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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欣颜很是愣了愣，要不要这么不讲情面啊？就算不留她住下，那也不用现在就赶人吧？她午饭还没吃呢。
　　尹氏好像知道她心中的怨念，毫不留情的说道：“你都好几天没去广厦营造了，去看看吧。现在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你若是饿了，就在路上买些吃食垫一垫。娘这就让人往你府上送你喜欢的菜蔬。再吩咐厨房，把晚饭做丰盛一些，一定给你补回来。”
　　今日之事和女儿的性子，让尹氏不得不谨慎起来。江一凡现在固然能接受、也很放任女儿的行事做派。可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是一定要小心维护的，绝不能因为陪娘家母亲，让他们夫妻感情疏离。
　　甚至，女儿所做事情也得郑重对待，那是女儿以后的依靠和根本。
　　叶欣颜明白老妈是好意，可她还是挣扎道：“晚上吃太饱不利于养生！”
　　她的挣扎没啥用。
　　马车在忠勇侯府一侧、那个新开不久的院门外停下，叶欣颜被她老妈无情的赶下车，眼睁睁看着马车进了院子，往纵深处而去。
　　好在为了维护她的面子，黄嬷嬷是陪着她一起下车的。
　　黄嬷嬷笑眯眯的对着叶欣颜行礼，说道：“大小姐请回吧，以奴婢看，太太有些想开了呢。大小姐只管放心，有奴婢看着太太，若太太稍有不适，老奴一定第一时间派人去江府告知大小姐和姑爷。”
　　她现在对自家大小姐那是越来越喜欢、越来越钦佩。有这样的女儿傍身，自家太太那些年的苦没白吃。
　　既然黄嬷嬷明白事情原委，叶欣颜也就放心了。
　　好几天没去营造行，也的确该去看看了，叶欣颜坐上自己的马车，很没情绪的往城北吉水巷方向而去。
　　至于午饭，她倒也没专程去买什么吃食，而是用马车上备着点心凑合一下。只等晚上，享用老妈犒劳她的丰盛饭菜吧。
　　江一凡下衙回来时，家里不但有媳妇在，屋里还摆好了那张大桌子，这是要吃大餐的意思了。
　　江一凡顺理成章的猜测：难道去慈恩寺上香非常顺利，所以阿颜要大吃一顿，以示庆祝？
　　可是再看媳妇儿的脸色，不像啊？
　　叶欣颜一副很没精神的样子，帮江一凡换下家常衣物，又招呼丫鬟打水，让他擦手脸。
　　江一凡一边挽衣袖，一边问道：“今日陪岳母上香了吧？是否有什么波折？怎么阿颜看着不很高兴的样子。”他很是诧异，不高兴还摆开大吃一顿的阵势，这是啥情况了？
　　叶欣颜把江一凡的外衣整理好，放在衣架上，才瞥了江一凡一眼，说道：“咱还是不提这些糟心事了，免得影响吃饭的胃口。”
　　江一凡笑道：“是吗？什么事还能影响吃饭的胃口？那咱还是先吃饭吧，我瞧着，今日的饭应该不错。”
　　等到宋平家的带着丫鬟，把饭菜上齐，江一凡笑道：“原来不是事情太过糟心，而是饭菜太过丰富，媳妇儿你舍不得用不愉快的事情佐餐吧。”
　　“嗯，嗯，没太大事。”叶欣颜看着满桌的饭菜，连忙点头赞成。有个溺爱自己的老妈，还是蛮舒心的。瞧瞧这满桌子她爱吃的菜式，完全能驱散心中的阴霾嘛。
　　待到吃过晚饭，一切收拾妥当，两人挪了位置。
　　叶欣颜隔着炕桌，坐在江一凡对面，很正式的开口问道：“一凡你给我说说，殿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嘛？他之前说东则营造行的事不用我过问，可他这迟迟不见动作，反倒让叶欣仪嚣张的厉害，气死我了！”
　　江一凡了然，大概媳妇儿和岳母在慈恩寺遇到叶欣仪了。
　　“你们今日上香，遇到季家女眷了？”江一凡问道。
　　他这一问，立即勾起叶欣颜的话，她飞出一个大大的懊恼眼神，说道：“别提了，你说我这运气怎么如此之差？好不容易撺掇我娘答应去慈恩寺，给赵叔许个平安愿。没想到就能遇到季家婆媳，还有孙侍郎家的夫人也在场……”
　　叶欣颜吧啦吧啦的、把事情说了一遍，追着江一凡问道：“殿下他到底成不成啊？若是他腾不出手，那就我自己来好了。我总能给叶欣仪找点事做，让她焦头烂额，顾不上到处使坏心眼儿。”
