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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母亲也不是不理解我的人，想来，他们是知道的。”康康轻声道：“各自都装不知，倒也能成全明日的生辰惊喜。”
　　康康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是。”
　　秉笔侍人低应了一声，退后两步却又站住，问道：“圣皇，明日国宴之上……北汉使者的位置，如何安排才最妥当？礼监那边一直拿不定主意，让小的来请示圣皇。”
　　康康想了想，问道：“明日国宴，大晋、北汉两国中，前来的人都有哪些？”
　　“回圣皇，北汉来的便是北汉的使者了。而大晋之前出使我西岭留下来的使官多是为了调和大晋与西岭之间的商贸往来之事，与圣皇来往不多。此番大晋来人，会有一部分大晋使官，也会有些大晋的商户，随同前来。以人数相比，倒是不分伯仲。不过……论及身份，北汉来的人身份想是要高一些。”
　　康康轻嘲道：“以士农工商论及身份，未免有些可笑。鼠目寸光。”
　　秉笔侍人顿时下跪道：“小的出言不慎，还请圣皇恕罪。”
　　“起来吧。”康康淡淡地道：“记住了，今后禀事，只需说实际事情，无需加入你自己的推断揣测。除非我让你说。”
　　“是。”
　　秉笔侍人擦了擦汗，问道：“那……小的如何去回礼监？”
　　“就同礼监官说，既是我生辰之宴，广开圣域大门，招待各方来客，以扬我西岭国势之强盛，就该以国礼相待外宾，不卑不亢，恰到礼数。对北汉、大晋两国来宾，也应当一视同仁。”
　　秉笔侍人点了点头，却是迟疑道：“圣皇，礼监犹疑的原因当中，还考虑到了北汉天公主……想及北汉天公主今后乃会成为圣皇之妇，此番国宴，对北汉……不知是否要格外厚待一些？”
　　“不用。”
　　康康皱了皱眉，有些不喜地道：“与北汉联姻之事还只是有个苗头，具体事宜一样都未曾办。礼监这么快就想着要拍马逢迎了吗？”
　　秉笔侍人忙道不敢。
　　“就照着这话回吧。”康康厌烦地摆手道：“礼监若是连我这点儿意思都揣摩不出来，那他身上那身官袍，也不用穿了。”
　　秉笔侍人后背一凉。
　　圣皇最重官员处事能力，任人唯贤。且在他的认知上，官员不可犯大错，一旦犯错，削官、罚俸是一定的，更严重的也会让官员当场脱去官袍。最重的惩罚，或许还会丢掉脖子上那颗脑袋。
　　对官严刑峻法，对民则宽宥仁厚。
　　圣皇在民间中的声誉，或许已超过任何一任西岭帝皇。
　　秉笔侍人离开了勤政所，去向礼监传话。
　　康康没了批阅奏折的兴致，起身行到了勤政所外。
　　露天之地，地上还有一些被扫在一起的，未融化的雪堆。地面上倒是光洁如新。
　　冬日晴空，明日也会有个好天气。
　　康康望着蔚蓝的天空微微眯了眯眼睛。
　　勤政所伺候的宫人为他披上了黑色绣金龙的外氅。
　　“圣皇，这外边儿未种植温热草，您当心着凉。”
　　康康轻轻拉了拉外氅的领口绦带，轻声说道：“转眼又是一年了啊……”

　　☆、985。第985章　花茶

　　翌日便是西岭帝王生辰大宴的日子。
　　康康早起换了一身制衣所连续赶工两个月做出来的帝王衮服。
　　虽只有九岁，却器宇轩昂，让人不敢直视。
　　换好衣装，康康便到了圣殿去见楚彧和筱雨。
　　今日也算是康康的大日子，身为父母双亲的楚彧和筱雨自然是重视万分，早早就起了身，督促着另外三个孩子也穿衣装扮妥当。
　　大宴内臣、外客，乃是大事，楚彧和筱雨也换上了礼制上所需要穿的衣裳。
　　楚彧倒还好，之前和康康在朝会上与群臣奏对时，倒也穿过这样的衣裳。但筱雨却几乎是没怎么穿过这样的衣裳，毕竟她很少在正式公开的场合露面。
　　一穿上这衣裳，楚彧便赞叹道：“到底是人靠衣装，这身礼袍上身，倒是跟寻常的你有些不一样了。”
　　筱雨顿时挑眉，问道：“哪儿不一样？寻常时候是邋遢妇人，这时候却是雍容华贵的贵妇了？”
　　楚彧哈哈一笑。
