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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微云疏影-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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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防去了,譬如沈豹,又如武成郡公,纵位极人臣,也不再属于北衙编制,一旦故去,连给儿女在北衙荫职都做不到。也就是说,北衙军中真正执掌实权,地位最高的,便是五府中郎将。
亲府戍卫京师,绝对不会离开京兆半步,紧随其后的二勋二翊这四府之中,又以勋一府的地位最高。姜略身为勋一府的中郎将,绝对是简在帝心,不提“帝王心腹”都对不起这职位的人物。
传旨用沈淮,护送用姜略,看样子,圣人对阿耶的安全十分忧心,已经到了不派至亲和心腹过来就不放心的程度。
既是如此,沈淮和姜略的举动,应当是大张旗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偏偏裴使君没收到一点消息,就连来自洛阳裴氏的提醒都没有。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家族”。
秦琬心中冷笑,就见姜略上前一步,微微欠了欠身:“末将这里,还有一道圣旨。”说罢,他取出黑牛角轴并纯白绫的圣旨,将之摊开,以毫无起伏地语气,陈述着圣旨的内容:“彭泽县令裴熙,玩忽职守,现罢官去职,羁押归京。”
裴熙早猜到有这么一出,波澜不惊地接了圣旨,便有卫士拿着绳索走了上来,打算将他绑起。秦恪却似被大锤重重敲打脑袋一般,见卫士居然敢绑裴熙,他回过神来,忙道:“住手!这,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他这么一喊,动手的四个卫士真的停了下来,有些无措地望着姜略。
北衙军直属圣人,并不惧怕一个刚刚恢复了皇族身份,却半点权势都没有的光头皇子。他们惧怕得是秦恪如今皇位第一顺位继承人的身份,唯恐得罪未来的帝王。
沈淮没想到秦恪与裴熙的情分竟如此之好,不知该说什么才两不得罪。沈曼有心打圆场,偏生方才大喜,她的精力有些不济,还未想到说辞,便见秦琬微微一笑,温言道:“这三年来,裴使君对阿耶照拂良多,还望姜将军与沈县公通融一二,将裴使君的羁押之所安排在县公毗邻的房间,方便阿耶前去探望。”
听她这么一说,沈淮也反应过来,忙道:“殿下仁德!”
秦恪见状,知圣意无可挽回,方才是自己冲动了。
能给裴熙争取到一路上的优待,让他不被粗鄙的兵卒折辱,已经是看在秦恪的面子上。饶是如此,秦琬还怕他们说一套做一套,否则为什么要让裴熙被关在沈淮的房间旁边?
裴熙允文允武,让他被关在秦恪的房间旁边,姜略肯定不会同意;沈曼和秦琬是女子,姜略不可能担让她们名节受损的风险;若关在姜略房间旁边,裴熙没吃苦头却反咬一口,姜略也很难做。算来算去,竟是放到沈淮旁边最佳,这样一来,谁都安心了。
知晓这已是最好的结果,秦恪无奈之下,只得点了点头,心中却打定了注意,回长安后好好向圣人解释,裴熙并未玩忽职守,隐瞒不报。相反,旭之殚精竭虑,千方百计才将密信送出,怎能平白担上这么大的污名?
姜略能做到圣人心腹的位置上,忠心耿耿是必然的,心思也不会像外表展现得那么死板。知晓裴熙和皇长子的情分不同往常,秦琬又圆了场,让步到这份上,处处都考虑到了,他岂会死抓着不放?只见他点了点头,打定主意不让那些眼皮子浅的家伙去看守裴熙,得从自己的心腹中挑人,不得怠慢半分,面上却正色道:“殿下仁德!”
“另外,还有一件事。”秦琬瞧了瞧沈曼,轻叹一声,眼角眉梢就拂上了一抹伤感,“我的弟弟……”
才说了这么四个字,她就低下头,右手用力捏着衣襟,喉咙仿佛被什么梗着似的。过了半晌,她的情绪才平静了一些,声音也没那么哽咽:“这三年来,一直是一位孙姓道长和他的徒弟们为弟弟做水陆道场,日日为他诵经祈福,让他得以平安转世。”
幼子的死是秦恪与沈曼夫妇心底的伤,一提就痛,是以秦恪下意识地望着沈曼,见妻子摇摇欲坠,连忙上前搀扶,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为她顺气,无暇他顾。
纵早有心理准备,听见沈曼生得是个男孩,这孩子却夭折之后,沈淮的眼前仍是一黑。
姑姑脸色蜡黄,病弱消瘦,年纪又大了……若幼子的夭折与刺杀有关,倒还勉勉强强,若那件首饰的事情也算在其中……
皇长子的嫡幼子逝世,无论放到哪里都是大事,姜略自不会拒绝,忙道:“小郎君的法事,自然是不能落下的。”这便是答应带孙道长和他的徒子徒孙们上路了。
“至于旁的人……”秦琬沉吟片刻,瞧了一眼站在角落里的程方,略想一想,竟露出涩然之色,“罢了,我们一家在这地方也无甚熟人,就这样罢!”
