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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微云疏影-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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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清楚秦琬喜欢什么,却知晓代王喜欢这些风花雪月的东西出来,前朝两幅名家大作足以显示他的诚意。
  刘得意是魏王派到嫡长子身边的人,干爹便是魏王身边的大内侍刘昌,两“父子”伺候魏王父子多年,对主子的脾性颇为了解,于朝政也很有些看法。故听见秦宵的吩咐,刘得意非但没去做,反躬了躬身子,小心翼翼地说:“王妃娘娘正在筹备县主的嫁妆,怕是脱不开身。”
  “脱不开身?”秦宵将眉一横,不悦道,“前几日不是才赐了清露一副——”话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
  刘得意知秦宵回过味来,忙道:“纪娘子怎能与海陵县主比呢?王妃赐纪娘子一副头面无疑是天大的恩典,她的日子都能好过许多。海陵县主何等尊贵的人儿,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秦宵对秦琬这个长在穷乡僻壤的堂妹潜意识里就瞧不起,哪怕应了魏王要重视这件事,言行举止里也不自觉地将心中的想法带了出来,竟以为区区一套贵重头面就能打发秦琬。他也不想想,秦琬前十年是没怎么见过好东西,但她回京的这几个月里,圣人往代王府赐了多少东西?秦恪和沈曼极为疼爱她,一得了好东西就往秦琬房里放,秦琬也不在乎什么奢侈不奢侈的名声,喜欢就拿来用,管你是前朝的古董还是难寻的奇珍。真要算起来,秦琬房中的摆设只怕好过魏王世子不知多少倍,拿钱就能买到的东西能讨好到她?做梦!
  秦宵也不是笨人,先前不过是对秦琬十分轻视,才出了昏招。一想明白这一层,脚步就慢了下来,只见他沉吟片刻,方道:“你亲自去一趟,对母妃和妹妹赔个不是,将文德皇后赐给母妃的珍珠头面取来。”
  刘得意听了,心中惊骇。
  圣人崇尚节俭,做臣子的自得遵从,采珠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甚至搭上许多人的性命,圣人不忍见此情景,便将珍珠从贡品中勾去。若有臣子献珠,谄媚圣人,非但不会遭到圣人的嘉奖,还会被圣人斥责。
  自古以来,物都是以稀为贵,圣人不令人上贡珍珠是因为珍珠太过劳民伤财,岂不恰恰证明了珍珠的昂贵?越是得不到的东西,人们就越想得到,珍珠的价格一度走俏,居高不下,后宫妃嫔更是对此趋之若鹜。
  穆皇后与圣人心意相通,除了为儿子与圣人有些分歧外,旁的事情都是无条件支持圣人决定的,她母仪天下,为世间女子表率,手中的珍珠头却面屈指可数。之所以将其中一套赐给魏王妃,也是觉得自己命不久矣,希望魏王多帮衬太子吧?这套珍珠头面既贵重,又有不凡的含义,灵寿县主快出嫁了都未必讨得到,嗣王却要将它拿出去送海陵县主……这位县主娘娘当真尊贵到这份上?
  刘得意在想什么,秦宵懒得知道,他拿了贺礼之后,便命人驱车赶往代王在城郊的别庄求见秦琬。
  秦琬本就想见见这位魏嗣王,看看能不能从他身上揣摩出一两分魏王的性情,听见秦宵来了,也不推三阻四,整了整衣装就去见他。
  秦氏皇族素来出美人,秦宵自不会例外,他生得十分俊秀,眉宇间自然而然地流淌着尊贵的气息,却又不显得过于傲慢,让人讨厌,只会令人觉得理所当然。
  这样的容貌气度,堪称“龙章凤姿”,第一眼便给人一种“此人一定是上位者”的感觉,下意识地在他面前低下头来。
  回想一下永宁节那一夜自己对魏王的印象,再看看秦宵,秦琬忽然觉得魏王声名不显也不是没理由的了。
  魏王的风姿实在不错,鲁王和赵王也十分不凡,奈何遇上了一个张扬霸道,不按常理出牌的韩王,大家的心神全跟着那位殿下走了,哪里顾得上其他?据说怀献太子也是这么一号光明正大不讲理的主儿,可想而知风仪何等夺目,有这么两位骄阳般的兄弟,魏王就是办了再多的实事,与韩王、怀献太子往人群里一站,大家喜欢谁讨厌谁是一回事,第一眼看到的必定是韩王或怀献太子啊!