　　江一凡微微皱眉，叶宏阳这庶女也忒能惹事了，好端端的，又来招惹自家媳妇。这不纯粹欠收拾吗？
　　他没直接回答叶欣颜的问话，转而说道：“我刚才听你的意思，你劝岳母的话，岳母听进去了，事情应该还有回转的余地。”
　　“还好吧，”叶欣颜听出来了，江一凡的意思，既然老妈没事，东泽营造行和叶欣仪的事情，还是不让她插手。
　　她认真打量江一凡的面色，问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打算？若光是叶欣仪和东则营造行的话，哪至于拖这么长时间？我就能把她料理了。”
　　就算她不擅长江一凡他们的阴谋手段，也能从行业内部想办法，给东泽营造行弄个巨额亏空的单子，让雇主找到东则营造行赔偿，甚至可以把东则营造行的东家告上京府衙门。
　　那时，叶欣仪不但得出钱，她还得出名，顺便帮季家也扬出个不一样的名声来。那时，看周氏再怎么给人摆她那清高的臭架子？
　　原本挺简单的一件事，被瑾融揽下，却迟迟不见他出手。若不是今日撞上叶欣仪挑衅，唐家园林的单子被劫走时的那点儿气性，叶欣颜都快忘了。
　　江一凡沉吟着点头，说道：“你庶妹那里，殿下的确有别的想法。”
　　“啊？”瑾融有想法？
　　叶欣颜瞪大了眼睛。大概不是她想的那样吧，瑾融会对叶欣仪这样的女子感兴趣？“这个，这个……不会吧？！”
　　“你乱想些什么？”江一凡瞪了她一眼。
　　叶欣颜讶然摊手：“这能怪我吗？你就是这么说的啊。叶欣仪一个后宅女子，能让殿下有什么想法？”

　　第九百五十九章　恋慕繁华的清贵

　　“这……”江一凡很是无奈，只得郑重解释道：“准确的说，不是对叶欣仪有想法，而是通过叶欣仪这件事，试试能否动摇季家对读书人的影响力。季家之前出过两个大儒，又经过季筱远父子在京城的两代经营，几乎让季家成了天下读书人的标杆。
　　这些人说是清流，却也极其顽固的引导着读书人、甚至天下人的观念和意向。殿下不想让这种迂腐观念继续延续下去。”
　　叶欣颜听得瞪大了眼睛：“既然季家已经在读书人和很多官员中树立了崇高形象，仅凭一个女子的过失，怎能动摇的了？就算叶欣仪实在不堪，季家大可以把她休回娘家。”
　　“那也要试一试。”江一凡摇头，“说起来，季家家风的确严谨，子弟鲜少有劣迹。这么多年来，也只有你庶妹这件事可以做做文章，不管成与不成，这个机会一定要把握。”
　　叶欣颜想想周氏那时时摆着的款儿，不由得撇了撇嘴，说道：“什么家风严谨，明明就是假清高。”
　　江一凡笑一笑，说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观念，是祖辈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根深蒂固。有这种观念做主导，很难改变工匠的地位，也就很难实现你所说的工业化推进。专利律法实施的阻力，都是基于这种观念作祟。如今，难得季家有了叶欣仪这个缺口，殿下想利用一下。”
　　“这个，好有难度啊。”叶欣颜思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叶欣仪有什么可利用的地方？
　　季家是实实在在的书香世家，叶欣仪只是季家四个儿媳中的一个，就算十恶不赦，也可以推说是她个人原因，应该无法动摇季家的根本吧？
　　江一凡看出叶欣颜的不解，说道：“那是你没仔细想过。你以为季家当年为什么会娶一个武将世家的庶女做儿媳？”
　　“不是说，季家那位周夫人喜欢叶欣仪贤淑贞静，才貌俱佳吗？”当然，那周氏是妥妥的被表面功夫做得好的叶欣仪给骗了。
　　江一凡摇头，道：“这只是次要中的次要。最主要的原因，是季筱远的四个儿子才智平平，没一个能继承他衣钵。他百年之后，季家无人有能力支持他们在读书人心目中的崇高地位。
　　正巧，你父亲是未来的安国公，叶欣仪是你父亲最喜欢的女儿，却是庶女。季家清贵则以，官职却不高，只能娶一等勋贵家的庶女，却可以享受嫡女才有的好处。
