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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微云疏影-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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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旭之,此话当真?”
  见秦恪神情激动,裴熙笑了笑,很随意地说:“这是自然,若被父亲知晓,一顿家法定少不了。”
  他这么一确认,在座得还有谁不明白?会稽郡守清白与否姑且不管,户部尚书的好日子却是到头了,就连他的继任者,圣人都已经选好。
  想到这里,饶是沈淮定力极好,心中也生起了一团名为“嫉妒”的火焰。
  从正五品上的中书承旨一跃成为六部尚书之一,正三品的户部尚书,卫拓升官的速度不可谓不快。这要是再熬个一两年,他从户部尚书转到尚书省左右司,做其中一司的丞,可就真正是离宰辅差一步之遥的储相了。
  二十五岁的户部尚书啊,古往今来,无煊赫的家世撑腰却能有此成就的,一只手都算不出几个吧?
  “这些日子……”秦琬摇了摇头,叹道,“伯清表哥怕是要辛苦了。”圣人布下这一局,明显不是针对区区一个户部尚书,江南叛乱是注定不说,长安也少不得流点血。
  光是想一想那幅场景,沈淮便毛骨悚然。
  永宁节出事后,他就做好了圣人对结党臣子开刀,以震慑诸王的准备,心中却没个确切的概念,不知这火要烧到什么时候,会烧死什么人。如今听秦琬这么一说,知晓身着朱紫的人都得被牵连进一串,胆战心惊的同时,竟生出几分跃跃欲试。
  哪个男儿没点血性?富贵,本就是险中才能求的。
  见他没有半丝胆怯,秦琬心中赞许,又道:“我们欲去郊外避暑,不晓京城之事,还望伯清表哥多多留心。结党营私之事,咱们断不会做,却也不能因为疏忽就得罪了高官尤其是宰辅,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她这一席话说得既诚恳又无奈,沈淮却有些心惊胆战。他做梦也想不到,嫡亲的表妹竟这样大胆,公然要他盯着宰相府邸,了解人员进出。金吾卫有这样的权利不假,可代王……真有这样大的心么?
  
  第一百一十七章 痴心妄想
  
  治平九年,注定不会平静。
  人们还没从怀献太子过世,代王回京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便有魏王得了祥瑞,韩王独子永宁节被劫的大事。这两桩事还没完,又有孤女击响太极宫外的登闻鼓,状告会稽郡守为私吞新发掘出的金矿,灭山阴县长全家这等骇人听闻的案件。
  圣人知悉此案后,雷霆大怒,快马召会稽郡守顾安进京不说,还特意派皇七子鲁王下江南查案,本以为能还世间一个朗朗乾坤。谁料鲁王还未出发,去皇庄消暑的皇长子代王就遭到了死士的刺杀。好在前有海陵县主与祭酒裴熙机敏,瞧出端倪,早做提防;后有司马宇文杉和副典军周五勇武又忠心,拼死相护,代王才幸免于难。
  皇长子遇刺,自不是什么小事,殿中、内侍二省不知多少人进了提刑处就没出来,与此案稍微沾到一点关系的人个个自危,不是紧闭门户,就是四处钻营。偏生在此事上最有话语权的代王殿下却将府门一关,谁也不见。
  哦,不,还是有几个人能被代王破例接待的。
  比如,陈留郡主。
  临到出门的时辰,高盈仍旧坐在椅子上,冷冷地望着跪在地上的少女,右手几次想握住茶杯,好灌口冷水,却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颤抖,无论怎样吸气都无法克制住内心那蓬勃的怒意。
  “青檐——”过了许久,高盈才缓缓开口,声音嘶哑至极,“这些年来,我可有半分薄待你。”
  她身边最得用的两个大使女青檐、碧瓦与她一道长大,情分非比寻常,造的册是每月一吊钱的例,领得月钱却要翻上一番。
  贴身使女固然不靠月钱过日子,高盈也不是什么苛刻的主子,相反,她出手大方得很,金银珠宝,上等衣料,除了那些特别名贵或者上头有宫中内造标记的外,其余好东西,高盈隔三差五就拿来打赏使女。论起面子里子,她屋里的二等使女比申国公高衡的庶女都体面些。
  申国公的姨娘和庶女眼红极了,嚷嚷着她们不能比高盈的使女都不如,陈留郡主若不给她们置办这些好东西,就是枉有贤名,以为凭此就能拿捏到陈留郡主,结果呢?高盈的衣料首饰从没走公中的例,无一不是陈留郡主用私房钱置办的,你们这些人都将贤惠的郡主逼到这份上,明明是高衡的嫡女却不拿申国公府的一针一线,竟还敢得寸进尺?此事一传出去,申国公府登时沦为整个长安的笑柄,不知多少人说陈留郡主委屈。
  跟着一大一小两位名声好,手头松的主子,这些使女便如掉进了蜜糖里,吃穿用度极为优越,珍贵器物随处可见。高盈一向以宽容贤淑,忍让大度自居,平素也和气非常,自诩仁至义尽,谁知道倚为心腹的使女竟与兄长勾结在一起?若非上次在当利公主府发现了自己的笔迹被泄露出去,让她疑心了贴身之人,暗中留意,真不知她会被青檐瞒上多久。
  青檐伏在地上,不住磕头,连声道:“娘子息怒,娘子息怒,奴婢一片忠心,日月可鉴,请娘子明察啊!”
