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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微云疏影-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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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王他,似乎打算送铺子给阿耶,至少送的东西里,有一桩件古玩铺子。”秦琬回忆着秦恪的态度,缓缓道,“若我没猜错,应当是为了永宁节。”
  裴熙嗤笑一声,没说什么。
  秦琬也觉得这些人想多了,他们一家刚来京城,贺礼置办得举世无双才不正常。代王府当年虽被抄了,一应东西却被圣人命令封存,已然发放回来。虽说刚从宫里送出来的东西,再往宫里送有些不体面,却比才来月余就能拿出稀世珍宝来得好吧?
  无论如何,总归是魏王有心了,这份情,他们得记下。
  “说起来。”秦琬今儿见了魏王,对他忌惮非常,便问,“按我朝例制,生母不居正二品或更高,其子只能封郡王。纵穆皇后想捧魏王帮助太子,也需一个理由,不知魏王因何而封的亲王,太子出事,他又为何没受连累?”
  见秦琬一问就问到了点子上,裴熙赞许地点了点头,说:“太子天生体弱,秉性又很活泼,甘露殿读书时,常惹诸位大儒生气。魏王得穆皇后授意,规劝引导,太子起初也能听得进去,却对魏王十分反感,没个好脸色。为着这桩事,魏王不知受过韩王多少欺凌,幸得齐王有君子之风,时常照拂。待齐王开府,韩王变本加厉,好在长幼有序,魏王功课又比韩王好上不少,躲过了许多刁难。”
  韩王与太子的年纪差不多大,皆被生母溺爱着长大,偏偏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韩王都比不过太子,更没办法奈何太子,只能拿生母被圣人厌恶的六哥出气。太子呢,连大儒们的话都不听,哪怕魏王想尽办法,哄着太子略略收敛了一些,太子也未必真喜欢他。
  秦琬稍稍一想,便觉得魏王昔日的处境,实在艰难得很。
  “魏王因何而封王,宫中语焉不详,我也不知晓其中内情。不过,大众谣传,魏王之所以封王,导火索应当是一件事。”裴熙勾起轻蔑笑意,“魏王养了一只狮猫,乃是西域上贡的顶级品种,圣人将仅有的一对赠给了穆皇后。这对狮猫育有几只小猫,齐王拿到一只,见弟弟喜欢,就将之赠给魏王。不知怎地,那只猫就不见了,为此,魏王还伤心难过了好一阵子,给齐王赔了诸多不是。过了好长一段时日,此事忽然被翻出,说魏王的狮猫被韩王……虐杀而死。”
  韩王喜爱邱大娘子,却不敢违逆圣人赐给他的婚事,为达到目的,他毁坏蔡三娘子名节,逼死了这位贤德贞静的姑娘,可见此人本性早坏。由此看来,韩王嫉恨太子,却拿不到太子周身的物件;讨厌魏王,魏王却被齐王庇护,自己本事也不差。心态扭曲之下,拿魏王的宠物泄愤,这事,他做得出来。
  “后来呢?”
  “后来?后来太子长大了,越发有主见,不好哄骗。魏王再怎么不受宠,也是太子的兄长,不是太子座下的一条狗,自然会有矛盾。”
  自觉说完了的裴熙看着秦琬,秦琬沉吟片刻,感慨道:“真可怕。”
  魏王,真的很可怕。
  明明处在这样的境遇中,却能一步步将劣势转化为优势,加上几分上天的厚爱,方成就了今天的局面。难怪裴熙会说,若无生母的拖累,魏王的成就断不至于如此。
  裴熙见状,微微挑眉:“怎么?怕了?”
  “不,我只是觉得,自己不用见鲁王了。”秦琬摇了摇头,叹道,“谁让魏王有个连襟手握兵权,鲁王却只是在士林中有名声呢?”文人一张嘴,一杆笔,厉害无比,能让你留下千载骂名,但在搞宫变的时候,这一套有用么?既然都名不正言不顺,自然谁拳头大,谁就是硬道理。至于什么名誉,正统,等你登了基,自然有人为了功名利禄,绞尽脑汁为你想借口,找理由。
  见她万分感慨,裴熙坏笑起来:“想过安逸生活?好办!魏王和魏王妃感情极好,七年生了两儿一女,若魏王登基,只要苏家不犯蠢,地位就稳如泰山。魏王妃的兄长,曲成郡公苏锐有四个儿子,全是嫡出,长子苏彧年十八,尚未娶亲;往下面排,十六岁的苏荣,十三岁的苏茂,十一岁的苏荫,你想嫁哪个就嫁哪个,保证一生安稳得很。”
  说到这里,他竟装作思考的模样,补上一句:“听说,苏家的家风极好,曲成侯夫人亦是长安城有名的贤惠之人。他们家的儿郎,哪怕没有这一桩,也是众多命妇看好的女婿人选。只可惜,毕竟连着一个魏王,事情没定下来之前,没多少人敢随意下注。偏生苏家又不肯将就,尤其在长媳冢妇的人选上头,绝不轻慢半分,才导致了如今的情况。”
  秦琬白了裴熙一眼,不悦道:“你何时关心这些家长里短了?”