  秦琬心中转着诸多念头,秦宵又何尝不是?他一见着秦琬,就知道魏王为什么说娶秦琬绝对不亏了——虽说娶妻去贤,纳妾纳色,即便不能纳妾也多得是美貌使女供享乐,但若可以选,谁不想妻子既美貌又贤惠?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贤惠倒是未必,美貌这一点确是实打实甚至超额的。再想想娶了秦琬能带来的诸多好处,也就比娶公主差那么一点了。
  圣人的七位公主都已出嫁,下一任皇帝的人选还不知道在哪里,只要圣人没驾崩,不管三年、五年、还是八年,未出嫁的小娘子里头,秦琬的身份都是第一的。当然了,美貌也是。
  郡王和嗣王都是从一品,故秦琬福了福身,行了半礼,礼貌道:“魏堂兄。”
  区区三个字,秦宵便觉心中熨帖。
  亲王的嫡子虽都有郡公爵位,不至于为王爵斗得死去活来,到底心存一抹期待不是?更别说魏王的庶子,盯着有数的县公爵位各显身手还不算,巴巴地想将嫡出兄长拉下马来,哪怕知道魏王重规矩,朝廷也不允许庶子承王爵,也时常在魏王面前上王妃及她所出子女的眼药。虽不能给秦宵等人造成什么伤害,也将他们几个魏王嫡出的子女恶心得够呛,偏偏魏王对儿女都是一般的严厉,甚至于对嫡子要求太高得缘故,对庶子反而宽容放纵些,才让有些人生出异心。秦琬直接拿魏王的封号称呼秦宵,无疑是将秦宵视作魏王府的唯一继承人,岂能不让秦宵心生畅快?
  他被人奉承惯了,自不会为这种言语上的恭维动容,对秦琬心生好感却是肯定的,当下便露出温和的神色,柔声道:“无需多礼,你我堂兄妹之间,哪用得着这么客气?”
  秦琬闻言,心中冷笑不止。
  呵呵,无需多礼,然后才是不用这么客气?我看在魏王份上给你三分面子,你还真蹬鼻子上脸了?
  凭心而论,秦宵方才的表现已经足够平易近人了,问题是,秦琬是什么人?秦宵是魏王的嫡长子,秦琬难道不是代王的嫡长女么?嫡亲的堂兄妹,身份地位差不了多少,我对你行礼那是客套,你还把我的客套当真?
  上位者的亲和是等地位低于自己的人将礼行完了,再来“平易近人”一下,显示我宽容大度很好相处,行礼的人知道自己地位不如,接受现实,才能受得了这等不平等的对待。对待身份地位相若的人,你不一个箭步冲上来阻止对方行礼,非得等对方行完了再来句“无需多礼”?这是何等傲慢,何等自负,何等将秦琬看不起?
  你老子还没当上皇帝,你们家还有求于我们家呢,就对我是这种态度,等你们登了基,我还有活路么?
  当然,秦琬知道,自己的态度偏激了一点——她想攫取至高无上的权利,少不得与诸王发生冲突,看诸王派系不顺眼是正常的,但秦宵的态度也过分了。为什么大家都喜欢温柔的人,明知道很多“贤王”的礼贤下士是装的也愿意投靠?很简单,因为没有人不喜欢被尊重的感觉,投靠一个未来可能会撕破面皮露出獠牙的伪君子,还是投靠一个从一开始就没掩饰过面目的真小人?七八成的人都会选择前者,而非后者。
  秦宵不知自己一句话就将秦琬得罪了个彻底,还觉得自己的态度够平和了,他见秦琬孤身前来,年纪说大又不大,说小也不小,实在不知裴熙将事情告诉了她多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试探一番比较要紧,便道:“实不相瞒,我此番前来,是代曲成郡公府向堂妹你赔罪的。”
  秦琬故作不知,奇道:“赔罪?难道被抓的那个人是你派来的么?”
  秦宵觉得和秦琬解释也解释不通,索性不对秦琬解释,只是问:“裴祭酒身在何处?可否与之一谈?”
  
  第一百三十五章 扮猪吃虎
  
  了解到秦宵对自己的轻视后,秦琬对这位堂兄一而再,再而三流露出的“你什么都不懂,和你说也是浪费唇舌”的态度也就不那么气愤了。不仅如此,她还故意膈应秦宵,知他最怕什么,最想做什么,故意说:“旭之?他陪阿耶下棋去了啊!”