她本有心带张五等人回京,这些人油嘴滑舌的很,三教九流都混得,又没甚出身,人生地不熟的,只能依靠他们。但转念一想,这天下想飞黄腾达的人多得是,没必要就顾着一两个。张五等人帮程方办事,打听消息的情分,用他们这些年来购置的田地还就够了。反正这些田产本来就记在这些人名下,明面上挑不出错来,再说了,他们一家是被流放,不是郊游。带两个使女,可以说是照顾阿娘;带个道士并几个徒子徒孙,还能说是为了弟弟一路走好;再带旁人……未免太过招摇了。
见秦琬遇事冷静,有条有理,沈淮悔得肠子都青了——若是姑姑的儿子能保住,哪怕姑姑的身子不大爽利,有这么个厉害的闺女撑腰,那孩子定能平平安安活过前十年。男孩子嘛,小时候不容易养活,大了个个皮实肉壮,活蹦乱跳的,岂不更好?
察觉到沈淮的痛心疾首,秦琬面上未显,心中却有些不悦。
怎么,我一个大活人站在这里,竟及不上才活了几个时辰的弟弟么?
第四十五章 目光长远
秦琬打出生起便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幼弟夭折后,秦恪和沈曼对她看得更是比眼睛珠子还要重,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更莫要说什么嫌弃她不是男儿之语。至于她平日所见的人物——裴熙对秦琬欣赏得很,压根不介意什么男儿女儿身;赵肃觉得秦琬学识远胜自己,遇事有条有理,完全将她当做大人看待;程方和七月依旧当自己是沈家家仆,纵对秦琬的性别遗憾非常,也不会表露出来。秦琬又是看惯了母亲当家,父亲万事不管的,压根就没什么男主外,女主内的观念,更不认为自己哪点比男子差。
弟弟过逝了,她也很悲痛,但这份悲伤单纯来源于失去了亲人,而非因着什么王府承爵,有人撑腰之类的缘故。沈淮拿勋贵世家的标准来衡量她,还被她察觉出来,自然会惹得她不快。
若论这普天之下,有谁最了解秦琬,当属裴熙无疑。
沈淮的念头不过一闪而逝,压根没表露得太过,却架不住秦琬和裴熙都在观察他与姜略。故裴熙轻轻笑了笑,气定神闲地看着姜略,很自然地问:“县衙查抄了没有?”
一个是前途未卜的阶下囚,一个是炙手可热的帝王心腹,偏偏裴熙摆出的态度,竟似双方是平等的。
姜略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终于明白为何认识裴熙的人里头,九成九都不喜欢这家伙。
若无洛阳裴氏,若无皇长子……姜略压下心中的想法,平静道:“未曾。”
“抄捡的话,找我的长随,姓裴名显的。”裴熙懒洋洋地说,“金银珠玉分为五份,周五、赵肃等人拿一份,从折冲府借来的兵士们拿一份,其余三份给各位买酒。我府中的姬妾、歌姬、美婢,折冲府的兵士们一人一个,其余东西……”
一想到裴熙收藏的那些珍贵字画,古董玩物,秦恪忙道:“自然是妥善收着。”若被大字不识一个的卫士们将这些珍宝弄坏了,实在太过可惜。
圣人虽没说要抄捡裴熙家,但人都押走了,瓜分财物不是正常的么?偏偏被裴熙这么一说,他们倒不好动手了。
洛阳裴氏一贯得大夏皇帝的信任,手上好东西无数,指不定哪件就是御赐的。人家财物都拿出来了,再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去敛财,未免得不偿失,毕竟裴熙身后还站着皇长子和裴家。
沈曼挺喜欢裴熙,见他从云端落入泥里,本就颇为忧心。但她是嫁进来的媳妇,不比丈夫和女儿有着天然的血脉优势,嫡亲侄子又在这里,为不让秦恪觉得她指手画脚,之前就没有插话。如今见裴熙不但分发金钱,连姬妾都分了出去,便关切道:“若有一二可心的,还是让她们暂居此地吧!尘埃落定之后,再回来接她们也不迟。”
自打知晓裴熙的妻子罗氏贪图富贵,不肯与夫婿同甘共苦之后,沈曼就对裴熙十分怜惜。在她看来,婢妾虽讨厌,裴熙的发妻也没多讨人喜欢,若裴熙觉得暖心,留一两个姬妾伺候也无妨。总不能让裴熙一直跟着功利的妻子过,日子好就夫婿什么都好,日子差就打鸡骂狗,指桑骂槐吧?
