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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妆记-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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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壁桌上有一位夫人哪壶不开提哪壶,说到自家厨子做的蛇羹鲜嫩云云,三人差点又当着众夫人的面将饭食吐出来。

第48章 天有九鸿

    筵席毕,众人移步去听戏,这次戏台搭得大,女眷们便与男客分座前后,共同看戏。

    “听说是个唱昆曲的名角……”

    众女眷都兴致勃勃的。

    “是啊,这就是那个初雪原吧,从前长生班的台柱子,旦角唱得如此之好……”

    台上正唱着一出《紫钗记》,唱戏的是个男旦,却婉转柔媚,举手投足,更胜女子。

    小姐们自然不知道这优伶的妙处。

    前头的男宾们却偶有调笑之语。

    苏绍云也不由啧啧叹了几声,“确实是妙。”

    旁边一个公子道:“我辈却无缘一亲芳泽。”

    苏绍云也并不是对初雪原有太大的兴趣,只好奇心起,问道:“这是为何?”

    那公子朝主座努努嘴,“喏,瞧那边,听说是小王爷极爱重的一个人。”

    原来是小王爷喜欢的。

    苏绍云笑笑,“那也不是无缘得见。”

    他与许清越也算有些交情,虽然不如谢邈同他的关系,毕竟苏家的名头响亮,他为人也算不错,一个戏子罢了,想必许清越也不会很小气。

    那公子嘿嘿笑道:“苏少爷这就不知道了,小王爷可不是为了自己,你瞧见没有,那个穿白衣的少年,听说是小王爷特别寻了来讨他欢心的。”

    苏绍云嗤笑,“又胡说,小王爷连宫里的皇子都不必讨好,又有什么人能有那份尊荣。”

    那公子一副“你有所不知”的表情,“他就是云州节度使,后来加封抚南王的言奕独子。”

    苏绍云吃惊,“云州节度使?是静穆大长公主下嫁的那位……”

    他朝那白衣少年看过去,难怪啊,不要说做镇国公府的上宾了,就是宫里的皇子,哪个又敢和这位叫板的。

    言奕制霸一方,出身滇南贵族,有一半摆夷人血统,后来大周灭南诏建立云州,他授封云州节度使,辖制整个滇南。云州被视为化外之地,朝廷懒得管也管不动当地胡夷蛮人,但是言奕可以,因此他在滇南做个土皇帝,对朝廷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不过这么多年了,他倒是从无反意,大多数人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最令人吃惊的,是先帝豫宗在世的时候,还把独女静穆大长公主嫁给了他。若说公主做政治联姻的牺牲品,历朝历代数都数不尽,但是这位静穆大长公主,却不是那一般的公主。

    大周皇室子嗣凋零,历代便几乎只活得下来一个皇子继承皇位,豫宗是太祖皇帝最后一脉嫡系,而他一生情重,只与皇后生了一个独女,就是静穆大长公主。

    如今在位的皇上早年间常被人戏称为“草帽皇上”,就是因为他祖父曾经编卖草帽糊口,他们这一脉是太祖皇帝的兄弟成王之后,说是宗室都只能是勉勉强强,当今皇上在八|九岁时被选入宫中任团练使,便是作为豫宗嗣子养大的。

    所以说,如今的皇室,甚至是皇上的亲兄弟渭王,又怎么比得上静穆大长公主的正统嫡系血脉尊贵,而静穆大长公主身后只有言霄这一个儿子。

    他是豫宗皇帝的外孙,也是太祖皇帝在人间唯一的血脉了。

    他怎么敢来京城啊?

    苏绍云的想法十分简单,若他是皇上和渭王,肯定扣住这言霄不放,叫他今生都回不去云州,不然这么个谣言祸端在民间动摇人心,又有个重兵在手,雄踞一方的爹,他要造反简直都没什么阻力好不好。

    那边言霄看戏却看得百无聊赖的,直打瞌睡。

    许清越坐在他旁边,见他兴趣缺缺,笑道:“怎么?你不喜欢?”

