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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微云疏影-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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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过了多久,圣人忽然叹道:“不知不觉,竟已过了十三年啊!”原来,承儿已经离开人世这么久了。
  匡敏一听就知道,圣人这是想念齐王了。
  他打小就跟着圣人,也算看着圣人的诸多儿子长大的,自然记得齐王——那才是真正的龙章凤姿,仁厚君子,无论做什么都不偏不倚,让人如沐春风。匡敏曾不止一次地想,那些古代的圣贤君主,应当就是这样的做派吧?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讨厌他,哪怕是生死大敌,对他也只有敬佩,生不出污蔑之心。
  一想到齐王,匡敏免不得又想起了梁王,与温润如玉的齐王相比,梁王骄傲得像个太阳,龙行虎步,矫健英挺,让人不自觉地挨过去,弯下腰,愿意做捧着他的星星,简直与当年的圣人一模一样。只可惜,圣人被废太子打压惯了,谦恭忍让,懂得低头,梁王殿下却太过骄傲,宁死都不肯服输。梁王妃也是个痴人,梁王说咱们的孩子不能低三下四给别人做奴才,她就真备好了毒酒匕首,听见梁王兵败,立刻带着孩子与梁王共赴黄泉。
  圣人微微侧身,见匡敏也有些恍惚,轻轻摇了摇头。匡敏自知失态,刚要请罪,却被圣人阻止:“时至今日,也只有你敢陪我怀念望儿和承儿啦!”
  匡敏听了,感激涕零,却不敢真接这个大帽子,忙道:“代王殿下仁厚纯孝,友爱兄弟,从不忘二殿下坟茔。”也只有代王有这胆子,敢给兵变失败,已经被贬为庶人的梁王扫墓了。
  “是啊,恪儿——”想到长子,圣人不由长叹。
  长子仁厚不假,却不是个有担当的,耳根子又软得不像话,这万里江山要是交到他手上,不出几年就得群魔乱舞;四子赵王目光短浅,担不起大任;八子韩王性格冲动,颇有些唯我独尊,想做什么就非要做到,是个暴君的好苗子;六子魏王太过冷情,办事认真归认真,手段却有些酷烈,生母还上不得台面;七子鲁王……原以为他有几分似望儿,却未想到他只学了个形,没学到神。
  想也知道,戴密之事,鲁王早就有所耳闻,却隐而不发。圣人并不讨厌这种做法,却不喜鲁王心狠——戴明停妻再娶,本就触犯法律,周氏将肖氏凌虐至死,以卑犯尊,又是一重。戴密为母报仇,又是嫡长子杀继母,无论哪个官员遇到这案子都是从轻发落的,绝不可能判死刑。
  戴密春日定罪,秋后问斩,足足半年的时间,鲁王随意找个机会都能将这件事捅出来,狠狠落魏王一个没脸。他却偏偏要将此案做成死案,绝案,让戴密这个大孝子的脑袋彻彻底底落地,尸骨都没半点留下了,才将此事翻出来。
  如此一来,魏王的“失察”之罪的确洗不掉,安国侯又亲近魏王,弄个“包庇之罪”也不是不可能,此举的确能狠狠打击到魏王的势力,抹黑他的名声,却让圣人不喜。忠、孝、友、悌,本就是所有人都注重的东西,鲁王能坐视戴密这位大孝子枉死,岂不证明他心中对“孝”没半分动容?这样的人若坐上皇位,谁敢保证他不会对兄弟动手,为坐稳帝位斩尽杀绝?圣人也是从腥风血雨走过来的,自然知道这等事情素来没什么道理可讲,但人都是这样,自己为了保住位置杀了兄弟,却不乐意儿子自相残杀。何况他这些儿子里还有个一退再退,几乎将“我不抢皇位”写在脸上的代王在,圣人就更不乐意看到长子出事。但老七的手段如此狠辣,他若登临大宝,真会留下长兄的性命?若是老六……
  
  第一百六十三章 殃及池鱼
  
  想到魏王的秉性,圣人又有些犹豫。他不喜魏王,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归功于钟婕妤品行不堪,最重要的一点却在魏王本身——圣人嫌魏王面冷心硬,刻薄寡恩。
  圣人本就是堂皇大气的性子,他从不玩什么帝王心术,更不会刻意寻求臣子间势力的平衡,却得到无数贤臣良将的效忠,稳定了父祖打下的基业,开创了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
  正因为圣人奉行得是皇者正道,对那些不大气的人就有些看不上眼,刻薄寡恩,说白了就是自卑的一种。倘若不自卑,又是皇子王孙的身份,手中漏一点就够别人活命,为什么要赶尽杀绝呢?
