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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悛姨母立刻跪了下来，那中年女人弯腰给筱雨行礼，道：“圣母。”
　　筱雨唤了阿悛姨母起来，若有所思地看向中年女人，问阿悛姨母道：“这位是……”
　　“回圣母，这是陌大人。”
　　阿悛姨母恭敬地回道。
　　陌大人……
　　筱雨在脑海里搜罗了一下这个名字，然后恍然大悟。
　　这就是圣域的管家啊！
　　“原来是陌大人。”筱雨笑道：“之前听人提起过你，我还道是个男子，没想到竟然是个女子。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陌大人大概是头一次被人这般夸赞，她脸上微微红了红，低头道：“圣母谬赞了。”
　　阿悛姨母悄悄地退了下去，筱雨邀请陌大人同她一起坐下闲聊。
　　“我也是有些无聊，和她们不怎么聊得到一起。”
　　筱雨笑着道，喝了一口温水，问陌大人道：“不知道陌大人出自哪个家族？”
　　陌大人回道：“我出自原野家族。”
　　“原野家族？”筱雨顿时笑道：“那，不知道陌大人可认识力莽领主？”
　　陌大人似乎是愣了一下，方才轻轻点头，道：“力莽领主的母亲……曾经照顾过我。”
　　筱雨一愣。
　　据力莽说，她的母亲乃是原野家族的奴隶。算一算陌大人和力莽的年纪，陌大人应该是力莽的上辈。
　　陌大人微微一笑，道：“力莽的母亲比我大五六岁的样子，从我八岁起，陪我到十二岁，她才离开。她很温柔，我很喜欢她。”
　　陌大人顿了顿，有些遗憾地道：“后来再听到她的消息，才知道她给她的主人，我的同族兄长生了个儿子。之后便再没听人说起过她。直到后来力莽来圣域受封领主，别人提起，我才知道，原来力莽的母亲已经过世了。”
　　筱雨默默地听完，轻轻叹道：“陌大人还惦念着她。”
　　陌大人笑了笑，并没有承认自己惦念一个奴隶。
　　但不承认，便也是不否认。她的态度已经表明，她的确惦念着力莽的母亲。
　　“陌大人是个心肠柔软的人。”筱雨轻声赞叹道：“这在西岭，并不多见。”
　　陌大人闻言讶异了下，方才笑道：“圣母这话可是说错了。心肠柔软之人其实不在少数，只是有时候，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由不得自己心软。”
　　筱雨点点头，不置可否，却是轻声道：“之前我方才听说，我王登西之时，会引三千奴隶为牺牲。陌大人既然掌管圣域奴隶调度，不知道这三千奴隶，以何条件筛选决定？”
　　陌大人顿时愣了愣，良久方才道：“此事……弦客大人与我言说过，他已拟定了一份名单，要我将其他空缺补上就好。奴隶本没有名字，到时候……见到奴隶，便拉去殉葬，此事就算完成了。”
　　陌大人一边说着，头却渐渐地埋得越低了。
　　筱雨见她脸上也是一副虽然不忍，却强自忍住的表情，不由松了口气，直言道：“若要我说，殉葬之制，太过不合情理。”
　　陌大人蓦地抬头，眼中一闪而过遇见知音的激动，连声问道：“是吗？圣母为什么会这般想？可有什么理由？”
　　筱雨笑了笑，道：“也没什么别的理由，易地而处，将自己想象成奴隶。原本活得好好的，忽然被拉去结束生命，恐怕谁都会觉得这是一件恐怖之极的事情吧。世人哪有不怕死的？不怕死的，那都是亡命之徒。殉葬这种制度，早就应该被取缔了。”
　　筱雨说完，看向陌大人，反问道：“陌大人觉得呢？”
　　陌大人脸上红扑扑的，显得有些激动。她嘴唇颤动着，良久才道：“我、我也觉得将好端端的人拉去，强迫他们死亡，是十分……十分�｝人之事。可是……”
　　陌大人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筱雨轻声道：“可是，这是祖制，你若是反对，恐怕会被当做是异类。”
　　陌大人连连点头，见筱雨眼神清澈地望着她，她竟忍不住有些湿了眼眶。
　　“圣母，这些多年来，你是头一个这般说的……”
