    “相人者,人自相之。大人既为太卜,岂不知心诚则灵,心不诚则不灵。大人心不诚,自然我的卦就不准,人心岂可欺天!”

    “好,好,好个老头儿!我不与你逞口舌之辩,待我问你,今年(当年是秦王十六年)赵国可下么?”

    “大人,请!”天地逸子递过一卦盒来。

    熬诘子执了一个卦贴,递给他。天地逸子看了看卦像说:“赵为号,秦为笑,以为不信,视地之生毛。”

    “这是什么意思?”

    天地逸子看了熬诘子一眼,没有理他,又当着熬诘子的面拿出一帛,画了个梨,当场割开来。

    熬诘子知他不会回答,想了想,不得要领,又问楚。

    天地逸子更是不语,只写了两个字“间李”,也不问卦金,哈哈一笑,扬长而去。

    “‘间李’?难道是指李园之变么?”当时熬诘子还曾这样想。

    此后就发生了代地大地震和郭开离间李牧之事。熬诘子曾就此事言于秦王。秦王甚感惊讶,着人去寻,早已不知去向,那年天地逸子已是近百岁的人了。

    这当然只是一种传闻。

    此时,单膺白正走过从咸阳宫御道通过来的一个路口,迎面碰见阎乐。阎乐是一郎官,长得一表人才,知书达礼,温文儒雅,见识不凡,和侍御史赵成的关系不错。中车府令赵高对他颇为器重,常出入赵府,咸阳城中,没人不知道,赵大人有招其为女婿的打算(《史记》载:阎乐为赵高女婿),是一个炙手可热的人物。此时博士周青臣陪着他,从咸阳宫那边出来。阎乐一见单膺白,叫了声:“膺白。”这人开朗热情,单膺白因赵成的关系认识他。

    “阎大人。”单膺白虽年长他几岁,但对他很是敬重,且他又是年青有为的郎官。他对阎乐作了一揖。

    “此是何人?”周青臣有点据傲地问阎乐。

    “在下御史府少史单膺白。”单膺白恭敬地回答。

    “哦哦……”周青臣见只是一个小小的少史,便不再理会,一味地去与阎乐说话。阎乐不理他,问单膺白哪里去?

    这时,咸阳宫那方向走出一个人,很远就喊叫着:“阎大人,周大人!”只见一个中年官员,胖胖的,三步并着两步赶来。单膺白一看,是将作少府左中候的椽史宗丁。这宗丁所在的少府是管营造的府衙,左中候又是管具体事务和施工的,所以朝廷里的达官贵人修缮府邸,营造房舍,都少不得要找他帮忙,因此,颇得人缘。现在阎乐正在翻修宅第,打算为迎娶赵高的女儿作准备,自然正在找他帮忙。

    单膺白与他没有交往,遂向阎乐唱了声诺,依然向前走去。又走了两刻时辰,转入五步街,这时,只听得一片吵闹声传来,他抬头一看,见是一老妇与一少妇吵架。那少妇走上前去,批了那老妇一巴掌,那老妇便杀猪般地叫将起来。这时,左侧宅院中,一老儿窜出,揪着那少妇就打。同样,右侧宅第中也走出一男人,立即揪住了那老儿。围观的人一片。

    “好个畜牲,敢打你老子!”只见那老儿叫道。

    “杀千刀的,什么世道啊!”那老妇人号叫起来,“你们看看,养了一辈子,就养了这么一个畜牲!”

    这时那少妇气喘吁吁的,一边理着乱了的鬓发,一边对四邻愤愤不平的讲:

    “大家评评看,这老娼妇,前天拿我一把扫帚,今天,又来抽我家柴薪。你们看看,”她指着自己门前堆柴的地方,那里果然有些零乱。“我才说了几句,她反来骂我,——什么?姐姐?不要说姐姐的话,姐姐就可以这样?天下哪有这种道理……?”

