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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下方跪伏女子很是乖顺小心，皇帝几乎要怀疑她的膝盖是否也绑了厚厚的棉垫子，所以她才会如此不急不慌、身形自若。
　　“叶欣颜，你能如此安顺的跪在这里，可否在膝盖做了防护？”皇帝忽然开口，没想到说的却是如此狗血的言语。
　　这让一干小心谨慎色臣子情何以堪？
　　噗……
　　圣上您这是想让大家吐血内伤的节奏啊！您是一国之君、是当今圣上，有您这么问话的吗？
　　可人家叶大小姐却不觉得什么，心中甚至对自己的先见之明很有些小得意。
　　她很虔诚的回道：“小妇人是诚心向皇上诉求，乞望皇上能给我们大家伙儿一个公/正评说，小妇人绝不会做那等取巧欺瞒之事。”
　　皇帝似乎对叶欣颜的回答很满意，点点头说道：“那好，那就先说正事，说完正事，不管结果如何，朕会让宫里的嬷嬷查看，若你所说不实，那就谈不上什么诚挚之心，也就没资格来求取什么公/正评说。一会儿所说之事，即使你有理有据，结果也就要打些折扣了。”
　　“谢皇上隆恩。”
　　皇帝只是觉得他这个天子的眼里可不能揉沙子，不能让一个小妇人糊弄了。可是旁观的臣子听着，却几近崩溃。
　　皇上您是金口玉言，您这样子和人说话真的没问题吗？这简直就是颠覆他们这些做臣子的认知好不好？
　　皇帝似乎也察觉自己的言行不太符合君王威仪，轻咳一声，他的声音转为严肃：“嗯，站起来回话。”
　　看着叶欣颜站起，皇帝继续说道：“朕给你这个机会，让你开口说话，可是你也要知道，无论什么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如若你的申诉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那么你今日的举动就不是寻常无理取闹，而是公然藐视朝廷！”
　　说实话，皇帝对叶欣颜想说什么比较好奇，毕竟这个女子给他的感觉很是新奇、有趣。
　　但是，他相信尤承惠的行事。京城不比别的地方，这里是天子脚下，也汇聚了整个大夏朝的绝大多数的显赫家族和高/官勋贵。
　　尤承惠能在京兆府尹的位置上稳稳地一坐好几年，自然不是等闲之辈。皇帝相信他绝不会经过简单的权势衡量，就做下明显有瑕疵的断案。
　　可皇帝了解的叶欣颜，虽然行事大胆，却也极为缜密，寻常情况下是不会落人把柄的。她敢于在这么重要的场合下闹事，应该是有她自己认为的、完全站得住脚的理由。只不过一个女子的眼界有限，说不定她这次的着眼点就有问题了。
　　若是叶欣颜拿不出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那么今日之事就不能善了。若是勋贵高官之家的子女和家人都如此行事，那么，他这皇帝每天什么事也不要做了，庄严肃穆的皇城门外也就成了菜市场，绝没有什么威仪可讲就是了。
　　皇帝说的严肃，可是架不住叶欣颜不怕啊。
　　“谢陛下给小妇人这个机会，民妇知道这其中的轻重，不论结局如何，有何等惩处，小妇人绝无怨言。”
　　皇帝点点头，凑合还算是个识大体的女子，“好，你现在就说说，你到底有多大冤屈，要跪在皇城门外，向朕和朝中重臣示威。”
　　叶欣颜抿了抿唇，尼玛，这就是坑啊！刚才说的还和颜悦色，这就挖了一个大坑，扔在她面前。
　　她这是讨公道好不好？顶多也就是借势而已，怎么就成示威了？
　　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是这样，今年过年之后，齐家广厦营造的大管事汪桥辞工，转去了京城的铁业作坊。”
　　果然是福王，皇帝的眼睛往福王方向扫了一眼。
　　福王身形动了动，但也没有过多的表示，还算镇定。既然事情已经做了，那就坦然面对好了，太过不安反倒让人轻视。
