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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秦楚-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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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裳,步入浴盆。

    “且慢。”授衣夫人突然叫道。

    “怎么?”

    “那是什么?”授衣夫人指着洗心玉心窝处的两块贴身宝石,那正是上古师在望夷宫劫难时交给洗心玉的那半块羊脂玉和哈婆婆在永陵后稷祠交给她的一块姆指般大小的蓝星石。

    “你指的是这个?”

    “是不是半块玄鸟羊脂玉?”

    洗心玉这才明白,那鸟是燕子。脱口道:“我不知道,是燕子?真是燕子,这又怎么啦?”

    “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一块和田羊脂玉,她将它制成一只燕子,说明你是大燕的女儿。没想到,这块玉摔成了两块,一块挂在你身上,另一块留在你母亲处。后来,你母亲又将它挂在了季姬的脖子上。”

    授衣这样一说,洗心玉突然想起了在咸阳御史府囚室中,当季姬和她互换衣服时,季姬突然对她这块玉很感兴趣。只是当时事态紧急,来不及细看。但当时,她颇感到奇怪:季姬怎么会对她这块玉感兴趣呢?想到这,她心中突然透亮,她完全相信了,这事是事实。想到在御史府的囚室里,难怪一见到季姬,就那么亲切,原来她们是亲姐妹。想到自己竟是燕姜的女儿,真叫她一时悲喜交集。

    一使女正用汤水从她脖子上淋下。

    女孩子长大了,婴儿时的汗毛自然没有了。但经授衣夫人这样一指点,大家又有这个心,于是似乎确实是看到了一条诩诩如生的龙出现在洗心玉的背脊上,那颗黑痣也似乎就嵌在那龙的眼睛处。

    大家激动起来,“果真如此!”一使女叫道。

    “孟姬!”授衣夫人叫道,“我的女儿!”

    “阿母!”洗心玉叫了一声,忙披了一件禅衣,一头扑进了授衣夫人的怀里,母女二人抱头痛哭起来。

    
 


大风秦楚 第四部 四卷、九、寂寞人生
章节字数:7063 更新时间:09…06…29 05:42
     九、寂寞人生

    门外一声马嘶,紧接着一阵轻脆的马蹄声急驰而去。

    伏在授衣夫人怀里的洗心玉突然醒悟,她忙穿好衣,慌张地站起,叫了一声“姨”!就奔将出去。只见仓庚一骑已至那宽阔的平畴尽头。她那矫健的身姿一闪,转向下山的路,就不见了。

    “姨!”洗心玉拉长嗓音地叫道,整个洞天别业一片寂静。

    洗心玉知道,姨已离她而去。她突然一下子感到自己好无力,好无奈,她的两肩(享单)垂下来,人感到极度颓丧。

    “夫人,这里有师太留下来的书简。”一使女在仓庚卧室内叫道。

    洗心玉惊醒过来,匆忙走进仓庚的卧室,那使女将一书简递给她,她将它展开,只见上面写着寥寥数语:

    小玉:

    授衣之言不假。姬丹、姜弋是你的亲生父母。并不希祈谅解,却也难免相见,无可愧疚之处。体谅也好,怨恨也罢,事实如此,还你一个本来面目。

    飘泊是姨的一生,解开了一个身世,也解开了一个心结。姨去也,不必挂牵。

     仓庚字

    洗心玉读完这几个字,不觉潸然泪下。

    “姨,我怎会怪你?”她想。以她的悟性,她岂不知道,如不是当年仓庚将她带出来,那还不知道今天的她已死在了哪里?焉能成就今日之洗心玉?这一点,她明白。

    只有有待来日了。

    她情绪怏怏地走进自己的卧室。

    “那女贼走了?”授衣夫人仍愤愤不平。

    “阿母如何这样说我姨?”

    “那我还得谢她了?”

    “你真得谢谢她呢,如不是她带了我出来,你还能看到今天的我吗?”

