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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微云疏影-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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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普天之下,岂有比长安更繁华,更富裕的地方?才来长安不久的土包子,为掩盖自己的没见识,胡编乱造些远处的掌故给别人听,吸引大家的注意,这种事情还少么?东昌县主冷笑了一下,因着赵王妃在,没说什么,赵王妃再怎么长袖善舞,也想不到秦琬会去研究高句丽,理所当然地认为秦琬在瞎编东西来哄高盈,没往心里去。
她们的不屑和鄙夷藏得不错,秦琬却看得很清,见高盈瞧出这些人的态度,很是内疚,秦琬竟反过来安慰她,说:“长安再怎么富庶,不出去走走,目光也会变得短浅,不知天下之大,你何须与她们计较?”
高盈压下心中酸涩,用力点头:“恩,你继续说。”
秦琬听了,登时哭笑不得:“我说完了啊!”
“啊?”
“高句丽很强,与百济结盟、与鲜卑、柔然甚至如今的突厥有染,新罗在大夏和高句丽之间左右摇摆,远征高句丽势在必行,但……”秦琬闭上眼睛,双手握紧拳头,按捺心中沸腾的热血,长舒了一口气,“不是现在。”
没错,不是现在。
江南纳入大夏的版图二十余年,突厥、柔然也不复昔日雄姿,无法做到一旦入关便席卷天下的程度,这么多年的休养生息,大夏确实有能力远征高句丽。只可惜,圣人已经老了,太子却青春年少,难以服众。
远征的艰辛难以想象,高句丽又是一块极难啃的骨头,若无一位雄才大略,震慑四方的君主,没有稳定的朝堂做后方,只会白白赔上无尽的人力、财力和物力,甚至掏空国家的底子,让强国奄奄一息。
高盈愣了一下,才想起的确是自己挑起的话题,只是她不知不觉间被秦琬带动,完全忘记了这件事。听秦琬提起,她忙道:“哦,对,苏将军不同意继续对高句丽动兵,被诸多武将排挤,圣人便将他调回长安。过了两年,交趾国丈杀了国王,自立为帝,妄图继续向我朝称臣纳贡,以掩盖他窃国的事实。圣人不容这等事情发生,便命祁国公为主帅,苏将军为副帅,远征交趾。谁料大军刚至,就有许多人水土不服,感染瘴气,相继死去,就连祁国公也……为稳定局势,苏将军连斩十三将领,树立威信,好容易才遏住局势,率大军一举擒获交趾伪帝。”
说到这里,高盈叹了一声,无奈道:“在这件事上,怀献太子与魏王的政见不一,苏将军立下大功,得胜回朝,弹劾的奏折却堆满了圣人的案几。”
怀献太子,正是圣人第九子,穆皇后独生子的谥号。
高句丽难打,谁都知道,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武将们为了多捞点战功,升官发财,是不会考虑这些的,只会觉得苏锐阻了他们的路;连杀十三名将领,树立威信,力挽狂澜,实属当时最正确的判断,只可惜这些武将,多半来自北衙军,与南府十六卫本就不是一个路数,两看相厌,再来这么一出……
苏锐是魏王的大舅哥,他若出事,魏王也会大受打击,于情于理,魏王都该力挺大舅哥到底。怀献太子行监国之责,自然希望在他监国的时候,国家不出事,等他登基再大展拳脚。若现在将不安定的国家都平完了,他还有什么施展武功的余地?这一战,苏锐胜,那便是打了太子的脸;苏锐败,则会影响他本人的前程——苏家虽是扶风苏氏的旁支,先祖却随了太祖打天下,两支除了祭祀无甚往来,他又没什么叔伯兄弟。就连魏王,身份尴尬,也不好帮苏锐太多。
想到这,秦琬笑了笑,说:“圣人贤明,自不会怪罪苏将军。”“这是自然,否则苏将军怎么成了曲成郡公呢?”高盈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说,“当时,圣人想设安南都护府一职,以震慑蜀地,剑指交趾。为安南大都护的职位,多少武将眼神都不对了,偏偏这时候,鄂国公告老,并求了圣人恩典,为他的嫡长孙尚主。”
第八十三章 汉室宗亲
安西、安北两大都护,兼着北府将军的衔,领着数十万大军,雄踞一方,既有实权,又有荣耀,无疑是武将们一生奋斗的目标。
不仅如此,西、北二地还多战事,戍边将领个个战功赫赫,一场一场的胜仗打下来,功劳累计,主帅无不酬以国公爵位。到了后来,竟形成习惯,非国公不能做安西、安北大都护。武成郡公出身后族,又有个做郑国公的长兄,圣人这才压着他的爵位,让他镇守西域,却没封他做国公。饶是如此,为补偿武成郡公,圣人也在封号上下了一番功夫——以武圣武成王的封号,为之册封!