听见沈曼说出这般类似慈母的关切之语,姜略和沈淮对裴熙在皇长子一家的地位终于有了个确切的认识,不由啧啧称奇,没想到这么个万人嫌的角色居然投了皇长子一家的眼缘。偏偏裴熙“不知好歹”,沈曼话音刚落,他便摇了摇头,无所谓地说:“不过是使钱买来的奴婢,服侍得好是应该的,让她们呼奴唤婢,吃穿不愁也就罢了,岂有端成半个主子的道理?兵士们劳累一场,得些美人服侍,天经地义。”
他用轻描淡写的态度说着冷酷无情的话语,本该让人觉得狠辣凉薄,却恰恰搔到了沈曼的痒处,也说到秦恪的心坎里。
秦琬望着裴熙,用力攥紧双手。
你看,纵我身为阶下囚,我依旧是许多人的主子,操纵着他们的生死和命运,你也要拿出气势来。要知道,长安肯定有很多不长眼的人,会拿你生长在流放之地,没有嫡亲兄弟,不懂生活方面的礼仪来欺辱你,那又如何?你是堂堂正正的圣人嫡孙女,除了对圣人弯腰之外,又有谁有资格让你低下头?
人这一生,汲汲追求的,无非“名”、“利”。欲将取之,必先予之,就如现在,裴熙先发制人,予以金银珠宝,妖娆美人,便可立于至高地,笼络人心,为自己谋取利益。
要做到这一点,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归根到底,一要舍得,二要投其所好。在武夫、粗人的眼里,价值连城的古玩字画比不上明晃晃的金银珠宝,更比不上揽在怀中的温香软玉。在姜略眼里,好东西固然要紧,却不能冒着得罪皇长子和洛阳裴氏的风险拿。故裴熙身陷囹圄,依旧能操纵局势,实在令秦琬佩服得紧。只见她顺着裴熙的思路和提示,对姜略说:“圣人文治武功,泽被天下,我等恨不在长安,无缘聆听圣训,此番回京……”她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归心似箭亦不足以形容我们如今的心情,还望姜将军襄助一二,路上全力前行,纵有停靠,亦不见任何外人。为安全计,也不能将夹带任何东西。”
裴熙望着秦琬,眼中露出一丝赞许。
太子一死,圣人便大张旗鼓地召回长子,不知多少人将秦恪当做下一任储君。可想而知,这一路上,定有无数人想尽办法黏上来,攀附讨好,打算在未来帝王面前露个脸。
秦恪本就是个不怎么会拒绝的性子,若是官员拜会,投其所好,十个里头总有一两个能进门的。即便如此,也太过招摇了些。
莫说局势未明,就算局势明了,秦恪真做了太子,那又如何?他们寒微的时候,这些人对他们避之唯恐不及,未有半点照拂之心,凭什么现在他们贴上来,秦恪就一定得回应?
姜略本就为这件事头疼,见秦琬主动提起,秦恪又不住点头,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这么大的事情,秦恪和沈曼竟任由女儿拿主意,沈淮自然明白了自己该如何与“表妹”相处。只可惜有裴熙这么一位不是兄长,胜似兄长的鬼才珠玉在前,秦琬对沈淮实在谈不上很亲热,不过碍着父母,又打算听听长安局势,这才勉强作陪。
抄捡、分发、送人……这一切都需要时间。
知晓他们要说体己话,姜略很识趣地退下,督促手下去办那些琐事,力求皇长子一家能在温暖舒适的船舱中用晚膳。
闲杂人等退去之后,沈曼拉着沈淮的手,细细端详比自己小六七岁的侄儿,本想问问谯县公府好不好,话到嘴边,却改成:“京中出什么事了?”
沈淮面色一肃,压低声音,小声道:“太子谋逆,兵败自尽。”
秦恪被唬了一跳,沈曼却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只听沈淮低声道:“太子谋逆之后,陈留郡主进宫一趟,次日圣人就召见了侄儿,奏对一番过后,圣人让侄儿回家收拾行装,第二日就启程。当晚,陈留郡主有信送到,叮嘱侄儿要紧闭门户,若太子妃妾的娘家人上门,万万不要收任何贵重东西,更不能应承什么。”
按道理说,太子谋逆自尽,太子妃惶恐无依,找人说情是正常的,为何沈淮的神情……不大对劲?