  秦宵一听,如被雷击,刚想说他也要去拜见代王,忽然意识到此法不可取——魏王都说了,代王很可能在爱女的事情上不讲理,为避免节外生枝,秦宵本打算绕过代王,直接取得秦琬的谅解,你好我好大家好,才用得是拜见秦琬的名头,压根没提代王一句。
  正因为如此,眼下他才进退两难。
  身为客人,无论要见主家的谁,明知一家之主在的情况下都应当对之打声招呼才是。秦宵心中有鬼,不敢与代王说,现在又如何提自己求见代王?如此一来,岂不显得自己异常无礼?
  可若不见代王,就凭裴熙那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的脾性……想到这里,秦宵不由冷汗直冒,偏偏在这时候,秦琬又加上一句:“说起来,你不提我还没发现,旭之平日这时候都是在书房的啊!怎么今儿一回来就拉了阿耶下棋?”
  还有什么?告状呗!
  秦宵未曾想到裴熙真不顾忌魏王府,险些咬碎了一口牙,见秦琬茫然不知事的样子更是瞧不顺眼,却又不好说什么,反倒要摆出一副歉疚的模样,叹道:“冒昧上门,实在唐突,但有些事……唉,我还真说不出口。”
  “你说今天抓到的那个人——”秦琬想了想,狐疑道,“与曲成郡公有关?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苏将军,安西大都护?”说到这里,她兴奋了起来,“苏将军出城的时候,我还想去看,奈何时间不凑巧。他是不是如传闻中的那般,生得英武俊朗,又如山岳般沉稳可靠?”
  到底是女人,就关注这些……秦宵在心中嗤笑一声,越发觉得秦琬好哄,便顺着她的话题往下说:“一点都不错,曲成郡公为人方正,对儿女一视同仁。未料养出了次子的不甘之心,想要争上一争,才做下这等蠢事。”
  秦琬闻言,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苏将军正当壮年,他的儿子们便开始考虑他的身后事了?我虽来长安不久,却也听过莫夫人的贤惠名声,原以为她教出来的儿子必是好的,谁料……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秦宵原以为秦琬会被自己影响,一道抨击苏荣不好,听见秦琬的话登时急了——莫鸾教导出来的儿子不好,那她的女儿呢?教养的小姑子呢?魏王妃的名声受影响,先遭殃得就是灵寿县主,其次便是魏王的两个嫡子。盼着父亲死可不是什么好话,秦琬一句话将这么多人归纳进去了,秦宵如何不心焦?问题是,这话……情急之下,秦宵只得辩解道:“莫夫人撑起一家生计,对嫡长子苏彧付出良多心血,未免有些精力不济。”
  他自觉自己的理由找的很好,别说莫鸾没有精力,就算精力足够,很多权贵人家都不会太专心教导嫡次子,就是怕家业继承出乱子。但秦琬有心挑刺,怎会被这句话难倒,故她很肯定地点了点头,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原来如此,莫鸾只有嫡长子教得好,别的儿子都不好。还有,堂兄,你说错了,撑起苏家的不是莫鸾,是苏锐。”
  面对“天真无邪”的秦琬,秦宵勉励扯出一个温和的笑,心中却在不住咆哮。
  他素日所见的人,哪怕四五岁的孩童都识颜色,知进退,知道什么该说该做,什么不该说不该做。略大一点就长了一百个心眼子,语带机锋,话里有话,处处想着给别人上眼药,使绊子。主子们争好东西,奴才们就抢差东西,为了让自己过得好一点使尽心眼,哪见过秦琬、裴熙这样,或者看不懂眼色,或者看懂了却全然不放在心上的人?
  习惯了弯弯绕绕的人,对直来直去的人本能地就有种无力感,秦宵便是如此,故他不打算再与秦琬纠缠,索性默认秦琬的说法,叹道:“舅父和舅母也不容易,苏荣做下这等事,我亦颜面无光,却……唉,海陵,这件事……要不就这么算了吧?舅父在西域本就不容易,苏荣也是一时糊涂,你看……唉……”
  秦琬很是奇怪地望着秦宵,不解道:“魏堂哥为何觉得我会放在心上呢?不就是个小贼么,自然有大理寺的官员们负责审,旭之和阿耶知道就好啊!和我有什么关系,他又没吓到我,更没伤到我。”
  这话说得奇怪,秦宵转念一想,却觉得——可不就是这么回事么?莫说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娘子,就是很多比她还大的小郎君,莫名其妙被卷进一些事情之后,所有事情也都是家中长辈在处理,他们虽是当事人却云里雾里,没人会告诉他们任何消息。秦琬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娘子,又是从彭泽那种乡下地方来的,别说了解政局什么的,她连官员调动任免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吧?只需要吃得好,玩得好,有人服侍,前呼后拥,再找个合心意的郎君,生几个孝顺的儿女就够了,哪里用管这些?