鄂国公告老,安北大都护的位置就要空出来,圣人又新设安南都护府,不仅如此,武成郡公也病体缠绵,瞧着不大好的模样……政坛暗流涌动,文官心思各异,武将也不甘示弱,为了封疆大吏的位置,暗中站队又何妨?若是做到了这个位置,本钱足了,筹码也多了;若是坐不到这个位置,什么保证许诺都是空,凭什么对你从一而终?
短短一瞬间,秦琬心中已划过无数个念头,面上却流露一丝惋惜,叹道:“可怜鄂国公一世英雄,却逃脱不出后继无人的结局。”若非后辈无用,鄂国公怎会舍了脸面,致仕的时候提出为嫡长孙尚公主?无非是子孙不争气,家族的富贵不能绵延事小,悉数在政治斗争中折进去才灭顶之灾!
秦琬一点就透,举一反三,高盈极喜欢与她说话,闻言就点了点头,十分赞同地说:“可不是么?不过,等闲姑娘也当不了鄂国公府的家。”说到这里,高盈略红了红脸,有些不好意思,想到秦琬马上就得见到那些人,需要了解京中的事情,以免得罪人,她也顾不上心中浮起的一丝羞意,轻声说,“如今的鄂国公谈不上昏庸,打仗也颇有本事,无奈发妻早丧,娶了个娇媚的填房,生的儿子颇会读书,便看嫡长子有些不顺眼。”
大夏对填房及其儿女十分严苛,填房之子袭爵与过继旁系嫡子袭爵等同,一旦落实,爵位立刻降三等,从国公直接变成侯。饶是如此,做个侯爷也比当个白丁,什么都靠自己去挣好吧?鄂国世子夫人视继子如眼中钉,肉中刺,面上是一团火,手里是一把刀。虽说填房算不得正经母亲,但有个偏心公公在,这个嫡长孙媳的确不好当。
几代人拼杀,好容易挣来国公爵,老鄂国公岂容儿子因一己好恶让府中降爵?再说了,填房子袭爵,爵位降三等事情尚小,万一有人告他们母子为了得到爵位,谋害嫡长子呢?本朝对这种事情本来就很敏感,遇上相关案子,只有往重里判的,很少从轻发落。哪怕被告的后娘名声真很好,世间也有“捧杀”一说,反正,无论你再好,沾上了,那就是你不好,就算你真无辜,谁让你倒霉呢?
高盈这么一说,秦琬也明白过来,感慨老鄂国公的苦心。
尚公主,一可保家族富贵,二可稳定爵位继承,只不过……“他想让嫡长孙尚得,应当是没有诸侯王兄弟的公主吧?”没兄弟,只要自己不愿,就很难卷入是非里,地位尊贵,荣华富贵。有诸侯王做兄弟的公主,天生与诸侯王站在一边,断没有置身事外的道理。
与尚公主得到的大量好处相比,哪怕公主有些坏脾气,都在可容忍的范围之内。毕竟这世间之事,有舍才有得,人家带着这么多看得见的好处嫁过来,你还想别人对你伏低做小,千依百顺?
“可不是么!当时,与驸马年纪仿佛,又未曾出嫁的公主有两位,便是周婕妤所出的新蔡公主和华妃所出的湖阳公主。新蔡公主安静,湖阳公主活泼,两位公主的脾气在贵人之中,都是极好的。”
“老鄂国公不敢奢望湖阳公主,却不好指明说要新蔡公主,落人话柄,让旁人以为他狂妄至此,连皇室公主都敢挑挑拣拣。圣人却极念旧情,打算将湖阳公主许给老鄂国公的嫡长孙,便想着,先将略大一点的新蔡公主的婚事定下来,再赐这桩良缘。谁料不知怎的,这件事被钟婕妤知道了,她竟跑到华妃的宫中,指责华妃,说,说……”高盈胸脯起伏,被钟婕妤的荒唐举动气得厉害,“说华妃借着协理宫务的机会,以权谋私,夺去了乐平公主的良缘!”
秦琬闻言,不由愕然:“乐平公主今年才十七吧?武成郡公是三年前病逝的,安南设都护府的时候,他还没……这事少说发生在三年前,那时乐平公主十四都差一些,何来谋夺良缘一说?”再说了,这般女婿,华妃还未必看得上呢!
