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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文三世抱怨了很久，直到胸中的抑郁差不多都抒发出去后，才钟云停了下来。
　　　　壁炉之中的炉火忽明忽暗，映照着这位老皇帝的身影忽大忽小，他静静地看着壁炉，沉默良久后，默默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寝室。
　　　　抱怨归抱怨，现在的嘉文三世需要休息，长时间的会议对一位老人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友好的事情。
　　　　……………………
　　　　眼见着嘉文三世终于睡下，一直默默待在阴影之中的赵信终于起身，披上了斗篷。
　　　　作为一个从嘉文二世期间就护卫着光盾家族的老总管，赵信终于坐不住了。
　　　　嘉文三世是赵信看着长大的，而嘉文四世也是——甚至在嘉文四世的武艺都有一部分来自于赵信，虽然赵信在角斗场中练就的战技不太适合皇子，但作为启蒙老师来讲，他还是相当称职的。
　　　　正是因为和嘉文三世、嘉文四世这对父子都很了解，赵信才能够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上，清清楚楚地看见问题的结症在哪。
　　　　没错，在赵信看来，这对父子之间其实没有太多的致命矛盾，有的顶多是些缺乏沟通后造成的误会和冲突而已。
　　　　二世、三世、四世——赵信护卫过三代帝王，而在他看来，嘉文三世继承了二世的手腕，嘉文四世则是继承了二世的理想。
　　　　换个角度说，那就是……嘉文三世缺乏远大的治国理想，而嘉文四世缺乏必要的治国手腕。
　　　　作为一个旁观者，赵信可以清晰地看见嘉文三世的态度——那个小子连最基本的政治手腕都欠缺磨砺，那何谈政治目标？
　　　　什么恕瑞玛的前车之鉴，什么虚空的威胁，什么瓦罗兰的地位，这些分明是那些家伙试图把德玛西亚当枪使的鬼蜮伎俩，能信了这种鬼话明显是识人不明，手腕不到家——至于振兴德玛西亚什么的屁话，你能给出一个细致的纲领么？
　　　　在嘉文三世看来，嘉文四世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屁孩而已，要手段没手段，要方法没方法，由着他的意思来，德玛西亚很快就会落入那些野心家的手中！
　　　　而同样的，赵信也很清楚嘉文四世对自己老爹的看法。
　　　　不难想象，在嘉文四世的心中，自家老爹是一个保守顽固、只知道耍手腕的老家伙，对于真正走出过德玛西亚的嘉文四世来说，德玛西亚是瓦罗兰的德玛西亚，既然已经知道了外边还有更加广阔的天地，那偏安一隅岂不是愚蠢至极？
　　　　至于那些政治手腕、制衡措施……那些更像是梳理小天地时候的需要，如果将目光放在更广阔的地方，这些小手段看起来不仅上不得台面，反而还会给自己平添束缚。
　　　　父子之间的隔阂就是这样，越来越深，最后甚至……难以弥合。
　　　　而现在，赵信不能坐视下去了——虽然并不打算干涉光盾家族的内事，但这种时候，也许只有自己这张面皮还有些用处了吧？

第826章　长辈与黑历史
　　　　德玛西亚雄都下雪了。
　　　　当赵信披着斗篷，走在深夜清冷的街道上时，雪花悄无声息地开始缓缓飘落。
　　　　今年的雪……来得有些早啊。
　　　　离开皇宫，走在去往嘉文四世宅邸的路上，赵信心中难得地出现了些许难以名状的惆怅。
　　　　虽然看上去只有三四十岁，但实际上赵信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耄耋老人了——作为诺克萨斯角斗场的绞肉大赛冠军，赵信获得了一些“恩赐”，能够让他的身体衰老更加的缓慢。
　　　　虽然赵信很清楚这是那些诺克萨斯贵族（或者说幕后黑手）希望用自己多赚些钱的手段，但从某种意义上说，他还是很感谢那些魔法的。
　　　　而似乎是因为年龄已经大了不少，赵信有的时候也会莫名的感怀过去——比如那些和嘉文二世并肩作战的日子——对于赵信来说，自己的人生虽然不知道还有多少，但却没有什么遗憾了。
　　　　正是因为这种莫名的老人心态，赵信才能够看透嘉文父子之间那微妙的小别扭；也正是因为这种老人近乎于天伦的情感，才让赵信忍不住希望嘉文父子能够和好如初。
