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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如今也大了、懂事了，不再是原来那个莽撞女子，这件事你自己处理。若是惹出什么祸患，也是你自己想法子善后，我老头子是不会管的。我还要告诉尹隆那老小子，他也不许插手。”
　　安国公的想法很简单，既然这个孙女被他寄予厚望，那么，就不能总想着让长辈帮她料理扫尾事宜。给她点压力，让她独自经历一些事情，以后就能正经派上用场了。
　　叶欣颜愣了愣，随即不屑道：“嘁！不管就不管，有什么了不起。”难道你说不管，我就不是安国公的孙女了不成？人家一样得当我是一等勋贵府上的狠人。
　　叶欣颜高高挑起眉尖，很是不屑的瞥了安国公一眼，极其敷衍的屈膝行礼，摆摆手就转身走了。那洒脱和义无反顾的背影，明明白白的告诉安国公：对于一个不能做强力后盾的祖父，没有必要那么恭敬了。
　　安国公吹着胡子瞪了好半天眼，终究也没奈何。看来尤承惠那家伙的盘算指定要落空，不是他不肯息事宁人，实在是无能为力。
　　他孙女若是那么容易管教，当年也不会被弄到那么惨的地步，自然也不会有现如今的杀伤力。
　　嗯嗯，终究是利大于弊，还算好。
　　…………
　　所以，尤承惠感觉自己极为命苦，他想着用来平息事件的两个誊抄诉状，全都石沉大海，不单是福王没有丝毫表示，连安国公也没给个回信。
　　这就是没办法、只能接状纸正式审案了。至于秉公办理，还真不好说，他实在不知怎样做才是秉公办理。
　　京府衙门审案并不是每次都会大动干戈，又是惊堂木、又是杀威棒闹得惊天动地的。
　　就像这次，苦主是叶大小姐，叶大小姐完全没有京城其他小妇人、小娘子的自觉，根本就不懂避开人，也不觉得上公堂有什么丢人，连个管事都不委派，本人亲自过来听审。
　　可他这个精于世故的府尹大人却要多考虑一些，还是阵仗小一些把案子审完了吧。
　　于是，府衙外守着各班衙役，并没有放进围观人群。大堂两侧虽然也守着几个差役，但是，这些人既没有喊什么“威武”，手中的棍子也没有重重敲击地面。
　　尤承惠坐于高堂，身边站着师爷，另一边则是两个记录口供的书吏。
　　尤承惠和师爷对视一眼，看看堂下站立的叶大小姐，人家可不像他这么纠结痛苦，神色见很是自如，身后还跟着一个婆子和一个丫鬟。另外还有一个据说是齐家管事的人，正一脸严肃的守在大堂门外。
　　那是齐家在虎威将军名声大振的一个护卫，尤承惠觉得脑仁儿又疼起来。
　　其实，依照尤承惠的本意，他很想给叶大小姐安置一张椅子，让她坐下。这样，大小姐您舒服一点儿，下官我，不对，是本大人我也能少些压力。
　　可是，这位大小姐虽然出身豪门，本身却没什么身份，坐于公堂似乎有那么点儿不合适。
　　两个掌柜身后跟着两个衙役走进公堂，衙役退在一旁，两个衙役对着堂上的尤承惠叩拜：“小人拜见大人。”
　　尤承惠面对福王府的管事，不自在的动了动，还是喝问道：“堂下何人？”
　　叶欣颜翻了个白眼，这么多年的审案方式，一点儿变化都没有，明知道受审问的人姓甚名谁，却也要再问一遍。
　　“小人兴隆行掌柜徐吉荣。”
　　“小人昌隆行掌柜刘谷。”
　　尤承惠：“你二人可知罪？”
　　“大人明鉴，小人一向奉公守法，着实不知犯了何罪。”
　　两人是福王府的管事，当然有头有脸，若不是在公堂上，出于被告的位置上，尤承惠见了人家，也得给个笑脸。
　　可这是公堂，样子总要做一做的。
　　两人虽然没连连以头杵地，可也是双手扶地，深深地弯下腰，连声叫屈。
　　这都是惯常套路，尤承惠心里自然有数，继续喝问：“今有叶家女子，状告你二人偷窃齐家技艺，制作本属于齐家的器械，用以牟取暴利，可有此事？”
