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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1-第1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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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上这时候只有一个门子,见着外头一下子停了一长溜马车,他打量了片刻撒腿就往里头跑,却是忘了出来迎候。瞧见这光景,吕夫人知道府里头定然是一团乱,连忙带着张晴往里走,又在门上留下了两个稳妥的男仆。
    从屏门入了外院,放眼看去竟是瞧不见人影,沿甬道几乎要走到垂花门的时候,张晴方才看到一个管家一溜小跑迎了过来,顿时皱了皱眉。
    “二夫人,大奶奶,实在是怠慢了,出了这样的大事,上上下下都乱了套……”
    “越是出事越是不能乱,门上怎么也得安排两个人,一个人进去报信,门上就空了,从大门到这儿几乎没看到人,若是有歹人闯进来如何是好?”吕夫人声色俱厉地呵斥了一番,见那管家连声答应,便指着身后的人说,“这会儿大老爷和你家少爷小姐们只怕都回不过神,我把人都带来了,你把他们全都分派下去,先把事情料理了。”
    那管家正愁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会儿听见吕夫人这话,他顿时感激万分,退后两步就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响头:“小的多谢二夫人体恤!小的斗胆,请二夫人和大奶奶赶紧进去瞧瞧,四小姐哭昏了过去,老爷人都木了,几位少爷小姐也慌了手脚。”
    张晴闻言连忙搀扶了吕夫人,穿过垂花门进了内院,这里却四处都是人,只一个个都仿佛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看上去丝毫没有章法。若往日看到这般情形,张晴二话不说就会呵斥上去,这会儿却顾不上这么多,只能匆匆往里头赶。等远远看见最北边孟敏的那个小院时,众人就听到了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声,中间还夹杂着一声干嚎。
    “晴丫头,你听着这是不是大老爷的声音?”
    “大约……大约是吧。”
    说这话的时候,张晴心里不知什么滋味。毕竟自己的父亲也曾经在锦衣卫大牢里头走了一遭,如今还在交趾,几乎数月才能有一封信捎来。如今孟贤虽说好容易脱出大狱,可一回来面对的却是妻子病亡,那种悲怮不是本人绝难想象。
    耳边充斥着那种悲伤绝望的哭声,吕夫人着实挪动不开步子,许久方才深深叹了一口气:“大嫂含辛茹苦等了这么久,终究是等到了大哥放了出来,这走得也算安心了。可对于四丫头来说,她的天却塌了……”
    几天苦读明史,现自宣德之后就没几个脑袋正常的皇帝,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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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七十六章 人争一口气,不过为面皮
    杜家在北京根基浅,杜当初又不过是出仕不久的文官的宅子自然比不上那些公侯伯府的轩昂壮丽,只得了一座三进院子套一个小跨院,附带了一个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小花园。由于所用的下人几乎都是从浙东老家**来的世仆,因此即便如今杜下狱,家里头也并没有乱了方寸,来来去去各自忙碌着自己的事情,私底下也很少议论。
    北京的盛夏素来干热,杜家又不像大富大贵人家那样置有冰窖,自然没法在各处摆放冰盆消暑。好在裘氏的正房周边种了不少竹子,总算还有些荫凉。杜亲自掌管账房,每日里计算好数目让负责买菜的林嫂捎带些瓜果,不过是尽着裘氏一人,至于其他人则是能省则省。饶是如此裘氏也渐渐看了出来,这一日下午就把杜绾叫到了跟前。
    “绾儿,虽说你爹下狱之后至今消息全无,可就算他在,咱家也不指望他那些俸禄。这大热天的,你也别太俭省苦了自己,咱们家还没到那个地步。”
    杜绾紧贴着裘氏坐了,这才笑说道:“娘,都说开源节流,我这如今不是先节流么?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咱们家本来就不能和那些大富大贵的人家比,每月开支总得好好算算。爹的事情我先头去拜访了两位沈大人,尽管他们都说性命无碍,但总得留着钱预备万一不是?这家里下人都不曾叫苦,我要是觉得苦,岂不是让人笑话?”
    “先头你爹爹一走就是十年,带累得你吃了不少苦头,这回又让你担惊受怕。”裘氏忍不住将杜搂在怀里,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之前你陪着孟家姑娘挺过了那最难的一关,谁能想到这么快就轮到了咱们家?还有元节,好端端的竟是被皇上派去青州杀人。那么一丁点大的少年郎,却得背着那样大的……唉,造孽啊!”
