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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微云疏影-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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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人,哪怕心思不阴暗,对名正言顺,天经地义的长子嫡孙,总会有那么一两分不舒服吧?若是魏王得势,裴义又与他走得近,只需要编出一套……不,不用编,庶出被嫡出打压,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若是皇帝偏心,一力厚爱庶支,嫡弱庶强,又岂是什么好事?
裴熙微微挑眉,想不到父亲在这一点上看得如此之透,他沉吟片刻,缓缓道:“即使如此,咱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若我所料不错,圣人应会在永宁节的时候,晋一晋后宫妃嫔的位份。”
裴礼之所以喊儿子回来,肯定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听儿子这么一说,他点了点头,神色郑重:“这是肯定的,圣人之所以没这样做,无非是看在代王回京不久,内外勋爵、命妇的更迭都不甚了解,又恰恰赶上永宁节,才没有所动作。”册封什么的,可以命宗正寺、太常寺和礼部先准备礼服、玉牒,也可以圣人先发话,再由这三个部门赶制服装,安排仪式,早一点晚一点,并不是很要紧的事情。
“三夫人之位,淑妃、贤妃空缺;四妃之位,丽妃空缺;九嫔之位,昭仪,昭媛,充容、充媛都空缺。”裴礼缓缓道,“陈修仪肯定会晋位,钟婕妤……不好说啊!”
九嫔按顺序来,分别是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和充媛,淑妃和贤妃颇受圣人喜欢,三夫人的位置也太敏感,再由人补上的可能不大。真正有可能晋位的,也就魏王、鲁王二人的生母钟婕妤和陈修仪。这两个人中,钟婕妤被晋为什么,谁都不清楚。陈修仪倒是很明了,左右排在她面前的空位置就三个,怎么也跑不了。
裴熙看了父亲一眼,见他真在思索这件事,顿了一顿,才咽下都到了嘴边的嘲讽,淡淡道:“现在猜也没什么用,永宁节后就知道了。”。
回代王府后,他与秦琬说了这件事,秦琬思忖片刻,才道:“我觉得,圣人不会晋陈修仪和钟婕妤的位。”
“这是自然。”裴熙撇了撇嘴,不屑地说,“阿耶就是这点想不明白,还当圣人与从前的皇帝一样,想立谁为太子就一定要立他的生母为皇后。圣人若是理智大过一切的人,压根不会闹出这么多事。”
他话说得有些刻薄,字里行间却没嘲讽的意思,反倒有些感慨。
秦琬知裴熙在想什么,微笑着点了点头,憧憬地说:“正因为圣人威严之余,又充满着人情味,朝堂虽不至于清明如镜,总体却是蓬勃向上的。效忠圣人的人,即便开罪了皇子王孙,也不至于丢了身家性命;大奸大恶之徒,哪怕投了天潢贵胄的缘,也未必能嚣张一生一世。这才是明君应有的肚量,而非蝇营狗苟,成天想着打这个扶那个,重臣的关系稍微好一些,就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利益的捆绑,说紧密也紧密,想背叛也容易。一腔热血虽让很多人觉得傻,但招数嘛,不在老,有用就行。不要太偏激,两面都否定,也不要太圆滑,让人觉得你没原则。”裴熙耸了耸肩,无奈道,“圣人会晋妃嫔的,一定。”
秦琬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颇为感慨:“没错,圣人……说心善也心善,说狠心也狠心。”
“对了,我听说——”裴熙不想再对圣人歌功颂德,就换了个话题,“陈留郡主病了?”
一提到陈留郡主,秦琬忍不住嗟叹,很是无奈:“姑姑何等精明之人,怎么就生了这样自私又无用的两个儿子?眼看求不了姑姑为他们说话,竟要走别人的门路,也不想想,姑姑是好糊弄得么?昔年废太子造反,多少人妻离子散,一腔怨愤倾注在废太子及其党羽的身上。姑姑身为废太子唯一的嫡女,大家谈起她,竟只有赞美与怜悯,没谁说她不是。日子过得悠闲,从圣人到贩夫走卒还都觉得她委屈,这样不能得罪的人,申国公和他的两个儿子凭什么以为,她会为不爱自己的丈夫,不孝顺自己的儿子出头?”
第一百零二章 帝王心术
大明宫。
这座行宫构思巧妙,巍峨大气又不失婉转多情,更没有遗忘它消暑的本质。纵在炎炎夏日,含元殿中也透着丝丝凉意,大夏的主宰,被万民尊称为“圣人”的秦恒放下了手中的笔,内监匡敏悄无声息地走了上来,手腕微动,一声不发地为秦恒研磨。
秦恒沉思了一会儿,忽问:“慎行,这些日子,后宫可还平静?”