    “我听不懂。”言霄诚实道。

    许清越沉吟,他发现自己还真是摸不透这小子的喜好。

    谢邈回座了,言霄笑嘻嘻地转头对他道:“镇国公去忙什么了?看来很好玩啊,你都乐不思蜀的,连刚才筵席上都只匆匆用了几口。”

    谢邈狭长幽深的眼眸里划过一丝幽光。

    许清越看见了,至于言霄,已经看着桌上的橘子发呆了。

    “后院里一点小事,言少爷不用担心。”

    许清越给了他一个眼神,谢邈知道是自己失态了。

    言霄却道:“镇国公为何总这么客气,你是一品的国公爷,我不过是个白衣,哪里有让你称呼我为少爷的道理。”

    谢邈撩袍坐下,“那不知言少爷可有字?不如你我以字相称。”

    言霄一笑:“你唤我九鸿就是。”

    谢邈一怔。

    “天有九鸿,地有九州”,如此尊贵的字,他竟一点也不避讳。

    他眼看许清越脸色毫无异样,便也立刻道:“果真大气磅礴,堪配君之人品。”

    言霄笑得更开心了,拍着谢邈的肩膀道:“镇国公可真会说话哄人,难怪后院不安定,可见姬妾们是多离不开你了。”

    他促狭地朝谢邈挤挤眼睛。

    原是这么不正经的一个人。

    谢邈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啜饮。

    台上的初雪原终于唱完一折下台,苏容意也松了口气,这捏着嗓子唱的昆曲她真是听不习惯,转头却看见旁边的众小姐个个如痴如醉地望着台上。

    她的视线透过层层人群落到不远处高坐主位的老太太身上。

    镇国公老夫人姜氏一贯喜欢粗布素衣,即便今天过整寿,也没有太华丽的衣饰。苏容意在这里看不清她的脸。

    她还能清楚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她的时候。

    这个干瘦的老太太,不像自己的祖母甄老太君,虽然严厉却又和蔼,她看着自己的目光仿佛是看一个陌生人,对她说的话冰凉淡薄,她那个时候年纪还小,自然更不愿意亲近对自己冷漠的人,从那个时候起,她就不喜欢这个所谓的外祖母,不喜欢整个谢家。

    但是谢家也是有好人的,她也是那时候第一次又是最后一次见到当时还没过世的镇国公夫人,谢邈谢微的母亲,她的舅母。

    形容枯槁的妇人曾殷切地拉着她的小手,热泪盈眶地说:“你真是个好孩子……”

    甚至还给了她一堆珍宝首饰,准备了她最爱的点心,还亲自撑着病体拉着她的手送她出门。

    她回头的时候仿佛看见了身影伶仃的舅母倚在门边流泪,这真是奇怪。

    可是舅母也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苏容意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起她,似乎是觉得这么多年来,她薛姣在谢家,只有那么一个人对自己还算好吧。

第49章 活不过两个月

    旁边的女孩子们突然窸窸窣窣地小声议论开来,苏容意回过神,往她们凝视的方向看过去。原来是谢邈带着几个人给镇国公老夫人来见礼。

    四周的女孩子脸蛋都红扑扑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头。

    苏容意眯了眯眼,她似乎看不太清,倒是见到一个身影,觉得有几分熟悉。

    苏容迎心里也有点小激动,一转头却看见白蔷正痴痴地望过去,根本没有注意到周遭。她蹙蹙眉,白蔷一向稳重,怎么此刻这么失态?

    她顺着白蔷的视线看过去,她到底是在看哪一个?

    穿青色蜀锦长袍的是谢邈,旁边穿云鹤金缎右衽袍服的青年贵气十足,是小王爷许清越,还有一个白衣少年,她不识得,那人也没转过脸来,不知道是何模样……

    不过能站在小王爷和镇国公身边,想必也是个身份尊贵的。

    突然镇国公老夫人身边的一个婆子过来行礼道:“老夫人想见见苏家的几位小姐。”

    三太太很得意,连起身的动作都比平日慢了好几分,投给旁边的薛家母女一个得意的眼神,就带着几个姑娘走过去。

    苏容迎和白蔷着急忙慌地拉着丫头们帮自己整理衣冠,倒是只能苏容意走在了头一个。

    镇国公老夫人姜氏还是一如她记忆中的没有表情。

    旁边那位来帮忙主持寿宴的谢夫人先指着苏容卉道:“这是苏家二小姐的嫡亲妹妹。”然后才依次介绍了苏容意几人。

    姜氏对苏容卉淡淡点点,多看了她几眼,仿佛是想在她身上瞧出些苏容锦的模样来。

    然后视线落到了苏容意身上。

    苏容意觉得,这仿佛是自己第一次得到外祖母的正眼。

    几人还没回座,就有下人来禀告说:“大小姐过来了。”