    这一问,令授衣夫人一怔,想想也是。如不是那冷萍飘,秦王宫中,蓟邑辽东,咸阳棋苑以及此后的兵荒马乱,颠沛流离。那每一次的变故,她授衣有这个能力来保护孟姬吗?如今,那冷萍飘使孟姬变成了这样一个懂礼数,识大体的名震天下的一代女侠。说真的,她还真应该感激她才是呢。只是,心中仍愤愤不平。

    意外之喜,使授衣夫人精神一振,第二天,她竟能在洗心玉的搀扶下走出门去。清晨的山野,分外宁静,门外的丹枫上,几只白头翁不断地变换着绝对不同的叫声,时而细碎,时而哑哑,时而又很婉转嘹亮,不是亲眼所见,还以为是不同的鸟在叫唤呢。她们从清晨的凉风中向那长长的石阶下去,能清晰地感觉到自我的存在,能感觉到四围的青绿凉意的温蕴。田野很自我地横呈着。授衣夫人身体弱,洗心玉为她披了一件锦缘诸于。从台阶上一直走下来,再顺着小路,走向天柱泉。

    “你是不是还在惦记着你的姨?”

    “是的,也不。”洗心玉说,“阿母,你别为我操心。再说,我姨,你还不知道?”

    “要是你母亲还活着,就不知该有多高兴了。”授衣夫人想起姜弋,不免有些伤心。

    “是吗,我父母什么样?我一点也不知道。”

    “你父亲……”

    “等一等,我好象知道一点,我见过他们……!”

    “这怎么可能?”

    “我父亲是不是瘦瘦的……”洗心玉突然想起了在合口村西的尝谷会那正祭祭祀上,她所见到的幻相,不由得激动起来。她把这事向授衣夫人叙述了一遍。授衣夫人大为惊讶,还果真是自己的夫君和姐姐呢!洗心玉接着说,“当时,我还不相信,没想到,真是他们。我真的见到了我的父母亲。今天,又见到了你……,我真是太幸运了!”

    听着洗心玉这深情的说话,授衣夫人也很感慨。

    洗心玉后又说到北门晨风,说到北门晨风时,她想起了季姬,也想起授衣夫人的误解,便说:“阿母,你可真是冤枉了他。”她指的是北门晨风,当然,感情也有了点复杂。不过,她毕竟是洗心玉,知道北门不是那样的人。

    “你怎能这样说?她可是他杀的。”

    “可这也是事出有因啊。只是这样一来,北门晨风就危险了,他一直在寻找季姬。”

    “他找季姬干什么?”

    “季姬不是他救出来的吗?这可成了他的心病,他要妹妹离开秦廷。说父母亲都是因秦祸而遇害的,他忘不了我母亲的嘱托。他认为,至少得让季姬明白,其实,季姬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生世……”

    “你们姐妹俩怎么一个样:一个会留在秦廷,死心蹋地;一个又一味袒护这个北门,我真有点猜不透你们。”

    “有些事,并不象表面那么简单,有些后果又不可预料。我和北门子相处了一段时间,知道他不是那种人,这一点,我清楚。”

    “你怎么了?我看你是喜欢上他了吧?”授衣夫人当然知道北门晨风,那是每一个女孩子都喜欢的男人。

    “阿母,看你说到哪里去了?我是就事论事。”洗心玉如今不再年青,也用不着遮遮掩掩。她认为自己已斩断了这情愫,但她就是为北门晨风担心。

    “你不要骗我,我看得出来。”

    洗心玉也不否认,她转了话题,说:“怎么季姬就哪么糊涂?跟着项羽。”

    “我说过了,她没有降楚。”

    “那还不一样。”

    “都是为了他的孙女。”授衣夫人朝屋那边呶了呶嘴,她是指黄公虔。

    “等阿母身体好了,我想去找季姬,她还不知道吧?”这是在亲人身边,用不着去思想就说出来的话。

    “她怎能知道?你怎么了?我不也才知道。”

    “哦,是这样,那我一定要去见她,我和她一见就亲。季姬太可怜了,别看她贵为公主,可她一点也不快乐,没有一个亲人。在咸阳御史府狱中,我就感觉到了。不知为什么,她那样依恋我,好象本能地知道,我是她姐姐。那时,我只是可怜她,今天,我才知道,这是斩都斩不断的血缘。再就是我一定要告诉她,北门晨风事出有因,叫她千万别干傻事。”

    “看看,是不是,三句话离不开北门。”

    “你还认为我说的话没有道理?”