　　两个掌柜抬起头来，那个叫徐吉荣的人双手拱起，高高举过头顶，大呼道：“大人明鉴，小人冤枉，小人冤枉啊！小人两个店里出售的东西，都是我们自家作坊，亦或是通过正经渠道购进的。小人不敢虚言，大人可以派人查看店中账册，店里所有物品的往来账目都记得清楚。”
　　尤承惠看了叶欣颜一眼，心里不妥的感觉更甚，果然就是朝着他纠结的方向来了。
　　他继续问道：“叶家女子状告你二人店中近日出售的营造器械，都是偷盗齐家机械作坊的技艺，你可有话要说？”
　　两个管事听得问话，俱都神色如常，很是镇定，也不去看叶心妍。
　　徐吉荣答道：“大人，小人店铺近日的确出售有营造器具，生意也不错。可那些东西却是我们自己作坊做出来的，和齐家没有丝毫关系。”
　　尤承惠再扫一眼叶欣颜，这也正是他觉得麻烦的关键所在。
　　那些器具确实是齐家首先做出来的，可一旦流入市场，谁能管得住别家仿制？
　　关键是，若只是仿制一两台，或者只有少量出售，并不影响叶欣颜本事的生意，也就没什么大碍。或是齐家经营的时间较长，叶欣颜的器具生意已经赚够了银两，仿制和大量散户出售也就无所谓了。
　　可是福王是什么人？福王主理工部这么多年，手下人才济济，工匠队伍庞大，看起来，福王手里作坊所出器具，甚至比齐家自己出产多的多，而齐家作坊也才刚刚起步。
　　这样下去，福王的作坊势必会反客为主，主导营造器械的市场，齐家这个原本的拥有者，就只有干瞪眼的份儿了。
　　大夏朝的律法可不限制人防制器具，若不然，岂不是所有器具只一家能做、能用，这种约束对大夏朝的工事和农务发展极其不利。
　　可以说，叶大小姐这个闷亏吃定了。

　　第七百六十七章　法理不外乎人情

　　不是尤承惠不想替叶欣颜讨公道，而是他没道理明知道大夏朝的律法没有这项限制，再冒着得罪未来天子的危险，替叶欣颜声张正义不是。
　　若是严格要求秉公处置，就只能断叶欣颜无理。
　　可这位大小姐，他也惹不起啊。就在前不久，朝廷那么多高层官员，在她这里都没讨到好处，闹到灰头土脸。他有自知之明，自认不具备超出韩相爷和刘相爷等人的战斗力。
　　尤承惠看着叶大小姐黑下来的面色，不由得肝儿颤了颤。
　　“不知叶大小姐还有什么可说的？”
　　叶欣颜阴着脸，把盯着那两个管事的视线收回来，转向尤承惠：“大人，那些器具的确是齐家作坊试制出来的东西。小妇人手中有试验过程中的各种数据和原始图纸。大人如果需要，可以派差役，随小妇人的手下去豫远郡清河村取来，路途一应费用由齐家机械作坊来出。”
　　要知道，衙门的差役办事，就是寻常吆喝两嗓子，那都是要茶水钱的。这么远途出行，辅助苦主搜寻证物，要想让他们尽心办事，这一路上，不但要吃好、住好、行路舒服，还要额外送不菲的银两。这费用可不是个随随便便的小数目。
　　尤承惠的目光闪了闪，不怪叶欣颜能做出那许多事情，还能掌管一个作坊做出那许多惊人器具，的确是个思路清晰，能舍小利的人，远超一般女子。
　　他干咳一声，声音缓缓说道：“这个虽说可以，只不过去豫远郡的一个小县城，路途遥远，往返需要耗费很多时间。这个……”就算把东西取来，结果也一样。
　　尤承惠沉吟着，有些为难怎么把话对叶欣颜说清楚，他把视线转向一侧的师爷。
　　师爷微微点头，跨前一步，清了清嗓子，严肃的对叶欣颜说道：“叶大小姐可知，咱们大夏朝的律法，甚至自古以来的律法，均不限制仿制器具。大小姐如此精于工事和生意，想来也应该知道，得用器物对民生是何等重要。若是朝廷命令禁止工事技艺传播，不利于民生和工事提高效率。”
　　叶欣颜的脸一下子就黑了，看着尤承惠怒道：“尤大人，这也是大人的意思吗？有道是，法理不外乎人情。小妇人前些年在外颠沛流离，好不容易对一些事情有所感悟，又费尽心力，养着许多手艺精湛的工匠，耗费财力无数，才试制出一些器具。可是，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被人剽窃，为他人谋取暴利。面对这等事情，大人一句大夏朝律法，就能让自己的良心过得去、就能对得起百姓对大人父母官的称呼？！”
