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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1-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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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旁边的士子们有不少都消去了原先那缕敌意,甚至还有不少人为张越扼腕叹息——这难得一见的大好机会,大展文才也就是了,说什么武事?倒是杨士奇杨荣隐秘地交换了一个眼色,颇为赞赏张越的淡定。连向来懒散不羁的万世节也是微微纳罕,看张越的目光多了几分钦佩的意思——在这种时候,有几个人会想到自己的兄长?
“好,改日有机会,倒是要让张辅带那个武艺不错的小子让朕看看!”
朱棣原本就是存心考较张越,这一番问答下来,见他不卑不亢,更难得的是心地实诚,倒是生出了不少好感。他一向对于武将功臣颇多优容,昔日战盛庸而亡大将张玉,他痛心疾首,所以之后才会厚待张玉的三个儿子,幸而张辅年少英杰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如今赫然又是一员名将。
此时他生出了一丝惋惜——此少年见识品行都不错,倘若勇武,过继给张辅嗣英国公倒是合适。张辅堂堂国公,又是武将重臣,年过四旬膝下无子,终究是让人觉得不放心。
趁着朱棣沉思地时候。张越也悄悄仔细打量着这位功过两全地帝王。要说功。屡败蒙古平定交趾安抚西藏。又有郑和下西洋和永乐大典。无论哪一桩都是其他帝王根本拿不出地功绩;要说过。靖难之役结束后诛戮方孝孺等人十族。之后更是重用锦衣卫大肆捕杀异己。这残酷地手段几乎不逊于其父朱元璋。只此刻站在面前。他便能感觉到一种慑人地气势。
这是货真价实地永乐大帝。可不是电视里头那种唬人地演员!
难得兴致勃勃地来到杨士奇家里。又碰见一个有趣地小家伙。朱棣地心情愈发好。听说今日地文会不过刚刚开始。他就示意众人继续。又吩咐张越坐下继续誊抄。
这旁人都没有座位。哪怕朱瞻基杨士奇杨荣都是侍立一旁。张越这一坐简直是难受得如坐针毡。等那墨磨开。他凝神提笔开始写字。这些乱七八糟地心绪方才渐渐平了。
朱瞻基平日在宫中有无数人看着。一举一动都要符合皇家风范。这一日好容易瞅着机会。自是不肯安安分分呆在朱棣旁边听别人吟诗显摆。便溜到了张越身后。瞧他聚精会神。笔下流转出一个个端正圆润地字。而且仿佛根本没有注意自己。他不禁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
“皇太孙。”
“啊,是杨大人。”朱瞻基回转头见是杨士奇,便笑吟吟的点了点头,“难得看见皇爷爷这么高兴,今天这一趟还真没有白来。”
他一面说一面又指了指旁边充耳不闻只顾着誊抄的张越,上前一步低声对杨士奇说:“那一日我去国子监正好遇上了元节,觉着他行事颇对我的脾胃。毕竟,如今没几个人说话不遮不掩的。皇爷爷既然颇为欣赏他,杨大人是否能寻一个机会引荐到东宫来?”