    杜绾任由母亲揽着自己,舍不得挪开了去,一时之间倒是没听清裘氏那些感慨。此时旁边只有伺候裘氏的丫头双萍,看着这一幕也忍不住别转头去抹眼泪。就在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化不尽的愁绪时,小五却咋呼呼地闯了进来。
    “太太,小姐,张府差了人来送蜜桃……呃,我出去让她们稍稍等一会……”
    见小五鬼头鬼脑地要出去,杜绾这才坐直了身子,没好气地叫住了她:“人家特意送东西过来,哪有让她们等着的道理,快去请进来!双萍,去里屋拿抿子梳子和铜镜!”
    裘氏听说是张府派人来送东西,倒也吃了一惊,待双萍取了一应用具,她连忙亲自给杜绾梳理抿好散乱的鬓发,又拔下了一根嵌翡翠金发簪插在了女儿的头上。
    不等杜绾出声反对,她就笑道:“如今张家是老太太做主,差来的人指不定是有些体面的。你在家里素面朝天不用金玉不要紧,但别人瞧着不免寒酸。好了好了,预备见客吧。”
    正如裘氏所说的那样,来送蜜桃的恰是顾氏亲自点派的两个媳妇,都是张家世仆。由于是老太太的吩咐,两人进了杜府之后一举一动都存了小心,更悄悄打量着这边的光景。瞧见四处下人井井有条,待人接物也还精神,她们心中不由得纳罕——当家老爷生死未卜,这家里居然能这样纹丝不乱,着实是难得了。
    等到入了正房。两个媳妇看见正中坐着一位端庄妇人。连忙趋前屈膝问安。起身之后。年长地林氏便瞅见旁边站着一个年方二八地少女。虽则是家常密合色纱衫密合色裙子。头上隐约也只能看见一枚金簪子。除此之外手上脖子上都不见什么首饰。但却流露出一股高华地气度来。情知这便是那位杜家小姐。她更是多瞧了两眼。随即方才收了神。
    “这是今日宫中刚刚赏赐地皮薄汁甜地江南蜜桃。老太太吩咐送一篓过来让杜夫人和杜小姐尝尝鲜。老太太还说。如今三少爷不在北京。家里该当对府里多多照应。万一一时半会难免有疏忽地地方。还请杜夫人和杜小姐海涵。”
    闻听是宫中赏赐。裘氏微微一愣。心里隐约明白了张家那位老祖宗地意思。不禁极其欢喜。毕竟。丈夫下狱家中无异于半边天就塌了。她哪怕强撑着不露分毫。但归根结底还是彷徨地。张家毕竟是英国公府地亲戚。如今有了这样地表示。不啻是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杜如今应该还平安。只要知道这个也就够了。
    她微微欠了欠身。见两个媳妇都闪到一边不敢受礼。又吩咐人拿了小杌子过来请两人坐。说了好一会话。因见两人常常向杜绾询问几句。她忍不住有些遐思。待到她们起身要告辞地时候。她便又开口说道:
    “多谢老太太如此惦记着。论理我和绾儿也是晚辈。回京之后本该是咱们去拜见地。只是一直都怕随便登门给贵府惹麻烦。所以一直都不曾成行。今天却还
    太太让你们先送东西过来,咱们实在是过意不去。太热,常常让人头昏眼花的,我前些天让绾儿制了些薄荷香,夏天使用也能提提神,就劳你们带回去送给老太太。”
    林氏刚刚和杜绾说了两句话,觉着这位千金机敏大方,很是不凡,又见裘氏谈吐清雅,人也和善,她心中愈发觉得顾氏此番差遣他来肯定是为了张越的婚事,此时忙答应了。出了屋子,就有一个小丫头捧了一匣子薄荷香来,另一个则是送了一个绣工精致的锦囊。到了外头车上,她和另一个媳妇打开锦囊一看,却见是赏人用的两个小银锞子,不禁对视一笑。
    这边张府两个媳妇从杜府回家,那边吕夫人张晴婆媳面对的却是一个泥雕木塑一般的孟贤。无论两人怎么说,孟贤却是丝毫没有反应,口干舌燥的张晴不得不丢下他去照看刚刚悠悠醒转的孟敏。看见昔日那个明艳大方的千金现如今憔悴得不成样子,她不禁又是心疼又是难过,一把就将人揽在了怀里。
    “大嫂……”
    刚刚看到吴夫人含笑长辞的时候,孟敏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这会儿醒转过来方才感到心一阵阵揪紧似的疼痛。她下意识地抓着张晴的衣裳,不停地啜泣着,却始终不肯放声。直到张晴使劲拍着她的肩背,示意她该哭就哭,她这才渐渐放开了声音。
    这一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哭的究竟是母亲,还是自己!