　　　　嗯，从年龄上说，赵信应该算是嘉文三世的叔叔，嘉文四世的爷爷。
　　　　大雪纷纷扬扬，街道一片寂静，赵信再次从回忆之中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嘉文四世现在的住所门口。
　　　　嘉文四世搬出来多久了？
　　　　嗯，有些年头了。
　　　　似乎那次从诺克萨斯回来之后，他就不愿意住在皇宫里了吧？
　　　　真是个固执的孩子——嘉文三世的皇后走的早，现在自己孩子都不愿意在皇宫里，也别怪他犯脾气了。
　　　　摇了摇头，赵信伸出手，叩响了面前的大门。
　　　　笃笃笃。
　　　　三声叩门声轻轻回响在了这个小小的院子里，不久之后大门吱呀一声打开，赵信抬起头，看见开门的是希瓦娜。
　　　　“……希瓦娜小姐。”赵信轻轻点了点头，“皇子冕下还在吗？”
　　　　“还没有休息。”希瓦娜打开了大门，“赵信先生请进。”
　　　　赵信轻轻抖了抖积雪，然后轻轻走进门，跟在了希瓦娜的身后。
　　　　看着自己面前足够恭敬的希瓦娜，赵信微微眯起了眼睛。
　　　　希瓦娜的血统瞒得过别人，但瞒不过赵信——也许这也是嘉文四世不愿意住在皇宫里的原因之一吧？
　　　　瞧瞧三世对魔法的那个厌恶劲……
　　　　这也算是有了老婆不要老子？
　　　　真跟他爹一个出息！
　　　　想到了嘉文三世年轻时候的样子，赵信忍不住笑出了声。
　　　　在前面引路的希瓦娜一头雾水——好端端的，这位赵信总管笑啥呢？
　　　　“没什么。”似乎察觉到了希瓦娜的疑惑，赵信，轻轻摇了摇头，“想起了一些往事而已。”
　　　　往事？
　　　　希瓦娜停下了脚步，脸上的好奇之色毫不隐藏。
　　　　对于这位德邦总管，希瓦娜时发自内心尊敬的——无他，资历和能力而已。
　　　　从资历来说，这是自己挚友（目前只是挚友）嘉文四世的爷爷、启蒙老师；而从能力上说，希瓦娜总觉得自己未必是面前这个看起来很年轻的人类的对手。
　　　　野兽的直觉总是敏锐的——更何况是龙的直觉。
　　　　而现在，赵信说自己想起来一些往事……这往事多半和嘉文四世有关。
　　　　希瓦娜很好奇。
　　　　“小小嘉文在小时候特别的倔。”眼见着希瓦娜很感兴趣，赵信也就不卖关子了，“那时候我记得在皇宫里，他又一次读了个关于他爷爷老嘉文的故事，然后不管怎么都要吵着和爷爷一样打诺克萨斯人。”
　　　　“然后呢？”希瓦娜不明所以，“那时候他很小？”
　　　　“很小，也就五六岁的样子。”赵信脸上满是笑意，“然后小嘉文——就是他爹——被缠着没办法了，硬是找了不少和他年纪相仿的贵族子弟，定制了不少诺克萨斯的军服，陪他疯。”
　　　　希瓦娜眨了眨眼睛，并没有明白好笑的点在哪。
　　　　“本来小嘉文的意思是，他大发神威收拾了那些‘诺克萨斯人’就会消停了。”赵信脸上的笑容更盛了，“没想到的是，他被穿着诺克萨斯军服的孩子按在地上打——”
　　　　希瓦娜面露古怪——有点意思，但还不至于好笑吧？
　　　　“这不是最有意思的。”赵信终于把自己的包袱抖开了，“最有意思的是，打他的那个实际上是个女孩子——被打之后发现打自己的是女孩，你猜小小嘉文说什么？”
　　　　“说什么？”
　　　　听赵信讲到这的时候，希瓦娜的嘴角终于也开始上翘了——虽然巨龙是雌性厉害，但人类是雄性的厉害，这一点她还是知道的，而嘉文居然还有被雌性人类打的时候？
　　　　这简直像雌性巨龙打不过雄性巨龙一样丢人——而且是特别的丢人。
　　　　“他说敌人耍诈！”赵信终于开始哈哈大笑了起来，“小小嘉文说，那个女孩子分明是诺克萨斯请来的弗雷尔卓德援军，胜之不武——哈哈哈哈哈哈。”
　　　　听到这里，希瓦娜终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赵信的讲述虽然只有寥寥数语，但却充满了画面感，希瓦娜几乎看见了嘉文四世小时候撅着嘴说胜之不武的样子，这真是太有意思了。
　　　　一直以为嘉文四世是一个严肃认真的家伙，没想到他居然还有着这样一面？
　　　　就这样，两个人笑着走进了嘉文四世的书房之中——而看着希瓦娜脸上的笑容，嘉文四世一脸懵逼。
　　　　这位龙小姐可不是一个爱笑的主，今天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看出了嘉文四世的疑惑，赵信脱掉了自己的斗篷，轻轻摇了摇头。
　　　　“我刚刚只是和希瓦娜小姐讲述了一下过去的事情，仅此而已。”
　　　　“过去的事情？”嘉文四世更迷糊了，“什么事情这么好笑？”