慎行是匡敏的字,这位八岁就跟在秦恒身边,看着他处理政务,陪着他征战沙场,替他挡过三次致命刺杀,险些性命不保的内侍一辈子忠心耿耿,对秦恒一心一意。秦恒对匡敏的态度也不像内侍,反倒像一个得力的,允文允武又十分忠诚的臣子。
秦恒曾经问过匡敏,是否记得家乡何处,还有没有什么亲戚,若是相认,可有什么表记,他可派人去寻,给匡敏过继个一儿半女的,将来也有人供晚饭吃。匡敏感激涕零,拼尽全力去回想,无奈年幼的时候,他家中就遭了洪水,举家逃难,不得已才卖儿卖女,颠沛流离,也不知到了哪里,很难找到。
为一个内侍的家人兴师动众,有碍圣人清誉,旁人若用亲眷来威胁匡敏,匡敏也不知道在骨肉至亲、家族传承和秦恒这么多年的情分,自己的忠心之间选择谁,还不如一辈子都不知道,权当自己是个孤儿。
匡敏没将自己的心思说出来,圣人却看出来了,他忠诚至此,圣人十分感动,命工匠在帝陵特意为匡敏修建了一间墓室,允他以朝臣的身份附葬帝陵,配享祭祀。
圣人对匡敏的厚爱,大家都看在眼里,莫说后宫妃嫔,就连朝臣也不敢对匡敏有半分轻慢。饶是如此,匡敏也十分恭顺谨慎,即便穆皇后迁怒于他,偶有责骂。凭他在圣人跟前的地位,也没对圣人进穆皇后的半分谗言,闹得后来穆皇后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拉不下脸对内侍赔不是,便将好东西源源不断地往他的住处搬。
穆皇后与怀献太子过世后,圣人心思难测,不知多少人想走匡敏的关系,这位内侍依旧油盐不进,恭谨无比,也收旁人的礼,大事上却从来不透露半丝,顶多对圣人敲敲边鼓,遇到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时说说话,若是办不成,礼物也会如数退回。这些事情,圣人清楚,也明白匡敏有分寸,他是默许的,匡敏也明白这一点,低着头,声音很轻,却足以让圣人听清,吐字很慢,却不会让人焦急,每个字都十分清晰:“回圣人,后宫还算平静,纵有些事端,也是宫女打碎杯盘,低位妃嫔觉得绫罗绸缎分得有些不均等小事,在贵妃、惠妃和华妃三位娘娘的决断下,都已掩了过去。”
宫女打碎杯盘,低位妃嫔觉得绫罗绸缎分得不均?如果只是这等小事,何须对圣人回禀,又何须用“掩了过去”?
贵妃是个好女人,脾气坏,心却不坏,就是运道欠了几分;华妃温柔沉静,是个再明白不过的人,二公主的生母苏氏前车之鉴就在眼前,无论生男生女,都有人会让她“难产”,即便留下了孩子,人也没了。虽说这是不是自己和悦娘做得,对苏氏的命运,他们却都是明白的,这就是认不清身份的人得下场。在这种情况下,刘氏耐得住性子,直到悦娘有孕,才对自己求个孩子,也算颇有眼光。唯一麻烦得就是惠妃,中年得子,有些执拗,老八说什么,她就做什么。虽说胆子小,耳根子软,偏偏养出了老八那个没用的祸害……倒是陈氏,这些年来,眼界和见识虽高了,心性却也有些歪,表一套里一套的做派也没什么,自作聪明却有些烦人。
后宫发生的事情,少不了陈氏的手笔,她和惠妃,真是……
想到这里,圣人眉宇间的皱纹又深了些许,他沉吟许久,方道:“吩咐殿中省,开始缝制昭仪常服与礼服。”
匡敏闻言,心中不由一紧。
昭仪身为九嫔之首,位置十分微妙,若是陈修仪晋了位,圣人又一副不打算再晋别人的样子,魏王的天降祥瑞就是个笑话,但信这个的人也很多,做得如此明显,圣人的声誉也会受影响。晋钟婕妤?这倒是说得通,即便自己服侍圣人这么多年,对圣人的心思,也有些将信将疑。
“慎行。”
“奴婢在。”
“去立政殿。”
听见圣人这么一说,匡敏也有些惴惴。
立政殿是大夏皇后的寝宫,穆皇后过世之后,圣人起初想封了它,以免触景伤情。后来又改变了主意,命人时时打扫,每日更换鲜花瓜果,一如穆皇后在的时候。圣人与太子更是时常前去,追思立政殿曾经的主人。怀献太子死后,圣人时常在东宫显德殿流连,却没有再踏入立政殿一步。
今天,是第一次。
就不知这次,圣人去见穆皇后,究竟是出于歉疚,打算另立皇后,还是坚持誓言,一如既往?