  锦绣江山的拥有者,若是不大气,专攻那些阴柔诡道,江山虽不至于摇摇欲坠,却会寒了人心。人心一寒,忠心也就淡了,办事自不会尽职到哪里去。滴水穿石,王朝的寿数一点点耗尽,擎天巨木倒塌,也不过一瞬的功夫。
  圣人冷眼看了魏王这么多年,只见魏王手段越发高明,并未见其心性宽和多少,才迟迟没把魏王从容易得罪人的刑部调到更肥的吏部、户部等地方去,又竭力栽培鲁王。如今见鲁王手段狠辣,看上去对人宽容体恤,实则狠辣不留情,心寒的同时,对魏王也有了几分倚重之心。
  刻薄寡恩再怎么后患无穷,到底是身后事,魏王颇有手段,不至于将大夏江山给败光。鲁王虽也不至于如此,但他上位的话,圣人实在不能保证自己其余几个儿子的性命。
  一个是“可能”,一个是“必定”,作为一个父亲,会选哪个还用想么?
  再说了,魏王身边还站着一个苏锐,若魏王继承这万里河山,西域的安宁也算保住了。突厥的老一辈一旦死得七七八八,年轻一代与柔然没那么深的仇恨,指不定就停止内斗,统一战线,一道入侵中原了。若换做鲁王即位,西域难安,长安也得出乱子,但……不立钟婕妤为后,魏王终究名不正言不顺,可立这个女人为后,或者将魏王记在悦娘名下?只怕悦娘和祚儿在九泉之下会气得转身就走,再也不等他吧?
  想到娇妻爱子,圣人的神色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周身透着的伤感和寥落却是怎么都掩不住的,匡敏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跟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喘。
  也不知过了多久,圣人忽然问:“沈伯清呢?又去代王府了?”
  匡敏服侍了圣人这么多年,对圣人还算了解几分,自然明白,圣人挺喜欢沈淮,觉得这小子聪明,懂分寸,识进退,又很会来事。当然了,最重要得当属沈淮与代王府走得很近,为代王鞍前马后的关系。如今问上一句,不像是要追究责任的样子,故匡敏乍着胆子,直说道:“沈将军与同僚换了休沐,今日不当值。”
  果然,圣人没半点恼怒的意思,淡淡道:“一定是去了恪儿府上,这小子,也够可怜的。”
  得您一句“可怜”,他就是再可怜,也不会可怜了啊!
  不得不说,在这一点上,沈淮歪打正着,堪堪号准了圣人的脉——圣人对长子愧疚得很,巴不得长子一扫忧愁,变得开朗,哪怕纨绔霸道也无所谓。偏偏代王被十年的流放吓破了胆,成天缩在府里看书下棋,除了上朝和去宗正寺,还有少的可怜,没办法推脱的宴会外,当真做到了哪都不去,谨慎得不像话,圣人看了,更加心酸。
  他当然明白代王为什么不出门,也知道代王就算出门也找不了谁交流——十年前与代王交好的人,要么卷入梁王谋逆案中,要么受了代王的诛连,要么闭门自守,佯作不认识代王。前两类未必还活在世上,后一种代王也不想沾。至于十年后还留在长安的这些勋贵,又是这等风口浪尖的时候,代王更不会去招惹。
  圣人一向不喜欢自己的儿子与臣子走得太近,唯独代王例外,他越见代王孤单,心中就越是酸楚,对沈淮通风报信,一心顾着代王的举动非但不以为忤,还觉得沈淮很上道,不像那等白眼狼,得了富贵就翻脸不认人。
  匡敏揣摩着圣人的心意,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代王殿下视沈将军若子侄,沈将军得了闲暇,十有八九*是往王府走的。”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圣人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长子前不久呈上来,禀告其第五子夭折的折子,又想到秦恪的嫡长子死得不明不白,嫡幼子生下来没两个时辰就死了。这样的孩子是没福的象征,连序齿也不能够,巴巴被庶子占去“第五子”名分的事情,情绪又低落起来。
  他有心庇护长子,但他……还能活多久呢?