　　这女人简直无礼之至！
　　尤承惠面色一黑，心下暗恼。可是对着这等质问，他竟无言以对。
　　还是师爷有急智，再次开口道：“叶大小姐容老夫一言。”
　　叶欣颜柳眉倒竖，锋利的目光转向师爷，但并没有出言呵斥或者阻止他说话。
　　师爷拱了拱手，说道：“大小姐说的不错，是有法理不外乎人情的说法。可是，如今您递了诉状，那就是要走律法的路子。咱们是朝廷的衙门，大夏朝官员必须秉承朝廷律法行事。”
　　叶欣颜下巴稍稍扬起，很有些挑衅的看着这个干巴老头。这等糊弄人的话也说得出口？朝廷律法写的明明白白，不允许官员贪墨。可纵观大夏朝的大小官员，若是仅凭他们的俸禄，又岂能过上如此丰美的好日子？
　　还考虑朝廷律法？朝廷律法就是把大夏朝子民的利益和心血搁置一旁，全部好处都给皇子？
　　这还是她有着安国公孙女的身份，机械作坊也有瑾融的一份。若是寻常百姓、寻常工匠遇到这种事，岂不是压根儿就没有说理的地方？
　　那师爷被叶欣颜看的头皮发麻，硬着头皮转向福王府的两个掌柜，说道：“两位请起来说话。”
　　待到两人站起，师爷继续说道：“刚才叶大小姐说的话，你二人也听到了。叶大小姐说的人情确有其事，老夫建议你们两家能坐下来，商议出一个妥善的解决方法，或者可以给齐家一些补偿，不知你们以为如何？”
　　叶欣颜看向两个掌柜。
　　两个掌柜对视一眼，这次是那一直没怎么开口的刘谷说话了，“大人，不是小人不遵大人和这位老爷的吩咐，实在是小人所知之事不似这位叶大小姐所言。”
　　叶欣颜挑了挑眉。
　　尤承惠也直了直腰，“你说。”
　　刘谷也是很挑衅的瞟一眼叶欣颜，继续说道：“不瞒大人，我们这批营造器具是我们府上的汪管事带人做出来的。您有所不知，汪管事原来是给齐家做事的。”
　　尤承惠目不转睛的看着刘谷，心里却暗骂：有所不知个屁！只要稍稍留意，就知道国公府后巷齐家的一个大管事不做了，攀高枝去给福王做事了。否则，你家哪儿来的营造器具？
　　刘谷拱手道：“大人，小人听说，这些器具并不是叶大小姐制作，而是以汪管事在内的众多匠人一起动心思，反复试验才有的结果。既然是众人心力制成，器具所得盈利应该所有参与者都有份。”
　　尤承惠转向叶欣颜，问道：“叶家女子，刘谷所言可是事实？”
　　叶欣颜嘴角噙着笑意，问刘谷道：“刘掌柜这些话可是汪管事对你说的？”
　　刘谷怡然不惧：“这是一些女眷听汪管事母亲所言。”说着，他转向尤承惠道，“大人若是对此有所怀疑，可以传汪桥前来问话。小人以为，汪管事的母亲不会胡言。”
　　原来古代衙门审案的自由度也挺大的，衙役前去传讯汪桥的时候，京府衙门居然还有休庭时间。
　　叶欣颜被请到大堂东侧一个小房间里，有两个机灵的小子还帮着宋平家的奉了茶水。叶欣颜没见到福王府的两个掌柜，想来也是一样的招待，只不过被请到别的地方了。
　　大约过了两刻多钟的功夫，有衙役前来告知叶欣颜，铁业作坊的汪管事已到，大人这就要继续审案了。
　　叶欣颜身后跟着宋平家的和玖玥，进到大堂，站在原来的位置。其余人等各就各位。
　　然后，一个衙役把汪桥带上来。

　　第七百六十八章　都有资格获利

　　汪桥神色还算平静，跟着衙役进到堂上，并不多看，只依照衙役的指点，叩拜高居堂上的尤承惠：“草民汪桥叩见府尹大人。”
　　大概汪桥只是一个证人，并不是犯人或者疑犯，而这也不过是个类似于现代民事纠纷的案。所以，尤承惠扫一眼叶欣颜和两个掌柜，对汪桥说道：“起来回话。”
　　“你可知为何传你到堂？”尤承惠沉声问道。
　　叶欣颜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这审案戏码的过场还真多，一个也不肯落下。人家汪桥指定知道为什么会被带到衙门，可他能说知道吗？
　　回大人，草民知道，不但知道，而且早就做了应对的准备。这不扯吗？
　　汪桥躬身拱手道：“回禀大人，草民不知。”
　　看看，看看，就是这样子的吧？简直堪比排练过，丝毫不走样。