    就在她哭得昏天黑地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间传来了一阵争吵声。尽管悲痛欲绝,但由于多年的习惯,她仍是摇摇晃晃坐直了身子,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泪,强自起身就要往外走。张晴苦劝不住,只好在旁边搀扶着,待到了堂屋里,两人就看见孟贤正对吕夫人怒目而视。
    “我孟贤自以为风光得意,这一回失算就把我打回了原形!我以为自己好容易得见天日,却偏偏看见夫人在我面前咽下最后一口气!弟妹你这回来得倒是及时,可当初那一次次需要保定侯府援手的时候,你们又在哪儿?我被下狱这些天,一家人先是被赶出山东都司衙门,然后是夫人重病,再然后是无数人落井下石……平日里交情不错的同僚都作了缩头乌龟,作为亲兄弟的保定侯也只求情了一回就再不出面,这就是兄弟?”
    孟敏听到父亲说话竟是这样不留情面,不禁大惊,连忙上前两步说道:“爹爹,我和娘回京之后,二婶常常让大嫂来看望,前前后后帮了咱们家不少……”
    “住口!”接连遭遇大变,孟贤此时再也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冲着女儿就怒吼道,“你娘都死了,你还惦记着他们的好处,你是不是也后悔没脱生到你二婶肚子里,也好当你的保定侯千金!你娘一直把你当作亲生女儿看,我看她是白疼了你那么多年!”
    一下子遭到父亲当头痛斥,孟敏不禁又羞又气又惊,若不是旁边张晴搀扶着她的胳膊,她怎么都站不住脚。而吕夫人尽管心中恼怒,但想到孟贤刚刚经历了丧妻之痛,也不想和他一般计较,只得深深吸了一口气。
    “大哥若是要怪罪我和老爷不尽心,我也不想多解释什么,但你若是要怪罪四丫头,那就实在太不近人情了!这几个月里,她一面照顾大嫂,一面还要周全家里,这家里的担子都是她一个人挑的。为着你的事和大嫂的病,她甚至还在青州给人作绣品换钱,半夜三更带着母亲出去求医,有几个大家闺秀能做到这般!大嫂如今去世,最伤心的不是你,是她!大嫂走的时候等到了你回来,可大嫂走的时候甚至都来不及看到她风光大嫁!”
    孟贤膝下并无嫡女,对孟敏这个庶出的长女一向抱有莫大的期望,刚刚不过是一时气急方才把火气撒到了她的头上。然而,吕夫人这一番话却让他面子上很下不来,尤其是最后一句风光大嫁更是触到了他心头的隐痛。
    就因为庶出,世袭的爵位就和他无缘;就因为皇帝护短,他苦心孤诣的谋划不但一场空,还将以前的老本都赔了进去;就因为那些同僚朋友亲戚的冷漠,如今他一回来面对的就是妻子的撒手人寰……甚至女儿的婚事又要因孝期一拖三年!