  别的女人需要聪明能干,辅佐丈夫,那是因为她们的底气还不够足,想办法让自己有用些,才能站得住脚,秦琬需要什么?只要代王不倒,她又能生下一儿半女的,这一生都不用发愁,还用得着细想?她说的话,做的事,找的人,指不定比那些千伶百俐的人绞尽脑汁才做到的效果要好得多。
  想明白这一点后,秦宵不免有些悻悻的,知道自己一开始就找错了人,若是摆明了车马求代王原谅,效果说不定会好一些。好在裴熙早早就见了代王,横竖都是不好,也无所谓这一点差距,这……不算自己的失职吧?哼,谅这些狗奴才也不敢将事情全说出去!
  待他走后,秦琬来到书房,代王见她回来,放下手中的棋子,关切地问:“裹儿,秦宵没欺负你吧?”
  秦琬笑嘻嘻地上前,抱住父亲的手臂,亲昵地蹭了蹭,笑道:“我这么乖巧可爱,谁忍心欺负我?我行完礼后,魏堂哥就让我免礼啦,他还不忍心我听了那些肮脏事,执意要和旭之说。听见旭之和阿耶在下棋,体谅阿耶,说不打扰您了呢!”
  代王听见“免礼”二字,脸色已不好看了,反复琢磨一下秦琬说的话,面上渐渐浮现一丝怒意。
  裴熙知秦恪差不多回过味来了,便在一旁凉凉地说:“咱们似乎没做什么引人误会的事情吧?为何从韩王到魏嗣王,个个都觉得咱们帮定了魏王一系,非得拼命打压,死命作践呢?”
  韩王……
  想到韩王当着众人的面吼出得那句“表忠心”,秦恪的脸色不由青了。
  他一心只想过安宁富贵的日子,压根不起夺嫡的心思,这些兄弟还不让他安生。非但如此,还敢瞧不起他和他的女儿?他是退让没错,却不代表这些人就可以将他踩到泥里去!
  “免礼,好一个免礼,我就免了他的礼!”秦恪也没什么心思下棋,霍地起身,高声道,“程方,传我命令,魏王若来,给我拒之门外!”
  你的儿子免了我女儿的礼,我也不做这等打脸的事情,直接不见你!
  秦琬刚要说什么,秦恪已摆了摆手:“裹儿,你无需再劝,我这便去与曼娘说一声。我已害得你受人嘲笑,被人欺凌,与我一道受了那么多年的苦。好容易恢复身份能保护你们,岂能坐视这等事情发生?别说老六还没当上皇帝,哪怕他当上了,你也可以昂首挺胸地做人!”
  就算魏王当皇帝了又如何?秦宵也只是太子,不是皇帝,有自己这么一个王爷在拆台,秦宵的太子之位能坐得稳?他敢轻慢裹儿,孤就敢让他后悔一辈子!
  老六,你最好没这层意思,若不然,孤不会让你顺当的!
  怒气冲冲的代王如一阵风般地走了,秦琬呆呆地看着父亲的背影,怔了好一会儿,才叹道:“阿耶……唉,同样生母的出身都不怎么好看,阿耶温厚端正,光明磊落,魏王怎么就是一副宁在曲中取,不在直中求,与常人截然相反的性子呢?”
  她说得是魏王而非魏王世子,显然已是断定秦宵的心性手段像到了魏王一两分,就好比这次的事情,能走偏门能简便就不走正门,也不想想,这旁门左道是这么好走的么?天降祥瑞那样的旁门多少年才碰到一次,人若是太过阴柔,失了那么一两分堂正,就与“大气”二字无缘了。
  “代王殿下始终惦记着叶修媛,魏王……”裴熙冷笑一声,问,“秦宵看得起你么?”
  “自然是看不起的,他的优越感从始至终都很重。”秦琬淡淡道,“不仅因为我来自彭泽,也因为我是女的。”
  “那不就结了?魏王打心眼里就瞧不上钟婕妤,受到不公平待遇的时候自然会想,我没什么不好的,都是这个女人的不是,给我带来这么多的难堪。习惯成自然之后,可不就瞧不起女人了么?”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人心各异
  
  裴熙对魏王的分析,秦琬深以为然,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裴熙说:“每个人的处境如何,外人看了不算,只有他们心里最清楚。秦宵若地位稳固,会与苏锐好得和亲兄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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