五公主新蔡的生母周婕妤,只是个普通宫女,生了公主才得封婕妤,六公主湖阳的生母刘华妃则不然。对她来说,哪怕一无所出,地位也无可动摇。
穆皇后过世后,后宫由郭贵妃、李惠妃和刘华妃协理宫务,这三名位居从一品四妃的妃嫔,贵妃和惠妃都是王府旧人,华妃却是直接入的东宫。她之所以能与贵妃、惠妃平起平坐,靠得就是她的出身——真定刘氏。
若要将天下这么多世家排个顺序,真定刘氏敢说自己是第二等,就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等,为何?因为他们的先祖叫做——刘邦。
汉武帝与常山宪王颇有些兄弟情份,加之“推恩令”的实施,故析常山郡的真定、绵曼、藁城、肥垒四县,封刘舜的另一个儿子刘平为真定王,食三万户,从此,刘平的后人就在真定这片土壤上牢牢扎根,待到汪莽篡汉,刘秀立朝,真定刘氏的处境就更是微妙。
真定王刘杨被刘秀所杀,他的外甥女郭圣通无过被废,真定一系的势力与南阳一系的势力在这场争斗中落了下风,自然惹得前者非常不满。待到郭圣通所出的长子,皇太子刘疆以自己已成庶长子为由,退居东海,却在刘秀病逝不足两年也暴病而亡后,真定一脉的不满和恐慌达到了巅峰。
刘疆的死,真是生病所致?事情太巧,巧到本来就惶恐难安的沛献王刘辅、济南安王刘康、淮阳王刘延和中山简王刘焉惴惴不安。四兄弟借着为长兄奔丧的机会密谋,商议之下,决定延请外援。
光武帝虽将天下一统,拨乱反正,却有个极为棘手的敌人,姓徐名然。此人镇守幽辽,立下赫赫战功,对汉室明着臣服,暗中却积蓄力量。
他与郭圣通所出的四王一般,皆是新皇的眼中钉,肉中刺,新皇地位稳固之日,便是他们倾覆之时,故他们一拍即合,暗通款曲,图谋大计。
七王之乱犹在眼前,四兄弟尚有些犹豫不决,不知是否要拿身家性命赌上这一场,谁料没过多久,有人上书,告淮阳王刘延与姬兄谢弇及姊馆陶主婿驸马都尉韩光招奸猾,作图谶,祠祭祝诅。新皇命人查验,发现事情属实,诛杀光、弇。
此案牵连者众多,有司奏请诛延,新皇以刘延罪薄于楚王刘英,故特加恩,徙为阜陵王,食二县。
这份“恩德”,刘延咬牙受了,回去之后就将东西摔了一地。
他本是四兄弟中最跋扈,却也最胆小的,如今受此奇耻大辱,还要对异母兄弟感恩戴德,简直是要了他的命。冲动之下,他与嫡亲兄弟合意,又命人送信给徐然,反了!
诸侯王造皇帝的反,按理说,道义上是站不住脚的。但郭圣通无过被废,废后诏书中竟对阴丽华美誉颇多,展露了光武帝儿女私情的一面,故被朝臣大儒诟病不已。郭圣通长子,东海恭王刘疆的贤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却在新皇继位没多久后“病死了”,至于刘延……他硬说巫蛊之说是别人陷害自己,他就发了几句牢骚,如生母被诬的“怨望”一样。联系前头几桩事情,再想想“人之常情”,许多人本来就不坚定的立场也发生了动摇。加上徐然实乃少有的全才,大军势如破竹,这场两位废后立后的风波绵延几十载,郭圣通的儿子终于成为了帝国的主人,可这份至高无上的权力,却并不在刘辅手上,而在徐然那里。徐然做了一辈子明面上的丞相,暗地里的摄政王,除了没能将帝都从洛阳迁往蓟县外,其余的事情,他样样干的漂亮,背着奸臣之名,却将帝国治理得井井有条。偏偏到了他的儿子那里,舜代尧位就变得理所应当。前朝篡了汉室的江山,对汉室宗亲自然提防得紧,却也不好将之赶尽杀绝,便巴巴地留了真定刘氏一脉,将祸患留在自己的大后方,时时看着,既压且打,却又不时优抚,反反复复的做派,让人看了大摇其头。大夏推翻前朝,自不能与他们一样,左右前朝绵延四百余载,汉室皇族的影响也远远不如昔日,大夏将真定刘氏高高挂起,照拂有加,也就变得理所应当。
作者有话要说:历史的拐点,穿越者徐然——由于穿的时机有点不对,没能赶上刘秀的起步阶段,只得俯首称臣,却凭本事、科技、理念和自身人格魅力割据一方,成为东汉心腹大患。唯一想做却没做成的事情,就是未能把帝都从洛阳迁到北京去,反倒因为他将辽东开发得太好,便宜了高句丽。