    那里已经避开的几个男子正准备下楼重新回座去看戏,言霄听到了谢大小姐的名头,立刻拉住许清越道:“等见见行远的胞姐再走。”

    行远是谢邈的字,许清越想说他几句,谢邈比他年纪大,他这样称呼对方似乎有点不太妥当,不过言霄这人,似乎也不是他能说动的。

    言霄不等他们同意,又回身踏上楼梯,隔着几步他一眼就见到了那位救过他性命的姑娘。

    是苏家的小姐啊……

    他摸摸下巴,斜眼去看谢邈,他想,这位镇国公一定不知道他还有个卧虎藏龙的小姨子。

    那里女眷们却没空管他们了,姜氏紧张地站起来,看见丫头婆子们扶着谢微缓缓地过来。

    “你出来做什么?你这些婶婶伯母又不会怪你。”

    谢微执了姜氏的手,“祖母,我憋地慌,出来透透气。”

    众人心里的反应出奇地一致,原来,这就是那位谢大小姐啊……

    好普通啊。

    青白的一张脸,顶多只能算清秀,头发枯黄,身体弱的好像风一吹就要散架了。按理说谢邈生得这样俊秀,他的孪生姐姐应该也不会差才是。

    谢微坐在姜氏身边一张软椅上,谢夫人对她道:“正在介绍苏家的几位小姐。”

    谢微轻轻喘着说:“原来是苏家的小姐们啊,婶娘快让我也见见。”

    苏家的小姐们便笑着向她见礼。

    谢微笑得很温柔,“都是不可多得的美人,我已经能想象到贵府二小姐是何等风姿了。”

    苏容迎和白蔷心里很开心,看来谢微对苏容锦早有耳闻,还很满意。

    轮到苏容意和谢微见礼。

    谢微突然有一瞬间的怔忡,心中觉得很奇怪,有一种极其没由来的熟悉的感觉。

    谢微对她笑:“这位妹妹长得真妥当,日后一定是福气极厚的。”

    没想到苏容意却语出惊人地笑着回她:“我身康体健,没病没灾,活到七老八十大概也没问题,自然是很有福气。”

    安静。

    落针可闻的安静。

    谢微的笑僵在脸上。

    只有言霄“噗嗤”一声笑出来,许清越蹙眉警告他,示意他旁边的谢邈脸色已经黑如锅底了。言霄立刻举双手,眨眨眼,一副很抱歉的样子。

    苏家的人很想轮番上去掐死苏容意。

    三太太恨不得叫苏太夫人亲自来瞧瞧她的好孙女,她这不是有毛病是什么!她竟敢对着人家说这种话!

    苏容意却继续道:“但是谢大小姐好像就没什么福气了,两个月。”

    她比出两根纤细的手指。

    “你最多还能活两个月。”

    “你……”镇国公老夫人大怒,可大概是怎么也没料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人,她一口气喘不上来,只拼命咳嗽了几声。

    “住嘴!”

    有人替她骂出来。

    谢邈扯开眼前充作隔断的软烟罗,大步跨进来,他怒气勃发,众女眷先前都瞧他瞧得目不转睛,此时无一不被他的气势所慑,低了头不敢说话。

    他眯了眯眼,顾不得礼仪,阴恻恻地对苏容意说:“收回你的话。”

    那边谢微惨白着脸想劝他:“你不要……”

    苏容意直视他,依旧晃了晃两根手指,“两个月。”

    “你!”谢邈怒火中烧,一把捏住她纤细的手腕,狠狠地握了握,大喝:“你闭嘴。”

    众人都吓了一跳,有人想去劝他,被他一瞪眼又立刻蔫了。

    堂堂镇国公,他怎么能捏着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的手呢。

    苏容意吃痛,却毫无惧意,她羽睫轻扬,对上他阴沉的双眼,冷笑道:“镇国公,我劝你放尊重点,我这手,可是能救你姐姐的命的。”

    谢邈冷笑,“胡说八道!”

    苏容意转头去看谢微,“谢大小姐,恐怕你对你的家人没有坦诚相告吧?你自己说,我是不是第一个说你活不过两个月的人?”