　　　　“关于诺克萨斯人的弗雷尔卓德援军。”希瓦娜一时没忍住，抢答出声，“以及一个六岁小女孩的……胜之不武。”
　　　　这一刻，嘉文四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嗯，家中有个长辈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会轻易地传播黑历史。
　　　　谁还没有个小时候啊！

第827章　海阔天空？
　　　　虽然被自家长辈说起陈年囧事比较尴尬，但对于嘉文四世而言，这也是一件难得的温馨事——实际上，在嘉文三世的王后、嘉文四世的母亲去世之后，这一对父子之间，竞争的意味就已经盖过亲情了，长辈翻旧账这种事情，也只有面前这位德邦总管有资格了。
　　　　至于赵信此来的目的……
　　　　嘉文四世看向了面前仍然未老的赵信。
　　　　“你父皇不容易——你也不容易。”赵信也没有多绕圈子，“你们在很多方面上的目标都是一致的，可惜一个太在乎未来，一个在拘泥于方法，结果硬是弄出了这样的一副局面。”
　　　　如果换个人说这些，嘉文四世不拿出长矛戳死他都算客气的，但偏偏赵信的身份特殊，这位三朝元老地位尊崇，但一直都兢兢业业地做着光盾家族的总管和保镖，嘉文四世印象之中他是从不开口的，现在难得说句话，他无论如何都要有些考虑的。
　　　　眼见着嘉文四世有了思考的意思，赵信也就继续说下去了。
　　　　“小嘉文和你不一样，他是跟着老嘉文长大的，他亲眼见到了德玛西亚的辉煌，也清楚自己很难比得上自己的父皇，所以一心一意维持着局面，慢慢就养成了喜欢用手腕制衡的习惯，这不是他的缺点，反而是他能够发挥自己长处的地方。”
　　　　“而你却和你爷爷更想——只不过和你爷爷相比，你小时候的条件优渥了些，因此直到那次事件你才真正有所成长，但说句实话，目的订的再好，手段不足也不能成事的。”
　　　　“你们两个都是为了德玛西亚，也都有自己的心思，有分歧实属正常，但父子之间哪有那么多的隔阂——难道你还真以为你父皇贪恋权势？”
　　　　“别忘了，老嘉文犯糊涂的时候，小嘉文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前面的话还可以说是清风细雨，但最后一句缺如黄钟大吕，直抵嘉文四世心头——嘉文二世晚年的些许糊涂自己父皇应该是最清楚的！
　　　　嘉文三世没道理重蹈覆辙的！
　　　　难道……自己一直对父皇有某些误会？
　　　　眼见着嘉文四世开始有所触动，赵信趁热打铁，和他讲述了嘉文三世现在的状态——你只看到了你父皇的固执，但你可曾想过他为何如此固执？
　　　　或者说，你有没有尝试过理解你的父皇？
　　　　别的政敌自然不会互相了解，但你们是父子，如果父子之间都不能够互相理解……那光盾家族就真的完了。
　　　　赵信的一席话让嘉文四世有些莫名的羞愧——就像是赵信所说的，他一直都坚持着自己的正义、坚持着自己的目的，但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父皇所面对的情况，这……的确有些说不过去。
　　　　说到这，赵信没有继续下去，在留下了一句“如果有心，就来看看的父皇”之后，他就披上了自己的斗篷，飘然而去。
　　　　走在回皇宫的路上，赵信心头的一块石头也算是落了地——虽然小嘉文和小小嘉文都很倔，但索性他们心思也不坏，如果愿意开诚布公地好好谈谈，那一切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然后，就在赵信从角门进入王宫之后，他的脚步忽然一滞。
　　　　一种不详的预感让赵信一瞬间毛骨悚然，他下意识地将五感之力扩张到最大，然后硬是吸入了满鼻腔的血腥味。
　　　　“有人行刺！”
　　　　一声暴喝，赵信甩掉了自己的披风，他手持长枪，直奔着嘉文三世的寝宫而去。
　　　　一路上，不少装备精良的德邦卫士东倒西歪，殷红的鲜血染红了飘扬的雪花，从方向上看，敌人的目标正是老国王嘉文三世……
　　　　不会……吧？
　　　　赵信心中沉重无比，自己在这时候离开片刻，如果嘉文三世真的出了什么问题，那自己这个大总管可真的百死莫赎了……
　　　　被赵信一声爆喝集结起来的侍卫们打着火把跟在了赵信的身后，当众人来到了嘉文三世的寝宫外面的时候，入眼之处皆是一番地狱景象。
　　　　守卫寝宫的侍卫尸横当场，或是胸口被利刃穿透，或是气管被利刃割开，眼见着都是一击必杀，而且硬是没能示警。