第八十四章 魏王正妃
高盈将往事娓娓道来,秦琬听得心潮澎湃,末了,故事从帝王将相,英雄豪杰回归钟婕妤,两人都有一种强烈的不适感,仿佛彩锦染上油污,白纸晕了墨迹,别说往深处想,听见都觉得别扭。
想到这里,高盈忍不住叹了一声,惋惜道:“你说,魏王何等……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个……”鄂国公为嫡长孙尚公主保平安,谁看不出来?这门亲事固然不错,却也没好到公主上着赶着要出嫁的程度。即便是不被圣人喜欢的乐平公主,只要有公主的身份在,就凭圣人的公允,贵妃、惠妃和华妃的小心翼翼,难道会在姻缘上委屈了乐平公主?钟婕妤这么一喊,一闹,没脸得只会是魏王,倒霉得唯有乐平公主。
“是啊!魏王……”秦琬配合着叹息,心中却万分感慨。
厉害,实在厉害。
钟婕妤闹了这么一出,圣人本就对她厌恶得紧,既是她主动要求,也不吝拿乐平来做这个人情。鄂国公再怎么不甘愿,圣旨既下,也无回天之力,只能结交魏王,用自己在北衙的人脉为苏锐铺路。
为主帅者,若不能降服将领,想要打赢胜仗也是空谈。苏锐因着上书不攻高句丽,又在交趾一战中斩杀将领,树立威信的缘故,南府北衙诸多武将对他敌视得紧。鄂国公身为北衙将军,在北府军中经营多年,有他相助,苏锐才能坐稳安南大都护之位。
倘若这个计谋是别人出的,用来陷害魏王,便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若这个计策是魏王出的……
秦琬压下心底的猜疑,打算回去问裴熙,就将话题转向旁的:“乐平公主不喜驸马情有可原,自汉以来,养男宠的公主也不少,就连……”秦琬比了一个“三”字,“也没听过她传出什么坏名声。”
高盈知道她说得是馆陶公主,不由叹息。
馆陶公主与三驸马原本也算恩爱,谁料驸马看似不偷婢女,却置了个外室。馆陶公主知情后,逼着外室签下卖身契,将她的脸给划花,逼着驸马看自己将外室生生打死,随即大肆蓄养男宠,寻欢作乐。
公主下嫁,本就纡尊降贵,驸马非但不尽心尽力地侍奉公主,反倒私蓄外室。对竭力抬高皇室权威,打压世家地位的秦氏皇族来说,这无疑是一巴掌直接扇到他们脸上,其受辱程度也就比王妃偷人次一等了。
馆陶公主很聪明,她杀得不是良民而是奴婢,罪名又轻上不少,加之在德妃不管事的情况下,馆陶公主的生母郭贵妃已是后宫位分最高,资格最老的妃嫔,谁都要给几分面子。故此事闹开后,三驸马家族的爵位官位被削得不剩什么,就剩一个光头爵位,馆陶公主只是禁足罚俸罢了。大家揣摩圣人的意思,不敢再说什么。按道理来说,乐平公主不喜欢驸马长相,养几个男宠而已,名声不会差到提起就摇头地步吧?
“冯欢非但长得不好,学问一道上,竟只是认识几个字,不至于做睁眼瞎子。乐平公主诗文精通,自然瞧不上他,他嘛……”高盈转了转眼珠子,笑道,“后娘泰半如此,一分错事,十分吆喝。”
秦琬闻言,不由笑了起来:“你说得不错,这天底下,谁不喜欢全心爱慕自己的人,非要扒着讨厌自己的人不放?”乐平公主不喜欢驸马冯欢,冯欢还懒得搭理乐平呢!只是这样……“老鄂国公——”
高盈点了点头,叹道:“临终前都记挂着这件事。”
老鄂国公一心惦记着孙子,可见祖孙感情颇深,秦琬大概猜到症结,便道:“唉,七驸马想必很难受。”
“可不是么?七驸马浑到乐平公主都不怎么尊敬的人,竟然穿麻衣,睡草席,结结实实给老国公守了一年多的孝,看样子似是要守满三载。”高盈的脸上流露一丝复杂之色,沉默半晌,才道,“公主府和国公府毗邻而居,驸马守孝的时候,乐平公主在公主府召开宴会,接待宾客,毫不避讳,公然与名士往来!”
浪子回头金不换,冯欢只要做到一个“孝”字,对公主的不尊敬就能被人们淡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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