    “我不知道。”授衣夫人在洗心玉面前,什么话都听得可心,什么都愿意听从她。所以这时,她对这个问题早已是心中认可了,只是嘴上还硬着。

    “身体好了?”黄公虔从一片公孙树,梓树,云楸,白梨树中走过来,正弯腰从一棵桃树下穿过,看见了她们,问了声好。黄公虔如今老矣,银发飘飘,但今天精神并不好,主要是思念两个孙辈。虞子期,虞子贞兄妹本就是他托付给项燕的,后又托付给了项梁。正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些年来,他不是不知道项羽的暴行,但他就是不知道自己的这两个孙儿女怎么就这么糊涂,会这样一直追随项羽。他已垂垂老矣,也只有认命了。可昨天,当事情如此真实地呈现在他面前,一下子拉近了他和他们的距离,这令他气恼了一夜。所以当他听洗心玉说,要去找季姬时,他是极力赞成的,并把劝说两个孙辈的希望,寄托在洗心玉身上。

    使女和仆役们在溪水边忙碌,他们的欢笑声特别清脆响亮。

    “老夫子,待有闲遐,老妇请教一局如何?”授衣夫人想起在钱唐,那老爷说起黄石公,知黄公虔棋艺超群,焉有放过之理。

    “正是老夫所愿。”黄公虔一听此言,想起在咸阳陌上桑街上的燕金棋苑,知道授衣以授棋为生,知她棋力不弱。但他也自持棋力天下一品,闻言大喜。

    “阿母,黄老夫子可没有敌手!”洗心玉虽知授衣曾以授棋为生,但她毕竟不知她的棋力如何?颇为夫人担心。

    “在咸阳,就是天下通奕者,也没有必胜我的。”授衣夫人颇为自得地说。

    “是吗?那就真是龙虎斗,我可要开眼界了。”

    “你也会下?”

    “不算会,老夫子授三子。”

    “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去。”

    “老夫人,看你这身体,还是等个三两日吧。”黄公虔劝道。

    “是啊,阿母,来日方长。”

    “不,下棋对我就是休息。”授衣夫人兴致颇高。

    三人回到洞天别业,吃了早饭后,就摆下了棋局。

    两人对坐着,谁也不拿子。洗心玉知道,黄公虔自持年长,当然不肯拿黑子。授衣夫人自持艺高,当然也不肯拿黑子。她莞尔一笑,抓了一把子,叫二老猜?授衣夫人叫了“单”,黄公虔不响,算是默认了双。数子是十一,授衣夫人选了白子。

    洗心玉为他们摆下四子,黄公虔一挂,授衣夫人便一间夹。当时的棋,都是力战型的,通盘杀起。对于挂,有一间夹、二间夹、三间夹、小飞、顶、压、也有不应的,黄公虔见授衣夫人一间夹,知授衣夫人心狠。他微微一笑,便一间跳起。两人你来我往,在这个角上下了个定式,黄公虔争了个先手,在右中星位上下了一手,形成大模样。前五十手,洗心玉感到老夫子棋形生动,局势已占先。但授衣夫人不惧,四处点火,八方冒烟,将一盘棋搅得烽烟四起,都是肉搏似的短兵相接。下了一百多手,在一个局部,授衣夫人力战得手,局势逆转。但她并没有见好就收,反而将黑棋的一条大龙紧紧围住。这时,连洗心玉都看得出来,授衣夫人只要将这条黑龙放过,补好右边的一块棋,这盘棋就再也翻不过去了。

    授衣夫人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黄公虔,见黄公虔依然微笑着。他这个人在棋局中有点狡诈,仿佛看透了授衣夫人一样。果然,黄公虔的轻漫、坦然,激起了授衣夫人的斗志。她“啪”地一声,打将下去,她放弃了轻易可以到手的胜利,这令洗心玉惊讶不已。她真没想到一个羸弱如此的老妇,竟会充满这样的斗志!她选择了一条一个棋士孤傲绝域的不归之路。她不是要嬴棋,她是要战胜对手的灵魂。

    谁知黄公虔却下出了一手深思熟虑的妙手。此招一出,那条黑龙宛如画龙点睛一般,习习生辉起来,并且还盯住了右边的那一块棋。

    此招一出,授衣夫人为之一震,这一招太出乎她意料之外了。她的神色立即变得严峻起来,端正了身体,殚精竭虑地思考了近半个时辰。自古太华山上山一条道,她再也没有退路了。尚若此刻她放弃这里的绞杀,去补住那右边的一块棋,她或许还可以嬴下这盘棋来。但授衣夫人是一个棋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根本就不去考虑这种结果。她在向自我挑战,直面惨淡的棋局,迎向必然的腥风血雨。既然谁也不能把这棋路算尽,她就决不言退。此时,两人一招胜似一招,招招惊心动魄,招招令人扼叹。授衣夫人匍匐在棋枰上,闪出一种必死斗士的光辉,棋枰上形成了黑白两条大龙的对杀。