  裴熙高深莫测地笑了笑,秦琬见状,知晓他老毛病又犯了,作势敲他:“得了得了,我知道,曲成郡公夫人是个顶顶虚伪的女人,世人都愚钝,是瞎子,没看出来,就你英明神武,行了吧?”
  秦琬之所以这样说,也是有道理的。
  周红英为儿女婚事求到曲成郡公府时,莫鸾非但没有推拒,反倒帮她挑了一大串好人选,折了自己的面子去说情,结果呢?被周红英“高攀”的永安侯府就剩一个空架子,压根帮不到秦敬什么忙,至于贺家……秦绢这两天的泪水和哭诉,秦琬可没忘记呢!什么婆婆揉搓,妯娌盯着她的嫁妆,硬要她补贴家里,逼着有身子的她立规矩。哪怕这些话有夸大做戏的成分,绝大部分的事实却不会作假,这样的人家……
  秦琬可不相信,能被满长安交口称赞其贤惠,这么多年硬是没半点坏名声的莫鸾会没办法对付周红英。哪怕这个过程很艰难,会有点损失,却也不至于太过,毕竟谁都知晓她的无辜,周红英的没理,依秦琬所见,周红英可真不是什么聪明女人,偏偏莫鸾……外甜内苦至此,实在令人心生厌烦。
  “人家家业兴旺是他们的事情,再怎么虚伪也与我们无关。只要我摆明了车马不嫁到苏家,圣人也不会逼迫,大不了我出家做女观。”秦琬的态度十分冷淡,“再说了,阿娘和莫鸾素来有心结,我是她唯一的女儿,她怎会让我嫁入她讨厌的人家里?你当阿娘看不出莫鸾的虚伪么?”
  裴熙对后宅夫人一点都不感兴趣,他只是对所谓的“青年才俊”颇为好奇,尤其是与他年纪差不多的苏彧。他们俩的家世和亲友圈子虽不相同,却也碰过面,裴熙还留神观察过,只不过……这家伙望着秦琬,兴致缺缺:“那你可知道,曲成郡公苏锐常年征战在外,他的四子一女,全是由莫夫人养大的。”
  先提了莫鸾表里不一,再提这件事……
  秦琬知他用意,轻轻笑了起来:“虎父,也是会有犬子的。”
  “玉石经过磨砺,亦能绽放光芒。”裴熙懒洋洋地加了一句,“就不知道苏家儿郎,究竟是哪一种。”
  有些人天生聪慧,有些人大器晚成。虽不知曲成郡公因何不让儿子随自己上战场,经历血火的考验,不过,只要苏锐镇守边疆,苏家人就永远不会失去历练的机会。
  苏家再怎么和魏王关系紧密,对秦琬和裴熙来说也是陌生人,谈谈曲成郡公苏锐也就罢了,旁的人不值一提。故秦琬望着裴熙,促狭道:“苏家儿郎是哪一种,我不知道,卫家儿郎是何等神仙风姿,我却见到了。”
  裴熙一听,犹如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儿一般,整个人的神经都紧绷起来:“怎么?你见到卫拓了?”
  秦琬还从未见过裴熙这般神态,闻言便笑吟吟地望着他,揶揄道:“对啊!卫承旨琼枝玉树,俊美非凡,当得起‘见之忘俗’四字。”
  短暂的惊诧过后,傲慢的神情便重回裴熙的脸上,他想也不想,便道:“你少和卫拓来往。”
  说罢,他摇了摇头,说:“不对,就算你想和他来往,也来往不成。”
  “哦?为什么?”
  “他这个人……”裴熙斟酌了许久,方道,“背负太多。”
  
  第七十二章 傲骨奴性
  
  秦琬机敏善谋不下裴熙,故一听裴熙这么说,她便流露出震惊之色:“圣人竟被他瞒了过去?”