　　叶欣颜继续说道：“就在前几日，京城的两个店铺，开始出售营造器具，那些营造器具……”
　　随着叶欣颜言简意赅的陈述，皇帝的眉头渐渐皱起。
　　这件事还真有些难办，于情，这些器具是齐家和叶欣颜花费心力和巨大财力做出来的，没理由白白被别家用去，用来谋取巨大利益。
　　可是换一个角度来看，福王做出这些器具，在京城大量出售，其实也是变相让这些先进器具尽快推广，能够发挥它最大的效用。这可比从豫远郡那等偏僻之地往外运输、缓慢扩展便利很多，对大夏朝的工程营造和其它行业来说，有着大大的好处。
　　可以说，京兆府尹对此案的判决虽然可圈可点，却绝没有循私枉法，更没有违反大夏朝律法。
　　而福王的做法虽然在人情道理上不太站得住脚，可是也没在明面上做错什么。至少，用历朝历代的律法和行业默认的规矩来判断，福王并没有太大的过错。
　　最让皇帝为难的是叶欣颜的要求，她并不是简单要求这两个店铺对齐家做出赔偿，而是一定要两个店铺立即停止制作并出售那些营造器具。然后，才是两家对已经出售的器具给齐家造成的损失作出补偿。
　　皇帝紧皱着眉，叶欣颜这个要求就太过分了。她这样做明显就是阻碍这些先进器具在大夏朝民间的应用，这是给朝廷的工事和天下各个行业拖后腿。
　　不单单是皇帝这么想，在御书房的其他人也同样觉得不妥，里面甚至包括安国公和瑾融。
　　若是叶欣颜，仅仅要求店铺、甚至要求福王赔偿她，所有人都觉得合情合理。可是不允许别家制造这些营造器具，而且还要让朝廷和皇上维护她的无理要求，这就是敝帚自珍、固步自封了，不但可笑，而是过分。

　　第七百七十五章　还是正事要紧哈

　　叶欣颜说完，就默默的等着皇帝发话。她没抬头看场间众人的反应，但大体也能明白他们的神色和想法。可是这个时候多说无益，她只能等皇帝先有所表示，才能继续下去。
　　过了好半天，皇帝才开口说道：“不管是铁业作坊还是两个店铺，不给你补偿就擅自用你的技艺牟利，的确不妥。虽然没有违背律法，可是在情理上说不过去。”
　　皇帝顿了顿，继续道：“朕可以责令他们给你赔偿，只要你的要求不是很过分，朕可以给你做主。但是，你那不允许别家复制的提议，却是不妥，不光是朕，任何人都不会支持你的要求。”
　　叶欣颜抬眼，问道：“为什么不妥？我和齐家投入了大量的财力心力，才做出这些器具，为什么我们自己的东西，却不能由我们自己做主？”
　　皇帝拧着眉头，着实想不明白，这个原本聪明伶俐的女子，怎么在这么明显的时候犯起糊涂，而且还如此倔强。
　　“尤承惠，你给叶家大小姐解释一下，为什么历朝历代都不禁止别人复制益手的器具。”
　　尤承惠已经审理过这个案件，并且已经解释过一次，这个解释可谓是轻车熟路。
　　他连忙答应一声，站起身来，把他之前关于限制复制器具给民间农耕和工事带来的阻碍再说一遍。
　　“你可明白了？”皇帝这时的话已经有了缓和，那些器具他是知道一些的，就像是起重的倒链，不可谓不精巧。他理解叶欣颜的想法，可是为了朝廷、为了百姓和工匠做事便利，最好是尽快推广这些器具，那么，就要委屈她一下了。
　　叶欣颜顿了顿，才说道：“尤大人的意思，小妇人明白了。可是，小妇人的意思尤大人却不清楚。”
　　皇帝的眼眸闪了闪，嘴角挂出一丝笑意，这个女子虽然固执，可是说话间却也有些狡黠。她这哪里是说尤承惠，分明是说他这个皇帝不明白。
　　“哦？朕听着，尤大人已经把事情分说明了。这两家店铺的做法虽然不妥，让齐家有所损失，可是得益的却是众多民众和工匠，对朝廷节约人力物力也大有脾益。若是两家店铺给你做相应的补偿，你这损失也就得到补偿了。只靠你和齐家机械作坊的实力，无法做出很多器具，也就无法尽快普及新式用具。”
　　“小妇人以为不然。”叶欣颜固执道，“小妇人之所以能得到补偿，是因为小妇人有深厚的家世，这个生意也有禹王殿下的分成。试问，若是寻常富户或者工匠面对这种情况，面对如此势大的对手，岂能得到公/正？”