秦琬心中疑惑,还未来得及问,就听沈淮露出几分骇然之色,小心翼翼地说:“现如今,京中的消息是,太子于上元夜受了凉,不幸去了,为此,圣人还狠狠发作了太医署。太子妃与太子夫妻情深,追随而去。东宫妃妾和奴婢,或忠心殉主,或伺候不利,都……”
想到裴熙说过的话,秦琬奇道:“难不成,太子妃在太子的子嗣上动了手脚?”
被她这么一说,秦恪和沈曼不由哑然,这两夫妇面面相觑,没想到穆皇后千挑万选的儿媳妇会如此短视——身为太子的发妻,太子妃怎能如寻常大妇一般打压妾室,阻止庶出子女的诞生?她难道不知晓,东宫只要有孩子,无论男女,都能进一步稳固太子的地位么?太子还不是圣人呢,就考虑什么嫡长子,难道她不觉得她想得太远了些么?
圣人若要嫡子继位,就如太子,身为小儿子,地位也是板上钉钉;圣人若不要嫡子继位,哪怕是嫡长子,也未必能如愿以偿。太子妃这眼界,这心胸,实在是……
“太子爱纵妾室,良娣、良媛并着低等妃嫔们,将太子妃挤兑得厉害。太子妃除了初一十五,很难见到太子的面,故……”没人想到太子妃能有这手段,大家都以为太子不能生,包括太子自个儿。
太子之所以造反,以为自己不孕不育虽不是主要原因,却绝对是重要原因。可想而知,圣人在知道此事之后,会有多么愤怒。与其说太子妃和太子“夫妻情深”,还不如说太子妃……被迫殉葬。
至于东宫那些妃妾,她们未必和这件事有关,但谁让她们挤兑太子妃,导致不安的太子妃痛下狠手呢?没有足够的底气,却做着不该做的事,丢掉性命一点都不奇怪。
第四十六章 自掘坟墓
东宫妃妾的遭遇太过触目惊心,一时间,屋内的气氛有些沉凝。
秦琬微微一笑,主动问:“伯清表哥,听说长安很大,权贵也多。走在路上随意踢个石子都能伤着贵人,这是真的么?”
她的好奇表现得太过明显,与之前的沉稳冷静形成鲜明对比,秦恪和沈曼见状,心中又伤感起来。
沈淮见秦琬比自己的大女儿还小几岁,怜意大起,神情温柔和煦得不像话:“世间没几个人能当得起您一句贵人,长安虽多权贵,却泰半是有眼色的,如卢乡侯幼子那样跋扈得毕竟少。”说罢,他就绘声绘色地描述起当时的见闻,将卢乡侯幼子闹市纵马何等跋扈,萧誉何等英勇,当机立断;卢乡侯被御史参,被圣人斥责,险些丢掉官职之后,将一贯宠溺的小儿子打得一个多月都下不了床;略好了些,就不得不上魏王府负荆请罪等一连串事说得妙趣横生。
被他们两人这么一打岔,秦恪的心情倒是好了些许,笑道:“小孩子家,胡闹一些很正常,先前不管教,出了事再打,这是做父亲的失职。”
“伯清表哥,你为什么有些紧张?”察觉到沈淮一瞬间的僵硬,秦琬慢悠悠地问,“出了什么事么?”
沈淮本就打算挑个合适的时间将一件事给说出来,被秦琬这么一点,他心中吃惊着小表妹敏锐的观察力,面上却露出为难的模样,支支吾吾半天,始终不敢说出来。
沈曼见状,心里大概有数,便道:“说吧!”
“这,这……”沈淮犹豫许久,才挺起胸膛,用一种视死如归的神情,速度极快,不带半点磕巴地说,“周孺人非但为殿下的次子选了一桩婚事还帮殿下的长女保媒拉纤如今您的长孙已然出世外孙也快……”话说到这里,他战战兢兢地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秦恪的脸色变得极差。
秦恪有六个庶出子女,刚好一边三个。
他的庶次子秦敬和庶四子秦敦皆是孺人周氏所生,前者还差一两个月就要及冠,至于秦恪的庶长女秦绢,算算年纪,今年也十九了。
对未婚男女来说,这个岁数的确大了些,但这天底下哪有生父还在,嫡母尚存,就由一个妾擅作主张,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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