　　在季筱远看来，不管你父亲是否能撑得起安国公府，以他季筱远的能力，只要能借这个势，季家就能在京城保持一代、甚至两代尊荣。借着这段时间的缓冲，等到季家下一代再出一个大儒，或者奇才。”
　　叶欣颜挑眉：“那也没错啊，京城官员和勋贵之间联姻，不也是为了相互借势吗？”
　　江一凡笑了：“别家可以这么做，甚至可以说出来。季家作为清流，却是做不得的，世代清贵，就应该耐得住寂寞和贫困。而季筱远和他父亲，已经喜欢上了京城的繁华。
　　最不该做的，是你父亲失去承袭安国公权利之后，季家上下就显露出难看的嘴脸，对叶欣仪很是严苛冷淡，也分外的没耐心了。”
　　“哦。”叶欣颜若有所悟。她今日不去针对叶欣仪，而是不断的对周氏发难，就是想让周氏回去磋磨叶欣仪。她之所以有把握，正是因为叶宏阳不再是安国公世子。
　　若叶宏阳依然是世子，叶欣仪依然能风光的在安国公府进出，就算叶欣仪言行有不妥之处，想来季家对她的态度也会有些收敛。
　　“原来这也可以被你们利用啊？”叶欣颜感叹道，权谋无处不在啊。
　　江一凡笑道：“当然。”
　　既想做清贵的代表，又留恋富贵繁华，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若是没有叶欣仪撺掇叶宏阳购买东泽营造行的事情，就算叶欣仪在季家受些冷落，那也只是季家自己的事情。以季家一向严谨的家风，对儿媳的要求严格一些没错。
　　问题就在于，叶欣仪买了东泽营造行，却没有一个强有力的东家，经营太过不堪。而叶欣仪还不愿意用自己的嫁妆去补窟窿，她现在唯一能把握的东西，就是嫁妆了，她万万舍不得撒手。
　　那么，事情就不是叶欣仪能控制的了。
　　等到事情闹到季府，叶欣仪不但失去了她的价值，而且还要给季家带来负面影响，这就不是季家能忍受的了。
　　若是利用得当，季筱远和周氏真的恼了，没准儿季家真的会把叶欣仪休弃。
　　真出现那种情况，再有人做些引导，没有将来的叶欣仪很可能会失控，把季家爱慕虚荣的本质抖落出来。就算不至于直接让季筱远彻底没了名声，也会让他和季家的声誉受些影响。
　　进而，清流、清贵这些东西，也就显得可笑了。
　　最好季筱远还是这么没骨气，依然留在京城当他的国子监祭酒，或者瑾融可以体谅他是被叶欣仪带累了，保举他升个官儿什么的。间接的告诉世人，那些清贵、清流什么的，只是谋取富贵的另一种方式而已。
　　叶欣颜听着江一凡的解说，实实的替季大人哀叹，怎么就被这么一群人惦记上了？
　　“那接下来呢，你们打算怎么做？”叶欣颜很是好奇的问道。
　　江一凡说道：“再过些天吧。现在东泽营造行正在做一个很麻烦的工程，揽工程的时候没个正经拿主意的，据说做下来会很亏。他们之中已经有几个人被收买，到工匠们情绪烦躁起来，很容易就能挑起事端。到时候自然有人引导，把矛头指向季府。”
　　叶欣颜眨眨眼，看来这件事挺机密，江一凡不打算细说了。
　　好吧，知道的少点儿也好。那她就提前给季家和叶欣仪默哀，等着看事情的结果如何吧。
　　事实上，没用叶欣颜等很久，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差不多的营造行都在准备收工。
　　进入十月，东泽营造行的工程已经完工了，可工钱，看起来依然遥遥无期。
　　营造行的大作头刘昌盛正苦着脸，和雇主做交接，这个工程实在是做的不划算，根本就没什么赚头。与其这样，还不如大家一起歇着，至少不费力气不是？
　　可这是国公府那位爷推荐的活儿，季四奶奶也是应允了的，由不得他们不做。上个月就欠了工钱，这个月又是白忙活，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手底下做活儿的人了。

　　第九百六十章　去要工钱啊

　　就在刘昌盛犯愁，一会儿出去，怎么面对众多工匠的询问时，外面响起了喧闹声。
　　这家雇主是个姓陈的、样貌寻常的中年人，往日和叶宏阳一起看戏，算是老相识。他知道自家雇用东泽营造行建这个院子，算是抓了一个冤大头。所以一心想着，赶紧结算了工钱，把人打发走了事。
　　一听外面有吵闹声，陈大官人下意识就想到，外面那些工匠，会不会因为此次工程不赚钱而闹事。