    狠狠瞪着吕夫人,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多谢弟妹关心,就算夫人到了地下,我也一定会让她看到敏敏风光大嫁,我会让她比谁都嫁得好!”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七章 不甘寂寞本天性
    农工商,朝士最贵,商贾最富,反而是夹在当中的农)说上下五千年来,重农素来是历朝历代的根本,但农人面朝黄土背朝天,纵使再勤勉,能得一个小康就不错了,根本比不上商人的豪富朝士的尊贵。而百工的地位则是比农人还要不如,在大明的赋役黄册上,一旦被编入匠户,则子子孙孙都是匠户,这身份几乎永远无法除去。
    刘达倒不是匠户出身,却因缘巧合拜在了一位手艺精湛通晓众多技艺的工匠门下。他天性聪明,年纪轻轻就在继承之外又有创新,年方三十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然而,他不合因为琐事得罪了当地乡绅,结果那乡绅买通官府,几乎害得他丢了性命。难以在家乡存身,他借着永乐初年的迁徙大潮,背井离乡从广西到闽东到湖北,又从湖北迁到了山东。然而,带着乡民修了一条水渠,他又因为出言不逊得罪了人,一瘸了腿就差点再次没了落脚的地方。
    有了这样的经历,又在高山屯一住十年,刘达的性子已经没了初出茅庐时那种莽撞和锐气。可即便棱角都被磨光了,他始终不甘留在这种小地方蹉跎一辈子。今天远远看了一回杀人,晚间他终究按捺不住,遂径直来寻张越。
    此时此刻,面对刘达那张异常诚恳的脸,张越思忖片刻就笑道:屋说话。”
    住过只有茅草盖顶的土房子,住过山上的石头屋子,甚至还住过知府衙门的轩昂瓦房,这会儿跟着张越进了正屋,刘达倒觉得这驿站公馆的屋子颇有些寒酸。看见常常跟在张越身边寸步不离的连生连虎兄弟在炕上呼呼大睡了阵阵鼾声,他不禁愣了一愣,心想张越对身边人倒是一向纵容。
    拄着拐杖转过身张越亲自打起了里屋那道帘子在那等着,连忙紧赶两步,颇有些受宠若惊。进了屋看见里间陈设,他更觉得诧异了。
    “大人只要一句话,别说知府衙门,青州城有的是富户愿意腾房子,可您偏要住在这驿站。恕我说一句实话,即便大人不在意这些,却也得考虑别人。那位陆公公在宫中肯定也算有头有脸的,到外头少不得想捞油水,大人一定要住在这驿站,岂不是挡人财路?”
    情知刘达乃是好心提醒,但这事情张越自有章程,却不好现在就对他明说。他自然知道抵达青州不过三天,陆丰就已经上窜下跳做了不少事情见了不少本地富户——这些人有关说人情的,有想要送美人入宫的,还有攀关系求富贵的……总之是应有尽有。
    “这事情我心里有数。倒是你真愿意抛下这儿跟我回北京?我自然需要你这样的人帮忙,只不过有些话我不得不说在前头。虽说英国公乃是我的本家伯父,但毕竟隔着一层,经此一事之后,我回京之后的官职差遣也没个准,你跟着我可得预备好吃苦头。叶落归根,你也一把年纪了,若是真想回家乡,我也可以助你些盘缠,让人送你回去。”
    刘达看见这屋子里只有书桌后那一张椅子,此外就只有墙边上的那张床,原本还有些犹豫,直到张越抬手相让,他方才不太自然地在唯一一张椅子上坐下。直到张越闲适地径直坐在了床上,他方才想起这位小张大人当初在高山屯那位张里老家中也是不挑不拣,这才释然。只他心中还有些忐忑,不知道张越是否会答应,等听到那番话,他顿感心情激荡了起来。
    “要说叶落归根。我自然也想回去。但我当初是被人赶出来地。那是乡间大户。我回去也没多大意思。再说我家乡地亲人也早就死光了。孤身一人未必就比如今强。大人刚刚说吃苦头。我这辈子什么苦都吃过。什么冷眼都受过。哪里还在乎这些是我说恭维话。您如今这深有把握地样子。怎么也不像是忧心前途。”
    情知刘达说这话就是下定了决心。张越也就不说别地推托话。索性一口答应了下来:“既然如此。回头我让人去你那里收拾。到时候我回京地时候少不得捎带上你。”
    等地就是这么一句话!
    刘达心里一跳。随即便笑呵呵地说:“小地虽说在外头飘泊了大半辈子。但从来都没到帝都去见识过。想不到一把年纪了还能有这福分。不过。蒙大人收留。小地也有些话想说。大人出身名门。落地就不愁吃穿不愁银钱。但有道是钱多不扎手。单单靠着家里地底子。终究难防万一。虽说当官地瞧不起商人。都说生财乃是小道。但人在世上。什么时候不要花钱?”
    刚刚说话地这会儿。外间连生连虎地鼾声毫无阻隔地穿过那一层薄薄地绣帘子传了进来。屋子里两人倒也浑然没在意。此时。角落灯台上地油灯忽然噼啪一声出了爆响。火苗忽上忽下跳动了了两下。仿佛是被刘达这番话给惊扰了一般。张越不料想刘达竟在自己答应了之后立刻改了称呼。又说了这么一番话。诧异之外便生出了激赏之心。
    权贵人家虽说少不了涉足一些商事。但素来对这些极其鄙薄。杜
    型的士人,轻财不重利,根本不会在意什么银钱手握田契无数,虽然也在北京办了几家铺子,但与其说是贴补家用,还不如说是给家里闲置的下人寻事情做;即使是他那位暗地里应该经营了一些产业的父亲,也从来都是嘱咐他注重正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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