　　皇帝再次皱眉，尤承惠和在场的人也愣了愣。随即想到，叶欣颜虽然说的对，可这只不过是个人损失，得益的却是天下。终究是利大于弊。
　　叶欣颜嘴角挂起一丝冷笑，说道：“皇上和各位大人一定认为，即使这样，那也不过是个人受些损失，得益的却是全天下和朝廷。其实，历朝历代不限制这种掠夺他人技艺的做法，看似利国利民，其实，是竭泽而渔。”
　　在场众人面色有些尴尬，这么想是一回事，可是，牺牲小人物被如此直白的说出来，却是另一回事。而且那竭泽而渔是怎么回事？
　　叶欣颜嘴角的冷笑更甚，“难怪匠人们有了新手段和新技术，却要藏着掖着，从而导致了很多精巧技艺流失、失传。这就印证了‘教会徒弟、饿死师傅’那句话。大家都能不劳而获，那么研发这些器具器物的人，也就是走上了死路。”
　　刘成之被叶欣颜冷硬的言语说的恼怒，冷哼一声：“危言耸听！”
　　“真的是危言耸听吗？小妇人领人主持过器具制作，知道其中投入极大。这么大的投入，做出来的东西却难以带来收益。直接导致工匠们即使偶有所得，也不敢显露，更不会有人花费巨资财力去研制新东西，这是断了聪慧工匠的研制新器具的想法。难道不是竭泽而渔？”
　　刘成之语塞。
　　叶欣颜抬眼，直面皇帝，“若是收益得不到保障，若仅凭兴趣，试问，这么花费巨大的兴趣对于一个普通人，甚至对于一个小富之家，他又能走多远？难道散尽家财之后，就是为有权有势的人做嫁衣吗？”
　　福王有了些隐怒。这个疯女人简直太过放肆，如此愚蠢之人，日后也只是死路一条。若他上位，一定不能容她！
　　皇帝也听出叶欣颜话里的意思，不由得阴沉了脸，心情很不好。却也知道叶欣颜说的不错，可是，叶欣颜要求的做法，又的确不利于新技艺的推广和扩展。
　　韩延回插言道：“那也不能像叶大小姐说的这样，不允许别人仿制。如若这个工匠或者富户，做的是倒链那样的精密器具，他一年才做一台，难道整个天下都眼巴巴的看着他耽误事不成？”
　　终于说到正题上，叶欣颜眼里闪出亮光，这老半天的时间，她等的就是皇帝亦或是别人说这句话。
　　她对着皇帝再施一礼，眸光闪亮，说道：“陛下，要不您让咱们大夏朝再颁一项律例可好？”
　　“再颁律例？”皇帝诧异，不明白说的好好的器具盈利，怎么就说到了律例。
　　刘成之再也忍不住，皱眉低喝：“大胆女子，朝廷的律法，岂容你这等无知妇人说三道四？”
　　叶欣颜挑眉看过来。不就是支持福王一系的中坚力量吗？想支持福王，你倒是好好约束他真的英明贤德啊。若他真的具备明君的品质，会被她这么个小人物闹到皇帝跟前吗？
　　“当然，这也要看对着什么人，若是人人都明理守制，小妇人这样的小人物自然没有机会乱说话。”叶欣颜慢悠悠的说道，“当初，小妇人流落在外，贫寒之下无力给义弟买玩具，只好让祖父做了个脚踏童车。禹王殿下偶然看见，想给自家子侄做来玩耍，当即就给了小妇人三十两纹银，却只买走了一张草图。禹王殿下不是用那童车盈利，却也知道不能白白拿人东西。”
　　福王心头就是一沉，多少年了，他一直维持着自己贤德勤勉的名声，可是，却在这件事情上，被黑了一道。
　　刘成之也没想到会被叶欣颜如此反击，竟然还被她拿禹王对比福王，不由得面色铁青。
　　瑾融则面露苦笑，这个叶子，用得着这样咄咄逼人吗？若是被福王一系的人惦记可就糟了。看来，日后她身边的安全保障还得加强一些才好。
　　皇帝也被叶欣颜一番话说的阴沉起来，冷冽的视线在众人身上扫过，然后落在叶欣颜身上，“若是你不急着解决事情，那营造器具的事情就不说了，你去京府衙门领罪去吧。”
　　额，这是嫌她挤兑他儿子了吧？至于吗，她虽然挤兑一个，可是不也夸赞了另一个吗？
　　“那个，还是正事要紧。咱们说正事，说正事哈。”

　　第七百七十六章　一个女子的见解

　　“那个，还是正事要紧。咱们说正事，说正事哈。”眼看到了关键时刻，叶欣颜很没出息的顺着皇帝的意思说道。
　　皇帝冷哼一声，福王和一众人等的面色也是一松，在让她信口雌黄，谁知道她还能说出什么让人糟心的话来。
　　安国公心里则是泛酸，这势利的丫头倒是懂得见机，怎么就不见她对他老头子这么让步过？