  高盈不听尤可,一听这句话,气得将桌子一拍,怒道:“一片忠心?是一片私心吧?偷走我的笔记交给高炽,险些毁我名节,这也是你该干的事情么?”
  “盈儿——”清清淡淡的声音响起,陈留郡主在玉屏的搀扶下,缓缓走入内室,瞧都不瞧跪在地上的青檐一眼,只是说,“时间到了,咱们走。”
  听得陈留郡主的声音,青檐抖若筛糠,身体几乎软成了一团泥。
  她与高盈一道长大,自然明白高盈何等刀子嘴豆腐心,只要对旁人没造成什么伤害,单单委屈高盈一人的事情,高盈多半都会忍,也不怎么会计较,略求一求便过去了,陈留郡主却不一样。这位皇室贵女看似不问俗事,实际上是最最精明厉害不过的一个人,敢惹她的人,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高盈见母亲瞧着自己御下无能的场面,又羞又气,忙不迭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母亲身边,低着头,不知该说什么好。
  青檐有心哀求高盈两句,却被人堵住嘴巴,如死狗般地拖了下去,连“呜呜”的声音都小得无法听见。
  “娘——”
  陈留郡主不置可否地看了女儿一眼,淡淡道:“走吧!”
  高盈回头,有些为难,到底不敢反驳母亲,跟着陈留郡主出门,却不肯上自己的车,硬要赖在陈留郡主身边,又不知说什么好。
  车外人声鼎沸,车内一片寂静,高盈期期艾艾了半天,陈留郡主忽道:“明白自己错在哪儿了么?”
  “我……”高盈咬了咬嘴唇,沉默半晌,才委屈地说,“娘,我——我对她们够好了呀!”
  看着女儿一副“我真的不明白哪里做错了”的样子,陈留郡主淡淡道:“这不是明白了么?你最大的错误便是对她们太好,若你像裹儿一样,一月换了三个一等使女,谁还敢这样自作主张?”
  “娘——”
  “人心永远是不足的,奴婢也不例外。”陈留郡主见女儿不赞同,便道,“她们在你的院子里,穿得是绫罗绸缎,戴得是金银珠宝,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弄坏了珍贵的物件,你罚得也不严厉。你当她们会感激你的宽容?一年半载或许会,十年八载怎会不习惯?待到了合适的年龄,猛地发现这样的日子过不下去,难道就不允许别人起些心思?”
  她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平淡,语调平静,却惹得高盈的泪水在眼眶打转:“可,可我给她们安排好了前程啊!”
  陈留郡主听了,不由笑了起来:“你给她们安排的前程能多好?到底是做过奴婢的女人,即便放了良,子孙三代也不能入仕,稍微好一些的胥吏之家都不会要,至多也就是嫁个得力的管事,经营间商铺,过着富足的小日子罢了,岂有公侯门第富贵逼人?我容不得背主之人,你的性子却是极好的,若得了贵婿,将贴身使女给夫君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说来说去,不过人各有志,仅此而已。”她日子最艰难的时候,碍着圣人的优容,从宫中带出来的使女不敢爬高衡的床,个个都要往外头放,难道真是富贵不能淫?不,她们只是怕自己出事,圣人迁怒,就这么简单。
  主母不苛刻,妾室的日子当然好过,这一点,高盈心中清楚得很。
  她做好了给夫婿主动纳妾的准备,为了不伤与贴身使女从小一道长大的情分,便打算从略低一等的使女中挑人,却没想到贴身使女迫不及待地盘算上了。一想到这里,她便如吞了苍蝇一般恶心,又有些不甘:“可,可我若是不愿呢?我也未必……未必嫁入豪门啊!”