　　尤承惠继续：“今有叶家女子，状告兴隆行、昌隆行偷窃齐家技艺，制作并出售营造器具，谋取暴利……”
　　尤承惠说到这里，停了停，目不转睛的看着汪桥。这件事的事实很清楚，就是汪桥转投福王门下，用他在齐家营造行和齐家机械作坊得到的技艺，替福王赚银子。当然，他自己一定也有很大好处就是了。
　　如今，他只想看看这汪桥怎么应答，是否有愧疚之心。
　　徐吉荣和刘谷也不错眼的盯着汪桥看，而叶欣颜反倒是低垂着眼帘，似乎对汪桥能做出怎样的应答并不担心。
　　在众人的凝目注视下，汪桥面色平静，并没显露出太多情绪。
　　尤承惠观察无果，只好接着问道：“徐吉荣和刘谷都说，他们店里出售的那些器具是经你手制作。你认是不认？”
　　汪桥躬身，干巴巴的说道：“回大人话，那些器具的确是草民带着人做出来的。”
　　尤承惠下意识的把手摸向惊堂木，转眼看到叶欣颜和两个掌柜，又把手收回来，拍一下桌案，喝道：“大胆！这么说，你的确用偷窃来的技艺，转投别家，为别家牟利？”
　　这时，除了叶欣颜，所有人都看着汪桥，看他怎么回答。连宋平家的和玖玥也盯着汪桥看，生怕漏掉他的一丝情绪波动。
　　汪桥依然谁都不看，面上却有一瞬的哀伤闪过，但也仅仅是一瞬间，面色就恢复木然。
　　他冲着高堂之上拱手，回道：“回大人话，草民今年年后转去铁业作坊做事，这几个月来，和作坊里的工匠一起做出不少营造器具，这些器械，也的确是齐家机械作坊首先做出来的。”
　　说到这里，汪桥的语气顿了顿，口气转为坚决，“但是，草民认为，这些东西的归属却并不应该全部归齐家和叶大小姐所有。”
　　尤承惠和师爷定了定神，对视一眼，心绪踏实下来。这就说明事情没有反复，这样子最好，有确切的理由定案，不用得罪福王了。
　　即使对这叶大小姐，也有话说，咱们大夏朝的律法如此，而且历朝历代的律法皆是如此。想来叶大小姐和安国公也能体谅一二吧。
　　两个掌柜同时松了口气，也不再看汪桥，低下头来，做老实乖顺状。
　　而叶欣颜则募得抬眼，直瞪瞪的盯着汪桥看，似乎对于汪桥的回答很意外、很气恼。
　　她身后的玖玥两人也是对汪桥怒目而视。看那气愤的样子，若这不是在公堂上，若是两侧没有荷枪实弹，不对，是手持棍棒的两班衙役，两人就会冲上去，把汪桥按住了暴打一顿。
　　而在尤承惠这里，则有些意犹未尽，汪桥这话没说透啊。
　　他适时地开口引导：“豫远郡清河村的机械作坊是齐家的，制作器具的技艺自然也应该是齐家的，可你却并不如此认为。你可另有隐情？”
　　叶欣颜把怒目转向尤承惠。
　　尼玛，你好歹也是京府衙门的长官，你这法官的业务水平也太差了点儿吧？有你这么问话的吗？在公堂之上、大庭广众之下，法官公然诱导证人的证词偏向被告一方，简直一点职业水准、一点儿职业道德都没有！
　　尤承惠被她看的愕然，不知道哪里又犯了这位叶大小姐的忌讳。他总要让证人把话说完吧？没说错话啊。
　　汪桥再次拱手，说道：“大人明鉴，这些器具并不是叶大小姐一力指导我等做出来的。她只是给了我等众多工匠一个方向，具体所有事务都是我们众人群策群力，反复试验、改进，最后才成功制成那些器具。草民认为，我等参与其中的工匠，都有资格在这些器具上获利。”
　　“哦。”尤承惠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叶欣颜立时怒了：“满口胡言！这些年，我齐家养了那许多工匠，工匠的工钱高出别家几倍。如此优厚的条件，就是让你们在我齐家提出的设想上反复改进、试验，以期做出得用的器具。其中投入工料银钱无数，求的也是投入这些本金所得盈利。
　　你拿了丰厚的工钱，用着齐家流水般的材料试手，居然还好意思说，你有资格在这些器具上获利！汪桥，枉我一直以为你是品行端正之人，你还懂得什么叫廉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