　　“小妇人主要是为我们这样的匠人谋一份保障，其次再说说小妇人的拙见，如何才能广泛应用新的技艺和器具……”
　　在叶欣颜的印象里，有一份专利文件的开篇就是：我们国家鼓励发明创造。也就是说，专利保护一项重要作用是鼓励发明创造。
　　叶欣颜对这句话记忆深刻，鼓励发明创造的措施就是要保证发明创造者的权益，给他们专利权。而有了发明创造，才会有生产力的推进。这个想法，应该在任何时代都具有作用。
　　“……陛下，以小妇人拙见，只怕很多人在推广新式器具这件事情上都走入了误区。想要提高工程效率和生产效率，首先考虑的难道不是发明创造本身？连有没有发明创造都保证不了，谈何推广？”
　　皇帝神色一凝，韩延回等人心头也是多打了个转，再看向叶欣颜的目光就复杂起来。这真的只是一个女子的见解吗？
　　“至于工匠会不会出让他的技术，这是显而易见的事。用倒链打比方，如果一个工匠为了能藏住手艺，只自己一人或者一家制作，其中零部件繁多复杂，他琢琢磨磨，大概一年做一两台。就算一台有五十两银子的收益，那么，一个人在他具有旺盛精力的三十年时间里，他也只能做出三十到六十台倒链，毛利一千五百两到三千两银子。
　　而这三十台倒链若是落在类似于铁业作坊那等规模，只怕一两个月的出品就不止这些。那么，这个工匠难道不会愿意用三千两两，甚至六千两银子，把制作方法卖出去，然后做他的富家翁，亦或是再另行琢磨，发挥他的专长，继续研发新的产品，创造新的收入。”
　　叶欣颜说到这里，见众人都把视线汇聚到她身上，其中的情绪各不相同，但大都带了深意。其中，还有福王的森然目光，好好的干嘛用他打比方？
　　叶欣颜停了一会儿，理了理思路，也让这些人把刚才说的内容消化一下，才继续说道：“关键是，这种器具需要有人肯花心力财力去做才行，若是没有朝廷和官府的保障，通常情况下，倒链这种结构复杂的东西是做不出来的，也可以说，没人愿意尝试做这种事。
　　因为倒链这种东西不但需要构想，还要一次次的试验。有钱人没这种专长，而有这种专长的人通常都地位低下，其一是不可能有那么多闲钱和精力做这种事情。其二是即使费尽心力研制出来，最终得益的也不是他们，徒给他人做嫁衣而已。”
　　叶欣颜面色凝重，倒链这种手动起重工具，这是她有前世的经验和记忆，有了大体的方向和工作原理，即使这样，也是汪桥等十几个好手艺的匠人经过一次次试验，毁了多少件木器，才最终成功。
　　可以说，这种东西，别说没想法，即使有了构想，在这个保证不了权益，只要一面世就会被窃取的时代，也没人会愿意把想法付诸实施。
　　“所以说，真正妨碍技术创新和推广的，不是工匠们小心眼的秘而不传，而是朝廷对于偷窃技艺、复制器具的无视和默认。小妇人以为，各个行业的先进技术能蓬勃发展才是富国强民的正途，而鼓励发明创造的最有效措施，是对发明人权益的保障。
　　对发明人的最好保障是用朝廷的章程和律法来保护，而不是那些有权势、财势的人随便做些补偿就能事。”
　　这个时候，叶欣颜也顾不上遣词摘句，很多这个时代没有的词汇从嘴里蹦出来。鉴于中华民族的文化传承从来没有断过，即使后代的词汇，御书房这些人倒也能明白其中的含义，并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
　　这个时候，能在御书房的人，都不是等闲之辈，叶欣颜这番前所未有的言论给人的震撼极大。
　　而本该恼怒于把他陷进尴尬之地的福王，这时却奇异的想起他之前想靠联姻笼络叶欣颜的想法，找如今看来，叶欣颜果然不是寻常人可以比的。但就这番话来评判，可以说见解。只可惜沈其祥父子不堪用，误了他上好的谋划。
　　皇帝反复琢磨着叶欣颜的话，看向四位阁老，最终把视线定在韩延回身上，“韩爱卿，你觉得如何？”
　　韩延回回了回神，这是皇帝问他对叶欣颜刚才的言论有什么看法。
　　“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