  “她自是考虑到了这一点,否则怎么与你二哥搭上了呢?”
  高盈闻言,不可置信地说:“但,但他们根本不可能啊!”青檐若敢和高炽有什么,陈留郡主定会将青檐捏死,以免这个几贯钱买来的婢子损害高盈的名节。
  陈留郡主心道女儿还是太天真了些,存心打碎她的美梦,便道:“嫁做他人妇又如何?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上头有贵人撑腰,夫君还敢吱一声不成?指不定满心欢喜将发妻送上,图谋更多的好处,仗着出卖发妻的钱财地位置一二美婢,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阴私之事,你知道得到底少,这种事……呵,实在太常见了。”
  高盈被陈留郡主的话给吓住,整个人怔怔地,好半天不说话。
  “区区一个婢子,也值得你这样费神。”陈留郡主见女儿被惊到,不是不心疼,却必须教她这些事,也好应对即将到来的风雨,故她望着女儿,淡淡道,“你还是好好想想待会如何解释你前脚刚到,高炽后脚就来找你的事情吧!”
  提起自己唯二的儿子,陈留郡主的态度冷漠淡然至极,仿佛自己说得不是骨肉至亲,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但她话语中透出的信息,却让高盈的牙齿不住打战,用祈求地目光望着自己的母亲,很是艰难地说:“二哥,不,高炽他,他想娶裹儿?”
  面对陈留郡主冷淡却洞悉一切的目光,高盈不住颤抖,愤怒道:“难怪阿娘不想见他,他……卑鄙,无耻!”
  高炽身为陈留郡主的次子,本就没有被朝廷授予爵位的资格,偏偏圣人对陈留郡主极好,俨然让陈留郡主凌驾于诸公主之上,高家父子便将特例当做常理,奢求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陈留郡主不肯上表给高炽请爵,他们就怨恨陈留郡主;娶德平郡君能让高炽封爵,高炽就敢出卖妹妹的笔迹,不顾高盈的名节,也要讨好德平郡君;现在他竟然打起了秦琬的主意?
  “他——简直是做梦!”
  
  第一百一十八章 阴柔手段
  
  高盈与父兄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之所以对他们抱有期待,无非是受旁人影响,觉得陈留郡主一直这样也不是个事,一家人还是和和美美的好。
  她心存善意,却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伤害她自己也就罢了,还想伤害她最好的朋友,高盈怎能容忍下去?故她一见到代王夫妇和秦琬,便直接对代王告罪,说自个儿“与兄长闹脾气”,待会兄长怕是会追过来道歉,还请代王别让高炽进门。
  到底是陈留郡主的女儿,这么多年耳濡目染,一旦狠下心来,谈笑之间就能要你性命。
  代王于人情世故并不敏感,却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高炽想给妹妹赔罪,多得是机会,为何要追到郊外来呢?刚打算多问几句,见陈留郡主似是挂不住,沈曼的神色也有些紧绷,秦恪心中狐疑,忍了下来。
  待秦琬和高盈一走,他还没来得及问,陈留郡主便道:“逆子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劳烦恪弟挡下。”
  秦恪一听,哪有什么不明白的,饶是他脾性好,也忍不住脸色铁青。
  秦琬是他的掌上明珠,她的夫婿,从家世到人品,从品貌到才学,从性情到为人,从亲朋到好友,样样都得好到没得挑,在代王心中才能勉强与秦琬匹配一二,就连当利公主的次子,京中贵女最想嫁的瞿阳县公隋桎,因着当利公主不喜欢他的关系,在代王心中还差了一丝呢!当然了,若是哪方面特别出色,也能弥补别的方面得不足,如能寻到一个待秦琬如珠如宝的夫婿,略差一些也无妨。
  倘若陈留郡主很看重高炽,凭着这对堂姐弟不弱的情分,代王还会将高炽列入女婿人选,细细考校一番。真要成了,为女婿请个爵位,谋个官职,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偏生高炽为爵位上蹿下跳,手段卑劣至极,陈留郡主压根不认这个儿子,代王自是想都没想过高炽做自己女婿的可能。如今一听,高炽为了爵位,竟然将主意打到秦琬身上,如何不生气?