这话听着虽寻常,可杨士奇岂是寻常人?抬眼瞅了瞅笑得轻松自如的朱瞻基,他心里如同明镜似的敞亮——这汉王如今被囚,不日就要发落,但只要不死,其野心未必就此打住,再说还有一个赵王。张越不论怎么说都是英国公张辅的子侄,把人召进东宫无疑便是一个风向标。
杨士奇自己就是铁板钉钉的太子党,然而此时他却异常审慎。见杨荣正陪着朱棣说笑品评那些诗篇,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形,他便微微摇了摇头:“皇太孙,若皇上刚刚真有此意,早就召元节为你的伴读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必急在一时。他如今也算是我的晚辈,若是有机会,有些事情我自然会缓缓和他说解明白。”
“那就好。”朱瞻基微微一笑,面上的深沉之意敛去无踪,忽地又回头瞥了张越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惋惜,“我那几个伴读不是规行矩步的木头人,就是心思深沉之辈,或者干脆就是心比天高才比纸薄的家伙,若是有他这么个老实的妙人,我就不会那么无趣了。”
无论朱瞻基还是杨士奇都没有注意到,当这番话说完,那边应该正在聚精会神写字的张越肩膀轻轻一抖——耳朵极好的张越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有一天得到“老实的妙人”这么个评价。看来,他很有必要继续老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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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行 第八十九章 顺路蹭饭
偷得浮生半日闲,朱棣在杨士奇这家里很是逍遥了这大半天,随意评点了一番诗词,却没有留下来用午饭,而是说要带着朱瞻基去几位功臣家逛逛。
杨士奇和杨荣劝阻不下,原本要带着众士子送到门口,却被朱棣以不要惊动太广为由拦住,只能送到二门为止。饶是如此,哪怕是那一行人已经消失在视线中,众人仍是多等了一刻钟,估摸着朱棣等人应当已经出门离去,这才各自揣着不同的心情回转了亭子。
天上的雪此时愈发大了,甚至已经在红梅的枝头压上了好一层,可几乎全都未穿避雪之衣的众人却兴奋莫名。尤其是那几个诗词得到了些许赞赏的人更是连走路都能飘起来,顾盼之间神采飞扬。然而,更多的目光却都投在了张越身上,尽管他在后头再未有出彩之举。
张越倒是已经打点好了那首经典的《卜算子…咏梅》,但最终却没有用上,这也让他长长出了一口气——他一来就抢占了不小的风头,倘若之后再来一个一鸣惊人,那风头太甚就过犹不及了——只是,那几个初见时有意无意冷落他的书生学子都不再端着一幅冷面孔,甚至或多或少表现出了亲近,他却觉着没多少趣味,也就是和万世节多交谈几句。
回到亭中,杨士奇和杨荣见众人无不是兴奋过度,自然能够体谅,于是一个笑着鼓励了几句,一个告诫了一番。此时已近中午,眼看天色,几个学子便一个个起身告辞,杨士奇也并不挽留。而张越忖度片刻便落在了最后一个,当他站起身的时候,杨荣却抢在前头笑呵呵地说话了。
“皇上对文臣武官的小一辈很少留心,今日元节你算得上是缘法独到。如今皇上大约是往英国公府或是成国公府去了,你若是匆匆回去,难免会再次撞上。这一次碰巧那是机缘,两次碰巧就难免有人要多心。如今时候尚早,你不如去你老师那里坐一坐。他今日正好轮休,你也可以蹭他一顿午饭,这师生俩说说今天的趣事,也是一桩佳话。”
杨士奇没料到杨荣眼巴巴抢在他前头,竟是为了说这样一番话,顿时哑然失笑。然而他不得不承认,在内阁中杨荣最得信赖靠的便是这绝佳的审时度势功夫。此时此刻张越若是急急忙忙回到英国公府,再次撞上那至尊一行,兴许会弄巧成拙。于是,他也不开腔,而是对面露诧异的张越微微颔首。
张越并不是笨蛋,尽管杨荣的戏谑让他颇有些窘,但细细一思量,他便知道这提醒恰到好处,于是连忙答应了,这才躬身告退。
然而,跟着那管家杨忠来到大门口,瞅了瞅自己那匹吃饱了喝足了精神奕奕的大黑马,再仰头瞧了瞧铺天盖地压下来的雪花,他不禁冒出了一个念头——这大中午,又是绝对不适合拜客的大雪天去拜访杜桢,还真像直奔午饭去的。
所幸贡院街和徐府街相距很近,打马飞奔不过一盏茶功夫,他就到了杜府门前。只这么一会儿,他身上的披风就几乎都被雪给沾湿了,那皮帽子也钻进了不少雪片,戴在头上让人阴冷得难受。好在门上的岳山一眼就认出了他,一面打发同伴老魏前去报信,一面则是慌忙把他请进了门房,手忙脚乱地帮着解下了那件湿了一半的披风,口中还埋怨不迭。
“公子这是打哪儿来的?这么大的雪,出来的时候怎么也得披上蓑衣戴上斗笠,这酡绒披风和皮帽看上去暖和,这种天却根本不顶用!好在公子大约没赶多远的路,否则连带里头的衣服都得湿了。就算早上出门的时候没预备,这从别人家出来的时候也得借上一套。”
听岳山絮絮叨叨一说。张越方才记起自己在杨府门口风风火火上马之后。后头似乎有人嚷嚷什么。那时候风大雪大。他回头瞟了一眼却没看清。也就忘在了脑后。如今想来。人家指不定已经准备好了避雪地用具。偏生他跑得快。竟是错过了。
说话间。老魏已经是一溜烟回转了来。手中却是多了一套避雪地行头。张越戴上青箬笠。披上绿蓑衣。再套上一双棠木屐子。却不肯撑那青绸油伞。一阵风似地出门往二门那边去了。岳山跟着出了门房。见张越居然穿着棠木屐在雪地上行走如飞。忍不住叫了两句。
“公子慢些。小心脚下打滑!”