还未等他多想,圣人又道:“慎行。”
“奴婢在。”
“桢儿的病情呢?如何了?”
陈留郡主身份特殊,本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匡敏从不敢小觑这位郡主,自然为她说话,便道:“太医令回话说,郡主安心调养即可。”
圣人冷哼一声,不悦道:“高家真是越来越不像样,桢儿身为皇室贵女,又是高衡的发妻,高炆、高炽的母亲,她身子不适,病床前竟只有盈儿一人侍奉,高炆、高炽点卯倒是点得勤,有时间成天在外跑,怎么不见他们去芳景园看看母亲?”
陈留郡主为什么“病”,圣人和匡敏都心知肚明,无非是高家人想走别人的门路,得以参加永宁节,省得一次来不了,以后就永远别想来了。这本就是陈留郡主给高家人准备的苦果,她会允许他们逃过?你来?行,我病了,我不来。旁人问的时候,你们怎么说?母亲卧病在床,自己参加庆典?不孝之人,还能继续做官?
若非为了高盈,圣人和陈留郡主岂会这样捏着鼻子忍下高家?早就和离,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了。
“来年春闱的士子……”圣人沉吟片刻,才说,“挑家世得当,品貌兼备,年纪轻轻的,给朕瞧瞧。”
说到这里,圣人叹了一声,有些抑郁:“元启生得有些不凑巧,若他晚生十年,裹儿或盈儿的婚事便不用愁了。”
这些话若是传出去,少不得又是一场风波,所以圣人只对匡敏说,因为匡敏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就好比高家的事情,那是人人打听都可以说的,至于这一桩……哪怕是骨肉至亲来问,也不能吐露半分。
圣人坐在肩舆上,神色有些沉重。
他这一生,纵谈不上光明磊落,大半时候也做得颇为公允。此生挚爱自不用说,最歉疚得当属皇长子秦恪,最怜惜得自然是陈留郡主秦桢,这两人又都只有一个爱若珍宝的女儿。
帝国的继承人需要有本事,有手腕,有担当,自己剩下的五个儿子,哪一个都不具备这样的本事。老六既然跳了出来,也好,无论是他做其余三人的磨刀石,还是其余三人做了他的踏脚石,只要器量足够,万里江山交付到此人的手中也未尝不可。倒是恪儿和桢儿需要人庇护,若是卷进惊涛骇浪之中,性命必将不保,为他们的女儿找如意郎君,才是当务之急。
匡敏略加思考,还是低下头,小声说:“魏王殿下曾找过奴婢……”
“让朕猜猜,他必定是想让你帮忙分说,恳请恪儿将爱女许嫁?他的儿子自然是不可能的,那么就是苏锐的儿子?”
“圣人英明!”
见匡敏惶恐,秦恒笑了起来:“你不必紧张,老六便是这种人,自身胆气不足,偏爱走些捷径。事儿办得不错,就是太过小家子气,太极端了些。那么多人说他狠辣无情,刻薄寡恩,虽说多半是怨怼之言,却总有那么一两分真心在。”
穆皇后在的时候,这些话,他能对穆皇后说。穆皇后不在之后,很多事情,圣人只能埋在心里,偶尔对匡敏说上一说。
由此可见,即便魏王得了祥瑞,圣人对魏王也算不上特别重视。若非如此,将来的一国之君,怎么也要留几分脸面,不至于在一个奴婢面前随意点评,哪怕这个奴婢是内监也一样。
匡敏很清楚这一点,故他知晓,昭仪之位,八成不是留给钟婕妤的。
“不过,苏锐的儿子……”圣人顿了一顿,自言自语,“苏锐很不错,大夏能得此帅才,实乃我朝之幸。他的儿子,朕仿佛瞧过一两次,觉得不甚出奇,便没怎么留意。老六敢拿苏锐的嫡长子出来,自有一两分自信,朕还是看看吧!”