　　陌大人按了按眼角，将要涌出的泪给强迫地压了回去。
　　她道：“我并没有说错，圣域之中，很多人心肠其实都是很软的。比如玉芝王，比如奎琪大人，还有珂鸢公主。他们也都曾提过殉葬之制。贵族中的长老去世，也有奴隶殉葬，虽然人数没有帝皇登西时那么多，却也十分残忍。但虽然如此，这毕竟是一种约定成俗的习惯，没有人会想要去打破。我虽然心里也觉得这制度不好，却也不敢同任何人说。没想到今日圣母竟然……竟然亲口和我提了此事……”
　　筱雨伸手拍了拍陌大人的手，道：“陌大人是个仁爱之人。”
　　她叹息一声，道：“只可惜，陌大人没有生活在大晋，不然，陌大人也就不会承受这种内心的煎熬。”
　　陌大人一怔，问道：“圣母，大晋没有奴隶吗？”
　　“自然没有。”筱雨道：“大晋在数百年前，便已取缔了殉葬之制。”
　　陌大人顿时双眼一亮，然后眼中的光亮又熄灭了下来。
　　“那毕竟是在大晋，不是在西岭。”
　　筱雨便笑道：“西岭也可以学习大晋啊，这样的话，西岭的平民百姓就不用过得这般苦了。大晋虽然不能说人人都能吃得饱饭，但至少人口是每年都在上升的。大晋一个大城池的人口，抵得上西岭好几个城池的人口。这还不算那些没有登录户籍的人。”
　　筱雨开始向陌大人描述起了大晋的种种，陌大人越发好奇，也渐渐开始主动发问。
　　分工合作，一个从外，一个从内，楚彧和筱雨，正在渐渐拉拢他们的同盟。

　　☆、739。第739章　圣医

　　欢迎午宴结束之后，紧跟着的是更为热闹的晚宴。
　　这是一个结交众人，了结西岭种种的好时机，楚彧和筱雨穿梭在西岭众位大人中间，言笑晏晏，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虽然有些刻意和做作，但他们也只能接受。这是他们要在西岭立足的第一步。
　　或许连两个月的时间都不会留足给他们。
　　晚宴结束后，筱雨从阿悛手上抱回了已经开始熟睡的康康，和楚彧一起回了昨晚休息的屋宇。
　　两人交流了一下今日所知所感。
　　楚彧道：“玉芝王挺值得结交的，我通过他还认识了十五大家族里六个家族的长老，筛选出了，值得我进一步结交的人。”
　　筱雨笑着点头，道：“想必也是花了一番功夫。”
　　楚彧颔首道：“他们并不容易说动。我在观察他们的时候，他们自然也在观察我。”
　　楚彧顿了顿，道：“上了些岁数的，一般都很固执，想必也听不进我所说的话。所以我去认识的，都是一些与我岁数相当，或者稍微比我大上一些的长老。他们年轻，思想上比较容易接受对他们而言要‘新潮’一些的东西，交流起来没有那么困难，也不容易造成反弹。”
　　筱雨点头，道：“我们找同盟军，当然要找想法和我们稍微接近一些的才行。想法与我们背道而驰的，恐怕我们连更深一层的话还没同他们说，他们就会……”
　　筱雨做了个抹脖的动作，楚彧笑了笑，问她道：“你呢，今日一天，你有什么收获？”
　　筱雨轻声道：“我没有什么别的收获，唯一比较特别的，就是结交了陌大人。”
　　“陌大人？”楚彧挑了挑眉。
　　筱雨道：“陌大人是原野家族的人，力莽的亲娘曾经照顾过她，阿悛能够来我们这儿伺候，也是阿悛的姨母求了她才能成的。她的身份……咋么说呢，在圣域之中她管着圣域里的奴隶，相当于是大晋的总管一类的职务。”
　　楚彧点点头，道：“能和皇族官家搭上关系也很不错。”楚彧顿了顿，问道：“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筱雨便将和陌大人的交谈说给楚彧听。
　　末了筱雨道：“她心肠很软，见到奴隶受苦也会觉得难过。就我观察的来看，她在圣域奴隶中的地位也是很高的。奴隶们对她没有向对那些贵族长老们的惧怕。”
　　楚彧若有所思。
　　筱雨继续轻声说道：“通过陌大人，我还认识了几位地位比较显赫的贵族女人。陌大人结交的女人，同她一样，也是富有爱心和同情心的人。”
　　楚彧点了点头，道：“这条线不错，尤其是陌大人那边……如果圣域发生什么事，有陌大人帮忙的话，事半功倍。”