    由此,单膺白断定这是姐妹二人。姐姐嫁了老子,生了儿子,儿子长大,娶了姨母。这种事在先秦不值得大惊小怪。奇怪的是父子姐妹感情之冷漠,各逐私利。自从商鞅变法之后,世上遗礼仪,弃仁恩,并心于进取。按律令,儿子长大,必须分家,这既是为徭役赋税,也为人口增长。分了家,父子不相认,婆媳反目,各为私利,世俗就成了这样。这时,众人和里有司来调停,皆指责那一对老夫妇的不是,说得二老灰溜溜的。少妇得了势,便不肯罢休,叉着个腰,站在自己公婆或姐姐屋前,笑啐道:

    “老不死的,你以为你是谁,青天白日放抢啊!现在怎么不响了?你以为老娘是好欺负的么?”她一边向四方乡邻数落着两位老人,一边随手从公婆的柴堆中抽出柴薪,掼在自己门前。

    看到这里,单膺白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这风气是好还是不好?但也感到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进取精神,充满了生机地在这咸阳市井中弥漫,给人以生命和信心。不过,他又说不出为什么,只是感到自己心里为这情景而感到堵得慌。

    单膺白不看了,又走了百多步,来到兰陵双清楼,进入店堂,问方巾于酒保。酒保说:“在院子里呢。”他就转过店堂,出其偏门,见一仪容清奇的老者坐在一山石旁。知是方巾,方巾正在听一群孩童在唱童谣:

    “四维断,若耶出,青铜台。

    共工触倒不周山,黑水一夜涨,淹了三尺三。

    一生飘泊,黄土中埋,不负双燕云中来。

    没完没了都是错,谁念卿卿是柳絮才,那有作强的不许败……”

    “老神仙,好兴致!”单膺白见了方巾,很是高兴。方巾一时没反应过来,正惊愕处,单膺白自我介绍道:“我,膺白呀,——搅屎棍。”方巾这才明白,立即站了起来说:“你看看,你看看,”又仔细地打量着单膺白说,“十多年不见,贤侄一表人才了。我是偶过此地,想当年,你才这么高。”他用手比量了一下说,“现在你不喊我,我还真不敢认呢?那时你那个顽劣呀,啧啧,长大了倒斯文起来了。还记得么?一次,我和一个髦士走过你家门,你正爬在高高的围墙上。我就问你敢不敢跳下来?正好被你娘看到。哎呀呀,那个利害呀,你娘就象一头母老虎似地冲出来,对着我就骂:‘吃了狗屎是不是?吃昏了头了?叫小孩子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吓得我呀,拉着那髦士赶快逃……”

    “哈,还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和你家相识后,你就一天到晚缠着我讲故事,我讲吧,你又不听;不讲吧,你又不依。我就专拣鬼怪的故事讲,吓得你半夜炸尸般地叫,你娘还直埋怨我老大不晓事……。”

    “幽幽子城胡饮血,萍踪鹰迹,连蒲绝壑,稷下门中人。

    疏影横斜桐风晚,里闾干城云中花。

    你说来复来,我看西南灾,漠漠黄沙,该不该的血海盖,雨中有瀛台……”

    只见那群孩子还在唱。

    其中两个女孩儿,引起了单膺白的注意。这两个女孩儿长得眉清目秀,其中一个特别精神。

    “一丰水草,两个天骄。

    隆不隆,枉封侯;谁怜它,哀鼠叹。

    经霜枫槭红愈烈,终不敌浮云天地外,谁怜满地黄叶踩。”

    “这些孩子唱什么?”

    “童谣不可解,却又最是神秘,似有代天行言之状。”

    “是吗?”单膺白仔细听起来。

    “人间只少一瓣心,任汝大河东流去。

    千秋伟业何须嗟,渔樵唱晚钟,冷月苍山下。

    叹世间,谁曾怜取那小儿女,刎颈飞血,立尽晚风为谁唱。”

    “仿佛谶语一般。”(“四维断,若耶出……”孩子们又开始新一轮唱),单膺白听不出个所以然来,遂不听。问方巾:“老伯来此何干?太师尊可好么?”

    “我师已驾鹤西去,临终前,嘱我偏历此环中。说这二十几年,最是人世间精彩之处,如若错过,实堪可惜。”

    “老伯果真善风水,观阴阳,识命理么?”

    “略知一二。”

    “那你看看这两个女孩儿如何?”单膺白指着刚才他所注意的两个女孩儿问。

    那方巾仔细看了一会,眉头跳了一下,随即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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