　　“雍容华贵这个词用在现在的你身上倒是没用错，不过哪有说自己寻常是邋遢妇人的？”
　　楚彧轻轻拉了拉筱雨的手，眼中柔情满溢。
　　“你这样，很好看。”
　　筱雨嗔怪地锤了他一下，道：“老夫老妻了，说这些也不害臊。”
　　“哪儿老了？”楚彧轻笑一声，亲自伸手帮筱雨整理领口。
　　郭嬷嬷站在一边手掩着唇笑。
　　骐儿骥儿换上了衣裳，双胞胎的哥俩不说话，站在一起真让人辨认不出来。
　　但楚彧却很准确地指向左边的儿子，道：“骐儿，给你大哥准备的礼物可准备妥当了？”
　　被点到名的骐儿顿时眨了眨眼，苦恼地问道：“爹爹，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怎么不知道是你？”楚彧没好气地道：“就算你跟你弟弟不说话就乖乖站在一起，我也有的是办法认出你来。”
　　“怎么认的？”骐儿打蛇随棍上，忙凑上来打听。
　　楚彧轻拍了拍他的头，道：“不同你说。你赶紧回答我的问题。”
　　骐儿摸了摸鼻子，没好气道：“准备好了……大哥不觉得寒碜就行，反正在大哥面前我也不是没丢过脸。”
　　骐儿看向楚彧，跟他确认道：“爹爹，你答应我了的，我可以私下给大哥礼物。”
　　楚彧好笑道：“是，我答应你了的，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不会反悔。”
　　骐儿便松了口气，又不怀好意地看向骥儿：“老三，你可要准备丢人了。”
　　“觉得自己的礼物拿不出手的人才更丢人吧。”
　　骥儿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看向筱雨道：“妈妈，我想喝点儿菊花茶。”
　　筱雨忙看向郭嬷嬷，道：“郭嬷嬷，金秋晒的菊花取点儿来，让人给三公子泡来。”
　　郭嬷嬷忙应声去了。
　　骐儿大声喊道：“嬷嬷！我要喝桃花茶！”
　　郭嬷嬷忙不迭又返了回来，道：“好，嬷嬷知道了，二公子等着。”
　　筱雨没好气地瞪了骐儿一眼：“弟弟要喝菊花茶，你偏要跟他对着干。现在劳累的不还是郭嬷嬷？”
　　“妈妈身边又不是只有郭嬷嬷一个人伺候，让旁的人给郭嬷嬷分分劳呗。”骐儿哼哼了一声：“我反正不喝菊花茶。”
　　“你就是个麻烦精。”筱雨伸手戳了下他的头，道：“下去歇着，等妹妹来了，我们就出发。”
　　骐儿哼哧哼哧地去寻骥儿“打嘴仗”去了，筱雨则是走近楚彧，轻声问他：“你怎么分辨那俩小子的？”
　　“那你呢？”楚彧笑问道：“你怎么分辨他们的？”
　　“我是闻味道。”筱雨轻声道：“骐儿喜欢桃花香，身上带着的是桃花香的香囊。骥儿身上不带香囊，但他手上总是戴着一串佛珠，佛珠浸了檀香，所以骥儿身上总有淡淡的檀香味道。这香味儿虽然并不太明显，你知道我五感灵敏，所以倒也很容易闻得出。”
　　筱雨轻轻推了推楚彧：“那你呢？你是怎么分辨出来的？”
　　楚彧便笑道：“我也没有什么别的方法，只是看那两个小子的神情。”
　　“看他们的神情？”
　　“嗯。”楚彧点头：“比起骥儿来，骐儿的眼珠子总是在转，显得更为灵动一些。”
　　“原来是这样……”筱雨恍然大悟：“没错，他们俩就是一个喜动，一个喜静。”
　　楚彧笑着点头，却也笑叹了一声，道：“眼瞧着这两孩子涨到现在，相貌上还是没什么差别，就连个子也是一样高矮，几乎是分毫不差。你说将来他们长大，要是还是一模一样……这可怎么好？”
　　“那又怎么样？怕被人认错了？”筱雨笑说了一句，摸了摸下巴：“嗯……倒也是有可能的。譬如骐儿闯了祸，却让骥儿帮他背黑锅之类的……”
　　“妈妈！你又说我坏话！”
　　骐儿飞快地跑到楚彧和筱雨的身边，仰着头一副“被我抓到了”的表情，道：“怎么就一定是我闯祸让老三背黑锅，不能是老三闯祸让我背黑锅？”
　　筱雨伸手弹了下他的额头：“你小子自己想想，你弟弟什么时候闯过祸？祸不都是你闯的？”
　　骐儿仔细想了想，觉得好像真是这么回事。
　　但他当然不能承认，这要是承认了，可是丢人。