  话音刚落,她就摇了摇头,否决自己的看法:“你都能知道的事情,圣人肯定也知道,偏偏……可见卫拓定是心如磐石,除却逝者,再无人能做到‘拉拢’他。”
  裴熙睁大眼睛,刚想说一句什么叫“你都能知道的事情”,有这么贬低好友的么?秦琬却压根不给他叫屈的机会,直接问:“卫拓可不像那种你一眼就能看穿底细的人,这事,你能猜到,我不奇怪,但你是怎么确认的呢?”
  “卫拓奸猾似鬼,不好下手,他的娘子却不一样。廖氏出门次数虽少,却如寻常妇人般,好个僧道之事。我买通常去他家的道人,化作此人的侍从,去卫家瞧了一次。”裴熙一脸坦然地说着自己做的事情,完全不觉得他的举动多么过分,“果如我所料,如窃了旁人珍爱之物的小贼般,没日没夜地担惊受怕。”
  秦琬无语地看着裴熙,半晌方问:“卫拓没发现?”
  “我又没刻意瞒他,他自然知晓了,还……”裴熙顿了一顿,才转了话头,“我帮他找出府中弱点,让他得以防备,他自是要感谢我的。”
  你确定是感谢,不是痛恨?
  哪怕知晓裴熙便是这般无法无天的性子,敢为一时好奇就跑去当彭泽县长,明知是火坑还往里跳,但……秦琬刚想说什么,便有沈曼身边的使女,名唤璎珞的恭敬站在门外,传话:“启禀县主,王妃娘娘请您过去。”
  秦敦落水之后,周红英就从云端打入泥里,身边的使女妈妈全销声匿迹,连带着家人也不见踪影。代王府的仆从们见了,无不胆战心惊,哪怕是沈家的家生子,亦或是沈曼的陪嫁,也不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更不敢给秦琬脸色看,对她是毕恭毕敬,不敢有半分怠慢。若非沈曼真有急事,再给璎珞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在二人交谈的时候插话。
  王妃有请,裴熙自不会留人,秦琬不知发生何事,还当沈曼有什么要务交代,心急火燎地赶往正院,就见沈曼面露倦容,坐在花厅,翻看着名单。花厅外间的游廊上,几个俏丽的丫鬟恭敬地站着,一旁的耳房大开,似有几个妈妈在里头喝茶。
  秦琬见此情景,大概猜到是什么事,便露出一丝笑意,熟门熟路地腻在母亲身上,抱怨道:“阿娘不说发生了什么,便将裹儿喊过来,吓了裹儿一跳呢!”
  沈曼拍了拍女儿的肩膀,眼角眉梢全是纵容:“我若说了让你来挑奴仆,你还愿意来?”
  知女莫若母,秦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了沈曼手中的单子一眼,奇道:“哟,做这等下九流买卖的人,竟还识文断字?”
  “瞧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沈曼嗔道,字里行间也带了些轻蔑,“他们做这等买卖,身契自是顶顶要紧的,岂能做睁眼瞎子?你呀,也莫要对这些围着你转的人不屑一顾,仔细他们心生怨怼,出卖于你!”说到最后,她的神色郑重起来,拿着周红英的事情举例子,温和又细心地教导女儿,“你是做主子的,要维持威严,怎能事事都自己出头?没得脏了你的手。发号施令,通传话语,能让使女仆妇做,就让使女仆妇做,你高坐堂上即可。”
  秦琬虽不喜后宅琐事,也不乐意自个儿的后院起火,略加思索便应了下来。
  沈曼见状,担忧的心也放下一半。
  她平生最悔恨之事,便是为宽代王之心,将秦琬交给他带,充作男儿般教养长大。养得秦琬生出一腔雄心,无半点女子应有的贤淑。纵皇室威仪,代王又做了宗正寺卿,人人都得让着几分,可……凡事规矩一点,总不会有错。
  秦琬知晓母亲在想什么,面上不显,心中却有几分不以为然。
  阿娘在长安生活了那么多年,竟还没有她看得透——权力角逐下的婚姻,往往是身份地位的相互维系。有意笼络代王的人,不会因为秦琬骄横跋扈之名远播,管家女红半点不会,就放过或许是唯一一个拉代王入伙的良机;同样,若有朝一日,代王被新君忌惮,皇权威逼之下,秦琬的夫家也不会因为她多年来贤良淑德,无一不好,便与新皇对抗,赔上一家前程也要保她。既是如此,她何苦委屈自己,留个贤良的名儿,最后芳魂一律再无踪迹,唯留旁人一番唏嘘?
  人生在世,本就短短数十载,拥有足够的资本,为何不尽情挥霍,趁着年轻,肆意妄为一把?
  不赞同归不赞同,秦琬对母亲极为孝顺,自不会展露出来,反倒装作颇感兴趣的样子,问:“王府规矩这么大,新买的仆役真能很快上手?”