  圣人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自然明白,只要他坐在这张椅子上,就有无数人削尖了脑袋想得他欢心,求得荣华富贵。易牙烹子遗臭万年,归根究底,还是他谄媚太过。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人为了讨好皇帝,杀死亲爹娘,牺牲亲儿女,出卖姻亲,背叛朋友……在绝对的皇权面前,礼义仁智信都站不住脚,只要是“皇帝”,无论做多么不合理法规矩的事情,都会有人绞尽脑汁帮他找理由。
  太祖痛恨生父,不立先祖七庙,不认祖归宗,那又如何?多得是人为太祖找理由,对太祖报复陈家的行为,大家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见。这等人伦大事都可以被罔顾,友悌又算得了什么?圣人还没天真到依靠“继承者的良心”上去,思来想去,只有将他想保护的人和他选定的人用利益牢牢绑在一起,他才能够安心。
  自己的儿子,圣人明白得很,鲁王在军中无甚势力,却很得宗亲勋贵和读书人的心,这一方面简直甩了魏王十万八千里,谁让鲁王见谁都面带微笑,态度和煦,魏王却一板一眼,不苟言笑呢?
  没有谁天生下贱,不喜欢和颜悦色对自己的人,偏要热脸贴冷屁股,但现在……圣人长叹一声,眉宇间郁色难消。
  这一次,又得委屈恪儿了。
  戴密一案沸沸扬扬,魏王跪在圣人面前,伏地谢罪。圣人命魏王回府反省三月,顺便提醒一句,你的嫡长子年纪不小了,也该娶亲了。
  此言一出,从诸王到宗亲,从勋贵到世家,从文臣到武将,全都琢磨开了。
  圣人这是什么意思?认为魏王不慈?暗示魏王联姻?还是警告魏王不要拿嫡长子的婚事当筹码,老老实实娶个称心合意的儿媳妇就好?还是别的什么?
  魏王千提防,万小心,还是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简直将鲁王恨到了骨子里,却只能隐忍蛰伏,琢磨着圣人的心思,品味着圣人的用意,顺带眼睁睁地鲁王春风得意,排斥异己。
  鲁王的势力再怎么强横,终究比不过当年的怀献太子,魏王能在怀献太子的敌意中活下来,自然不会被鲁王给打倒。他重重申斥了教女无方的安国侯,却没有与之撇清关系,虽说也没帮助的意思,却已让安国侯感激涕零。
  两位同父异母的弟弟厮杀得如此激烈,几乎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代王纵是再怎么不关心政事,对此也有所耳闻。他自觉不是这些人的对手,退让之心越盛,几乎到了想称病不去早朝的程度,碍于圣人对他十分关切,若听闻他病了定会派太医令来看方作罢。谁料两月之后,骤然一道惊雷劈下。
  “我和苏彧?”秦琬以手扶额,叹道,“我就知道……”
  鲁王手段狠戾,过犹不及,自以为得计,却不知让摇摆不定的圣人下了决心。
  圣人不想立钟婕妤为后,便没办法立魏王为太子,如此一来,少不得在别的方面弥补,比如,帮魏王找一个宗亲权贵靠拢过来的契机。
  代王身为宗正寺卿,又是皇长子,如今虽算不得宗室成员,却已被满长安的人看成了宗室中头一份,偏偏他又只有一个视若珍宝的嫡女。在这等情景下,有什么招数会比联姻更好用呢?
  裴熙神色郁郁,很不高兴地说:“苏彧那等货色,给你提鞋都不配,若是换做苏锐,勉强还能入眼。”
  “你呀,说什么话呢!”秦琬叹了一声,倒不是为自己,“阿耶怕是会很难过吧?”明明求了圣人两次,让她婚事自主,千万不能嫁给苏彧,圣人还是下了这么一道旨意,御笔朱批地赐婚,想反悔也不能够。哪怕代王习惯了自个儿在圣人心中的份量不够重,遇上这等事,到底意难平。
  “代王殿下……”裴熙摇了摇头,无奈道,“圣旨刚下,他就进宫了。”
  此时的甘露殿内,秦恪双手紧紧握拳,眼睛通红,不顾什么礼仪,声嘶力竭地喊道:“父亲,您答应过我的,您答应过我的——”
  圣人见长子伤心至此,一颗心也抽痛起来,却强作冷淡地说:“朕未曾答应过你什么,也不明白你厌恶苏彧哪点。安西大都护的嫡长子,曲成郡公的继承人,文才武功均无可挑剔,容貌气度亦是上上之选,这样的人,配公主都使得,也算不辱没了海陵。”