　　骐儿嘟囔道：“反正你们就是在背后说我坏话……”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乐儿大声喊道：“二哥！”
　　骐儿转身一看，顿时从楚彧和筱雨身边跳开，一直跑到骥儿身边去躲在了骥儿身后。
　　骥儿纳闷：“二哥你躲我做什么？”
　　骥儿张着嘴说瞎话：“我是你三哥！”
　　“少骗人了，三哥说话才不是这样。”乐儿嫌弃道：“三哥也从不会躲在二哥的后面。你就是二哥。”
　　骐儿耸了耸鼻子，哼道：“叫我干嘛？”
　　乐儿望着他笑：“二哥，你给大哥准备的什么礼物？现在是不是要拿出来啦？我昨天等了一天，终于等到今天了！”
　　骐儿眼角微微抽动，哼了声说道：“你管我呢，我都没说看你那什么木炭画，你也别想知道我给大哥准备的什么礼物？”
　　兄妹俩顿时在殿中追逐了起来，乐儿追，骐儿躲，骥儿站在中央被当成了桩子，被两人绕来绕去的。
　　“老远就听见你们的声音了。”康康从殿外踏步而来，背光之处虽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却也能猜到，此刻的他，脸上定有些若有似无的笑意。
　　因为他的声音，是愉悦的。

　　☆、986。第986章　生辰

　　自骐骥兄弟二人去往少年队以来，全家人聚在一起的机会倒是少有了。
　　见到盛装的康康，筱雨顿时笑道：“呀，康康来了。这身衣裳穿上，可真有威仪。”
　　康康威仪出众，却并不依靠衣装衬托。平日里他的身上所穿常服多是棉布所制，虽是布衣，却丝毫不损他身上威严之气。
　　他一出现，骐儿立刻不敢放肆了，乖乖地站定，微微躬身给康康行礼。
　　“大哥安好。”
　　“大哥安好。”骥儿和乐儿也跟着骐儿同康康问安。
　　“免礼。”康康应了一声，上前郑重地跪拜楚彧和筱雨。
　　这虽是礼仪，却还是让筱雨惊了一跳。
　　“快起来，这是做什么？”筱雨忙不迭地伸手去扶康康，疼惜道：“何需这般大礼……”
　　“规矩是这样，母亲就受我这一礼吧。”
　　康康执意要将这个头磕完，楚彧拦住筱雨，轻声道：“生养他一场，今日他生辰，九年前便是你的受难之日。你受他这一拜，也是应当。”
　　筱雨只能生受了儿子的这一大礼。
　　扶起康康这个半大小子，筱雨有些感慨。
　　“一转眼，你就从一个粉嫩团子，长成现在这样的少年郎了。”
　　康康轻轻点头：“这些年来，多谢父亲母亲对我的教养之恩。”
　　筱雨微微一顿。
　　康康从前都唤他们“爹爹”、“妈妈”，现在却只称父亲母亲……这也是要改了称呼了？
　　筱雨轻轻托起康康的手，笑道：“既生了你，自然要对你一生负责，这便是父母的责任，算不上什么恩不恩的。快坐。”
　　康康坐了下来，骐儿三人依次序也坐了下来。
　　“骐儿骥儿要喝花茶，我让郭嬷嬷去泡了，等他们喝了花茶润了喉，就随你前去观礼。”
　　康康点了点头，目光从三个弟弟妹妹身上扫过。
　　骐儿骥儿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就连乐儿也情不自禁地在那一瞬屏住了呼吸。
　　帝王威严之重，可见一斑。
　　筱雨心中默叹。
　　也不知道这孩子身上的这股威仪之气，到底是从哪儿继承而来的。
　　楚彧虽曾为将军，却更像是一个儒将，威严虽有，却也不至于向康康这般严重。
　　而她……也没有那般“母老虎”吧？
　　筱雨笑叹了一声，正好郭嬷嬷端上了为骐儿骥儿泡制的花茶。
　　双胞胎不敢耽误康康的时间，吹凉了点儿便灌了一口，愣说自己解渴了，可以出发了。
　　楚彧和筱雨何尝看不出他们兄弟俩对他们大哥的畏惧？
　　筱雨摇了摇头，看向康康。
　　“走吧。”
　　康康颔首，率先站起身，走在最前。
　　楚彧和筱雨走在他之后。
　　西岭圣皇生辰大礼，先要祭祀先祖，再要礼拜佛祖，然后才会开宴，大宴群臣。
　　祭祀先祖等诸事，筱雨本就不关注，在这会儿也不过是在一旁瞧热闹罢了。