　　“我也是这般想的。”筱雨叹了一声，轻声道：“不过像今天这样的机会不会多，我们以后和那些人来往的机会很少。要是留给我们的时间充裕一些，我们倒也不用着急，就怕时间不够，和他们还没建立起联盟，西岭王就……”
　　筱雨顿住，看向楚彧，道：“你有什么想法？”
　　楚彧轻轻挑了挑眉，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更何况……”他轻笑了声：“谁说我们没有和他们来往的机会？”
　　“哦？你打算怎么办？”筱雨问道。
　　楚彧笑道：“花个一两日把圣域走熟了，然后我们就可以在国都里和这些长老们往来了。我问过他们，他们说圣域里也没有太严格的规矩，会不让人离开圣域。我们的身份摆在那儿，谁敢拦着？”
　　筱雨顿时眉眼弯弯：“听你这话的意思，倒好像我们要去展开外交了一样。”
　　“外交？”楚彧疑惑地重复道。
　　筱雨掩唇笑道：“就是对外交谈的意思。”
　　“真是个怪词儿。”
　　楚彧笑叹了一声，话题刚完，康康就好像掐着点儿似的醒了，手往上抬着，小脑子一拱一拱的。
　　筱雨忙将他抱了起来，侧了身子掀了衣襟给他喂奶。
　　楚彧看得眼热，伸手轻轻在康康的脸上摸了一把，道：“坏小子，抢父亲的粮。”
　　筱雨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楚彧伸手在筱雨抱着康康的手下托着，柔声道：“这两****累着了，明后日你好好休息，坐月子可别落了病根，也别总抱着康康，累着了你可怎么办。”
　　筱雨点点头，她也知道这事儿可不能马虎，她至少还得静养休息二十来天呢，也不能成日跑。
　　康康吃了奶，楚彧帮着给他换了尿布，将他放到了床里侧去睡了，这才洗漱了，和筱雨躺上了床，两人都在默想着，今后要怎么行事。
　　第二日一早楚彧便去“踩点”了。来圣域两日，他还没弄太清楚圣域的构造，只知道是类似盆地山谷一般的布局，中央大殿就在山谷中央。但到底是不是，还有待楚彧去验证。
　　而筱雨也谨遵了楚彧的“命令”，在屋里躺着，没有出门。
　　阿悛乖乖地守在一边，尽职尽责地担任康康的“守卫官”。
　　慕容神医和初霁寻了过来，给筱雨和康康都把了脉。
　　筱雨看向他问道：“前辈，你确定康康的确是……伤了喉咙吗？”
　　“不确定。”慕容神医道：“从表面上看，康康没有任何问题。但奇怪就奇怪在，他从出生起就没有哭过。寻常婴儿哪有不哭的？要么你儿子的确是有些来头，要么，就是他真的不会哭。他发不出声。”
　　筱雨皱了皱眉，道：“也不尽然。”筱雨道：“婴儿哭的话，总会张嘴、眯眼、皱眉。但康康从来没有露出那样的情绪。”
　　“我让你拍打他一下，看他觉得痛了会不会哭，你又舍不得。”
　　慕容神医笑了一声，道：“你要是不急，等他大几个月可以开始慢慢教他说话了，就会知道他到底能不能出声。”
　　筱雨点了点头，摸了摸康康的头，道：“我相信康康会的。”
　　初霁将康康抱了过去，甥舅两人都是十分静的性子，初霁抱着康康安静地坐在一边也能保持很长时间。
　　而慕容神医却开始眉飞色舞地和筱雨说起了圣域的种种奇花异草。
　　“我发现那麻树，还真是十分好用的麻沸散原料呢！”
　　慕容神医弓着身子，眼里放着光。一提及他的医学知识，他就滔滔不绝，能从日头聊到日尾。
　　昨日宴会，慕容神医也趁此了解了好几种圣域中才会生长的植物。温热草和冷凝草自然是他要研究的重点对象。他还同人提起麻树，想要移植一两棵来，看看这种植物到底是怎么“致幻”的。
　　“……说起来，我还见到了只为西岭皇族看病的圣医。”
　　慕容神医话锋一转，道：“你们应该听说过圣医吧？他说那个叫宝晶的公主回来后，就是送到了他那儿治的。”
　　筱雨点点头，笑道：“怎么，前辈和圣医切磋了一番医术？”
　　慕容神医顿时摇头：“没有，他的医道和我的医道完全不一样，我跟他不是一路人，真要切磋医术，恐怕我会先缴械投降。”
　　筱雨顿时觉得意外：“不是吧……”
　　她觉得慕容神医的医术已经可以说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了，他竟然会甘愿认输？