若魏王真能挑得起大梁,少不得重用苏锐,真如此的话,代王的嫡女嫁给苏锐的嫡长子,倒是一门不错的婚事——前些年,代王助魏王稳定局势,后些年,苏锐凭功勋和情分保住代王,互利互惠,对谁都好。
第一百零三章 棋局初显
永宁节前夕,圣人驾临左右卫的演武场,考校了三卫之首的亲卫子弟,褒扬了一批青年俊彦,厚赏了苏锐的嫡长子苏彧。
左右卫是南府十六卫之首,掌宫禁宿卫,总制五府及外府,权势煊赫,又能时时刻刻见着圣人,一旦奏对得当,简在帝心,前程无疑是看得见的远大。左右卫中的侍卫,又分了三等,第一等叫亲卫,只有二、三品大员的嫡长子才能补到这个正七品的好出身。若被当权者有意压制,即便你名正言顺,也会被恶心得够呛。
苏锐身为从二品的安南大都护,他的嫡长子苏彧两年前就该是亲卫了,偏偏怀献太子对魏王很不满,一力压着,硬是不准苏彧进左右卫。直到一年前,怀献太子为麻痹诸兄弟和朝臣,在一些事情上做了退让,苏彧才得以进了左右卫中的右卫,补了亲卫出身。
饶是如此,这位大都护的嫡长子在宫中当了快一年的差,也没被圣人问询过一次,更别说褒扬。
联想起这次的祥瑞之事,还有殿中省传出的消息,以及江柏病重,圣人急招苏锐回京的举动,长安也不知有多少人心思浮动,夜不安寝。
“苏锐就任安西大都护,已是不可改变的事实。”秦琬落下一子,缓缓道,“新的安南大都护,会是谁呢?”
裴熙手中的白子放置于期盼之上,他收了三枚黑子,淡淡道:“自然是北衙勋一府中郎将,姜略。”
想到那个一路护送自己回京,沉默却异常识趣,威严又不失恭谨的中年武将,秦琬有些不信:“他?”
“武将与文臣不同,越是在中枢混的文臣,便越有本事,这点毋庸置疑,但武将……”裴熙思考着棋路,漫不经心地说,“勾心斗角不是重点,杀过人,见过血,排兵布阵,随机应变,这些本事,纸上谈兵终是无用功,还得去沙场检验。”
大夏太平了二三十年,除却边境还有些兵戈外,国内大多地区都是一片歌舞升平之景。在这种环境中成长起来的武将,统兵的本事自然是有的,能担得起“大都护”一职的人却不多。
蜀地富饶,又有天险环绕,可谓易守难攻。大夏好不容易拿下了这片土地,自然要派重兵把守,否则圣人也不会在安西、安北两大防区之外,增设安南大都护一职。这样的要职,自然要派既忠心又有能力的臣子去,姜略身为圣人心腹,如今北衙军中地位最高的将领,若无特殊情况,安南大都护舍他其谁。
没错,若无特殊情况的话,安南大都护一职,自是稳稳落在他的身上,可现在的情形还不够特殊么?
秦琬停下动作,秀美微蹙,见裴熙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字里行间就流露出一丝羡慕的意味:“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旭之,行啊!”说罢,她叹了一声,有些苦恼,“我虽才回京不久,却也知北衙军中势力盘根错节,勋一府中郎将作为实际意义上的北衙统帅,意义十分不凡。前任勋一府中郎将萧纶花了近十年年的时间,才为圣人举荐了姜略。姜略这根定海神针一走,又逢这个时候。在诸王的插手下,北衙军哪怕谈不上乌烟瘴气,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北衙虽说分了五府,中郎将的品级都是一样的,可南府还分了十六卫呢,谁不想去左右卫任职?
姜略走后,勋一府中郎将之位不是没有替代的人,却未必有姜略这种连太子和诸王都敢拦,一心一意忠于圣人的胆子。
人嘛,有了忌讳,就有空子可以钻。这一点,秦琬再清楚不过。
“我比你多活十年,懂得多是应该的,你到了我这个岁数就会知道,自己现在的很多烦恼其实没有必要。谋划得当固然好,也不要想太多。”裴熙神色柔和,轻描淡写地说,秦琬听了,不由笑了起来:“刚刚弱冠的人,说得像自己很老一样。”
裴熙挑了挑眉,不悦道:“比你大十岁就很老么?”
意识到他真的生气了,秦琬连忙投降:“没,没,是我会错意了!”
裴熙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见秦琬如此识趣,他得意地哼了一声,纤长优美的手指一拢,五枚黑子被他收入囊中。
秦琬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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