“我说岳老哥。你也太殷勤了。这要是外人看见还以为那是咱家少爷!”
一听这话。岳山顿时转过头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老魏。这才神秘兮兮地嘿嘿一笑:“虽说那不是咱家少爷。但也和咱家少爷差不多。难道你没听到内院那些个丫头传地闲话?太太都已经看准了七八分地事。那老爷点头还不是迟早地?”
“真地假地……你这么一说我倒记起来了。前几天确实听人提起过……”
这门上两人闲磕牙的时候,张越已经在一个下人的指引下来到了杜桢的内书房。这已经是来过一次的地方了,他在廊下解了那身避雪的穿戴,又拍打了一下身上存留的雪花,这才轻轻推开了门进去。然而,书房中并不止杜桢一个,他上次见过一面的杜夫人裘氏竟是也在。
杜桢瞅着张越那被雪水微微濡湿的头发,忍不住皱眉道:“这大雪天的跑过来做什么?”
“老爷,人家这大老远跑过来看你,看你这话问的!”裘氏却是慈眉善目地嗔了一句,继而往张越身上打量了一番,又关切地走上前道,“这天冷风大,又下着雪,看你身上这狼狈样子。有什么事待会再说,先去换一身衣裳,这正好是大中午的,留下吃了饭再说!”
张越万没有料到,自己还没来得及和杜桢说上两句话,就被裘氏撵着去旁边屋子换衣裳,甚至连蹭饭的事情都给解决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当他在那间烧着炭火的屋子里脱下那身冰冷的衣裳,在墨玉和鸣镝的服侍下换那身新行头的时候,他更是吃了一惊。
这衣服尺寸大小和他的身形恰好吻合,哪有那么巧的事?
此时此刻,一向多嘴的鸣镝便咧嘴笑道:“三少爷这身形果然是和墨玉差不多,也亏得他去当了一回衣架子。这衣裳太太预备了四套,原打算正月十五元宵节送给三少爷的,这会儿却用上了,到时候的东西可又得重新备办!”
墨玉却没注意衣裳好坏——毕竟这些衣裳他都穿过——看到张越左肩上绑着的那白纱,他不禁关切地问道:“三少爷,您左肩可是受伤了?”
“不碍事。”张越轻轻用右手在左肩按了按,露出了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不过是被马蜂蜇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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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行 第九十章 先生家的一顿饭
杜府给张越准备的行头并不奢华。此时,他身穿一件青缎八团花对襟衫,底下则是寻常的青缎裤子,外头罩一件镶白色领湖绿色云纹绫里的披风,底下蹬着藕合色黑绒云头履,看上去好不精神。只是跟着鸣镝墨玉前往杜家正堂的时候,他总觉得心头怪怪的。
等到了饭桌上,他倒是打消了心里头的顾虑。
杜家也是浙东张偃的大族,自然讲究一个食不言寝不语,吃饭的时候更没有什么布菜的勾当。饭桌上统共四菜一汤,醋溜鲜鱼、冬菇豆腐、韭黄鸡丝、玉丝肚片、鲜虾羹,俱是家常菜,而装盛的盘碗却是元青花瓷。平日山珍海味也吃了不少,此时见着这家常菜,又是在不必有所顾忌的杜家,于是他竟一口气吃下了两碗香米饭,就差没打饱嗝了。
杜桢平日冷脸,这一餐饭吃完,丫头奉上茶来的时候,见张越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他却少有地露出了笑脸道:“若是让英国公看到你今儿个这模样,只怕会以为你平日在家里不曾吃饱,回去了就得质问家里头的厨子!我家里头可都是平常菜,偏你吃得风卷残云。”
张越和杜桢相处久了,也习惯了老师时不时的调侃,此时便笑道:“这平日里在外应酬的人素来都惦记家里的菜,不就是为了家常菜暖心暖胃?再说了,我这大雪天的巴巴赶来先生这儿蹭午饭,别说这一餐有鱼有虾有肉,就算都是白菜萝卜丝,那也是人间美味。”
“好好好,以后你若是再来,我就让你师母吩咐厨下做白菜萝卜丝!”