  沈曼听了,不由笑道:“才说你聪明,怎么现在又傻了?太子犯事,牵出多少人家,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做主子的尚且逃不出被发卖的命运,何况奴才呢?”
  太子谋逆的事情不是过去大半年了么?按道理说,好的仆役都被挑完了啊,怎么听阿娘的口气,这一批都是顶尖的?
  秦琬到底聪明,一瞬的迷惑后,很快反应过来。
  跟着太子的属官,若是寒门小户出身,家私没多少,从这等人家里出来的仆役,自是很快就被小官胥吏们买走了,真正难办得是勋贵世家的家生子。这些人往往几代、十几代依附主家而生,人口众多,身居要职不说,自个儿也攒下了一份家业,言行举止比起小户人家不知体面多少。一般来说,没有蓬门荜户会这样给自己找不自在,见这些人弄到自家来。至于那些有底气买他们进府的勋贵……圣人正在起头上,他们装简朴恭顺都来不及,怎会这时候买奴婢?太子谋逆又不是什么好事,自不会有什么新贵崛起,这些奴婢就更无处可去。
  再说了,太子事发没多久,圣人就招皇长子回京。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代王回京,诸事繁杂,府中奴婢肯定是不够的,这批人恰好可以补上缺。若他们这些权贵先将好的给挑了,代王回京一看,牙行尽是些歪瓜裂枣,好货色都被臣子给挑没了……谁这么没心眼,敢为几个用得不知是否顺手的奴婢,暗中被皇长子记一笔?
  难怪阿娘一点都不担心府中人手短缺的问题,先将昔日王府老人弄进来,略略设个套子,连传话引导之类的都无,周红英就巴巴地往里钻。原来是早知牙行的情况,留有这么一手,既将这些老人清扫了一遍,又未落下什么苛待旧仆的名声,还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代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想到这里,秦琬心中竟有些小小的欢喜。
  阿耶心地好,阿娘手段高,做女儿的如何不自豪?
  周红英想的不错,沈家却是不会放过周家,只可惜,沈家可不是周家那种市井泼皮,你打了我一拳,我就一定要还你一脚过去。沈家人,上至沈豹,下至沈淮,皆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要命的。
  这不,沈曼知晓周姑姑的情况后,甚至不需接触周姑姑,三言两语就见事情引导到她最想要的方向,让代王断了对周红英的最后一丝念想,绝了秦敬的前程。
  见秦琬眉眼弯弯,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眼中的崇拜之色不加掩饰,沈曼心中异常熨帖,柔声道:“在想什么?”
  “阿娘真厉害!”秦琬大声赞了一句,笑道,“程二郎与月娘早早便是良民之身,可见阿娘何等宽宏。”
  沈曼见女儿古灵精怪的样子,知她想套话,嗔道:“这孩子,对娘都耍起心眼了。”
  秦琬搂着母亲,笑嘻嘻地说:“裹儿再怎么耍心眼,阿娘不也是一下就看出来了么?”
  “你这孩子,真是……”沈曼被秦琬捧得,心中如喝了蜜一般,神情温和至极,“放得用的奴仆良籍,乃是世家权贵一贯的做派。仆役服侍了自己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人到中年买几亩田地,享享子孙福,再好不过。当然,这只适用于会种庄稼的人,旁得可不行。”
  秦琬一听,也明白了过来。
  放良的奴婢,有几分家私,再有一双勤劳的手,殷实日子自能过得下去。可很多奴仆,莫要说娇养着的大使女们,便是府中扫洒的仆役,喂马的奴才,跑腿的长随,又几个拿过锄头,知晓怎么种地?他们打小就在这府里,学会得都是怎么服侍主子,哪怕攒了几个家当,自赎出去,又怎有在府中做奴婢来得轻松自在?若非如此,姨娘不好做,谁都知道,怎么还有那么多使女争先恐后地爬床?
  做惯了奴才的人,哪怕放他们自由,他们都没办法再做“人”了。想到这里,秦琬心中一紧,原本有些颓散的斗志再度昂扬起来。若是贪恋富贵安逸,失了上进之心,渴求胜利者的施与,和这些奴婢又有什么不同?秦琬要得,是堂堂正正做人,一辈子都昂首挺胸。可不是顶着一个海陵县主的名头,毕恭毕敬,诚惶诚恐,磨了一身傲骨,做新皇帝恭顺的奴才!
  
  第七十三章 贴身使女
  
  沈曼喊女儿来挑奴婢的本意,毫无疑问,是希望借着教导秦琬管家御人的机会,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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