  作者有话要说:╮(╯_╰)╭你们都懂了吧?不过大家不用担心,没看见秦琬自己都不将这当回事么?也不用介意子嗣还有皇位传承的问题,作者早就想好处理办法啦,O(∩_∩)O~
  
  第一百六十四章 特立独行
  
  凭心而论,苏彧的确没什么不好的地方,事实也正是如此。长安贵女梦寐以求,争相追逐的如意郎君中,魏嗣王秦宵居首,当利公主的次子瞿阳县公隋桎和曲成郡公的嫡长子苏彧位列前三甲。
  这样的出身,又没听说有什么劣迹,容貌举止还很过得去,莫说配县主,做驸马也是没问题的,任谁都挑不出什么不妥来。代王之所以对这件事反应激烈,原因很简单——他说了不想要苏彧做女婿,仅此而已。
  秦恪并未见过苏彧,对此人也没任何印象和感觉,他之前不想让苏彧做女婿,一是因韩王的讥讽,故以拒绝联姻来表达自己不偏帮的立场,二是被苏彧的弟弟苏荣派长随跟踪秦琬的事情恶心到了,再加上沈曼对莫鸾若有若无的厌恶,耳根子极软的秦恪稀里糊涂就应下了此事。若让他见了苏彧几次,发现这个年轻人言行举止,谈吐风仪都十分出挑,他说不定会转了想法,生出爱才之心。偏偏圣人先斩后奏,直接下赐婚圣旨,见圣人“答应了自己”却反悔,直接定下秦琬的婚事,秦恪如何不火冒三丈?他不敢怨恨自己的父亲,对苏彧的厌恶却到了顶点,连带着对魏王也嫌弃上了。
  圣人瞧见秦恪死死握住拳头,半天吐不出一句话,眼睛却将他的复杂、不甘、悔恨等情绪表现得淋漓精致,在心中深深叹了一声,有些难过。
  恪儿他……怎么就不懂呢?
  皇长子的身份再怎么金贵,也是自己这个皇帝活着的时候,自己若是去了,他就是宗室,与至高无上的权利又远了一层。他也不想想,皇帝的孙女与王爷的女儿,地位能一样么?
  世人都是喜欢趁热灶的,恪儿不会争不会抢,自己一死,即便爵位不变,实职还在,他的地位也大不如从前了,女儿的姻缘自然要低一些。真到了那时候,就不是他嫌弃苏彧,而是苏家推脱,不肯应这门亲事的问题了。老六真即位了,他区区一个庶女都比恪儿的嫡女金贵,人人都奔着尚公主去了,恪儿能受得了?还不如趁着自己这把老骨头还能动的时候,早早安排下来。
  恪儿是宗正寺卿,成日与勋贵打交道,老六正好可以借着这条线与宗室转一转脸,也算一层“引荐之功”。老六即便登基,为坐稳他的位置,也得依靠苏锐镇守西域,自不会对苏家太过。他的儿子又日渐长大,小时候看着,嫡子与庶子五六岁的差距倒是明显,越到大了,年龄分野就越小。哪怕是原配嫡长子,名正言顺的太子,想走到更高的一步也甚是艰难,焉能不出大力与母家互帮互助?
  圣人洞悉世事,自然明白,一时的情分是靠不住的,即便是经年累月的情分,也经不起水滴石穿。单纯的利益关系又经不起诱惑,脆弱无比,一碰就碎。唯有情与利交织在一起,来个“于情于理”,方能将盟约延续长久。
  这桩婚事没哪不好,虽是政治联盟,到底男才女貌,也没听说苏彧有什么未婚妻,或者苏家与谁家有默契,打算定亲,便不存在横刀夺爱的可能。若秦琬能与苏彧成亲,至少二十年,魏王一系或者说苏家一系与代王都是牢牢绑着的,至于二十年后……日子是人过出来的,二十年还经营不了一段婚姻和感情?
  若换做平时,圣人还会考虑秦琬喜不喜欢苏彧,但在这等时候,他却顾不了小儿女的心事了。在他看来,这桩婚事没哪点不好,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儿子眼下不甘心归不甘心,以后就会慢慢发现苏彧的好,接受这个女婿了。
  当然了,苏彧比秦琬大八岁,但这不是问题。男人嘛,十五六岁还有些少年脾气,对着出身高贵的妻子低不下头,弱冠之后就该沉稳,懂得谦恭容忍了。到底是自己的嫡亲孙女,又受了那么多磨难,圣人也不希望她因为自己的私心,一辈子姻缘都磕磕绊绊。
  圣人这些百转千回的心思,深入细致的考量,代王都没办法也不想了解。他定定地望着自己的父亲,眼眶中蓄满泪水,神情悲凉万分。
  不是早就知道了么,无论在江山霸业,在二弟三弟,还是在穆皇后和九弟的选择前,自己永远都是被牺牲的那个。
  为了保住性命,他选择了颓废度日,天长日久,自己都习惯了自己的窝囊。几乎忘记了,很多很多年前,他的书也读得很好,习武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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