裘氏平日看惯了丈夫淡然的面孔,此刻见这师生俩斗嘴不禁莞尔,忙嗔道:“老爷,今儿个是我特意厨房做些清淡可口的浙东家常菜,元节原在北方长大,头一回用这些觉着新鲜,也就是多吃了一碗饭罢了,你竟是寻出这许多话!”
见杜桢哑然,她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张越,最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因笑道:“你是老爷的学生,前次又送来了那样一份厚重的节礼,所以你这执拗的老师原打算送笔墨纸砚还有新书给你,我却死活拦了。老爷教你四年,看着就和自己的儿子差不多,这还有什么客气的?我让家里人给你做了四套衣裳,今儿个你穿了果然是好,还有三套待会一起带回去好了。”
饶是张越确实没把自己当成外人,这会儿仍是被裘氏一番话说得面上微红。他悄悄瞥了一眼杜桢,见自己这位先生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便知道这做衣服之类的勾当都是师母安排,于是愈发心中惴惴。然而,既然是饭后闲聊时分,这便注定他得面对裘氏层出不穷无所不包的问题,到最后总算告一段落时,他几乎感到自己满脑门子都是油汗。
这怎么像是准女婿见丈母娘……等等,杜先生据说只有一个女儿,难道这真是……
就在他后背心开始冒冷汗的时候,裘氏终于放过了他,站起身说后头还有事,让他在家里多坐一会,这才笑眯眯地离开了屋子。直到人走了好一会,张越方才抹了一把额头,不出意外地发现帕子上一片油腻腻,于是便长长嘘了一口气。
“你师母就是这个脾性。有什么说什么。这好恶都不藏在心里。”杜桢这时候方才开了腔。面上却露出了几许怅惘。“当年我贬官之后不多久。这江山便易主了。我是建文旧臣。虽遭贬谪。心里头却难免有些芥蒂。为防朝廷征辟。我便抛开家小在外游学。一直都不曾和家里通音讯。谁知这一走就是十年。你师母在家里一等十年。是我对不起她。”
尽管是杜桢唯一地学生。但张越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段往事。此时此刻。望着杜桢那专注而又惘然地侧脸。他觉得杨荣面冷心热地形容很贴切——他这位老师并不是无情冷漠。只不过喜欢端着无情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地面孔。实质上却地地确确是热心肠。
否则。他会在张家族学那种乌烟瘴气地地方待上好几年?当初会在乎他这么一个资质决计算不上拔尖地幼年童子?如今在眼看又要飞黄腾达地时候。还惦记着他这个出身武勋世家地学生?好容易压下了心中那种莫名感触。他便说起了今天地那番巧遇。连带把上一次在国子监地那番巧遇也一起说了。
即便是听到这样离奇巧合地机缘。杜桢却仍是不动声色。甚至连眼皮子也不曾多眨一下。而只是淡淡地说:“杨荣能够在内阁大臣中最得圣心绝非偶然。今日他这提醒对你大有裨益。杨士奇和我相交莫逆。他和我却不过是泛泛之交。今日在皇上面前有意提起你。却不是因为看我地面子。也不是因为你投他地缘法。多半是想试试英国公张辅地反应。也是为了投皇上所好。你这样地性子。哪怕没有他那番话。大约也是能投皇上眼缘地。”
张越还以为这又是一个对自己另眼看待地人。此时此刻听杜桢如是一说。那心顿时冷了下来。旋即暗讽自己进京之后顺风顺水。看着谁都像是提携自己地贵人。竟是忘了昨日那两鞭地教训。施礼谢过老师地教训指点之后。他忽然觉得外头似乎有一个人影闪过。不觉好奇地瞥了一眼。但旋即便给杜桢地话拉了回去。
“既然已经在皇上和皇太孙面前露了面。接下来你最好收心养性。你大伯父毕竟是贬谪。送走他之后。你就在英国公府好好呆着。不要成日里外出。若有好友要结交。邀到府中去就是了。你如今不在府学。我这儿也暂时顾不上你。但你地课业却也不能丢了。我这儿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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