　　她身体已经好多了，虽是冬日，在外时衣裳穿得厚，却并不重，倒也累不着她，只需要她在旁边亦步亦趋地跟着做就行，这也很简单，礼官在前两日就曾经和她说过了。
　　礼拜佛祖之事筱雨虽然有些不以为然，但到底是西岭诸民信奉的神明，她面上也得作出一副毕恭毕敬之相。
　　整套仪式下来，也快临近午时了。
　　康康宣布开宴。
　　丝管弦乐奏响，歌舞伎子穿梭其中，席间一片和乐融融之景。
　　筱雨小酌了一杯酒，轻声对楚彧说道：“我许久未曾关注朝堂中事，今日一看，倒是有很多官员都是生面孔，我倒是大多数都认不出了。”
　　楚彧一笑：“你已好几年没有过问过朝政，官员新晋、老退、升迁、遭贬等事也频繁，人员流动较多，你认不得这些人，倒也正常。”
　　筱雨微微点头，笑道：“虽然这样，但看这些官员倒也都是进退有度之人，对康康也是颇为敬畏。想来朝政也是把持在康康手中的。”
　　“这话听起来倒是有些让人多心。”楚彧含笑道：“这‘把持朝政’四字，多少带点儿贬义。”
　　“臣子把持朝政，自是贬义，君王把持朝政，还能算贬义？”
　　筱雨摇了摇头，顿了顿，却道：“不过……我方才粗粗浏览过一圈这些臣子，却是觉得其中有些个，显得心术不正的样儿。”
　　楚彧笑道：“岂能要求臣子们个个都是清廉之人？每个臣子都有每个臣子的长处，没有短处的臣子……康康许还不愿意用呢。”
　　筱雨若有所思。
　　“康康倒也越发像是一个帝王了。”筱雨轻声道：“……也是，他从还未出生，似乎就已经有了帝王的身份。生来便是帝王……”
　　楚彧微微一笑，伸手轻轻拍了拍她交叠在膝弯上的手。
　　“今日康康生辰，不谈这些。”
　　筱雨抬起头，对他轻轻一笑。
　　歌舞持续不断，时有官员前来敬酒。
　　珂鸢公主陪了贵族妇人们一圈酒，略有些醉意地端着酒杯行到了筱雨身边来。
　　“珂鸢，可是醉了？”筱雨让人扶了她盘腿坐下，轻声问道。
　　珂鸢公主一笑，点点头道：“嗯，有些个头晕，不过头脑倒还算清醒。”
　　“你酒量不深，别喝多了。”
　　“我没有喝多，今儿个是高兴……”
　　珂鸢公主抬起头，看向筱雨笑道：“您看，不过短短十年光阴，西岭……可是经了翻天覆地的一番变化。您不高兴吗？”
　　“高兴。”筱雨轻轻点头，伸手拍拍珂鸢公主的手，道：“西岭以后还会越来越好的。”
　　“是啊……自然是会越来越好的。”
　　珂鸢公主声音有些朦胧地说道：“圣皇渐大，西岭还等着再一次的腾飞而起呢……”
　　“你们主子有些醉了，让人下去煮一碗醒酒茶来。”
　　筱雨吩咐了珂鸢公主身边的人一句，侍人立刻应声去办。
　　“我没醉……”珂鸢公主摆了摆手，娇嗔道：“您呐，在这会儿倒是显得古板。”
　　“珂鸢，再是高兴也别过了头。别的不说，北汉和大晋的人也在呢。你是双王之一，要是让人瞧见你的醉态来，那可不好。”
　　珂鸢公主老老实实地点点头，盯着筱雨看了半晌，忽的“噗嗤”一笑。
　　“这些年过去，您陆续又生了三个儿女，但您的容颜好像没怎么变过……”珂鸢摸了摸自己的脸，惆怅道：“我却是老了……”
　　“哪儿老了？你这还没成亲呢。”筱雨轻笑一声，道：“西岭的公子哥儿们，可翘首盼着呢。”
　　“算了……”珂鸢公主摆了摆手：“我啊，就不成亲了。”
　　“不成亲？”筱雨讶道。
　　“嗯，不成亲。”珂鸢莞尔一笑：“嫂子……我能叫你一声嫂子吧？”
　　筱雨点点头。
　　“嫂子……越到现在，我越是没有成亲的心思了。”珂鸢带着醉意说道：“我是圣家的公主，西岭是圣家天下……如今有圣皇在，在他手下做事，得心应手，让人心安。或许我能成为双王之一，也是为了来辅佐圣皇的吧……既如此，又已错过女子成家最好的年华，就不用再在这事上，耗费心神了。”
　　“可是……”
　　“我位高权重，自也会寻一两个贴心的男子相伴身边。”珂鸢公主一笑：“嫂子可会觉得我这样乃是放荡？”
　　筱雨张了张口，摇头。
　　西岭的习俗便是群婚，虽然来此几年，筱雨在这方面接触得较少，但也知道西岭贵族妇人里，若是和家族地位比自己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