　　“……之前宝晶公主被挑断了四肢手筋脚筋，前辈还设法救了她一条胳膊呢。”筱雨道：“要不是当时怕她手脚好全，对我们不利，说不定前辈连另外一条胳膊两条腿都会给她接好。那圣医的医术应该是赶不上前辈的，宝晶公主的断筋他没法接。”
　　慕容神医没好气地回道：“我有说我会输给他吗？”
　　“可前辈不是说你会缴械投降吗？”筱雨糊涂了。
　　慕容神医幽幽地叹了口气，道：“他的医道，和我的医道不一样。我行医，自然一直都是以救人为宗旨。他行医，杀的人恐怕比救的人多。这样的人，不管他医术有多高明，我都没办法与他为伍。”
　　筱雨一怔，顿时问道：“前辈这是什么意思？”
　　“那圣医啊……”慕容神医摇了摇头，道：“他听说我也是个大夫，便想要与我较量一番。我起初也觉得这主意好，斗医这种事我也不是没遇到过，便问他手上是否有疑难杂症还未来得及解决的。”
　　慕容神医顿了顿，脸色变得有些白：“谁知道他笑着说，何必费心去找有疑难杂症没治好的人，直接拉两个奴隶来，让人把他们……总之就是直接找两个奴隶，给他们一些残忍的对待，比如说挑断手脚筋、挖眼睛、砍一半手臂或者胳膊之类的，然后我们两个去治。”
　　筱雨顿时皱起眉头，慕容神医道：“我当时一听，立刻就回绝了他要与我比试的要求。这种比试，我宁愿认输，也不希望继续。”
　　筱雨抿了抿唇，朝外扬声喊了一句。
　　阿悛很快地进来，匆忙问道：“圣母有何吩咐？”
　　筱雨道：“阿悛，你可知道圣医？”
　　阿悛脸色一白，点点头道：“圣医只给皇族看病，圣母怎么问这个？”
　　阿悛疑惑地问了一声，然后紧张地道：“是不是圣子……”
　　“和康康没关系。”筱雨道：“阿悛，你觉得圣医是个什么样的人？”

　　☆、740。第740章　续命

　　对于筱雨的问话，阿悛看上去显得有些紧张。
　　他很明显地想了一会儿，大概暗暗还组织了一下语言，方才回道：“圣医……圣医医术很、很高明……就是，就是有些、可怕……”
　　阿悛看了看筱雨的脸色，见她没有露出别样的表情来，方才松了一口气一半，继续说道：“我也只见过圣医几次，每次姨母都把我拉开，不让我和圣医太接近。姨母说圣医很可怕，让我不要靠近他。”
　　筱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就是说，其实你也不怎么了解圣医了？”
　　阿悛点点头。
　　“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筱雨对阿悛柔声说了一句，见他出去了，方才又对慕容神医道：“看来那圣医的确有些可怕。”
　　慕容神医点头道：“我更觉得，他大概是这些年杀了不少人的缘故，所以有些杀人上瘾了。”
　　慕容神医顿了顿，道：“在我拒绝他要和我斗医的要求之后，他有些遗憾，但随即又和我聊了起来，说起了一些听上去颇为惨无人道的事情……具体的我便不和你细说了，免得你心生恶感，吃不下饭。”
　　慕容神医道：“这样一个人，我不知道为什么还会留他在圣域里。说实话，我觉得他有些危险，他的精神状态，比那些抽用了福寿膏的人还可怕。”
　　筱雨轻声道：“是不是他杀了太多的人，他已经麻木了？”
　　“麻木？”慕容神医摇头：“不是。他跟我说，他还在一直探索人身体的秘密。”
　　慕容神医抿了抿唇：“他在研究，人可以有多少种死法，什么样的死法，是最痛苦的，什么样的死法，是最轻松的。他也有同我描述过几种死法的场景，我实在听不下去。”
　　筱雨皱着眉头：“他拿活人做实验？”
　　“奴隶。”
　　慕容神医点头：“我后来问过力莽小子，他说在圣医手上丢掉性命的奴隶，没有一百，也有五十。”
　　“简直荒唐！”筱雨顿时咬牙道：“他这样的行为，西岭皇室也默许？”
　　“奴隶的命不值钱，死了一个，补上就是。”慕容神医叹道：“对他们这些皇族贵族来说，奴隶就相当于牲口。”
　　奴隶制社会本就是这样，否则这种文明也不会被抛下，转而被封建制所取代。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