　　他心里着急，也不顾不上什么礼数不礼数的，一边推着刘昌盛往外走，一边说道：“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么吵？是不是你的人？赶紧把你们的工具器物收拾好走人。交工之前，你就应该把工地清理妥当，这事办的！”
　　原本就没到工程期限，是这位陈大官人连番催促交工，声称急着用，东泽营造行才会如此仓促的收尾，这时却来埋怨人。
　　刘昌盛张了张嘴，最终顾忌自己的身份，没和陈大官人理论。
　　喧闹声势是从外院停车马的一片空地上传来的，还真是工匠们搬运营造器具的地方。
　　陈大官人和刘昌盛寻着声音，脚步匆匆的赶过来，陈大官人的长随招呼了几个下人，紧跟其后。
　　果然是收工的工匠在闹腾，二十几个人分作两拨。其中两人互相拽着脖领子，已经挣得面红脖子粗，眼看就要动手了。
　　刘昌盛几步上前，拉开两拨人走了进去，喝道：“东西都整治好了吗？就在这里闹腾！还不赶紧松手！”
　　扭在一起的两人一看刘昌盛来了，一点儿没给他面子，不但没松手，其中一人反而急赤白脸的质问道：“这个院子的活如此繁琐，咱们这么多兄弟，用了近两个月时间才完工。刘作头，你给我们个准话，这活到底有没有赚到银子？什么时候能给我们发工钱？”
　　陈大官人一听工钱两个字，立即就有了危机感，生怕这些工匠在他这里闹将起来，重新和他合算工程费用。虽然暗地里有人给他担保，这个工程不会反复，但若惹了叶宏阳不快，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既然完工，还是尽快和这些人撇清关系比较好。
　　他当即沉下脸，喝道：“这里是我陈家院子，既然已经完工，这里就不是你们能呆的地方。有事去外面说，若实在气不过，去外面或打或杀，没人管你们。只是，不要在我这里闹事。”
　　陈大官人虽然和叶宏阳没法比，可是在这些普通工匠眼里，还是极具身份的，而且他们的工钱和人家雇主也说不着。
　　其中一个汉子很是硬气：“出去说就出去说，总不能我们干了活，却拿不到工钱。家里老老少少一家子人，找谁吃饭去？”
　　被他揪着脖领子的人怒道：“你想找谁找谁去，抓着我是什么意思？以为只我是个头皮软的，好欺负吗？”
　　“老子说工钱的事情，你在那儿说什么风凉话？合着你已经找好了下家，不怕挨饿是不是？”
　　陈大官人当然不去分辨他们之间的对错，只招呼长随和几个下人，连说带劝、推搡着众人往大门外去。
　　陈大官人也劝着刘昌盛，让他去外面解决他自家的事情。
　　刘昌盛看着陈家崭新的大门关上，心中说不出的恼怒。
　　他转头，看着那两个还在吵嚷的工匠，怒道：“还不快松手！有什么事不能回去说？非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那个打头的工匠气势一点不输，回嘴道：“饭都吃不上了，还管什么丢不丢人？刘作头，你给个痛快话，我们的工钱到底能不能拿到？若是有影子，我们就等着，若没影子，我们自己找主家去讨要。”
　　刘昌盛还没开口，和他揪扯在一起的工匠冷笑一声，嗤道：“找主家讨要？好像你有多大脸面似的。主家是谁，那是你能惹得起的？劝你尽早离开你不听，反倒像是我要害你似得。”
　　旁边帮腔的人也开口了：“干活挣钱天经地义，这是皇帝老子定下的规矩，凭什么不要钱走人？季家是读书人，更不该做这等不义之事。”
　　“就是，营造行赚不赚钱，那是季家四奶奶和国公府大老爷的事。和我们这些做事的有什么相干？”
　　另一拨人不服气，还嘴道：“也不看看你是谁？你以为，皇帝就会向着你这个臭卖苦力的？”
　　“你说谁臭卖苦力的呢？”帮腔的人越来越多，那两人的火气也越来越大。你推我搡之间，不知道谁先动的手，竟真的打起来了。
　　这伙人被陈家下人连推待劝的，离开陈家所在巷子，位于一处街角。
　　这么多的人，再加上一些营造工具和脚手架、脚手板之类的东西，立即吸引了不少人注意。
　　“这不是给陈家重建放我院落的工匠吗？好端端的，怎么自己人和自己人打起来了？”
　　“你没听到吗？没拿到工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