    谢微动了动嘴唇,终于对谢邈道:“放开这位小姐,她没说错。”

    不止谢邈愣住了,姜氏也差点晕过去,“你、你说什么……”

    谢微脸上滚落一串泪下来,“祖母,对不起,我、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不可能的……”谢邈喃喃道,“药呢?我让你吃药了……”

    苏容意在心里冷笑,这对姐弟还真是情深啊。

    谢微摇摇头,“没有用的,我……我自己知道……”

    谢邈颓然放开苏容意的手,有些失态道:“不可能,不可能,我现在就进宫去……”

第50章 姐弟情深

    言霄听到这话眉目一沉,进宫?什么药在宫里,还得进宫去拿?

    他把眼神投向许清越,对方却也摇摇头。

    “你也闭嘴!”姜氏突然喝止住谢邈。

    她出乎意料地转向苏容意道:“苏家的丫头,你真能救我孙女?”

    众人在心里都猜测老夫人是糊涂了,这么个小丫头,怎么可能会救人。

    苏容意扭了扭手腕,“若是镇国公肯道歉的话,或可勉力一试。”

    站在外头的言霄又想笑了。

    她好像对谢邈,对整个谢家都很有敌意,自己发病的时候她二话不说就救他,可是现在,她好像故意在膈应人。

    谢邈握了握拳头,心中怒火腾腾而起。

    他一向是个情绪埋得很深的人,可是今天,他真的第一次这么失态。

    苏三太太终于回神,立刻对姜氏道:“老夫人恕罪,我家三丫头头脑经常不清楚,得罪了大小姐,您不要见怪……”

    “头脑不清楚?”苏容意打断她,“头脑不清楚我能救回九妹妹的性命吗,老夫人,您尽可以去我们府里打听,看看我是不是胡说八道,谢大小姐的病,我可以断言,是治不好的,千年的人参万年的灵芝都难以续命,您可以不信我,那么此时开始,镇国公也可以拨冗去外头瞧瞧寿材了,瞧中就定下来吧。”

    这嘴!怎么这么恶毒!

    三太太冷汗涟涟,尴尬地说:“她、她有病……真的有病……”

    “反正除了我,没人救得了她。”

    苏容意信誓旦旦。

    姜氏一辈子没见过有人在自己面前这么放肆,正待发作,那边谢微却充满希望地问:“苏家妹妹,你说的,是真的吗……”

    苏容意对她露齿一笑,“你肯信,就是真的,不相信,就是假的。”

    谢微也对她微笑,“好啊,我愿意试试……”

    “微儿!”姜氏呵住她,“我们……慢慢说这事。”

    她转头对着堂下的谢邈道:“还不下去。”

    谢邈不得已,只得提步离开。

    姜氏整理好神色,“苏小姐,你回坐吧。”

    苏容意笑意盈盈,“好啊,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还没有忘记要给人家祝寿。

    “祖母……”谢微轻求道。

    姜氏安抚她,“万事有祖母呢。”

    言霄摇摇头,对许清越说:“这楼上的戏可比台上的戏有趣。”

    许清越压低声音,“你别说了。”

    言霄又道,“就是这个镇国公老夫人没趣。”

    人都要死了,还顾及这顾及那的,处处还怕人家来害你们,当真无趣。

    看戏的氛围也由此诡异起来,没多久姜氏就借口身体乏了,早早散了场。

    一直到离开镇国公府,苏家都没有人再来和苏容意说一句话。

    大家心里都转着同一个念头,这扫把星,回去就一定得把她关起来!

    鉴秋担心地很。苏容意却道:“你慌什么,我会成为镇国公府的座上宾,苏家日后把我供起来都嫌不够。”

    鉴秋不放心地说:“人家会信么……”

    她觉得苏容意为什么不换个法子呢,非说那些气死人的话,人家镇国公府当着这么多人落了个没脸,或许根本就不会理会她说的话。

    “他们会信,因为我的确没说错,不找我救命,谢微就是死路一条。”

    她对自己很有信心。

    她摸了摸右手上一圈被谢邈捏出的淤痕,她会让他和整个镇国公府不得已在自己面前低头。

    ******

    晚上。

    谢邈踏着月光来看谢微。

    她倚在榻上,烛光下的脸更加苍白,但是脸上却多了一分神采。

    谢邈知道,她相信了白天那个丫头的话。

    又是那个莫名其妙的丫头。

    “猊哥儿,谢谢你。”谢微轻道。

    谢邈的小名叫做猊,便是狮子的含义,还是他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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