  哪怕代王知晓,秦琬的追求者定会趋之若鹜,并且多半都是奔着她“代王嫡女”的身份来的。在他心中,这些人也应当在见过秦琬后,被她的品貌、气度、才华和性情所折服,真正地爱着她,而不是明码标价,娶了代王唯一的嫡女,便能加官进爵。高炽一面利用高盈拢着德平郡君,一面又想仗着高盈和秦琬的关系,哄骗“不懂事”的秦琬得做法,无疑深深触动了代王的神经。
  他最疼爱的女儿,理应得到世界上最好的一切,包括夫婿。
  这个想法固然天真可笑,却包含着一位父亲对女儿浓浓的爱,谁敢触犯这点,代王就对谁不客气。
  与父亲的感情大过理智相比,秦琬却对此事没怎么上心,见高盈忐忑不安,不好意思面对她的样子,她摇了摇头,笑道:“你看看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生死之间都熬过来了,还会怕这些虚情假意?”
  高盈知秦琬在安慰自己,心中越发愧疚,听见她提到“生死之间”,想到京中传闻,一颗心又悬了起来:“你没伤着吧?”
  这出刺杀本就是秦琬、裴熙和周五三人顺水推舟弄出来的,皇庄中的人,坏心固然有,初期却是不敢太明目张胆的。若非秦琬在背后推动,也不至于激起这些人邀功的想法,铤而走险。如今计划成功,对外自有好几套说辞备着,亲近的人是一种说法,不亲近得又是另一种,故高盈听到得“真相”便与传闻出入很大:“没你想得那么刀光剑影,也就是庄子上的厨子,说有一手好厨艺,食物却总有一二相克之处。好在旭之精通药理,无事的时候也会翻几本医术打发时间。你也知晓,我才来长安月余,你们权贵司空见惯的菜色,我却未必了解。不过多问了几句菜色的构成,对方的神色就有些不对。他们倒也警觉,连夜就想跑,见卫士过去,竟不知从哪寻到利刃,负隅顽抗。所幸我们发现得早,准备充分,连惊都没怎么受,就是趁此机会躲一躲是非罢了。”
  她说得平平淡淡,高盈的心却揪紧了。
  食物和药物的相克,本就是世间最好也最隐蔽的慢性毒药,这等日积月累又放眼于细微之处的阴柔工夫,太医都未必能查得出来,也只有洛阳裴氏这等传承千年的显赫家族才有如此底蕴,私房菜多不说,就连一代又一代人发现的多种食物相克也被详尽记载着。问题是,做主子的,又有谁会去看这些杂书呢?洛阳裴氏的厨子对此倒是很有研究,可裴熙到底是客,又是臣,怎会不懂避嫌,贸然给主君送个厨子,还特意带到别院里来?也就是裴熙这个一目十行还过目不忘的奇葩,非但会看这些东西,还能将它们全都记住;也亏得秦琬不好面子,是什么就是什么,遇到不懂的东西肯当众多问几句。若非如此,只怕代王无声无息地病了甚至没了,大家还当他在彭泽受了太多的苦,底子亏损,已经不行了呢!
  这样阴毒绵柔的手段,当真是狠辣无比!
  光是想到这样有身份有心计有手段还异常心狠手辣的人藏在暗处,恨不得代王立刻死去,高盈便不寒而栗,也明白了秦琬为何不在意高炽的事情——正如她所说,生死之间都走过好几遭了,还会在乎这些虚情假意?谈情说爱,选个如意郎君,那是在衣食无忧,性命无碍的前提下,可不是刀架在脖子上,还有时间想这个男人对我好不好的。
  见高盈的情绪低落,秦琬反倒笑了起来:“你看看你,就是这样心善,为旁人操碎了心。我都不在意的事情,你也别多想啦,再过些日子,三哥带我出去玩,你来不来?等他真订了亲,未必有这样好的事情喽!”
  没想到秦琬的心这样宽,话题变得如此之快,高盈愣了一下,才说:“啊?哦!我一定来!”
  “顺便将隋辕也喊上。”
  “平……平舆侯?”
  “对啊!”秦琬很自然地点了点头,完全不觉得喊隋辕有什么不对,“三哥在长安的名声很不好听,人却非常好;你也是见过隋辕的,一片纯孝,难怪当利公主最疼他。事关两位最得宠的骄女,一位身份尊崇的王爷,谁敢乱说?再说了,正因为隋辕名声不好,大家才不会想歪啊!若是隋桎,莫说一道出去玩,就是与他走几步,许多贵女的眼睛就该红了吧?”
  高盈一想,觉得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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