    一个长考又一个长考,这柔弱的老女人更显渺小,仿佛被霜浸染过一样,将自己所能有的生命全集聚于这一来一往的搏杀之中。

    练条的一环终于断了,黄公虔下出了必胜的一招。

    授衣夫人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喷在棋枰上,往后便倒。

    “阿母!”正被棋局深深吸引的洗心玉,这才惊觉过来,但悔之已晚。

    “下棋怎么下成了这样!”洗心玉埋怨道,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埋怨阿母还是在埋怨黄公虔。黄公虔不语,他缓缓地站起来,他是长者,却对昏迷过去的授衣夫人作了深深一揖。

    其实,这棋也不能怪黄公虔,那有下棋下得喷血的?只因授衣夫人本来就受了风寒,一直咳嗽不止,再加上这些日子的劳累和奔波,早就体力透支,哪里还经得起这样的殚精竭虑?油干灯尽之人,只因意外寻得了孟姬,狂喜之余,还以为自己并无大碍,造成了一个假像,洗心玉不知,黄公虔焉能得知?

    看着面如缟素的授衣夫人,洗心玉禁不住泪如雨下。

    “哭什么?阿母不是还好吗?”醒过来的授衣夫人,看见哭得伤心的洗心玉,反劝慰着她。

    “……”洗心玉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不怪黄老夫子,你可千万别怪他,要怪,怪我自己。”

    此时,黄公虔又走进来看望,延医问药,忙过之后,授衣夫人说:

    “老夫子真是天下一品啊!”

    “不,不,折杀了老夫了。和夫人比起来,老夫自感惭愧,夫人才是真正的棋士,是得道之人。”他又对洗心玉说,“你要能理会得你阿母精神之一分,你的境界自是不可比拟。”

    这一说,令洗心玉甚感惭愧。

    是啊,自己什么时候有过阿母这样惊天地、泣鬼神的精神?迎着剑气必死的信念。这一想,她的灵魂突然开窍,刹那间,她将自己过去的一切砥砺,都看得不值一提。她终于超越了剑艺那对胜负的搏击,而臻至于灵魂对一种精神的追求。精神的追求是不在于得失的,也是不计生命的,那是人对大自然至境的崇拜,是一种皈依,是对至道的一种追求,更显博大。人一旦有了这种精神,生命就生出一种永恒的辉煌来,这就是大家风范。

    “阿母,你又给了女儿一次生命。”

    “这孩子,说什么啊,她在说什么?”授衣夫人不懂,问黄公虔。

    “她是说……?谢谢你了。”

    “就这?不会吧,这有什么好谢的?”

    说得洗心玉破涕为笑:“好你个黄老夫子。”

    自此,授衣夫人就没有复元过来。洗心玉极尽儿女之道,每日侍奉授衣夫人,本来打算去寻找季姬一事,也就放了下来。授衣夫人的病体越来越沉重,这样过了四五个月,就不行了。弥留之际,她拉住洗心玉的手,断断续续地说出这样几句话来。

    “我比你母亲有福,能有你这样的女儿侍候我,我还能祈求老天给我更大的眷顾吗?只可惜季姬不在这里,我好想她。如她能在这里,我就真的心满意足了。看样子,不久,我就要去看你们的父亲、母亲了,你一定要答应我,找到季姬。——我就这样告诉他们,让他们放心。你可一定要答应我……”

    “阿母……”

    “找……季姬……。”授衣夫人最后吐出这样一句话,便溘然长逝了。

    忙过丧事之后,一日,黄公虔来找洗心玉,说要出远门一次。为的是当年在下邳,他将《太公兵法》交与张良时,曾对他说:三十年后,在济北谷城山,他们还会见面。不过那时,他已化成了一块黄石。他这样讲,是想给张良苦读《太公兵法》以信心,让他相信这是天命。现在,黄公虔已看透天地,感应人生,自知不久于人世,他自去寻找自己的归宿,也顺便来实现这自己说过的话。他的归宿在哪?他的归宿自然是那谷城山。当年他在下邳时,曾游历过谷城山。见那里有一坡地,遍种青桐嘉木,背靠谷城山,两边有耳山;左路右水、前有淤池,枕山、环水、面屏,合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贵地阴宅之说,是一不可多得的阴宅风水宝地。因此认定,这就是他的归宿。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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