　　　　寝宫的宫门大开，赵信顾不得查看侍卫们的死因，直接迈步进了宫门——在床榻之上，嘉文三世的尸体已经冷了。
　　　　“当啷”一声，长枪落地。
　　　　看着死不瞑目的嘉文三世，赵信胸口一涨，嗓子一甜，直接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当场昏迷不醒。
　　　　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德玛西亚雄都，在赵信昏厥之后，这种事情就彻底瞒不住了，不出两个小时，整个德玛西亚雄都的人都知道经历这件事。
　　　　在第一场雪降临的时候，嘉文三世被刺杀于自己的寝宫之中。
　　　　刺杀者非常熟悉德玛西亚雄都的情况，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所有的侍卫都在没有做出反应的情况下，被一击必杀，而本应该是最后一道防线的赵信因为某些原因擅离职守，事后赶到呕血昏厥。
　　　　雪落之时本应无比宁静，但此刻的德玛西亚雄都却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嘉文三世的意外死亡让整个德玛西亚雄都都变得人心惶惶了起来，毕竟一国之君被刺杀于卧榻之上，这说起来也太离奇了些——皇帝尚且如此，何况常人？
　　　　而面对这种情况，本来想要浑水摸鱼的罗德甚至都陷入了呆滞，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和瑞兹这种有能力掀桌子的人都没有选择掀桌子，结果不知道谁居然就这么掀桌子搞起刺杀来了？
　　　　等等，刺杀？
　　　　罗德第一时间找到了迦娜。
　　　　“嘉文三世完蛋了——你有没有什么消息？”
　　　　“……我怎么可能有，你告诉我搜集德玛西亚雄都贵族们之间的消息，我也不可能去盯着皇宫啊，偌大的皇宫其实就嘉文三世一个人，根本没什么盯着的价值。”
　　　　“也是。”罗德摇了摇头，“既然你也没有什么消息，那我恐怕就要亲自去案发现场看看了——我就不信刺客们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这时候掀了桌子！”

第828章　寻找掀桌子的人
　　　　化身夜鸦的罗德和化身青鸟的迦娜一起，扑棱棱飞到了德玛西亚皇宫之内——皇宫不大，两人很快就找到了出事地点。
　　　　嘉文三世的寝宫之外，血腥味还没有完全散去，尸体甚至还在收敛当中，半空中，罗德很快就发现了这些尸体上的伤口。
　　　　咽喉、胸口、肾脏、太阳穴……
　　　　几乎都是致命伤一处。
　　　　而且从伤口的情况来看，这些致命伤都是短刃所造成的，杀人者一击必杀，出手干净利落，地上的血迹也都是一滩一滩的，出血量不多且没有血液飙射的情况。
　　　　都是精于杀戮的好手。
　　　　罗德和迦娜盘旋了良久，然后悄然离开——在那之后，罗德问起了迦娜的所见。
　　　　“有没有符文能量的反应？”
　　　　“没有。”迦娜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这些刺客完全没有使用任何的符文能量，而且这里的宫墙都是禁魔石所制，一般人也不可能使用法术。”
　　　　“也就是说。”罗德皱起了眉头，“这些家伙的刺杀完全是物理刺杀，顶多开了无双？”
　　　　“……是的。”和罗德在一起久了，迦娜也大致知道了无双的意思，“那些刺客的身手应该不错，但能够让所有的侍卫都无法出声示警，这却不是身手敏捷所能办到的——就算易来，先要办到这一点都不是很容易。”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罗德点了点头，“理论上说，德玛西亚的皇宫差不多禁魔，而物理防御等级又高的可怕，这种森严的守卫下，一个皇帝就被人弄死在了床榻上……只有一个可能了。”
　　　　“你是说？”
　　　　“有内鬼。”罗德轻轻叹了口气，“有人熟悉巡逻的路线、熟悉守卫的布防，只有这样才能将这个戒备森严的堡垒从内部撕开。”
　　　　“道理是这样。”迦娜点了点头，“但……能够知道皇宫守卫的布防和巡逻路线的人，恐怕不是很多吧？”
　　　　“不仅不多，而且很少。”
　　　　“赵信？”迦娜的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